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早点跟我们商量?」莫里气势汹汹的揪住老鹰王的衣服,一幅要掐死老人家的架势,「我也好早点叫族人来帮忙,不至于现在伤亡这么惨重。」
瑞在一旁袖手旁观,估计是跟莫里持同一想法。
把莫里的手指一根根扳开,艰难的从莫里的掌中挣脱出来,前任鹰王整整衣冠,白发白眉在晚风中飘扬。
淡然的的目光扫过明显想再冲上去的莫里和虽然不语却眼带责备的瑞,老人家倨傲的撇开头:「这是我们东方部族自己的事,不劳费心。」
瑞踏前一步,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众精怪听了老鹰王的话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时,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气氛僵硬而沉默。
我知道,那是属于中国式的骨气,不屑嗟来之食,去留肝胆两昆仑,莫里和瑞不会了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决然和硬气,他们只会认为那是无谓的送死。
老鹰王看到我了解的眼神,很是欣慰的拍拍我肩膀,沉默的转身意图去照料受伤的族人。
风家族人医术高超,没多久时间所有受伤的精怪都已救治完毕,我看了眼聚集到一处显然准备离去的风家族人,意外的,其中竟然没有恐怖的风大美女的影子。
风美女对于伤患的热爱向来犹如苍蝇见血,眼前这么多受伤的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恶虎扑食,实在令我非常诧异,不禁开口问莫里:「你老婆呢?」
莫里不满的对天翻个白眼:「她告诉我接到族里通知,动物园有伤者,让我瞬移带她来,治了几个轻伤的嫌没挑战性,跟她的另一批族人一同跑去医治受伤的猎魔人去了。」
瑞闻言眯起眼睛,看向正在收拾器械的风家族人:「你们知道那群猎魔人的去向?」
一个穿白衣的年轻人站出来点头,应该是风家族人的领袖,说话果断而干脆:「但我们不会透露病人的相关信息,打斗是你们的事,我们医者只负责救治。」
瑞忽然绽开一个非常和煦的微笑,我一看他这么笑就知道不好,估计这家伙没准打算叫族人抓住某个风家人严刑拷打要问出猎魔人的下落。
瑞的个性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恐怕风家人危矣。
不想那年轻人察言观色本领一流,径自露出一个比瑞更加和煦温暖的笑容。
「阁下应该是同行吧,自古医者不自医,你们跟猎魔人敌对了千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正常的医院可是不收非正常的病人的。我风家虽不敢自称仁心仁术在世华佗,但只要不对家族够成威胁,也不至于丢下病人不管。」
言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瑞还包着绷带的左手。
瑞沉默,收起笑容。
莫里在一旁冷笑:「任你们通天本事,这天底下生病的人类多如过江之鲫,你们一个个救治的过来?」
那年轻人对莫里的恶劣态度并不以为意,温文尔雅的解释,「我们只救值得救的,人类那么多,死一百个和死一万个没什么区别,但你们不同,这世上非人种族已经很少了,魔法师之流也如凤毛麟角,少一个,都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他语调和缓,态度诚恳,我却想起了死人类见到莫里时戏言的珍惜动物要好好保护的话,同样的戏谑,同样的属于人类这个庞大族群一员的优越感。
果然,瑞和莫里听完已是眼泛怒色,众精怪何等傲气,自然是个个忿然,却又碍于刚受人救命大恩在前,不好发作,只得忍耐的再三深呼吸。
「小心,呼吸的不要这么急促,伤口会裂开。」风家女子温柔的拍拍旁边显然还很年幼涵养没修炼到家的鹰族战士。
那小鹰气得翅膀直抖,却慑于老鹰王一再摇头示意,只得发泄的低头用鹰喙啄着水泥地。
瑞和莫里这时大约想起了鹰王的傲然不肯求助,现在受到这群人类医者的无心奚落,却是哑巴吃黄连,正是应了一物克一物。
莫里碍着风无痕,瑞大概也不想和风家人正面冲突,于是他们都只是克制的闭了闭眼,放任风家族人自在离去。
我看着那群捣药治疗忙活半天离去时却依旧纤尘不染施施然的身影,终于了解了风无痕大小姐的可怕个性缘来有自,恐怖的家族遗传啊!
