顾清风一直等着车里人说话,可是车里的人无法说话,林景曜在车里叹了口气,本来他在车里不露面说句话就算了,可眼下靖王殿下站在外面啊,而且还要被逼着下跪,他怎敢受他的大礼。
林景曜挑开帘子,看着站着的几个人轻轻一笑,扶着那个小哥跳下马车,跟那位长者一起跪了下来:“卑职叩见靖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靖在顾清风惊恐的眼神里抬了抬手:“起来吧。”
林景曜长相脱俗,行为也利索,从地上起来就回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亲卫队有些疑惑,看着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的顾清风更诧异了:“顾大人这是怎么了?”顾清风甚至没有看清他脸上戏谑的笑容就两眼一翻,昏过去了,这次是真晕了。
第二章
靖王看着这个可笑的亲卫队沉了声:“今日之事本王都记下了,如果再有一次,定不饶恕,每人回去跟你们同州大人领30廷杖。”这次李探也想晕过去,都尉府的三十廷杖可不是小看的,让你活就有活的打发,要是不让你活30棍也能让你死,如今得罪了靖王殿下,那还不知道怎么个死法。
看着靖王车队缓缓走了,李探开始摇晃顾清风:“大人?顾大人!你醒醒啊!我们这可怎么办啊!”丞相大人交待要好好巴结的靖王殿下啊,他们一上来就得罪了,等会还要回去挨打啊……
顾清风被李探背了回去,两个人是丞相的爪牙,李探也算是有点心眼,第一时间不是回都尉府,先回丞相府报告,顾清风被他五大三粗的颠沛着,到丞相府的时候终于颠醒了,于是跪在了书房里。
陈相今年有60多岁了,胡子都白了,头发也花白了,听完顾清风的诉说后头都疼了。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已经找不到话骂顾清风了,顾清风也自知理亏,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
陈相转了好几圈:“清风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们如今这个形势你又不是不懂,怎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
顾清风低声:“卑职错了,卑职真的不知道他是靖王殿下,如果卑职知道,卑职一定……”顾清风使劲咬了咬牙,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他不应该这么容易发火的,可是这个靖王竟然是微服,而且看他的眼神像看青楼里的小倌!存心挑起了他的怒火。
陈相看着他一张花了的脸叹了口气:“这也怪不得你,你没有见过他。”陈相对顾清风不错,几乎没有责罚过,顾清风倒也知道好歹:“相爷,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陈相背着手看墙上一幅字,看了半响叹了口气:“靖王的性情我也摸不透,他的封地在北平,与这里相距甚远,除了每年有征战的捷报传来,他一直都很蹲守封王规矩,这么些年一直是安分守己的。我也是这两年跟他有所联系,可是也没有见他有什么指示。”
顾清风很尊重陈相,陈相也没有拿他当外人,他跟燕靖暗地勾结的事倒也没有太瞒他,顾清风也从来不过问,他很有眼色,不该问的他从来不问。
陈相又接着说:“就连皇上都摸不透这个儿子,我一个外人就更摸不透了。如今皇上年老了,上一次炼丹差一点没有醒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了,我这是着急啊。”
陈相一脸担心的模样,顾清风对皇帝无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就只好低着头,陈相低低的叹了口气:“我们是忠于皇上的,本来应该扶持太子即位,可是方玉竹与我誓不两立!他数次弹劾于我,仗着是太子师傅,皇上也不好处置他,如果让他扶持太子即位,你我的下场……就难说了,所以这一次我让你去迎接靖王殿下,是想做两手准备。”
顾清风不是很懂当今朝廷的暗流,但是相爷说的话一定是对的,顾清风低头:“是卑职对不起相爷。”
陈相叹了口气,良久笑笑:“谁也怪不了,是皇上不相信我了,这是要除掉我了。”顾清风有些着急,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说,陈相看他脸色奇差眼神暗了下,这个靖王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既然早已来了为什么不透漏身份,反而让清风犯下错误了才出手!还在大街上之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这就是打他的脸啊!
