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文静:“……”
落英说完就清醒了,见宇文文静脸色不爽立马激灵道:“啊,那个,其实梦和现实都相反的啊哈哈!”
宇文文静慢悠悠下了床,回头语速缓慢道:“所以你的意思其实是,要让我把你的身体吐出来?”
落英:“……”这是什么神理解啊。
落英干笑两声,跟着下了床。
照例是宇文文静帮落英梳头发,他的手法挺灵活,三两下就把一个疯子头梳成贵少爷。落英有心讨好他,于是恭维道:“你的技术真好,扎的比我自己扎的都漂亮!”
宇文文静顿了一下,垂着眼道:“小时候在唐门四阁……师弟师妹们不爱早起,每每接近早练时间都急匆匆的穿衣梳洗,头发如同个个鸟窝,四爷见了免不了呵斥。后来师弟妹们便央我帮忙,久而久之……”宇文文静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直接含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落英坐在他面前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缅怀还是叹息。他听宇文文静说出这些,心中总觉得暖暖的,好像那个男人已经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放到自己面前,从此他不再是冷血无情的魔王,而是有血有肉的宇文文静。
“你现在……在想他们吗?”落英大着胆子问。
宇文文静将梳子轻轻放到桌子上,转过身没有说话。
落英跟着转身,看着宇文文静的背影,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冷。
许久后宇文文静才道:“后来,他们全死在我的剑下。”
落英心中一窒,寒冷的感觉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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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红一大早就跑去市集买了两匹宝马,配了马车,又买了许多保暖的褥子手套和吃食零嘴,把车中装置的琳琅满目,这才满意,然后才驾着马车到客栈门口去人。
宇文文静和落英吃完早饭,各自无言,便端坐在大厅等满堂红。
这时墨为从门口急匆匆进来,他这次没戴斗笠,一张蜈蚣疤痕的脸让人退避三舍。他一进门,看到宇文文静,立马冲上来问:“你就是落心?”
宇文文静瞥眼问:“何事?”
他没问墨为是谁,是猜到他的身份,直接问何事,是猜到必有要事。
果不其然,墨为一脸激动道:“你是不是落家庄的人?!”
宇文文静一脸怪异,看了落英一眼,落英冲他点点头,宇文文静便道:“是又如何?”
“你还记得三居九楼十八斋吗?”墨为谨慎地问。
宇文文静与落英齐齐一滞。
三居九楼十八斋?!那不是……一百七十年前的慕白居?
南疆八墨剑怎么会知道三居九楼十八斋?他们与慕白居又有什么关系?
宇文文静拧起眉头,艰涩道:“忠犬黑刀慕白居,贤王府上座上客,莫愁湖外落家庄,绝世武君影凤凰。三居九楼十八斋乃是慕白居势力,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果然是落家庄的人!”墨为放松警惕,坐到宇文文静面前,低声道:“那我便不相瞒,其实南疆八墨剑……便是九楼传人。”
说罢,墨为用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宇文文静。
这个秘密,他们守的实在疲惫至极。
宇文文静眯起眼问:“一百七十年前三居九楼十八斋齐齐消失,百年间毫无音讯,现在你突然跟我说你是九楼的人,你觉得我会信你?”
“当时消匿实数无奈,来不及与落家庄通信,后来主与两位当家一齐失踪,再也没人知道落家庄位置,落家人又久不出现江湖,九楼便也忘记了与落家联系。这次宇文文静突然再现江湖,又冒充慕白居的名号,几位师傅便猜想慕白居的旧属会跟着重出江湖,没想到居然连落家庄都出来了。”墨为解释道。
在他的意识里落家庄对慕白居忠心耿耿,他理所应当以为落心的出现是为了帮慕白居正名,所以对他出现在此丝毫没有怀疑。再加上墨云和自己说他遇到落心的时候对方是为了追踪许诺,而那个许诺又是魔教人,所以墨为便对落心的身份更加笃定。
“就算你知道了我是落家人,你是九楼人,那又如何?难道慕白居还会再出江湖不成?”
“当然不会,你我都清楚慕白居是为什么消失,朝堂绝容不下你我,更容不下慕白居这个名字,我找你,是为了请你跟我一起调查现在这个‘慕白居’。”墨为道。
“无需调查,我已心里有数。”
“他们是魔教人对不对?”墨为问。
宇文文静看了他一眼,并未直面回答,只道:“我已经做好应对之策,你不必多问。”
墨为皱起眉:“你不打算和我们一起?”
