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挠着头发,很是烦躁的随手指了一个人道:“那,那个律师啊,他有钱又有时间,说不定就是他在和黎卿通了电话就去了他家,布置杀人现场。”
“不可能!”葛晓辉立刻反驳。
李铭皱眉:“为什么?现在所有的嫌疑人里,米泽理的时间证据最不可靠,是最有时间布置杀人现场的。你们不要因为他是律师就撇开他的嫌疑吧?”
“正因为他是律师,所以他才不可能是去买石头杀人的凶手!”葛晓辉言之凿凿:“你忘了那些砖厂所在的地方是偏僻的郊区了,米泽理是律师,本身的气质就与普通人不同,就算他故意装扮了,做了掩饰,但是我想他身上的气质再怎么遮掩也是掩不过去的吧,再加上他要的订单那么大,不可能没人记得他。那我们去查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这么个人呢?”
李铭和侯晴舒眨眨眼,回想一下,确实没听人提起过。
“那,也可能不是一次性定的,可能是分几次去订的呢?”
“那就更不可能,多去几次不是更加深了大家对他的印象?我是那个凶手都不会那么傻!”葛晓辉失笑,摸摸脑袋,看了看程勇:“其实,这个案子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石头是怎么运到黎卿的房间?四十多万颗的石头,大卡车也是满满一车,凶手要把这些石头从平县运到市区,怎么避开路上的路检?又怎么避开平民区那么多人的视线进入黎卿的房间?我看过黎卿房间的布局,窗户后面是狭小的后巷,两栋楼之间隔的很近,没可能把石头运进去的。”
侯晴舒沮丧的扔了笔懊恼道:“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又回到原点了。”
葛晓辉抱着手臂,盯着白板上写的关系谱,皱眉思索着什么,没再说话。
程勇很清楚葛晓辉提出的问题也是自己怎么想不通的问题,就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八卦迷宫,依旧转来转去都转不出去。目光落在白板上的另一个“?”上,斟酌道:“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就试试走另一条路。我们还没有找到黎卿死前和他真正在一起的那个人,也不知道黎卿和这个人到底做过什么,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和黎卿在一起?这些我们都是我们要查的线索。”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海茫茫,到底去哪里找呢?”李铭愁眉苦脸的埋怨。
葛晓辉一一扫过白板上的提示,忽然笑道:“也不是没线索啊。”
“晓辉哥,给个提示啊。”侯晴舒两眼闪光紧紧盯着葛晓辉。
葛晓辉轻笑一声,手指着白板上的一个名字:“要找到那个人,还是要靠这位米泽理大律师啊。”
“哈,我就说他一定有猫腻!”李铭重重的一拍手,很是兴奋。
一直沉默的程勇开口了:“晓辉,你还是怀疑米泽理?”
“当然不是,”葛晓辉摇头,笑着道:“你们都忘了,这位米泽理大律师和黎卿第一次认识的地方?”
一语惊梦,程勇眼神一亮:“酒吧?!”
葛晓辉笑笑,不再说话了。
大米律师事务所,米泽理看着电子银行里的户头,轻轻笑了,喝一口咖啡,连续几天的坏情绪终于缓了缓。米泽理想了想,虽然这笔钱还不足以换一个大一点的办公室,但是当务之急是要请一个能干点的助理回来。托了商标案的福,现在的米泽理在业内也算有点名气了。所以,这几天委托到自己律师行的案子多了很多,有一些案子甚至因为自己实在安排不过来而推掉了,虽然是小案子,但对于事业刚起步的米泽理多少会受到影响,不明事理的人会觉得米泽理耍大牌。
鉴于此,米泽理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请一个助理回来。放下咖啡杯,米泽理想了想,在招聘网上发布了信息。很快,一条来自“大米律师行”的招聘信息就顶上了头条,米泽理满意的笑笑,随手翻看着网站上的其他招聘信息,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黎卿,如果他还在,也许他还有机会找一份像样的工作,过正常而平凡的生活。米泽理有些颓唐的靠在椅背上,拿出电话想打给程勇问问案子的进展,但旋即又合上电话,拿起衣服冲出了门,直奔警局而去。
临近胡同口分局的时候,米泽理忽然看到一个人,仔细一看,是黎卿的室友,小卫。米泽理看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从警局里出来,米泽理转念想了想,放慢了车速靠近小卫摇下车窗:“小卫?”
