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环一直觉得画良会出这样的事情,是自己的错。看到画良这么没精神,小环很是心焦,却也帮不上什么忙。怕画良一个人觉得闷,小环便拿了荷包在一旁绣了起来,边绣还边和画良说说话。说是聊天,也不过是小环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画。
“小姐,我打算绣个蝴蝶包包,里面就单添些桂花香吧。小姐上次不是说我绣的小香包香气太烈了,不是很喜欢吗。如果是现在这个的话,小姐应该会很喜欢吧。”小环停下绣荷包的动作,看了看画良,还是那么没精神。
“小姐,前几天听管事的说,这次老爷出去可顺利了,不仅把今年的本钱和利钱一并给收了回来,还和苏州的一个富商定下了明年三成的货物。哈哈,过年的时候老爷一定很高兴。那老爷一高兴,我们就有红包拿了。哎呀,不知道有多少呢。哈哈,我现在就迫不及待了。哈哈……”一旁的小环说得手舞足蹈,可画良……再换个话题!
“小姐,前两天,我碰到朱四了。啊哦,就是照顾李季师傅的那个朱四……”啊,不错,不错。小姐转过头听我讲话了。
“朱四说李季师傅很关心小姐呢。因为出入不方便,都不能亲自来问候下小姐,所以常常询问朱四,小姐身体怎么了。朱四还说,李季师傅每天还是去琴房练琴。听朱四那样说,我觉得李季师傅还真是个好人呢。小姐?小姐!……”小环惊讶的发现小姐居然流泪了。小环慌得不知所措,怎么了,有说错什么了。
画良知道自己这样一定很难看,赶紧擦了泪水,对小环说:“眼睛有点酸疼。小环,我口渴了。我想喝点莲子羹……”
“啊,哦。我这就去拿。小姐稍等……”
该怎么办?只要听到那个名字,心就不由自主跟着它走。喜欢,不由自主的喜欢。画良捏着拳头,想把李季这个名字从自己的脑海中剔除掉。可是……生平第一次的喜欢,并不是说忘就忘得了的。画良开始痛恨当年的那个和尚,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平白无故的被锁在这个园子十几年,就不会让爹爹担这么多年的心,就不会碰上……碰上李季了。这样什么都不会发生。自己会是朱府名副其实的大少爷,而不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乔装打扮。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画良长长的叹了口气,总有解决的方法吧。但愿如此了……
时间又慢慢的过去了好几天。画良一直推说身体不适,已经连着半个月调养身体,没有继续各种课程了。因着年关接近,老师们倒也乐得清闲。
这日,无所事事的画良一心只想着能够去听听琴音。当初爹爹怕自己玩物丧志,只安排了一架琴放在了琴房。现在天色已晚,北风呼啸而过,外面天寒地冻,根本不会有什么人会在园子里瞎逛。更不用说琴房了,空荡荡的,压根不是久呆的地方。考虑了又考虑,实在抵挡不了想弹琴的冲动,画良还是决定前往琴房一趟,早回来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画良把枕头塞在了锦被下面,不近看是看不出什么的。刚巧,厅里没什么人。画良一个快步,溜了出去。
一路有惊无险。远远的就看到琴房一片黑暗。画良不禁一阵放松,果然没什么人啊。“吱呀”画良一把推开门,还来不及喘口气关上门。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惊呼——良儿!画良被惊得一下没了反应,只呆呆扶着门框定在了原地。
第15章
李季坐在角落里,只远远的看着画良的琴发呆。
冬日里白天总是很短。不多时,琴房内就一片昏暗了,映衬得周围的摆设象被施了法术似的悬浮在黑暗中。李季觉得自己也快成这些摆设的一员了。冷冽冽的空气提醒着李季该回去了。揉着坐僵了的身体,正打算提步离开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还来不及疑惑这么晚谁会来这里。李季就已经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正是这半月来心心念念的人儿。从天而降的喜悦充满了整个心房,一声“良儿”翠生生的从李季口中喊了出来。
各自站在屋子的两头,两两相望着,都想从彼此的脸上找到答案。谁都没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风略过画良的背吹进了屋子,吹得帘子“哗啦哗啦”直响。
李季快步走向了画良,画良一惊直觉往边上迈开了一步。与画良错身而过的李季只是轻轻的关上了门:“别站在风口上,刚养好的身子,可别又病了。”
画良抿着唇,后悔自己冲动行事,同时也懊恼着刚才的举动。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这里,也不叫个人陪在身边?”依旧是那样温柔的语调。
“……”画良盯着屋子的一角,心里一阵乱。
“你那天匆匆离去。我想了很久你那天说的话,如果你是顾忌到身体原因的话,我想我不会在意的……”