陈相咬着牙又在书房里转了几圈:“你先回去休息,这件事等我进宫面见皇上再说。”顾清风早已疼的受不了了,这时听他的话松了一口气差点坐在地上,陈相也心有不忍扶了他一把:“你这些天就留在我家里,我喊大夫来给你看看,你一个人回去也没有人照顾。严进那里我会抽空说的。”
顾清风听着他的话心里一阵暖流涌过,声音都颤了:“卑职谢相爷。”要不是胳膊断了,他应该要给相爷磕头的。陈相看他如此恭敬拍了拍他完好的那个肩膀:“下去休息吧,就住东暖阁,东庆那个混小子不知道又跑哪里去混了!”
顾清风一听这个大少爷不在家就更加放心了,不遇上这个大少爷是最好的,他也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少爷。
顾清风一到了东暖阁就倒床上了,他今天受的刺激太多了,胳膊疼是次要的,心里害怕是主要的,他今天打的那个人是靖王殿下,这可是砍头的,顾清风不知道陈相能不能保下他,心里发慌,被那个靖王殿下踹的一脚也越发的疼了起来。
相爷府的大夫在顾清风快要疼晕时才到,老大夫给顾清风摸了又摸,捏了又捏,如此半响,顾清风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夫,我……这胳膊……还能接起来吗?”
老大夫这才点了点头:“顾大人放心,只是骨头裂了,老夫刚才给你正好了,你养上百天也就好了。”顾清风听他说能好,放心了,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第三章
靖王回到皇宫自然是先拜见了皇帝,皇帝并不是很老,可是脸色却不好,常年炼丹让他的身体垮的更快了,燕靖看着靠在龙椅上的这个老人心里并没有多少伤感,他们之间的感情谈不上多坏,但也没多好,很平淡。
燕靖的声音也很平淡:“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靠在龙椅上打盹的皇帝醒过来,看见他来有一会是迷糊的,旁边的太监提醒他,他才想起这下面跪着的是谁,招他进前:“皇儿一路走的可曾顺当?我让陈相接你接到了吗?”
燕靖笑笑:“儿臣谢父皇挂念,陈相派去的人儿臣已经见着了。”父子两人正续天伦时,在殿外伺候着的太监小跑进来:“皇上,靖王殿下,太子殿下到了。”老皇帝一听很高兴:“好。”
竟然扶着燕靖的手站了起来,这是要往下走,燕靖眼皮微合了下,深刻的双眼皮遮盖住了眼里些许的情感,都说皇帝喜欢这个儿子,果然是不错的,至少比自己要喜欢。
太子殿下并不是皇后所生,更不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他比四皇子燕靖还小了11岁,按理说这无论排行还是功劳他都比不上燕靖的,可是这个儿子却真的是太子,还是一出生被立为太子。听说是皇帝做了个梦,梦见一条龙乘着五彩祥云升空了。
皇上一高兴醒了过来,外面正好传来报喜的声音,说是淑妃娘娘诞下一麟儿。 这来报信的是淑妃娘娘的太监,可能一高兴说错了话,麟儿那可是太子啊!