动物园里一片寂静,众精怪似乎对于风家人的个性都有所不快。
莫里估计也一直耿耿于怀老婆去医治敌人,但风家人这种个性让他回想起自家老婆的古怪习性。
于是他只好自我安慰:「无痕去拿那些呆头呆脑的魔法师们做试验品也好的,总比留下来荼毒这些伤员好。」
真难得莫里会对他宝贝老婆用贬义词,看来这次他的自尊心受到的创伤真的不小。
众精怪只有苦笑,然后不知谁带头,开始此起彼落的指责猎魔人的不守信用。
这些精怪虽然镇日里号称大隐隐于市,其实却相当的与世隔绝,自成一个世界,在夜里聚众狂欢,很有魏晋的名士风骨,非常的天真固执。
我有点理解老鹰王的为难了,即使他把猎魔人可能偷袭的料想告诉他们,也不过得到一个先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的指责。
天色已微微破晓,瑞和莫里合力施法维持动物园表面正常。
在朝阳露出一缕晨曦时,瑞走到动物园值班室内,对被魔法师施了魔法睡着的动物园管理员动了点小小的手脚,估计这几日动物园应该会挂出暂时休馆的牌子。
我们不能见光,因此在阳光还不充裕前,就得瞬移回去,回头打量了一遍受伤的精怪们,我对虎精挥手道别。
众精怪们已各自回到居处,几乎都是筋疲力尽的颓然,唯有远处的孔雀族守卫仍然精神奕奕的守在笼前保护着他们的王的安危。
我仔细思考了下,似乎在刚才的众多伤患里并无孔雀族人的影子,正想弄明个明白,瑞已拉了我瞬移回去。
第八章
刚回到家,瑞就收到了信息,伦敦的族里有不少族人居处也在昨晚受到不同程度的袭击,族人不像那些精怪一样需要沉睡来休养元神,所以仅仅是略有伤亡而已。
不过英国没有风家人,红十字会也只服务于人类,所以瑞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回伦敦去一趟。
我向来有晕机的毛病,也就不能跟他同去,所以瑞犹豫了一下,念出一串咒语后,我们家厨房挂抹布的地方就凭空多出了一只漆黑的倒挂蝙蝠。
然后我只觉得眼前一晃,蝙蝠消失,我们面前站了个留八字胡的中年人,下巴上依旧留着乱七八糟的胡渣,看起来非常的邋遢。
「科克长老,」瑞略带恭谨的行礼,「族里遭遇袭击,我预备回伦敦去一趟,这段时间穹就拜托您照顾了,还请您费心指导一下他的魔法进度。」
八字胡面无表情的点头。
我在一旁呆住。
虽然我和瑞很久没回族里,但好歹曾经在伦敦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科克长老也不是没有印象。
记得那是一个头发花白,面部无须,皱纹纵横交错的老头吧,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的看上去就一幅四十来岁的模样。
「长老真是驻颜有术。」我小声自语。
八字胡耳尖的听到,鼻孔朝天,不屑的哼了一声。
瑞无奈的敲敲我的头:「你看看我,还是你在伦敦时候看到的样子么?」
他此刻看起来黑发黑眼,完全跟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类没有多大区别。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长老大人使得也是障眼术,只是魔法底蕴深厚,因此几乎以假乱真罢了。
只是这老头的品味也忒那个了一点,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但来到异国他乡,尤其与猎魔人开战在即,好歹也该注意一下我们血族在广大人类群众心目中的形象问题嘛。
如今在人类编制的电影漫画里,我族人可是个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
现在您老人家以这么普通平凡的样貌一现世,想想未来的吸血鬼电影里的狠角色不是小布小汤那样的惊世大帅哥,而是像您这样的欧吉桑,这电影还有收视率么?