“你,说什么身体原因?”画良一阵心悸,选青知道了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别激动,良儿。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是不能因为未知的将来,就抹杀了我们的感情啊。我爱你。这几天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我确定你是伴我一生的爱人。良儿,别老背着太多的包袱,我希望你能够坦诚一点。吉人自有天象。良儿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不,你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的……”画良转身就想走。
李季一把拉住了画良:“别又什么都没说,就跑走了。你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未卜先知呢。你这样一句不讲就走了,留我一个人使劲的猜。可是,良儿,这样的我不是很可怜吗?我的心也是会痛的。”
“……”画良忍住眼泪。
“良儿,是担忧你爹爹不同意吗?我可以去考取功名,我一定会拿出我全部的诚意来说服你爹爹,让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的。我……”
“别说了,你别说了……全不是,完全不是。我们永远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画良说的决绝,眼泪止不住就下来了。
“那好。只要你说出能让我死心的理由,我李季决不纠缠。”
“我……”
静默在两个周围蔓延开来。
随着时间的流失,失望就象个漏洞侵蚀着李季的心:“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我只问你一句。”
“……我这就给你答案……”李季不解的看着画良走到帘后。随后,帘后传来一阵“息粟索落”衣服落地的声音。只要是个明眼人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了。李季不明白画良为何要脱衣服。可光帘后那暧昧的声音已经够让李季面红耳赤了,这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进来。”画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李季不知道应该怎样,抵着帘子的手抬起又放下。如果就这样冒冒然进去,这不是毁她名节吗,画良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啊。纵然自己爱着她,可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啊。
李季心一横,硬声说道:“这事情以后再说吧。赶紧穿了衣服。我有事就先走了……”说完,提步就要往外走。
“等等……”画良紧紧的拽着帘子,刚刚已经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不管李季怎么看待自己,都要把实情告诉于他。等过了今天,就是只过了这个时辰,怕是再也没有勇气提起了。
“今天实在是不方便的很,我……”没等李季说完,“哗啦”背后的帘子发出“撕啦”的破碎声,“良儿,你怎么……”
昏暗中,画良的胴体就这样一丝不挂的出现在了李季眼中。李季忘了应该怎样去反应,嗓子被堵住了般发不出一丝一豪的言语。
“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就如你看到的。我不是女儿身。”画良偏过头,怕看到李季鄙夷的目光。
“为什么……”怎么才一会儿,心爱的人已经有她变成了他。
为什么?十几年的委屈都随着泪水划过了画良的脸颊。
“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被欺骗的感觉牢牢的抓住了李季。哈,朱府大小姐竟然是个男子。天,这是开了个多大的玩笑啊。
“我……”寒冷的空气无情侵袭着赤裸的身体,画良颤抖的怀抱住自己,“母亲生我时难产……,原本我也随母亲去了。幸而当时……一位高僧路过,才救了我一命。只是那高僧说……说我必须要像女孩一样养大……,且不能见世人,直到我十八为止……如果不这样,我可能性命堪忧……我没有想过要欺骗你,一点也没有……我是真的喜欢你……”
李季看着泪流满面的画良,眼角也酸涩起来,心疼眼前的人儿居然背负了这么多的秘密。可是谁来心疼自己付出的感情。这不是儿戏,不是说能收回就收回的。脑子里就象捣了糨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的李季理不出任何头绪来。
还是喜欢着他吧。要不看到他这样脆弱的样子,心怎么也是疼的呢。李季犹豫着捧起画良低垂的脸,想擦去那令人心疼的泪水,触手之处冷的就象一块冰。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画良整个人都在颤抖。赶紧拾起地上的大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包裹着画良来。李季懊悔着自己怎么不早点发现,让画良冻了这么久。
“……我喜欢你,真的。可是我不能喜欢你……”画良靠在李季的胸膛哭得更凶了,“别躲,就让我靠一下……就一下”
李季僵直着腰,脑子里似乎有两个人在吵架:
这样做有违伦理是不对的。赶紧散了,一了白了。
难道不爱他了,就因为他变成了她。可他还不就是原来的她吗?