皇上痴迷丹药,以为自己能够活几百年,所以迟迟没有立太子,大皇子、二皇子在他还没有当皇帝前就相继夭折,三皇子倒是平平安安的长到了14岁,聪慧有加,母妃又是贵妃,太傅是丞相,可见是个太子人选。
众大臣也担忧皇上沉迷丹药,怕他一失手就驾鹤西去,所以以顾相为首的大臣联名齐上折子请皇上赐他为太子,当然后面的事人人都有印象,那一年血染都城。上折子的都被砍了,甚至株连九族,这就是本朝最大的惨案“顾臣案”。以顾臣为首的一帮大臣全都被革职了,三皇子本来无辜,可惜后宫干政,触怒了皇上,连起母妃一同被杀。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当今皇帝比老虎还毒,可见皇家没有血缘一说,一旦涉及皇权那就是血腥的。三皇子死后,宫中并不受宠的四皇子燕靖也在14岁成年的时候跟着连毅去了战场,7年平乱,最后也就知趣的留在了北平封地。
从那以后皇宫里做主的只有皇上一人,剩下的几个未成年的皇子再没有人敢说半句话,朝中大臣更不敢再提册立皇太子的事,所以此刻一听那个小太监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伺候皇上的大太监李公公立马变了脸色:“还不快跪下! ”这‘顾臣案’还没有过去一年!这又出幺蛾子了!看着一起跪下的李公公那个小太监也终于明白过来,脸色煞白,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本来以为要杀头的,甚至诛九族的,谁知道皇上却很高兴:“好,好,麟儿好,这是天意啊。朕近日就册封麟儿为太子,淑妃娘娘诞下麟儿有功,册封贵妃。”母凭子贵说的就是她,这一册封,举国上下大惊,哪有一出生就立为太子的?其母亲还不是皇后?而且还瞒过上头好几个皇子啊!
但是皇上既然已经发话了,那就没办法了,几个没有眼色的文官上折子都被陈相爷给喀嚓了,甚至都没有传到皇帝耳朵里。说到这里,陈相爷的大权就从顾丞相死后上来的,陈相在处理顾臣案中立了大功,深得皇上宠信。皇上后期常年炼丹,朝政也渐渐的被丞相揽去,小事丞相说了算,大事,皇上顶多说一句:“陈爱卿酌情处理即可。”所以这么些年,陈相的权利可谓是滔天了。
重文轻武是从太祖就开始的,大梁江山是马背上夺来的,所以太祖打下江山后就不想重蹈覆辙了,从那时候起开始重文轻武,当今皇帝更是如此,所以靖王殿下这么些年南征北伐驻守边疆皇上并没有多么喜欢,他甚至有一丝反感的,过于强大的儿子他内心里也是不安的。
这中不安还夹杂这一种无可奈何,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太平日子是这个儿子帮他维护的,他虽然修行,可是也知道如今的国情,西夏,东周,北元外扰不断,却也不敢大肆进攻,是这个儿子的功劳,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这个儿子在一年又一年的征战里兵权越来越大,大到连他都有点怕了。不敢轻易的夺他的兵权唯恐他谋反,可是这兵权不夺来,他的太子怎么办,太子即位以后该怎么办?
皇上无疑是偏心的,他更加喜欢他的太子殿下,这是他梦中升仙时生的儿子,这就是吉兆,一定能够把他的皇位传扬广大。皇上欣慰的同时也担忧,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要为他筹谋一番。
两个人心里各有心思,正相互猜测时,太子殿下已经到了。
皇帝已经放开了燕靖的手扶着要跪下的太子:“皇儿你来了。”太子殿下很亲昵的挽着他:“父皇,你今日身体还好吗?”
