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僵硬的愣在嘉瑞的怀里,感觉紧得让人窒息,但是这个怀抱却很温暖,很安心。若是没有耳边的情话,闭上眼,青莲也可以遐想到那日在踏雪马上,君臣二人相拥携游的一刻,也是一样暖心的怀抱,只可惜现在早已不一样了,或许过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青莲被箍在嘉瑞怀中没有挣扎,任由温湿的唇在耳鬓厮磨,却只是淡淡的开口:“皇上,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颜澜是谁,纯月神子也好,月国司也好,那都是很高洁的人吧,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后人?我不配,因为我肮脏不堪,所以又怎会是神灵的后人?”,青莲语意有些黯然。
“皇上,你知道吗?我自幼生长在彤枫楼,丹彤之枫,其叶灼灼。很好听的名字吧,但是他却是最乌黑的青楼楚馆,逼良为娼,送往迎来,皇上,我就出生在那里。皇上你知道我从小要学什么,要做什么吗?辗转求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是我,就是我娘,你想过那是怎样的孤独绝望和自暴自弃?皇上,你知道我的琵琶技艺从何而来?你又知道为何父亲和秦先生要对我这样严厉苛责吗?”
“其实我早该忘了的,或许我已经忘了,但是如今这份可怕的经历深深烙进了血肉中。小时候我抱着琵琶每夜所看到的满眼都是鲜血淋漓的残虐,直到那一夜你压我在身下。皇上,或许我灵魂里就带着从彤枫楼中的媚骨,早就不是一份纯净的心了。瀚辰,你这样对我,我却不干净,弄污了你啊。你是明君,我诱你做出这种有悖人伦的事,会连累你遭天谴的,会遭天谴,是天谴啊……”
说道最后,青莲的心意表白变成了轻轻声的喃喃自语,几不可闻。但是“天谴”二字却像是魔咒一样箍在了嘉瑞的心头,一时愣住,圈着青莲的怀抱此一刻僵硬,真的是自己帝王失道,才引来了如此灾祸?嘉瑞如此自我怀疑。
果然是这样,青莲看着嘉瑞僵硬的反应,心中叹息一声,自己如此不堪,怎会让高高在上的帝王再看上眼呢。自己所行辜负长辈教诲,愧对内心原则,青莲不知道怎样面对眼前看不起自己嘉瑞,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失身的自己。哎,且不去管我是谁的孩子了,只是一个不干不净的人,既然见过了,也就没有遗憾了吧,于是青莲挣出嘉瑞怀抱,双目轻阖,人靠着矮栏往后仰去。
144.觉醒
身后是半矮的雕栏,一座高台一片北海,青莲萌生死意,身子往后面仰去,想重新堕入那片虚无。脸仰着,发丝翻飞在后,青莲最后看了嘉瑞一眼,淡淡地笑了,也总依着心愿见过了,纵使在这世间留着诸多遗憾和怀念,但也再也没有自己立锥之。就这样去吧,青莲阖上了目,整个身子往后倒去。
没有感受到临风的依托,不久青莲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一只手腕被紧紧握在嘉瑞的手中,而眼前之人,正无比哀恸的望着自己。“青莲,为什么要这样,你就这样地恨我,要用死来报复我吗?”
嘉瑞把青莲抱紧,然后一个转身将怀中之人带离高台之边。“青莲啊,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纯净无暇的,我怎么会嫌你,怎么会呢,你就巴巴的起了这样的傻念头?”嘉瑞抱紧青莲,仿佛要把他融进自己骨血,“青莲,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爱我,才会对我将这番话,青莲你爱我,才会无止境的包容我对你的坏,是不是!青莲是你爱我的,以前在澜台我这样对你,打你,骂你,你都没有离我而去,现在为何又要转身离去?青莲告诉我,你是爱我的,青莲爱着瀚辰……”
嘉瑞的话像是魔咒一样回荡在青莲的耳边,夺走了青莲所有的思考。爱,是什么样的感情?是我娘思念父亲的那种吗?原来我喜欢和嘉瑞呆在一起,是因为爱啊,我爱着嘉瑞?原来我一开始就对嘉瑞就是这种不纯正的感情,我是男子,嘉瑞也是男子,是皇上,是天下苍生之主,却因为我的一份妄念,生生的给毁了。
嘉瑞见青莲怔在自己的怀中,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心中狂喜,于是炽热的吻雨点般的落在青莲的颈脖,然后一路向上。“不要,皇上,不要这样,不要这对我。不能啊,会遭天谴的,皇上,会遭天谴的。”面对嘉瑞疯狂的举动,青莲拼命挣扎起来,若是那一夜已经错了一次,那么就绝不可以在错第二次。
嘉瑞仿佛是找了魔,根本不顾青莲的反抗,将青莲按倒在地上,用火热的唇烙过青莲的脸上每一寸肌肤。双手揉搓着青莲柔软的身体,含糊不清的说,“我的青莲,不要抗拒,你敢说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吗?那一夜,你也很愉快是不是,你迎合着我的动作,留恋着我的身体。这就是爱啊,这就是灵魂的契合,我们二人的真情,为何要管顾他人?管他什么天谴,若是真有天谴,那么现在就让天来收我!朕是大胤皇帝,即是天子,苍生之主,真有天雷焚身吗?”