小卫和黎卿差不多年纪,不同的是,他比黎卿更瘦小,穿着大大的T恤,更显得空荡荡的。听米泽理的喊话,小卫扭过面色苍白的脸颊看过来,稍微迷糊了一阵然后恍然道:“哦,你是那个……?”
“我是米泽理。”米泽理送黎卿回家的时候,偶尔会碰到小卫,算起来只见过几面,也不怪小卫会认不出来。
“哦,对对,你是那个大律师。”小卫的表情热络了起来,趴在车窗前看他,眉梢眼角都不自觉的带上了那种职业表情,看的米泽理很无语。
“有空吗?能不能一起喝杯东西?”米泽理看了看小卫手上的东西,礼貌温和的发出邀请。
小卫挑挑眉梢,表情有些疑惑。
星巴克,米泽理挑了一张靠窗偏僻的桌子,点了两杯咖啡,轻声询问小卫:“你到警局是为了黎卿的案子?”
小卫斜眼看了看桌上那一口袋东西,无奈道:“警官让我来拿回小卿的遗物。”
米泽理皱眉:“为什么是你来?黎卿的家人呢?”
“小卿没有家人的,你不知道吗?”小卫喝一口咖啡,随口说道。
米泽理噎住了,他是真不知道黎卿没有家人,应该说他不知道有关黎卿的任何事,他只清楚黎卿在床上的任何表现,恍惚间,米泽理觉得难过和低落,人与人之间真的只能不谈感情的交往吗?难道真的有一种交往是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吗?米泽理叹口气,态度真诚的看向小卫:“你能告诉我关于黎卿的事吗?”
小卫的表情有些意外,但也没拒绝:“小卿有个酒鬼老爸,而且很暴力,喝醉了酒就打小卿和他妈妈,所以他妈妈受不了,丢下小卿一个人走了。不过没多久,小卿那个酒鬼老爸喝酒喝死了。小卿就被他的姨妈和姨夫收留了,勉强读书到高一,小卿十六岁的时候,被他姨夫强暴了。”
“强暴?”听到这儿,米泽理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表情压抑了愤怒和不可思议:“你说小卿才十六岁!”
小卫皱了眉,为米泽理的不可思议嗤笑:“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被姨夫强暴了之后还被他姨妈到处宣扬,说是小卿勾引了她老公,害得小卿没办法在老家呆了,只能跑了出来。然后遇到我了,就在B城当MB了!对了,我跟他是老乡,这些话是他有一次喝醉了才说出来的。”
米泽理完全没想到黎卿会有这样的过往,是他的世界观无法理解的另一个世界。即使自己是同志,他也从未感觉有多艰难,即使是那个人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六年的感情都不曾如此哀伤和悲痛。
黎卿和小卫都只是这个社会的缩影,他们的血和泪隐藏在霓虹闪烁的背后,外表光鲜亮丽,灵魂早已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小卫抬眼看了看米泽理的表情,笑了笑:“不用这样,米律师,你对小卿算是很好了,至少你还愿意了解小卿的过往。”
“可惜,已经太迟了。”米泽理苦笑,喃喃低语。
小卫看着眼前的男人,难得有了一丝温暖,深吸一口气:“小卿真是不算看错人,他给我说过,他觉得你是很好的人,他很想好好和你在一起生活。”
米泽理怔住了,对小卫的话不明所以。
“不过,可惜,小卿始终没有坚持下去。如果他肯对你再认真一点,说不定就真的能和你在一起了。”
米泽理听明白了,却只能赧颜一笑,他觉得很羞愧,其实黎卿的感情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不会有任何回应。眼光飘向桌上的塑料袋,想到了正经事:“对了,我想问问你,黎卿出事的那晚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卫抿着嘴皱眉想了想,回忆着那一夜的事情,慢慢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说起来的话,就是黎卿的房门一直紧闭,我还听到有笑声和说话声。”
“什么?说话声?”米泽理回忆一下小卫之前的供词,疑惑道:“你之前没说过。”
小卫很莫名其妙:“这很重要吗?我其实也听不真切,小卿的房门关着,我也不知道他是和人说话还是他自言自语。”
米泽理回想了一下在程勇那里听到的案情,几乎所有人在听到黎卿房门紧闭的时候,都下意识的认为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是现在从小卫说的话来看,很可能他们都忽略了另一个可能,黎卿的房门紧闭,也许还有另一个人在里面,而这个人就是凶手!