燕靖看了他一眼,他父皇疑心重,小五曾祝他一句:身体安康,长命百岁,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谋反,把他打了一顿,燕靖还以为没有人敢说这句话了,原来也是看人。
太子殿下今年已经满19岁,是坐了整整19年太子了,气度已是不凡,看到他哥哥来也只是笑道:“四哥回来了。”他不用行礼,燕靖却是要想他行礼的,太子只是虚扶了一把:“四哥快起,我们兄弟好久没有聚到一起了。”燕靖也笑笑:“是啊,有一年了。”
皇帝也笑道:“好,好,靖儿你来的最晚,老五老六都已经来了,今晚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小李子,你去丞相府,叫丞相来作陪。”燕靖不动声色的转了下眼睛,这个陈相果然是深得他父皇的喜欢,连家宴都要叫着。
当晚的家宴自然是极为隆重的,当今皇上成年的皇子有五位,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也有6个也都一起出席了。陈相在整个晚宴上自然是恭维了一圈,皇上首当其冲,恭维的最好。整个晚宴皇上都合不拢嘴,直到要下去修行了这才吩咐晚宴结束。
靖王有行馆,是不能住在皇宫里的,所以晚宴过后也就出宫了。燕靖出了宫门,果然看见陈相的马车停在一边,看见他的车停下就过来了。陈相的表面功夫很到位,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来,大雪天的跪在自己车下也着实恭敬,燕靖挑开了窗帘:“陈相快请起。”
陈相艰难的爬了起来,他一把年纪了,胡子都白了,燕靖不得不扶了他一把:“天寒,陈相到我车里坐吧。”陈相正等这句话,上了车,拉上了帘子,陈相又跪下了:“殿下赎罪。”燕靖看着他:“陈相何罪?”陈相叹了口气:“老夫没有管好属下,让殿下受惊,老夫该死。”
燕靖笑笑:“不知者不为罪,那个……”陈相连忙接上:“那个混小子叫顾清风。”燕靖笑了下:“顾清风倒是好名字。”名不副实,一个蛮横跋扈的混账竟然有脸叫清风。
陈相接着他的话:“谢殿下夸奖,老夫不才,他无名,老夫为方便叫,便给他取了个名字。”燕靖笑道:“原来如此,本王听家师说陈相文采斐然,如今听来果然名不虚传。”陈相笑笑:“哪里哪里,殿下要是不嫌弃,老夫明日就露一下拙让殿下过目。”燕靖笑笑:“如此多谢丞相了。”
寥寥的几句话陈相大概能看出燕靖的脾气了,言语冷谈,对这他这个一国之相才勉强说了这么几句话,看起来平和实则冷硬,不是好相处的主,陈相便没再说话,两个人一路沉默到了靖王行馆。
陈相跟他告辞:“如此,下官先行告退。明日我亲自送画过来。”燕靖笑道:“明日就不劳烦丞相大人亲自送来,让顾清风送来即可。”陈相有些为难,燕靖看了他一眼:“丞相大人放心,他既然是丞相的人,我就不会为难他。”陈相苦笑道:“好,那下官明日就让他送来。”
燕靖刚入行馆,他的幕僚早候着了,也就是今日那几位,几个人看他来都站了起来,林景曜笑:“殿下可是回来了。”燕靖看着他笑笑:“恩,路上耽搁了时间,你猜我在路上遇见了谁?”林景曜笑笑:“我刚才还在跟大哥说,你一定是被陈相拖住了脚步。”燕靖笑了:“果然让你猜中了。”
他们两个人说话不像是王爷与属下,更像是同伴,燕靖不喜玩笑,也唯独会对着林景曜开玩笑。林景曜的大哥林景卓就是白日里那位身手极好的小哥,面向稳重,这时咳了声:“这个陈相果然是有问题。”
燕靖走到主座上坐下,对着耿之言笑了下:“先生。”
茶楼上的那位老者就是耿之言,靖王的幕僚之一,年纪大,燕靖都尊称他一声先生,他喝了口茶笑:“陈相做贼心虚,大概睡不着了。”林景曜笑道:“他当然睡不着,第一天得罪了我们靖王殿下,他怎么睡得着。”
燕靖笑了笑:“今天晚上我倒是见识了这位陈相。14年了,我离开都城的那一年他还没有拜相,还只是中书侍郎。”耿之言替他讲:“陈相是殿下离开都城4年后上任的,如今已做了10年丞相,深的皇上信任,这些年他在朝中的实力根深蒂固。”
耿之言话里有话,燕靖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我都知道,眼下我们不动他。”耿之言看他沉稳点点头:“殿下知道就好,我们已经筹谋多年,不急于这一时。”
林景曜问问题总是一针见血的:“殿下,皇上对你可好?”燕靖朝他笑笑:“他一年见我一次,总是有些亲近的。”
林景曜笑笑:“那就好,殿下早些休息,一路上骑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燕靖看他:“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林景曜摇头:“辛苦的是你跟我大哥,我一路坐着你的马车,那可是很舒服。不过我一直想问,殿下怎么会出现在那条街上?”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到了行馆再说的。燕靖先他们三日出发,而且是骑马,按理说早就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