嘉瑞彻底的疯狂了,压住青莲的身子,手不规矩的往里面探,只觉的现在满心火,下腹胀得难受,贴着那一具温润如玉的身子真的很舒服,脑海里尽是那一夜极致的契合与情爱的温存。青莲病弱无力的挣扎怎敌得过嘉瑞龙虎精神,不过片刻,衣襟就被扯散,连同亵裤也被扯了下来。
“啊——”,就在嘉瑞不顾一切突然深深的穿刺之后,一声惨叫冲破云霄,身子被撕碎的锐痛铺天盖地的袭来,犹如那遮蔽皓月的浓云。“你会后悔的,梓烨!”,伴随着凄厉的控诉一记惊雷乍破长空。不知何时月漫上血红色,被浓云赶至一边,流云仿佛苍天满面的血泪,而月则像是在冷冷地旁观着澜台交合着的二人,却不过片刻也掩藏了行迹。划过天际的闪电照耀当空,简直就要将这时空劈开,把这世间所有的爱恨一起卷走。
风雨卷来,惊雷滚滚,一场秋雨携劲风速至,雨点如细小的冰锥击打在嘉瑞的背上。嘉瑞双手撑在青莲的肩旁,停留在进入青莲身体前一刻的动作,也恰好为其遮挡风雨。嘉瑞怔怔地看着身下的青莲,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说,这就是天谴?
疯狂的吻挣破了青莲额冕下还未愈合的烙伤,鲜血浸染透额冕银白的镂纹,为那一佛莲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色。血从额头淌下,滑过眉,顺着眼角蜿蜒而下,乍一看真相是滴出来的血泪。青莲再喊什么?嘉瑞无法想明白青莲方才那一声对父王撕心裂肺控诉,悲凉而绝望。二人一时惊怵,而就在这时,王礼冲进雨幕,催促地上二人入内避雨。
嘉瑞从青莲身体里退开,扯开自己的衣襟将青莲遮蔽起来,然后冒雨回到楼内。青莲一直在挣扎,双手抵着嘉瑞的胸口,回到澜台,嘉瑞才放开怀中的青莲。谁知一松手,青莲没命似的逃去,然而青莲足底一片烂肉,跌跌撞撞的又能走上几步?
青莲没有穿鞋,脚上裹着厚厚的白衫,蹒跚着只走了一小段路,就跌倒在地,足底一片血红。青莲此时很怕,他对嘉瑞不是没有感情和爱意,只是方才那样凶狠的情事勾起了青莲心底的那份根深蒂固的恐惧,或许是之前看的太多了,这是彤枫楼打在青莲心上的深深的烙痕,而创口如今被狠狠扒开。
青莲倚着墙挪了几步,无处借力,扯断一把珠帘,人躲进刑室中去。试了几次,青莲都站不起来,只好靠着墙缩成一团。一场骤雨让嘉瑞浑身湿透,王礼送上洁净的布巾后又实相的掩去。嘉瑞顾不上自己,冲进刑室,看见所在墙根处瑟瑟发抖的青莲,一阵失悔的心痛。
“青莲,对不起,刚才是我孟浪了。来,擦一下,秋雨沉凉,不要淋坏了。”嘉瑞蹲下去将布巾递给青莲,犹豫了好一阵才青莲才伸手接过,只是仍旧缩着,避开嘉瑞的目光。嘉瑞见青莲如此害怕,也不逼迫,只怪自己方才情急失神做下错事。
嘉瑞站起来走到挂着刑具的帷幕前,稍稍掀开一角,看着窗外北海湖面如今反射着幽幽的月光。若不是一身雨水,方才突如其来的疾风劲雨仿佛只是幻觉一般,嘉瑞怔怔的看着湖面良久,只觉的那月光带着淡淡的血红色。难道这就是天谴,青莲是颜澜的后人,继承着纯月神子的高贵血脉,自己再次罔顾亵渎,真会给胤国百姓带来什么吗?
