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去买车,以后接送我的活也交给你了。”
那边还没来得及回话,钱生坤便说了“那就这吧,你赶紧”,然后挂了电话。
他站在路边望着来往的车辆发呆,然后点了根烟,想着买什么车。
反正不能太次太丢人。
但他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买了奥迪A4L,因为信用卡的额度。
在这之前他皱着眉头盯着A4L如深仇大恨般的给钱永途打了电话,让钱永途转点钱过来。
钱永途听了他说要买车钱不够后就说:“你先凑合的开着吧,练练手,等过生日了再给你买辆好的。”之后又问他怎么又想开车了。
“不是我,我找了个人以后接送。”
“哦,那也方便。”
钱永途对十六岁的儿子突然要花几十万竟没任何意见,连问也没详细问。
也亏得他没给额度更高的,要不然钱生坤可以直接金屋藏娇了。
女人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就抿着嘴唇看着一个少年刷了几十万买了辆车。
单子上钱生坤都签的自己的名字。他不想让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宣扬他给一个婊子,而且是只上过一次床的婊子,买了辆车——哪怕这车自己再怎么不喜欢。
对待婊子,小恩小惠的就行了,太好反而扯低了自己身份。
买完车并没有把车直接开走。钱生坤对只领了照却没怎么上过路的女人不放心,就让对方自己没事一人先练着,练熟了他再坐。
之后去了家西餐厅吃的饭,几乎从头静到尾。
钱生坤是不想说话,而女人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不清楚该说什么,也从头到尾沉默着。
最后钱生坤有些烦了,把刀叉扔进了精致的盘中并往后靠:
“说话。”
在餐具碰撞的清脆声中女人抬了头,诧异的望着他,手中还拿着餐具。
“你装什么哑巴,哑巴都比你会说话!”
钱生坤拧着眉盯着她说。
——没错,哑巴都比她会说话。
他和遥光在一起都从未如此沉闷过。
遥光如果能说话,一定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
就算不能说话,也不会像这个女人一样,能沉闷到让人呆着都不舒服的地步。
他想着,不明缘由的更加不痛快了。见女人望着他张了张嘴最后却欲言又止,他火气就冒了上来:
“有话就说!能闷死人!”
女人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哑巴没法说话。”
钱生坤笑了,笑的有点得意:“当然能。”像拿了新玩具的孩子在高兴的炫耀。
“……手语?”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钱生坤没有回答,只笑,笑的很高兴。
那种感觉就像私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宝藏。
其实就算女人说是不是用书写其实也没关系,因为这其中的感受他认为不是旁人能感受和理解的。
女人看着他,又没了话。但眼神有些复杂。
钱生坤根本没有注意这些,对这再次的沉默也没有任何的不悦。他拿了餐刀把玩着,脸上始终带着笑。
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就突然明快起来了。
连之前他认为的沉闷此时也变的不一样了。
他想起了遥光,就觉得此时像是和遥光呆在一起一样的静默。
坐在对面的人也让他感到顺眼很多。
而实际上,到底是谁在和他吃饭他已经不是很在意了。
高高兴兴的吃完了饭,去旁边的商场转了会儿,给女人买了些衣服。中途两人几乎也没怎么说话,他只是偶尔在女人试完衣服后点点头,笑着说“不错”、“就这件吧”。
心情始终很好。连沉闷也不再是沉闷了,只是安宁而已。
然后是开房。毫无违和感,似乎按顺序发展就该如此。
洗澡、上床,他这次没有再用难以入耳的恶言恶语侮辱女人,而是笑着不停的问“怎么样”、“舒服吗”。
女人没有说话,但那情欲中的表情以及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已被他当做回答。
他更是高兴,俯身吻了女人的脖颈。
他其实想接吻,但付出行动的时候就像开车时突然看到前面的障碍物猛的一打方向盘绕开一样。他的想法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他绕了过去。
他不清楚“障碍物”是什么,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看就已经晃了过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现在在想什么。他能看到眼前的一切,但也只是看见,他的大脑并没做出任何反馈。
他只知道他现在很高兴。他望着身下的女人,眼底都是温和的笑意。
就像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