米泽理因为捕捉到这个细微的线索而变得有些情绪激动,但是又在下一秒驳回了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太武断了?只因为小卫那点模糊不清的记忆,就贸贸然去下定论,是不是太冒失了?
“哦,对了,说到不对劲,还有一个。”小卫见米泽理一直没说话,忍不住开口了。
米泽理回神了,看着小卫:“是什么?”
小卫在塑料袋里翻了翻,掏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递过去:“呐,就是这个了。”
“是什么?”米泽理很奇怪的从小卫手里接过来,翻来翻去的看,是个很漂亮的小锦盒,掂一掂也没什么重量。
小卫冲米泽理扬了扬下巴:“你打开看看吧。我从小卫的遗物里拿到的,是一块小石头,没什么特别,只不过金灿灿的挺好看。但是小卿似乎很重视这个东西,把这小石头包装的很好放在小包里,一层又一层的裹的很严实。”
金灿灿?米泽理很奇怪,打开一看,果然蓝色的缎面上衬托着一颗花生米大小的金色石头。米泽理看着这颗石头,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梓秋手心里摊着一颗金弹子递到自己面前,轻声说道:“以此物抵饭资。”】
金弹子?金灿灿的石头?花生米那么大小?米泽理忽然心悸,表情忽明忽暗,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冷清的竹林,不起眼的小竹屋,萤火漫天飞舞,点点荧绿,洒下那点光亮。
门廊之下,颀长的身影单靠在竹门之上,修长而洁白的手缓缓伸出,一颗荧绿的小光珠缓缓停落在指尖。
菱形的唇角微微翘起:“黎卿,你的灵魂我收下了。如果有来世,望你珍重。”
小小的光珠似乎听的懂那人的话,又再缓缓升上空中,最后变成一颗珍珠跌落在那人的手心里,滚落两下,然后平静。
9.欲城
B城的夜晚寒冷而凄清,就算整座城市都点亮了灯光,依然掩饰不住冷风穿过大街小巷的阴寒,仿佛要吹进每个人的骨头里,刺进血液,然后变得冷血而无情,谁都没办法从别人身上汲取温暖、彼此依靠。
米泽理开着车绕着城一圈又一圈,茫然的毫无目的,副驾驶的座位上摆放着那盒东西,在周遭闪烁的街灯下时隐时现,看不真切。
时间流淌,天空越来越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星光。
米泽理看着前方的路,忽然急刹,停在了路边。深深地叹口气,闭着眼伏在方向盘上,放空的思绪渐渐找了回来。眼角的余光落在了车座上静静放置的小盒子上,此刻,在他眼里就像一颗炸弹,随时会爆炸。
擅自将这件遗物拿了回来,不仅没有告诉程勇还要让小卫保密,米泽理直觉自己这么做不合规矩,但是他没办法,这件事实在太巧合了,他无法不谨慎一点。
巧合?真的太巧合了!米泽理抿着嘴紧紧的盯着小锦盒,深吸一口气伸手朝那个锦盒拿过去。下定了决心打开锦盒,米泽理一动不动的盯着盒子里的金色石头,脑子里的疑问越来越多?怎么会这么巧?梓秋是个傻子,他连钱都不会分,怎么会懂杀人呢?