“不必,你只需记得,从此世上再无三居九楼十八斋,再无落家庄。”宇文文静淡淡道。
墨为心中一动,叹道:“是我轻率了,不错,世上早无九楼,我只是南疆墨剑。”墨为站起身,抱拳拜别,“这次见了你,也了去了师傅们一宗心愿,落家与慕……慕家始终是相知有素,此次之后,还希望落家能常来南疆走动,继续交好。”
“再说吧。”宇文文静态度敷衍。
墨为又叹了一声,再看宇文文静和落英一眼,便起身告辞。
墨为走后,落英道:“唐门消失,有了闻声阁,慕白居虽然消失,却还有南疆八墨剑,不知道那十八斋又演化成了什么样。这个江湖虽然变了许多,但到底还是那个江湖。”
他这些话带着感慨,但用落英的身体和声音说出却总显得十分喜感。宇文文静本来也有些感慨,但一听完他的这些话,顿时所有感慨都烟消云散。
宇文文静提起落英,将人放到胳膊上,说道:“你管他是谁的江湖,总之,以后没了家庄,你只能依仗我宇文文静。”
落英见宇文文静心情似乎爽朗不少,忙狗腿道:“自然自然,你可是我再生父母!”
宇文文静莞尔一笑。
落英见宇文文静笑了,也跟着傻笑起来。
满堂红一进门便被两人的笑容晃瞎了眼,他后退一步出门看了看天,纳闷道:“这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吧?”
第50章:吓走女主
三人上车,满堂红与落英坐在车内,宇文文静驾车。
宇文文静挥起马鞭就要起行,满堂红突然从车中钻出来,说道:“等一下。”他伸手将一枚银色铃铛挂在车盖下,这才又钻了回去。
宇文文静知道这是唐门人的习惯,唐门门主和阁主出行的时候,若是骑马,则在马脖子上挂一枚铜铃,若是坐马车,就在车盖一角挂一枚银铃,若是步行,则在发尾系上一枚小小的金铃。因此每当唐门人行到偏僻处,便总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后来这声音也成了唐门人的标识之一。
如今唐门虽然不在了,满堂红却将这个习俗传承了下来。
宇文文静看了那铃铛一眼,便又收回目光,在车前坐好,挥动鞭子起行了。
很快渠阳闹市便有一阵细难入耳的叮当声和马蹄声从这头传到那头,不一会那声音就出了城门。
这次宇文文静走的依旧是云境山林,却没走捷径,而是走的武林道。
有了这马车庇护,他们一路也不算辛苦,吃喝食物丰足,窗外景色也是宜人,这一路紧赶慢赶的,也没用多少时日就到了京城门口。
而后他们越过京城西门,一路向北,便到了莫愁湖。
落英与满堂红商议道:“你说我父亲病重,家中只有母亲,但我母亲并不认识我伯伯,我就这样带你们进落家密室,母亲定要怀疑呢。”
满堂红想了想,便道:“好办,你母亲央我将你带回,你就当做是跟我一起回来的,至于你伯伯嘛……就说是我的同伙吧!”
落英心中窃喜,面上嫌弃道:“什么同伙,是同伴!”
“对对,同伴。”
满堂红心中惊疑:这小孩未免太过聪明了吧,连同伙同伴这种字眼都区分的清清楚楚。
落英丝毫不管满堂红作何想法,反正他是快要换回身体了,谁爱怀疑就随便怀疑去吧。
车行到莫愁湖前,宇文文静停下马车,进去将落英抱了出来。
“前面无路,我们步行进去。”宇文文静道。
满堂红应了一声也从车中走出。
落英奇怪的看了宇文文静一眼,心道:他跟谁说的“我们”呢,这魔王怎么越来越平易近人了。
若是以往,那魔头肯定要等落英眼巴巴的看上他一阵才肯弯腰抱人,这次路途不远,他却主动屈身相抱,真是奇了怪了。
三人弃了马车,钻过重重树荫,又拨动几个小机关,这才从捷径路段到了落家庄门口。
宇文文静停在门前,看着落家的门柱心中有些闷闷。
一旦越进这道门,落英就不再是落英了,很快他就会变成落宇。
他会忘记一切。
宇文文静想到这里便觉得胸口有种奇怪而陌生的感觉袭来,像是一只小猫爪不断的挠着他的心尖儿,催他赶紧做出决定。
“怎么不走了?”落英问。
宇文文静看了落英一眼,问他:“你换回……之后,有什么打算?”