但实际上,他连女人的名字都还不清楚。
他对女人一无所知。
他难得温和的神色却无法掩盖他如暴行般猛烈的性行为。正如他内心如洪水猛兽要般疯狂的沸腾翻滚着,想将一切吞噬。
直到最后性的愉悦达到了顶峰,他才的心理才跟着肉体渐渐平静下来。
他看着女人,之前的所有情绪情感也如退潮般的褪下了。
什么都没剩下。
各自躺着休息了会儿,冲了澡,穿戴好,他从钱包里的抽了一小叠钱给女人,然后出了房间。
女人跟在他的旁边,而他独自一人走着。
结了帐,出了酒店,站在路边正准备打车回家,扭头才发现女人依然跟在他旁边。
“你还在啊?”钱生坤淡漠的瞥了眼女人,然后又将注意转到了路上的出租车上,“我回了,你随意。”接着突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皱着眉对女人说,“不过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但别让我发现你收了我的钱又去收别人的钱然后搞在一起。你那边的合同你看了也签了,你自己清楚。”
女人先是愕然,然后皱眉不悦:“我不会干那事。”
钱生坤凉凉的瞥了她一眼,之后转过头,看也懒得看。
十-1
钱生坤和狐朋狗友出去玩的频率突然大幅下降。不叫人出去,对别人的邀请也常是拒绝。
不过是“常拒绝”,所以偶尔也有不拒绝的时候。
这天钱生坤和方益屋他们聚完,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钱生坤打了电话叫人来接他。
另外三个人有些诧异好奇。钱生坤通常不是做他们的车就是打车,怎么今天叫人来接了。
“你爸给你请了个司机?”梁权在一边问。
“让我爸给我找司机我不是没事找事么。”钱生坤勾着唇角说。
“那是怎么回事?”
“我找的。”
“哎呦!这我倒要看看这是怎么个回事。”方益屋兴高采烈的在一旁插了句。
“什么车?”冯誉悠悠问了句。
钱生坤神色顿时冷下来:“你少管。”
奥迪A4L,说出来他都嫌丢人。
冯誉笑了:“你上回不是还说我520破么,所以我好奇你买的什么车。”
“闭上你的狗嘴。”钱生坤狠狠骂道。
冯誉也不乐意了,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妈的我问一下怎么了!只准你砸我车不准我问一下?!”
钱生坤狠狠瞪着冯誉,似乎下一秒拳头就要往上挥。一旁的另外两人立刻拉住了这俩,各自劝了几句后梁权陪着冯誉先往停车场走了,而方益屋陪着钱生坤往门口走。
走了没几步钱生坤就冲方益屋质问:“你跟来干什么,看热闹是吧?!”
“哎,我可没那意思,这不是有一阵没和你见面了么。这阵子干什么呢,叫你你也不出来,不会被你爸你妈关起来了吧。”
“滚吧你。”
“那是怎么回事?又谈对象了?”
“没。”
“哎,你怎么突然请了个司机?”
“你有完没完!”
钱生坤回答的不耐烦,方益屋也有眼色的不再说什么了。
站在门口,大概等了十几分钟,熟悉的A4L才在灯火之中停到了钱生坤跟前。车还没停稳,钱生坤就大骂对方速度比走的还慢,然后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上了车。
方益屋站在不远处,透过挡风玻璃看了看驾驶座上的女人,然后给钱生坤摆了摆手说了声“走了啊”,便向停车场方向走去。
车内依然是一片沉闷。
这是他们这几天来一直相处的模式。
只不过同样是无声,对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钱生坤来说感受是不一样的。而他常常心情不好。
所以每次最后上床也常常是他们第一次的模式相似,充满了不堪入耳的侮辱与动物式的发泄。
他自己也感到这种发展模式无聊透顶,但他每次无所事事不知干什么的时候就会克制不住去找女人。
就像他当时克制不住的会去找遥光一样。
然而与之前相反,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找遥光了。
那天离开后遥光有发信息问他怎么突然走了,而他只是回复没意思,就走了。
但那条信息后他不得不承认他那天之后心情一直很不错,包括和女人上床的时候。
整个世界似乎都透过玫瑰色的镜片扭曲成了另一个空间,他的态度也扭曲成了诡异的温和,直至最后他在性欲和心理中达到难以言喻的满足。
之后几天也有收到遥光的两三条信息,问他要不要出来一类的问题。
他每次心情都会变好,但每次也都拒绝。
他自觉是不需要这个人了,认为这个人对自己无足轻重。但其实是他不想见遥光。
一想到要去见遥光他就会想起那次遥光写的那句话:
“因为你刚才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
而他就是那样的感受。
他以为他对遥光而言是特别的,但那天他看到遥光对别人笑的那一幕,他才意识到自己和那些人一样。
所以对比起女人带来的愉悦以及满足,遥光已经不再重要了。
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夜里回到家,刚洗完澡出来没多久就来了电话,是方益屋的。
几乎是开门见山的,方益屋问他:
“今天给你开车的那个是不是陈瑜他们那儿的。”
钱生坤静了下,问,怎么,你见过?
