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可先叫人在腾出的琴房之间设条帘子,这不是就生生分出个两个屋子来。制帘子的布呢,属下认为还是用那‘云裳双面提花缎子’比较好。教琴的只能听到小姐的声音,却见不到小姐的样貌。小姐亦然。而帘子轻薄有致,仍能看到双方抚琴的动作。只是这样一来,琴师便不能手把手教小姐了,就是怕小姐学起来有点慢。老爷,您觉得呢?”①
“妙,实在是妙啊!慢点就慢点,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朱老爷拍了拍管家的肩,“那就这样,你下去办好这件事情。等等,这李季怕也是个高傲之人,你前去可别给我坏了事情。”
“一切打探明白,属下一定把这个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
“那好。你这就去吧。对了,你顺便去留个人来,好让他在李季旁边服侍着。特别是学琴的时候,知道不?”
“是的。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朱老爷招了下手,唤过一个下人:“你到园子里,知会下奶娘,就说已经去找琴师了,叫小姐放宽心。”
“是。”
朱老爷把手里的单子置于一边,满意的品起茶来:这李季啊,确实是个好人选啊。哈哈……
①那个布是虚构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反正道理就象那个汽车贴膜一样,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不过这个布呢,也没这样先进,只能设定为看不到各自的面貌,但是却能看到对方的动作的这样的东西。我想这样的东西还是有的
第6章
管家很快带来了好消息。与此同时,琴房也布置的差不多了。
在画良满满的期待中,学琴的日子定在了枫叶红的季节。
画良在小环的陪同下来到了琴房。抬眼所及的便是一道纱帘,硬生生的把一间屋子给截成了两半。屋子周遭并没有过多的摆设,在属于自己的琴桌上点了一支线香,烟烟袅袅。
透过帘子,隐隐错错看到对面有着两个人,一个正坐在琴桌后,另一个怕就是爹爹安排的人吧。看他们如此早到,而且在路上又没有碰上他们,怕是这屋子另有一扇门可供他们出入吧。
学琴前,爹爹就已经把规矩给自己说了一遍,绝不能掀开帘子与琴师面对面,如有违反,立刻就禁止学琴。可是在未来的日子自己都要对着这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学琴,画良还是感到一阵不真实的很。基于礼节,画良对着人影施施然的行了礼。抬首间,画良看到了对面的人颔首回礼。画良也不多言语,走到琴凳旁,纤纤素手抚过琴身,便扶着琴桌缓缓坐了下来。
不论是什么样的人,看到帘后那娉婷的身姿,都会产生这样那样的联想。无疑,李季也是好奇的。不过,沉稳的个性并没有让这份好奇露于声色。
“小姐,在开课前,选青(李季的字)斗胆问一下,以前可有接触过琴?”
温文而雅的嗓音让画良真正的意识到对面所坐着的是个年轻的男子,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老师。
“不曾。”
同样,画良那不似其他女子的柔美,却也清脆十分的嗓音让李季一下对这个隔着帘子的女子心生好感。看来,来朱府教琴并没有如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难熬。
李季双手抚琴,琴声铮铮响起,清亮的声音和着琴声缓缓响起:“古人常云‘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这是人生的一种境界。人生活在红尘中,总会有世俗的、名利的纷争困扰。正所谓‘琴趣之清雅可以禁制氵壬邪,正人心也’……”
如果刚刚那对面的人对于画良来说还是镜中的幻影,是模糊的话。那在这琴声悠扬中,这李季似乎一下就实体化了。
“……琴是一种比较难学的乐器。她需要学琴之人持之以恒,方可成事。‘欲修其身先正其心,欲正其心先诚其意’而后达到‘涵养性情,怡神悦性,宣和情志’。 弹琴也是一种修炼。所谓‘非清心不能尽奇妙也’,‘是时心境闲,可以弹素琴’。这正是我们学琴的目的。小姐,可明白?”