落英心中一个激灵,有种前途被人拿捏在手的危机感。
现在宇文文静握着自己换回身体的关键,这个问题一旦答错,惹他魔王不高兴,说不定还就不给自己换了呢!落英惶恐的想。
于是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组织好语言,说道:“在京城的时候,我答应过你今后愿为你所用,当然……当然是跟着你做牛做马了。”
“什么做牛做马?”满堂红疑惑地问。
宇文文静瞥了他一眼,道:“没你的事。”随后又对落英道:“好,记住你的话。”
而后又想到落英恢复身体后肯定记不住这句话,便补充道:“你记不住,我可记得清楚,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落英郑重点头,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心中却想着,他魔王本领那么大,以后肯定也用不到自己的,便也没对这誓言有什么负担。
满堂红却一副摸不到头脑的模样,小声问宇文文静:“你、你该不是恋童癖吧?”他脑补了一场伯侄忘年不论恋的狗血故事,很快又被自己的脑补雷煞到了,脸色由红变青再变白,非常多彩。
宇文文静忍住了想一掌拍死他的冲动,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径直地进了落家庄。
满堂红甩甩脑袋不怕死地跟了上去,伸手大叫:“阿心啊~等等我撒,我不会嫌弃你们滴呀。”
宇文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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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落家,面见家中主母,过程一切顺畅,李萱葶除了觉得宇文文静太漂亮之外,也没什么怀疑。
只是她一见到落英就哭的不成人形,几次想上前把人抱到怀中,都被满堂红拉住。
“那个……人我虽然带回,但是你女儿受了重创脑子有些混乱,恐怕不太认得你,你莫心急,我这位朋友精通医术,很快就会治好她的。”满堂红头皮发麻的扶住李萱葶,这些话也是路上落英教他,他当时应承的快,却没想到这女人能哭的这么伤心欲绝,真让人招架不住。
李萱葶被这个借口勉强说服,见落英藏在宇文文静身后不肯面对自己,也不敢再逼上去,生怕惊吓了他。
李萱葶掏出手绢擦擦脸,幽幽道:“那便劳烦这位壮士了,这是我承诺过的一万两,若你能医好我女儿和丈夫,便再加一万两也无妨。”
宇文文静默默无视掉“壮士”这个称号,问:“你丈夫何病?”
“从我女儿失踪后他便一睡不起,无论如何对外界都没有反应,府中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如今家中只有奴家一个女人管事,实在无法带他进城寻医。本写信给两位义兄求助,却如同星辰大海杳无回信,奴家实在没有办法,便一直拖到现在让相公躺在床上……”
落英听他说两位义兄杳无音讯,眼神顿时一黯。他不知李萱葶差去的仆人出了落家便已迷路,还当那两位义兄真的对自己冷漠至此,心中便有些不郁。
宇文文静胡扯道:“那定是灵魂丢失,我替他招招魂便可恢复。”
“你还会招魂?”满堂红脱口而出。
宇文文静白了他一眼,神神在在道:“天文地理,诗书周易,道法佛缘,无一不精。”
满堂红掏掏耳朵问:“你以前是不是还在天桥口挂牌兼职算命的,外号落半仙?”
宇文文静冷声冷气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满堂红立马后退两步,摸了摸脖子,觉得胸口有些凉飕飕的。
李萱葶纳闷地看着两人。
满堂红讪笑道:“啊哈,那个……我俩开玩笑呢,好兄弟,开玩笑,开玩笑……夫人勿怪。”
李萱葶似信非信地点点头,便带他们去见落宇。
落宇一直不醒,李萱葶先是担心,后来发现他面色红润不像有病,只是怎么都叫不醒,像个活着的尸体一样,她便又开始害怕,也不敢再跟他同床睡,便差奴仆将落宇移到了客房,每日派人替他擦身喂食,她自己却从不主动伺候。
客房药味浓重,想来落宇昏迷的时候定被灌了不知道多少药。还有丝丝檀香味道,大概是拜过香求过佛做过法事留下。
一行人进了客房纷纷扇鼻,落英迫不及待地走到床前,他看着床上沉睡的自己,心中真是五味陈杂。
李萱葶见他如此,还以为他认出了父亲,忙上前去拉落英的手:“英儿……”
宇文文静拦住她,说道:“你替我准备好招魂器皿,便可作法。”
李萱葶问:“是什么器皿?”
“寒潭山妙云寺佛祖莲花座前的那一鼎香炉就是最好器皿。”
“这……”李萱葶眼神游移,“我立刻派人……”
“要你亲自去请才更诚心。”宇文文静面无表情道。
李萱葶有些为难。
先不说妙云寺路途遥远,落家庄只有她一个女主人掌事,若她现在离开,面前这二人又起了歹心,那落家偌大家业恐怕会被他们搬空。
她深知落家家底雄厚,落家庄里藏着的金山银库古玩宝器能让她两辈子都花不完,当初她也是无意中看到了落家宝库才肯下嫁到这偏僻地方,却没想到嫁过来后那些金山银库根本无用武之地了。
满堂红见李萱葶面色犹豫,便猜到她心中所想,于是道:“你倒是对我兄弟二人不放心?哈哈,我二人若真有歹心,即便你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说罢满堂红内力一震,门板哐当倒下一排。
李萱葶吓得面色铁青,唯喏道:“是……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明日便起身……”
“现在去。”宇文文静道。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细软……”
“现在准备。”
李萱葶将手绢按到胸前,面色已经有些不愉。
宇文文静冷冷地看她一眼,她立马吓丢了魂,三步并作两步退出客房,颤抖道:“我……我现在就去。”
面前二人虽表面文雅,却一派强盗作风,李萱葶揪心的想:也只能依他二人的话来办了,若他二人真有歹心,即便她留下……也没什么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