“废话。”
“她不是新去的么,你在哪见的。”
“就在那啊,她刚来的那几天我见到了。”
“所以?你想说你上了?”钱生坤懒散的倒在床上问。
“没没没,你思想能不能别那么龌龊。”
“什么我龌龊,你去那不是干那事是干什么。”
“哦,我就是去……就是有点事,所以去了下。”
“那你打电话就问个这事?”
“不是,我就想说你是把那女和你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就是我把她包了。”
“包了?你怎么突然就把她给包了?以前漂亮的那么多也没见你包过。”
“我想包了,怎么?”
“那车呢?你给她买的?”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怎么罗里八嗦的。”
“没,我就是怕你被那女的迷得晕里糊涂的,到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钱生坤一听,笑了:“你怎么就觉得我被她迷得晕里糊涂了?”
“你从来没包个谁这回突然包了个,以前你一天到晚都没个闲的,包了个这女的就突然消停了,而且还给买了个车——你一下子成了这样,谁知道是个怎么回事。”
“操,就因为这么点事?就个婊子你还把她当什么呢。”
“你清楚是婊子就行,你可到时候别来真的了。”
“屁个真的,老子现在连她名字都还不清楚呢。”
“操,那你这也太过分了,包了人连人家名字都不清楚,那你包她干什么。”
“干她啊。”
“那么多女的不用包还能换着花样干呢,你是这什么心态。”
方益屋在那边笑道。
闲扯了几句后方益屋说反正你自己清醒点就行,然后两人挂了电话。
钱生坤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起了那个女人。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但他也不觉得那是多重要的事。
然而就像方益屋说的,那么多女人,他为什么包了她。
因为静。
因为她不怎么说话。
因为……
他知道,但也不知道。然而尽管如此,他也无法将他知道的那些讲出来。
一旦讲出来了,就是承认了他所“不知道”的理由。
他总有种不甘的感觉,但又不知道原因何在。就像在一团迷雾中,明知一些关键的东西在附近,却看不清也碰不到。
没法解开。
——“你不告诉我情况怎么就知道解决不了”。
“我又不训你,也不讥笑,更不会给别人说”。
他想起遥光本子上写的字,又想起遥光的笑脸。
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他想说,给遥光说出心里的不痛快,然而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他又该如何表达。
……更何况不明缘由的,他觉得这不能给遥光说。
一头雾水,却又无法将雾水赶出,只能混混沌沌。
不少和钱生坤较熟的人都以为钱生坤又谈了个女朋友。
而且都认为不同于以往的,钱生坤对这个女人很好。
“他甚至都不出来玩!”
“我听说他给那个女的买了车。”
“对!我上回还见了那个女的开车接他!”
“我靠!真的假的!?难道他从良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狐朋狗友们私下都议论纷纷。
钱生坤当然没有大肆宣扬这件事,他自己都觉得他待一个婊子好到让自己掉了价。但这不证明别人没长眼睛,一个女人开着奥迪A4L接送钱生坤大家都见了,不过好在他们不清楚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钱生坤自知自己不该如此,然而他克制不住。
尽管他确确实实、百分之二百的嫌恶那个女人,也厌恶自己那样对待女人,但他找女人的频率高的令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至于遥光,要不是偶尔来自遥光的信息,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对方。
他常常去找女人,因为“想见”。但每次真的见到了他又兴趣缺缺,觉得似乎又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然而不去见又无法缓解那种心情,所以他最后还是会去见。
更何况“缓解”不是“消除”,搁置在那里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
恶性循环。
方益屋给他打电话说完了完了,你绝对是对那女的上心了。
他骂去你妈的上心了,你少恶心我。
他总觉得自己是隔了层层叠叠的东西去看那个女人的。如果让他“直视”那女人,那简直就和打开一个有着精美包装的垃圾。
想想都膈应。
挂了电话后他的心情变的很糟,直到夜里睡觉都烦躁到难以入睡。
他认为事实不是这样,但实际上事实是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
外面传来了雨点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细微的劈劈啪啪声在宁静的夜晚中无比清晰。
他睁着眼睛望着墙面半晌,接着突然干脆的拿起了一旁的手机。
手机屏幕幽幽的光印在他的脸上,而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迅速的找到了遥光的名字,然后快速的编辑信息:
“我心里烦”。
他觉得这是幼稚又矫情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