想归想,但瑞都对科克长老恭恭敬敬,我当然不敢出言批评族中大长老的品味。
瑞得到老头的应允,放心的打电话订机票去了。
没想到电话刚搁下,大楼外就传来直升机隆隆的螺旋桨声,随即莫里出现在我们面前,看到科克长老也在,莫里很夸张的行了个大礼。
老头对莫里比对我客气,低头回了一礼。
原来莫里几乎是同时收到狼人族里的消息,猎魔人不但只青睐血族,偷袭不忘照顾到居住在我族不远的狼人窝。
莫里的老爹在防御中受了重伤,所以他不得不回去探视老父。
他在人类中混的比我和瑞都要显赫的多,一说有急事要回家,手下立刻开来直升飞机伺候。
据他说便利的事应该和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一同分享,所以让驾驶员先在我们居住的大楼顶上等一会。
但我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小子对科克长老的态度有点古怪,以他向来目中无人的样子,如今突然礼下于人(?),必定……
果然,门外的敲门声印证了我的想法,瑞打开门,白衣蓝裤背着大背包的风大美女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我不禁抚额长叹。
莫里认真的看着八字胡:「在下也要回族里一趟,还请长老代为照顾一下内人。」
科克长老几乎是从小看着莫里和瑞兄弟长大的,向来对他们疼爱有加,因此爱屋及乌,对风无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再度点点头。
瑞似乎颇为踌躇风无痕的到来,然后估计抱着风大小姐最多就是搞搞怪,不至于害死我的念头,同情的看了我一眼,就跟莫里消失在我眼前。
轰隆隆的螺旋桨声响起,直升机呼啸着离开我们的视线。
风大小姐把背包甩到沙发上,对长老打个招呼,看我苦着脸,立刻不悦的发话:「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欢迎我来住是吗?」
「不,不,不,没有这回事,」我立刻摇头澄清,「你大小姐来住,绝对是蓬荜生辉,欢迎之至。」
拜托啊,她都已经大模大样的带着换洗衣物登堂入室了,我此刻的回答导致的结果不过是横着欢迎还是竖着欢迎的区别罢了,反正风美女是住定了的。
「呵呵,」风美女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开始整理她的大背包。
我看着她从那个小叮当百宝袋似的背包里源源不绝的取出N个瓶瓶罐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再看科克长老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本厚重的魔法巨着,正抬头以诲人不倦的目光望着我,看起来老头要在此地继续干他传道授业解惑的老本行。
「那个,」我干笑了两声,看了看钟,迅速抓过瑞的狗皮膏药,「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去上班了,两位自便。」
言毕,没等他们回应,立刻逃也似的出门。
街上风和日丽,小鸟欢唱,清扫的人类拿着大扫帚刷刷的扫着路边的落叶,老头老太太吊着低矮的树枝锻炼,马路上一派祥和气息。
劳动果然是光荣的事情啊,我拍拍胸口,暗自庆幸暂时逃脱了风美女的魔掌和八字胡伪中年的魔法讲习。
「叭叭」两声,有车子在我背后鸣喇叭,「怎么走路的?」司机愤怒的对我大声叫嚷,我这才发现一时忘形的走到了马路中间。
周围风一般穿梭而过的车辆和散步的行人纷纷对我投以瞩目。
尴尬的走到路旁,我正预备穿过马路到对面的公交车站,一辆车停在我旁边,死人类摇下车窗对我招手:「过来。」
人类有句话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早上连续经历碰到魔法讲习狂老头的不友善和风大美女的平白出现后,我此刻看到死人类还是觉得挺亲切的。
在公司心不在焉的混过了一天,想起昨天觉得孔雀一族奇怪的安然无恙,真好,名正言顺又有了暂时不回家的理由,我决定再去动物园看看,顺便探访重伤的虎精。
收拾好文件,死人类从办公室出来,手上拿着公文包,看起来预备回家的样子。
我走向阴暗的楼梯口,正打算瞬移去动物园,后领传来一阵拉扯感,某人果然积习不改,我反应迅速的拖掉外套,一身轻便的消失。