“青莲,你是不是记起来什么?”嘉瑞转身小心地问道,见青莲将头埋在膝盖上没有反应,便自顾说下去,更确切的说嘉瑞好似自言自语:“青莲,你是月国祭司颜澜的后人,继承着纯月神子尊贵的血脉。之前我并不相信神灵鬼怪,但是方才我这样对你,或许是真的遭到了天谴。青莲,你看到那一夕风雨了吗?月国祭司啊,青莲,这就是你的力量,植根在你血脉中,或许如今觉醒了呢……”
145.承继
“青莲,你现在知道颜澜的事情,是不是?”嘉瑞望着青莲的目光有些哀戚,青莲身上本就流淌着属于颜澜的血脉,如今又一并继承他月国祭司的宿命。那一声对先帝绝望的控诉,是最好的证明,嘉瑞看着抬起头望着自己的青莲,额冕上的青莲翠碧虽然蒙着一片血色,但却仍使满屋夜明珠光黯然失色。
“青莲……”嘉瑞轻唤了一声却不知如何开口,青莲一定是记起了父王什么,连同那段尘封的惨红的记忆。嘉瑞曾经一度痛恨青莲,因为颜澜的出现让英睿的梓烨帝失智昏聩而死。但是同样是为人子女,那对青莲来说呢,颜澜被梓烨如此迫害,又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迫死生父的仇人之子。
“颜澜他……”嘉瑞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青莲用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青莲,你怎么了?”看到青莲不正常的举动,嘉瑞立刻上前探视,但是想起之前青莲对自己的惧怕,止住了脚步。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颜澜,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头就痛得简直要炸开一般,额上仿佛是被套上了一个滚烫的紧箍咒,勒的青莲头痛裂,无法思考,就快要窒息。颜澜,感觉是好熟悉好亲切的人,青莲曾经倾慕过他、同情过他,带着莫名的怀念与眷恋。但是现在青莲只要一想到颜澜,眼前的世界就会泛出一片血红,人几乎要要溺死在那片血海之中。
青莲双手捂着耳朵,不住摇头,谁知一不小心将墙上挂着的刑具给撞了下来,掉在青莲身边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青莲被惊,一手撑在地上,感觉到手下是一片冰凉,捧起一看,竟然是一条带着尖刺的玄色铁链。
捧着铁链的手渐渐握紧,尖刺穿透掌心,鲜血顺着长长的链条蜿蜒而下。即使是这样青莲也没有松开,只是呆呆地抬眼环顾四周,耳边重复回响着一句话,“这里面每一件器具都曾染过颜澜的鲜血……”
青莲扯着墙上的帷幕艰难的站起来,步子颤颤地向前走去,眼光落在屋内中心那一个巨大的刑架上。青莲一步三晃,踏着脚底的伤口前行,青莲脚下印出的浅浅痕迹,手中兀自抓那一条铁链不放,血点点坠落。嘉瑞看着青莲这种近乎自残的举动心痛不已,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把抱住站立不稳的青莲搂在怀中,“青莲,松手,快松手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自己。”
青莲似是失去了神志,即使被嘉瑞抱在怀中,眼睛依旧牢牢的盯着那一刑架往前。嘉瑞先是不敢对青莲用强,但是看见那带刺的铁链扎的青莲满手鲜血,便伸手用力钳住青莲的手腕。青莲抓的很紧,仿佛是濒死之人抓住的最后救命稻草,直到嘉瑞将青莲的手腕捏得一圈青紫,几乎要折断的时候,青莲才迫不得已松手。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嘉瑞见青莲稍稍松开手心,立刻用另一只手掰开青莲蜷曲的手指,从掌心拔出深入血肉的铁链。倒刺尖锐,嘉瑞的手上也连带着被扎了好几个浅浅的血洞,谁知一脱开嘉瑞的怀抱,青莲根本就站不住,人软倒在地上,跌在那一条铁链之上。
青莲似乎浑然不觉疼痛,一只手腕尚握在嘉瑞的手中,吊着身子往那一刑架爬去。青莲近乎疯狂的举动吓到了嘉瑞,但是才死里逃生的青莲怎经得住这样的折腾,嘉瑞出口喝止:“青莲,停下了,你疯了嘛?快,停下来,铁链缠住你的脚了。”嘉瑞蹲下身子,但是是青莲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锲而不舍的拖着带刺的铁链向前爬去。
“童青莲,停下来,朕命令你!”嘉瑞气急,再怎样恨,青莲你也不能如此作践自己啊。帝王之怒,让众生折服,嘉瑞帝君一声呵斥,青莲果然停了举动,一只手腕被嘉瑞扯在手中,用另一只手撑在地上。
许久,青莲满面泪痕的转过脸,看着嘉瑞,眼神中尽是极致的哀恸,喑哑着声音哭诉道:“放开我,放开我,你知道颜澜是怎样被绑在这一刑架上受尽折磨的吗?你知道吗,那双手,十甲尽断,血泪满目啊”,青莲颓然地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呜呜,当时已经预知到,再这样纠缠下去将会引来灾难,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承受,为什么?”