李季是在乎画良的,以前,现在此刻也依然是。豁出去了,李季伸出手紧紧的环抱住画良:“给我点时间好吗,良儿?我需要点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路。我不知道将来怎样,我只知道我现在爱你。”
根本就抱什么希望的画良料想不到李季讲出这番话来,只紧紧抓着李季的衣服,惟恐他跑了般。
“别哭了啊……我才发现你原来这么能哭呢……”
“不许骗我,将来你要是反悔了要立即告诉我,不许骗我!”画良一边哭一边更是抱紧了李季。
“恩。我决不骗你。”李季吻着画良的发旋,发着誓。
第16章
奶娘和小环发现画良不见,急得团团转正打算发动小丫头们寻找的时候,画良带着一阵凛冽的寒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去哪里了,身体才刚刚好怎么这大半夜的出去啊。有没冻着啊?哎呀,这手凉的!你,赶紧去给小姐拿汤婆子来捂着……”奶娘见画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倒有点难受。
“奶娘,让你担心了。画良觉着闷,就去外面走了下。”画良回头看了看园门,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到,这才放心的被奶娘他们簇拥着进了屋。
“觉着闷就叫小环陪着你说说话,这大冷的天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乌漆嘛黑的。就是要去走,也要叫人陪着啊。”小环绞了热手巾来,奶娘也不等画良接,就亲自给画良擦了起来了。画良顺从的抬起头,好让奶娘擦着省力。
“恩,知道拉。以后不会了。”画良冲奶娘笑着。
奶娘打发了屋里其他人:“好拉,赶紧上床躺着。可别又病了,这才刚好呢。”
“啊,真暖和啊——”画良钻进被子,只露出了小脑袋,“奶娘真好。”
“恩。好了,睡吧。”奶娘轻轻的拍着画良,心想:那从观音庙请来的符咒还真灵啊,今天才在牡丹花下化了,现在小姐的气色看上去就比之前好很多了。看来之前小姐一定是冲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哎,菩萨保佑喽。
第二天,画良还真又发起了低烧。刘大夫过来一看说:“无大碍。喝几帖药就好了。”奶娘可没马虎,叫了小环随时看紧了画良,就怕画良一个任性又跑出去了。
李季从朱四那里得知画良又病了,后悔的不得了。昨晚怎么舍得让良儿就那么站了老大一会呢,就是在两人化解之后也应该早早送他回去休息,而不是拖了他在冷冰冰的琴房里诉衷肠。赶紧问了朱四:“是谁来告知的啊?”
朱四摸着头,嘿嘿的笑着说:“不就是小姐的贴身丫头小环啊。”
“哦?那下回你见着那小环的话,让她帮我个忙带本琴谱给小姐吧。这许多日子没练琴了,手啊一定是生了。我想小姐若没事了,平日里看看琴谱也是好的。”
“哦,就这小事情,包在我朱四身上。一句话,一定给师傅办好喽。”
李季见朱四应承了下来,这才把悬着的半颗心给放下了,回屋里找起琴谱来。
“小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小环捧着个布包包兴高采烈地跑到画良面前献着宝。
“什么?不会是你上回念叨了半天的王记千层饼吧?怎么还用布包着啊,是怕其他小丫头抢了去啊?”画良挑了下秀眉,倒也有点好奇是怎样的饼让小环如此记在心上。
“嗫,不是拉。是——李季师傅的琴谱!”小环拖长了嗓门,并把手里的布包展开给画良看。
“琴谱?快,给我看看。”画良连忙要了过来,捧在手里,“选……李季师傅的琴谱怎么在你这里?”
“是李季师傅托朱四叫我把书给小姐的,说是李季师傅怕小姐荒废了琴艺,就送本书给小姐看看。小姐,这李季师傅还真是有心人啊。”
画良翻着琴谱,听着小环这般说,心里更是喜滋滋的。这两天一直躺着都快种出蘑菇了,可奶娘硬是不让下床,一边还叫小环看的老紧。想到这,画良起了个心思。
“恩。小环,我怎么觉得最近老听你讲朱四这样朱四那样的,你是不是和那个什么朱四走的很近啊……”画良促狭的冲小环挤挤眼睛。
“哎呀,哪有拉。小姐真是乱讲。我……啊,刚奶娘好象有叫我耶,我过去看看啊。”说完,小环就跟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呵呵……跑什么跑,这一跑什么都清楚喽,笨小环,呵呵……”
笑够了,画良小心的翻看着琴谱,每翻一页还细细把纸张给抚平了,就惟恐把书给折艘场G倨咨暇晒こ?音车)谱①手抄记录,字划刻手,古劲而雅,纸色苍润。画良估计这本就是李季上回无意中提倒的他在乡间踏青时偶然得到的前朝古琴手抄孤本了。这真太珍贵了,李季居然不吝把这琴谱给自己一观,画良扪心直觉得感动。
才看了一会,画良便已觉得这琴谱虽然古旧,里面所撰写的曲子却有不少地方令人拍案叫绝。正读得津津有味,一张字条从书中飘落于被面上。画良拾起一看,不禁脸红心跳。但见那纸上写了两句: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头!此时,画良只恨自己不能飞天遁地到李季面前。抚摸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画良轻轻诉说着,就像是说于李季听:“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