“明白。”画良知道自己碰到了个良师。
“弹琴,既然是弹奏,就有弹奏的技巧和奏法。但是再复杂再独特的技巧都离不开基本的指法,托、连托、劈、勾、剔这五个,①便是琴的基本指法。”李季边讲边示范着“托、连托、劈、勾、剔”这五个动作。
透着帘子,手的动作并没有那么的清晰明朗,抬手垂手间带着些许暧昧。
画良试着跟着李季的手势来拨弄琴弦,可是完全不得要领。在帘子的遮挡下,言传身教成了一句空话。无论什么样的指法都要李季慢慢的示范上好几回,画良在帘后更是要细细的独自琢磨。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在仆人的提示下,沉浸在琴声中的两人这才发现一个时辰的学琴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在画良聪慧,还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对琴有了大概的了解。
拜别李季,画良不禁对明天的学琴时刻期待不已。李季确实是个好老师,画良很感谢爹爹的安排。虽然仍有那样的不如意之处,不过能学琴,画良已经觉得很开心了。放眼这片园子,觉得以前看习惯的景色今天看来有一种别样的景致。
①这个是古筝的基本指法。主要是我找不到古琴的基本指法。不过照[唐赵磷《因话录》中记述:“筝,秦乐也,乃琴之流。古瑟五十弦,自黄帝令素女鼓瑟,帝悲不止,破之,自后瑟至二十五弦。秦人鼓瑟,兄弟争之,又破为二。筝之名自此始。”]看来,我想其基本指法也应该差不多吧。无奈之下只能挂羊头卖狗肉了。请各位看客眼下留情了。
第7章
窗外的叶子慢慢转黄,掉落了……
对着帘子的日子仍在继续着,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季和画良慢慢的培养出了难得的默契感。往往李季一抬手,画良便能知道他接下来所弹拨的是什么音。画良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对李季,画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个时辰的教学成了画良一天中最为期待的快乐时间。
刚开始,朱老爷每小半个月便唤来服侍李季的朱四前来禀报李季教学时的情况。朱四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给说了一遍。可是这一个时辰下来,往往是一个在那教琴,一个在那学琴,哪里来有那么多事情好讲。渐渐的朱四也只能讲些奉承话,无外乎是小姐如何如何聪慧,李季师傅在那手一拨,小姐便是一学就会。只可怜朱四每每想把话讲的更圆,更好听的时候,朱老爷把手一挥就让他下去了。朱四只能在期待下回禀告的同时在心里暗暗打着腹稿,指望着下回把话说全了,说利索了。到时候指不定自己就时来运转,被朱老爷一眼相中,一下便成了个管事的了。
这边厢,朱老爷听了朱四的禀报后,宽心不少。想来这么几个月都相安无事了,旁边又有朱四看(读一声)着,也出不了什么事情。再说了对自己的孩子,朱老爷更是放心的不得了,画良别的没什么,就是明事理,从小到大都没有做出让自己为难的事情来,一直都是自己的宝贝疙瘩肉。
就这样。没等朱四练好稿子,朱老爷就下了令,以后就过个个把月将盯梢的事往管家处禀报一声好了,但要是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得当即禀报,不可拖延。朱四一听,这个心里悔得咧象是喝了黄连水一样,以后象这样小半月拍自家老爷马屁的机会可是再难得的了。
回到西厢,朱四对着李季莫明的感到一阵的累啊。你说每天要伺候这位大琴师的吃穿住,所有事情都怠慢不得。临了,还要另花精力在盯梢上。在这件事情上,朱四虽是一点都不明白自己家主子是怎么想的,不过特明白自个儿烦这个。在每天最容易范困的时辰里要对着那个老什子的琴了,别说是听了,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你说那些个春花秋月的东西,还不如几个铜板更让人浑身舒坦。这朱老爷命令一下,朱四可更没心情体会画良学琴到底有没有进步了。在整个学琴的过程中,朱四就惦记着:上次玩牌九,厨房的火头工还欠着自己一吊钱哪,明天一定要讨要过来,要不就长他个利息看看。转了心眼又想到有了这一吊钱,可以去买点胭脂水粉哄哄那二房的小翠了,瞧那小妮子是越长越水灵,上回朱强还提到这事了。不行自己得抓紧,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少了那背后恼人的视线,李季教起琴来更是自如了。在短短的两个月内,画良已经把吟按指法学的差不多了,也能跟随着李季的弹拨指点,慢慢的弹完整首曲子。没有老师的亲手指点,只能透过帘子,听着琴音模仿着对方的动作,能学的如此之快,这是李季没有预料过的。李季不禁要想:要是画良是个男子,怕也能成个名震一方的大琴师啊。
李季也算是个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了,可是却对朱府的做法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的学琴吧,这拉了条帘子不说,还找了人来天天盯着。虽说是男女有别,可这个做法倒是有点过了。
李季不是个多嘴的人,更不是个好听闲话的人。但是往往你不想知道的,别人家却是要告诉你。这园子里都是些老婆子,小丫头的。难得见到几个年轻的小后生,更别提李季这个有才华的俊书生。这李季在园子西面住下后,借着种种名头,那来往这边的小丫头们可是多了不少。这人一多,话也就多了起来。可想而知,生活在这个园子里,看的,说的,无非就是朱府的老爷和小姐。七嘴八舌间,李季也知道了些这朱府内里的事。再对着画良教琴的时候,李季发现除了惺惺相惜外,好象更多了些其他什么。
第8章
冬天到了,它完全没有因为园子里一如数年的平静而晚到一日。
小环怕画良练琴的时候给冻着了,早早的就在琴房里生起了暖炉。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这一股子舒坦劲让守在一旁的朱四哈欠连连,不多久便依着墙睡了过去。
小环自小就被安排在了画良身边,这几年来园子里的人来了又去了,只有自己和奶娘一直守着画良,在心里老早把画良视为自己滴滴亲的亲人了。
看着专心于琴的画良,小环发现这段日子以来,画良微笑的次数最多——都是在不经意间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对面的人影子,小环由衷的感谢李季。
“小姐,今天有没有觉得心闷啊?”前几天,琴房的温度有点高,弄得画良心闷的很,连着晚饭也没吃下几口。这几天,小环把窗打开了个小口子,散散屋内多余的热气。
“好多了。暧,小环,你觉得我今天弹的怎么样啊?”
