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啊彼岸,他终于是知道你的重要了,他终于是拼尽全力也要把你珍藏身边了……
彼岸,我带不走你了……
抬起头,环视四周,看着刺眼的符咒,问因喃喃道:我这样的阶下囚的妖,带不走你的自由周游了,也好、也好……
这样的幽困,心似乎是坦然了,坦然的接受着命运。
想要挣脱绳子,舒展一些,却是无法施展着妖力。这一般的符咒阵是无法困住自己的,问因抬头看了看,终于是发现了——那闪着光泽的女娲石。
直直的侧着倾倒下去,问因也不想多做挣扎了,就这么闭上眼睛,却还是感到一些难受,却又说不清。四周很静、很静……不知道身处何处,只是有了阶下囚的认知,千年来的第一次……
感觉到眼角潮湿有什么滑落的时候,心里却是在嘲笑着自己……
“仙人、仙人、你在里面吗?”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压着嗓子的呼喊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些许的耳熟,问因睁开眼睛。
只见一抹黑色透了进来,一个人影蹑手蹑脚而来,想要靠近却还是胆怯的迟疑着。
问因直起身子,看清了来人。
竟是那人,素青。
这一次,他一下子记起不费吹灰之力。有些可笑却又可悲了。
“仙人,你……还好吧?”素青有些结巴,又有些不好意思。
问因不答,只是盯他看了一眼,就侧躺下去了。
素青也觉得似乎没脸没皮了,可是想到那人,还是鼓足了勇气。
“仙人,你别和我置气。关你的是陛下,他还要处死你呢,已经下了命令就在明日。陛下整天拿着那戒指看着,今早说了明日如果那人不出来,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不知道陛下究竟在等什么,可这么多年了,陛下从未那样可怕过。我猜是因为你,如今、京城里的猫——”
素青想到那些也是通体一个激灵,哆嗦了一下,继续道:“那些猫全被焚了!”
已经再一次的坐起来的问因心中在他迟疑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转脸看向别处,心中一片怅然……
还是连累本族了……
素青神神叨叨也小心翼翼的说着,“或许醒来的陛下就已经是疯了,就像、就像是地狱的魔鬼!那时候,他迷恋宠幸那个妖,我就觉得他的糊涂,如今或许已经是疯狂了,对着一枚戒指疯狂!”
问因已然心死,悲哀的想着——他用的是你疯狂的心,他,本就是冥王……我还是错了吗?错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仙人你救的他。”说到这,素青低下了头,还是有些羞愧,咬咬嘴唇,抬起头来,泫然欲泣,“我知道我是小人了,也是真的对不起你,那天你应该是救我的,我却、我却、可仙人我求你了,你救救寇濯吧,他是无辜的,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还是为了,都是有了心爱之人要守护,哪怕冒着被我鄙夷和毁约的危险……
“……陛下要处死你,不然就没有机会了……你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再世,你是救苦救难的好神仙,您行行好的救救他吧——”
眼见不住的死命的磕头,已然流血的人,问因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起来吧。我什么也不是。”
我不是菩萨,不是仙,甚至已经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妖不像妖了……
素青欣喜,“仙人您答应救他了?”
问因抬头看着虚无,突然想起一事,回转目光,看着眼前人,便是无意的问起来,“我若说我答应你,你知道我是妖,你还敢信妖?”
只见眼前人思考一秒,忽地严肃而认真的点点头,“我不信其他妖,可我信你!”
问因无奈的笑笑,自己真的还像是猫妖吗?
“想救他,就得先救我。”
“我知道,仙人我给你解了绳子?”素青作势要过来,问因摇摇头。
“那仙人您说。”
问因看向头顶那镶着的女娲石,“我不能靠近,摘下它,扔出这里,我才是能活动自如。”
素青闻言,立即抬起脚够向那女娲石,收回袖中。
蹑手蹑脚的走到那符咒出口处,张望了下,便是扔了出去,回过头来,只见问因已然自在的飘过来,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问因口中念念隐身咒,便是拉着那人离去。
幽暗的几支烛光,原来这里真的是人间的地牢了。
问因只见身侧的凡人开始时些许的胆战心惊的缩着身子的害怕,后来倒是自在的走在前面带路,也不管身侧时不时的走过人间戒守森严的官兵。
抬起微颤的已恢复人形的手,问因心中感叹,救出自己的竟然是眼前之人。世事难料,救他,究竟是好是坏,有些事真的说不清了,只希望他是珍惜这一命的就好……
进了寇府,一个房间、一个漆黑的过道,地牢一般的模样,直到光亮,黄灿灿、刺眼的光亮!