米泽理摸摸下巴,伸手拿起这颗金石头,反反复复的看,除了颜色以外还有重量也很像,但是再回想一下当日和梓秋见面的情形和他说的话,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个“金”字,只说“以此物抵饭资”,那“此物”也许就是说的这个金色石头,而不是黄金石头!
想到这儿,米泽理忽然松了口气,无奈的笑了:“也对啊,如果梓秋真的有金子,那天也不会被那两个服务生堵在餐厅说他吃霸王餐了。”
再看一眼手里的东西,米泽理很有兴趣的左右看看,这么一颗小石头恍然一看真的很像金子,加上那天在商场里,四周都是灯火通明,看花眼也很正常。
米泽理突然长叹一口气,其实真正可悲的是人心,因为心有所想所以才会看到内心欲望的折射。
抬眼看车窗上流连而过的灯和影,米泽理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到处都充斥着欲、望,到处都是填不满的人心,浮躁喧哗,争吵不休,那些曾经的美好都被这些欲、望抹杀殆尽。
这就是一座欲城,人类亲手建筑的欲、望之城。
“是吗?好,我会让人去查,谢谢你,老米。”程勇挂了电话,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就更黑了,摸摸头发,真是一脑袋的浆糊。
“怎么了,老大?”李铭一进办公室就看到程勇满脸的不爽,小心翼翼的问。
程勇看着李铭,叹口气低声道:“刚才米泽理打电话来说,小卫告诉他,他在黎卿死亡的那天听到黎卿紧闭的房门里疑似有人和他说话。”
“什么?疑似?”李铭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满脸的懊恼:“那么说又是一个神秘人了?”
程勇没说话,暗地里还是有股无名火,为小卫的隐瞒又是为自己的无能还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
“什么神秘人啊?”葛晓辉插着风衣口袋歪歪扭扭的从外面回来,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来,翘着长腿一脸痞笑。
程勇看一眼葛晓辉,问道:“你不是去找黎卿那晚见得那个人了?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葛晓辉嬉笑着喝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回来了当然是任务完成了。”说着,往身后瞄了瞄,果然看到侯晴舒和其他组员押着一个高个子男人回警局。
程勇看着那个男人,打扮很潮很时尚,看的出来是个会玩儿的。示意李铭带着人进审讯室:“好好审审。”
“知道。”李铭收到,一把上前拎起还在挣扎的男人:“走吧,给你吃满汉全席。”
“喂,你们放开我,我警告你,我要请律师!”男人叫嚣着,满脸紧张但又装腔作势造声势,李铭非常熟悉这种人,所以鸟都不鸟他,直接无视拎进审讯室。
葛晓辉看着程勇,轻声问道:“这下可以说了吧,老大,什么神秘人啊?”
程勇叹口气,把米泽理刚刚电话里说的话转述给葛晓辉,最后总结:“这个案子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葛晓辉敛了笑容,慢慢喝着茶:“老大,你觉得真有小卫说的那个神秘人?”
程勇皱了眉拉出椅子坐下,看着葛晓辉:“你什么意思?”
葛晓辉放下茶杯,转眼正色道:“这个案子存在一个最大的疑点,只要这个疑点不解决,那么无论是神秘人也好还是刚抓住的那种黎卿接触过的人也好,都没有用。”
程勇想了想,说道:“你说那些石头?”
葛晓辉点头:“我很奇怪,你说凶手杀人为什么要摆这么复杂的杀人场面?几十万颗的石头,要不要这么麻烦?还有,那些石头都是圆形的、金色的、大小一样,为什么要选这种石头?有什么用意?是提示是威胁还是纯粹好玩儿?为什么不是方形?为什么不是砖头,而要选这种运输绝对麻烦的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