“很好啊。小姐一直都弹的很好啊。”
“是吗?可是,我怎么觉得在我弹的时候听到李老师叹气的声音呢?”画良明显不信小环的话。
“啊?有吗?”小环吐了下舌头,“这个小环没有留意到也。不过李季师傅不是一直都在夸奖小姐嘛。”
“难道是我多心了?”画良暗自叹了口气。
“完全没有的事拉,是小姐太在意李季师傅了拉。”
在意?真的是自己太在意了吗?画良看着灰蒙蒙的天有点不知所措。
这天,朱老爷难得的陪着画良吃晚饭。席间,朱老爷和蔼的问着画良这些天的功课情况。听着画良的汇报,朱老爷心满意足地端起了茶杯,满满的喝上了一口,大赞:“好茶啊!”
知道爹爹高兴,画良忙说:“爹爹忙了一天了,良儿给您捶捶背。”
“呵呵,良儿长大了啊,知道爹爹辛苦了。”朱老爷满脸的欣慰。
“良儿一直都知道,爹爹都是为了良儿。”
“知道就好啊。” 朱老爷顺便问了下画良琴学的如何了。
“恩,良儿已经能把整首曲子给弹奏下来了。改天,良儿弹一曲给爹爹听听,以慰爹爹的辛劳。”靠着爹爹的肩膀,画良说的眉飞色舞。
“良儿啊,朱家以后的产业可是都要留给你的啊。可别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个可有可无的琴上面了。”朱老爷对琴这个东西嗤之以鼻。
“……是。”从来没忤逆过爹爹意思的画良只能答应下来。
“这才是我的好孩子啊。”朱老爷拍了拍画良的手,“良儿啊,再过个两个月,就要过大年了。爹爹要趁着这个时机,去谈一笔大生意。不过爹爹会赶在年前回来的。良儿在家可要把功课抓紧一点啊。”
“爹爹的话,良儿牢记在心。”
“恩。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啊,爹爹这趟可是要路过杭州的。”
“爹爹看着办好了,只要是爹爹送的东西,画良都喜欢。”
“好好好。那就这样吧。天也晚了,良儿早点休息吧,爹爹也就过去了。”
“知道了。爹爹,慢走。”
送走了朱老爷,画良便在小环的服侍开始梳洗起来。
“小环,你有没见过李季师傅?”想起今早听到路过的小丫头谈论那些关于李季的只字片语。可话一问出口,画良不禁要笑自己。小环整天跟着自己,怕是也没见过啊。
“恩,李季师傅?算见过吧。”画良有点惊讶,没想到小环这般回答。
“什么叫算见过?”
“前两天,就是我给小绿送绣样那次,路过西厢,远远看到过李季师傅。”小环弯着头回忆着。
“那,那李季师傅长的什么样啊?”画良急忙问道。
“啊!我忘记了。长的满好看的,我看见了一定认的出来。”
“小环,你……”听着小环没心没肺的回答,画良一下觉得无力的很。
“小姐,想见李季师傅啊?”
“……”画良瞪了小环一眼,“这是想见就能见的啊。”
“小姐,想见的话,把帘子一掀就好了。”
“小环,你没见着有人盯着啊?”画良觉得今天怎么和小环讲话这么累啊,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对咯——想到了,把朱四引开了就好了。小姐,这个事情就交给小环我来办吧。到时候一定叫你见着了李季。”
看着小环一副打包票的样子,画良实在想笑:“才不相信呢。”
“小姐,小环怎么的都比你虚长两岁,这个办法自然也就比你多喽。”
“哈哈——小环,说的是……哈哈——小环,你太逗了……”画良实在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的。
“哈,小姐,你笑话我啊……”
小环和画良笑闹起来,哪里还管尊卑贵贱的。
“哎呦,小祖宗哦,都干什么呢?”欢笑声把刚进屋的奶娘给吓了一跳。
“奶娘,小姐笑话我呢,您过来评评理。”
“小环,你也是大姑娘一个了,怎么老长不大的样子,让人看了笑话。”奶娘一副恨铁不成刚。
“啊——奶娘,您也说我啊。不行,不行,您偏心……”
这一晚,笑声满满的回荡在闺阁上空。
第9章
小环现在才知道——运气来了,是怎么挡也挡不牢的。
在朱家商队大张旗鼓出发的第二天,小环在园子里碰上了朱四。小环暗自雀跃:这在以前是怎么都碰不上的两人,今天居然就这么给碰上了。
这厢,朱四一直知道自己不大入小环这个丫头的眼,也没指望自己能够亲近这个才貌都好的丫头,因而加紧了步子,想早点绕了过去。不想小环却叫住了他:“朱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