问因才是发现熟悉,这里——当初的小金库……
只见旁边支着一床铺,躺着一人,平和的面容,犹如死去一般。
是寇濯,问因认得。
当初这人答应自己三日后一个交代妥善处理,可如今,这些还是在这里。
问因皱皱眉头,仔细的看向床上的躺着的人,再一次的困惑了。
竟是一个无心之人!
“为什么?”
顺着问因的目光,素青哭着嗓子诉说着往事,“那妖说,说阿濯的心是贪,若是交了心,便是依旧可以活着享受这些财富。若是不交,他便是取了性命。阿濯便是应承的给了。可他、可他取了心,却占用附了阿濯的身,做了相,说是辅佐太子,却是把持着朝政……他答应我,若是我帮他,灵魂和心的交付,不久便是会还了阿濯的身子,放我们自由远去……可是那天、那天他竟是不守信用了。”
“他——”问因还是问不出口了,想说罢了罢了。
素青已然回答,“那日取走我的心,就您救我那日后,便是不见踪影了。我把阿濯偷偷的运出来,藏到这里。花了不少钱财,才是得以靠近仙人你……”
问因暗忖着——
被骗两次,依旧相信……
这人究竟是太过执着于此人,还是太傻?还是……我太傻……
问因笑了。
盖过金银的光彩散去,素青心心念念床上渐渐有了起色的人,一瞬不瞬的握着手臂的轻轻的抚摸着渐渐回暖的脸颊,却未发觉、也是未曾估计身边的救命恩人已是精疲力竭的退化原型——一只无尾的灰扑扑的猫。
问因朝后退了退,蜷缩着看着……
幸福,就是这样的等待着希望了吧……
也是自我安慰着——参与过他们幸福的构造,也好、也好……
有些困乏的,但还是有些事得问清楚,不能离开……
“阿濯、阿濯、阿濯……”
应该是床上的人转醒了,素青激动的声音让浅眠着的问因转醒。
只见素青拥着那人,渐渐的抽泣了起来。
一只手摸着他的后脑勺、轻轻的、轻轻地……
那人终于是醒了。问因想着,也是开始试图恢复人形。
“寇大人,当初你答应我的三日后。”
互诉衷肠后,那人从床上起来,问因团坐地上不落气势的问着。
寇濯叹了口气,跪下参拜,“多些仙人的救命之恩。”
也是席地而坐着缓缓道来,“仙人是仙,不识这人间的疾苦和道法。我承认当初我是贪,那些钱,是我聚敛了来,却是罪名被母亲担了去……金钱让我心安。你没有经历过那些困苦,所以你不明白。当年要不是素青可怜我收留了,我就是不知饿死在哪里了……那时候应承你,带着虚伪的色彩了,因为事情并不是你们这些世外之人所想的那般的容易。我有想过骗着你们一回,可也真的矛盾过是否该对陛下坦诚。我还是想到了两全之法,上交账本,告知陛下我乃为国除害的检举贪官污吏,并承诺此乃国家的小金库,此乃陛下所有。有素青的耳边风,应该是会护我周全。但不曾想,陛下却是被妖物所迷惑、喜怒无常,还那般的冷酷无情的对待素青……我便是觉得没有任何理由那么做了……如今陛下依旧是心性迷失,我打算带着素青远离这是非。这些身外之物还是交由仙人处置了去,过往的得罪之处希望仙人不计前嫌的饶过,我二人此生感恩戴德。”
言毕,寇濯再一次的弯腰叩首,素青顾及他的身体想要拉扯一把,还是也和他一起的对着问因叩首。
“尔等速速离开。我也是妖。若是食言,定当讨了命来。”
问因困乏,对他们挥挥手。
待二人离开,问因依着记忆力的路,拾级而去。
回到地面的佛堂,问因已支撑不住的退为原形。
却是见一熟悉的孩童人影欢乐的蹦蹦跳跳闯入,警惕的顿在门口,却是迟疑着不肯离去。
问因没有理会他,抱着自己闭上眼睛。
“喂!”
“嗯。”问因闭着眼睛轻轻的应着。
“你是哪里来的,知道么,这里是我的地盘!”故作强硬的声音。
“借我歇一会。”
“你是不是病了啊?看起来比我年岁长,怎么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嗯~”
“借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歇歇完了离开。”声音渐渐靠近了些。
“看你似乎还没修成人形,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的。而且我有小鱼儿,他可是仙。你要是敢欺负我了,狠揍你!”
“嗯~”
一个池内自由的游着,一个香案边蜷缩的趴着。
“你会吃了我吗?”
“不会。”
“你没有家人的吗?”
“有。”
“那你家人呢?”