难得成功挫败了一次死人类的突袭,我呼吸着动物园残存的草药味道,心情实在不错。
跟鹰王和众精怪打了个招呼,我走向虎精那里,路过孔雀一族的居处时,特意友好的慰问了一下,他们照例爱理不理的样子,但确确实实,无一伤亡。
虎精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身上的血迹也清洗的差不多了。
风族人有几个过来帮忙换药,和瑞对话的白衣年轻人也在,见我不时的打量孔雀一族,他也跟着看向那儿,轻声的背了一段刻在波士顿的犹太人纪念碑上一段话:
最初他们抓犹太人,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然后他们抓共产党人,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会员;后来他们抓新教徒,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新教徒;最后他们向我走过来,已经没人为我说话了。
背完,孔雀一族听到的脸色都很不好看,那年轻人径自走开,我听得莫名其妙,风家果然专出怪人。
磨蹭半天,总不能露宿街头,我到底还是乖乖回去面对「苛刻」老头和风无痕。
刚在沙发上坐下,长老大人就开始训话:「身为未来族长的同伴,大战在即,一点魔法概念都没有是不行的,今天开始,一定要给我好好学,不要到时候打起来还拖累凯瑞。」
听了他的教训,我不由的吃了一惊,心道他怎会知道我对魔法一窍不通的,难道老头有读心术?那不是连我早上腹诽他品味的话他都听到了么,一滴冷汗滑下我的额头。
「不错,我会读心术,」老头笑容可掬的对我点头,「想不到你还挺知道顾及我们血族形象的,所以我接收了你的意见。」
我这才发现他脸上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胡渣了。
老头顿了一顿,收起笑容,「你在伦敦仗着族长疼爱,跷掉我所有的课,我奈何不了你,之后你跟着瑞出了伦敦天高皇帝远,我更是管不到你。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把所有落下的课全给我补上。」
他摩拳擦掌,颇有你小子终于落到我手上了,我一定要好好泄心头恨的架势。
我缩了缩,想起来这老头在上课时有拿魔法书敲不开窍学生脑袋的习惯。
他那书的封面可是厚厚的铁皮做的啊,老头拿得动敲得动,不代表被敲的人头会不痛的说。
我就是在上第一堂课时被他敲了不下于二十下才痛定思痛决心跷掉他所有的课程的。
开玩笑,我的头又不是铁打的,万一被敲笨怎么办?
「你以为你很聪明么?」糟糕,忘了老头会读心术了,「一条咒语人家教两遍就会了,你要教二十遍才背得出。」
『而且隔天就忘记了。』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在心里补充。
老头狠狠的瞪我一眼:「忘了就继续背,背到不会忘记为止。」
呜,梅尔斯夫人派过来的为什么是这个教书狂的老头?分明跟我过不去嘛!
风无痕见我愁眉苦脸,娇柔的伸手挽住科克长老的手臂,「长老,慢慢来嘛,耐心一点,给穹一点时间。」不忘同情的瞥我一眼。
我感动的几乎痛哭流涕,风美女还是很善良的,知道把我从水深火热的魔法学习课中解救出来,看来平日里是我误会她了。
事实证明这果然是我的误会,她接着温柔的注视着我,「我这里有一瓶药,吃了能增加记忆力的。」满怀笑意的递过来一个长瓶子,「放心,没有副作用的。」
我立刻退避三舍,开玩笑,血可以乱吸,药可是不能乱吃的,这女人巧言令色,结果目标还是拿我做试验品。
眼见诱哄不行,风美女立刻扳起面孔,娇俏的美人脸绷得如同晚娘,「我是为你好,像你这样过目即忘,明显是老年痴呆的症状,要及时治疗。」
还小儿麻痹呢,「多谢,多谢,我能克服的。」还是不敢得罪她,我只好转移话题,把动物园里她族人背得奇怪的话转述给风无痕听,问她什么意思。
风无痕笑:「我这个表哥,就是喜欢故弄玄虚,其实很简单,孔雀王找到我们,说是接到猎魔人战帖,他们一族愿意保持中立,请我们告知猎魔人的下落,好去与对方商讨议和,看他们现在毫发无伤,看来孔雀王是不辱使命了。只是,这猎魔人除尽了所有非人种族,难道就会单单放过孔雀一族不成?这孔雀族也太天真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