“梓烨帝王色令智昏,这更本就不需要由你来赎罪啊。最后为什么又要死,值得吗,值得吗?但是,死了好多人,该怎么办?留,毁一城;去,毁天下,怎么办啊,有谁知道那份取舍中的绝望,可是终究是因为自己。但是梓烨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有着不可能接受你感情的宿命。不可以的,会遭天谴,我有我要守护的国家,所以不能啊。然而人谁无情!留下来权当作是还报你对我的倾心倾意,你感觉不出来吗?但是好痛,真的好痛,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颜澜,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哭,而我又是谁,为什么也要留在这里……”青莲一番话说的没头没尾,乍听之下不辨分明,竟像是失心疯话。后来青莲哭诉变成了喃喃自语,嘉瑞却听出了些端倪,心像是被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嘉瑞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缠绕在青莲小腿上的铁链解开,刚才不顾一切的挣扎像是耗尽了青莲所有的气力,现在很乖顺任由嘉瑞摆弄,只是口中依旧锲而不舍的问着:“我是谁……”像是在问嘉瑞,又像是在问自己。
嘉瑞用手拂去青莲脸上的泪痕,心痛得无以复加,明明不是青莲的过错,为什么上一代的恩怨,国家的命运要背负在青莲的身上。青莲活过来实属不易,在他身上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今日青莲不寻常的举动也没让嘉瑞深究,或许青莲本来就是误堕尘间的九天仙子吧。
不一会儿,青莲便在嘉瑞怀中沉沉的睡去,嘉瑞把青莲横抱起来送回房中。君臣二人狼狈的模样让后在那里的王礼和太医吓了一跳,之前青莲还是好好的,为什么如今又是一身是血污?嘉瑞痴痴地看着太医帮青莲清洗伤痕,有一些是自己弄的,有一些是青莲自己弄上的,但是追根究底都是胤国皇室害,使得青莲不得安生。
自那月国额冕神器戴上青莲额头的一刻起,青莲所要继承的又岂只是祭司祭月那不可叛逃的宿命。颜澜,身前所受的种种折磨,痛苦,不安,愧疚,自责,痛惜,悲悯,无力,绝望的种种感情记忆,早在死前血染青莲翠碧时就连同那神子的精魂被通通收敛入神玉之中。
颜澜有着自己的不甘愿与不得已,而或许上天也不舍得让自己孕育的神子就这样被一个凡人迫害以致魂飞魄散。或许青莲本不会想起什么,毕竟谁又会翻出如此苦痛不堪的尘封着的记忆。然而若不是嘉瑞忘情相逼,做出和当年梓烨帝同样的兽行,让青莲身心陷入绝境,又岂会将属于纯月神子的力量连同前世的记忆一并召唤出来。神子重现,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应该算是幸事,然而要让青莲独自背负这一切,实在是过于残忍,不过这或许本就是天劫,是上天对颜澜失心的惩罚。
146.囚莲
嘉瑞一直静静地守在青莲的榻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注视着他。这一夜青莲睡得很不安,朦胧中断断续续地呓语着,“不要这样……”,“瀚辰……”,“梓烨……”,“不可以……”,“好痛”,字字血泪,语断心碎。嘉瑞不知道青莲记起了什么,也不知道青莲现在正背负着么,看着爱人在眼前痛苦的辗转,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的袖手一旁,这是怎样剜心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