“走了~”
“那你可真可怜。我还有小鱼儿主动要当我家人呢~”
“嗯~”
“你都这么老了,真的还没修成人形吗?”
“嗯~”
……
妖力透支,问因迷迷糊糊的沉沉的睡去……
香火清淡的味道,弥漫鼻息,心安。
天界,一片祥和。
“九殿下、九殿下。您还在里面吗?”
屋外天奴的声音吵醒了枯坐着却已然睡过去的淡隐。
一切,似梦似幻,梦见了什么,又该记起什么?
有些糊涂了,淡隐紧闭眼睛再一次的睁开。摇摇头,走出门去。
小天奴跪在门边,“九殿下,时辰早就过了。今个儿,您在里面呆的太久,小的恍惚了,怕出事,就……”
“出事?能出什么事?”不喜欢听到这个词,淡隐冷了口气。
“小的该死,小的最笨。小的是担心,您在里面是否有什么需要,不敢贸然的闯入,又怕您不高兴……”
淡隐的这么一生,小天奴已然是被吓坏的语无伦次、急的汗都流出来了。
淡隐不予理会的远去。
小天奴抬起头来,擦擦额角的汗,心中感叹,这天蝎宫的差事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进了府邸,远远的见一人等待着。
“原来是哮天犬啊。何时怎么今日登门到我府上来了。”淡隐笑笑,朝里面走着。
哮天犬尾随着,“殿下,百年的未曾涉足和打扰皆是因为当年的承诺。殿下可曾记得?”
“承诺?”淡隐坐定,接过天奴奉上的茶水,“本殿下可不曾记得应过你什么。”
“殿下,您说过放小儿自由的。”
淡隐晃动杯盖的手一顿,眯着眼睛思索着。
伴在身侧的天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沉默片刻,忽地松开手,清脆的声响。
天奴吓得立即趴下,一个年长一些的硬着头皮的凑了过来,“殿下,消消气。不合胃口,小的们再去弄一杯便是。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淡隐挥挥手,示意退下。
只剩两人的对峙。
“这么,你这是要讨了回去?”
哮天犬不卑不亢的沉着以对,“殿下,这千年,我对这骨肉虽说是不闻不问,却还是记挂心头的。当年您说喜欢,天帝赐予了。可当年我也是小心谨慎的问了句,殿下千年后可否还小儿自由之身。殿下当是虽是随口,可还是应承的。我知道殿下是信守诺言的人,所以便是硬着头皮主动来提了。”
“你是觉得跟着我限制了小鱼儿的自由?”
“老臣受雇于真君殿上千年,固守天界,老臣义不容辞。对于自由的感触,老臣有一番的体会,所以希望我儿是真的自由的。而且,这不单单是自由的问题。人言可畏,天界皆是以为我儿为奴于九殿下的宫中,希望九殿下体谅老臣的心。当年小儿在天界被欺凌,多亏九殿下撑腰,老臣感恩殿下多年对于小儿的厚爱怜惜,也知道九殿下是将小儿待为挚友的相处之道,但若是殿下真的明白,恳请殿下至少还小儿名声的自由。”
淡隐闭上眼睛、扶额沉默,片刻后,淡淡道:“本殿下让小鱼儿自己做决断。你且放心,本殿下就在这和你等候,绝不会逼迫了去。”
天奴胆战心惊的进来,支支吾吾,“禀殿下,小鱼儿——他——至今未归。”
“至今是从何开始?”
老天奴看着自己主子握紧的拳头,就知道怕是这次真的是气得不轻了,也不敢怠慢和任何的欺瞒,“昨个儿随殿下出去,一直未归。”
人还在,心走远。如今这该在的人都不在了,心怕是……
有些事情似乎是了然了,再说些什么,似乎都是枉然了。
虽是知道自己这是可能不是白跑一趟,哮天犬也是隐隐的担忧了起来,那师徒虽是交际不多,但这九殿下的行事作风已然渐渐的有了那墨醒的影子。哮天犬有些后怕了起来,赢了谁也不能赢了九殿下,不能拂了其面子,这一次小鱼儿回家怕是还是要费一番的周折了。
“那老臣先行告退,待小儿——”哮天犬的话未说完,却是被门外急急的呼声打断。
“公子、公子——”小鱼儿直奔自家主子,却是偏见一边站着作揖的父亲,“父亲?”
“小鱼儿,你回来的正好。”
“嗯?”
“正好你父亲也在,本殿下问你,你——”
你是否觉得自由?还是话锋一转——
“可想要自由?”
“您说过千年后便是要放我自由的,谁不想自由。”
“你这么说是觉得在这里待得不自由了,嗯?”
“公子……我——”
“滚!”
“公子——”
“永远别再回来!你也走,都走、都走也好。我放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