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之所以选择陆家下手,一是因为陆家与聚英门渊源颇深,二是因为银蛇宝鼎。有了银蛇宝鼎压阵,他这套阵法才更加完善,不过墨云邪不用法器,有没有银蛇宝鼎也就无所谓了。
墨云邪生平头一次陷入了苦战,他已看不出来,先不提那两个化神修士,光梅龙仙君的境界就已超出了他,到了渡劫中期,但他可不是那种一见势头不好就临阵脱逃的人。他能坐上教主的宝座,当初也没少杀死比他高出一小阶甚至是两小阶的对手。
再说了,让他逃,那不是天大的笑话么,他墨云邪从出生以来怕过谁,又怕过什么事儿,但是当双方都拼了命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之时,他感觉到情势对他很不利。梅龙仙君一直躲在后面,是在保存实力,他却已经消耗了大半灵力,也就在这时,他知道他怕什么了:徒弟出事了。
在他眼里,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徒弟的安全最重要,其他的都统统靠边站。
于是,梅龙仙君就奇了怪了,刚见墨云邪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转眼他就精神振奋起来,宛若一头神威凛凛的雄狮,没见墨云邪有胆怯的意思,他却忽然掉头往外冲,那气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不可阻挡。
墨云邪本想快点离开,但梅龙仙君岂能让他轻易走,双方又斗了半天,最后墨云邪杀死了一个化神修士才终于脱了身。他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只是到中途时,他与徒弟之间的关联却突然断了。
当初他在徒弟手心写御兽符文的时候是故意做了手脚的,如果徒弟遇到危险,他就能及时知道,但就是有一点,倘若徒弟来到像秘地那种有阵法或是禁制的地方,他就不能得知徒弟的情况。当然,要是徒弟没了,也会一样,但他不敢那样想。
他刚刚见过梅龙仙君,梅龙仙君就是因为徒弟死了,伤心难过才会变得那么凄惨,那么疯狂。假如徒弟也没了,他恐怕他会比梅龙仙君做得更过分,他会毁掉整个青峰城的,什么三大门派,一个不留。
徒弟,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墨云邪心急如焚,但是当他赶到青峰城内,首先却听到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消息:徒弟手中竟然有玄清剑。
他最忌讳的就是玄清剑,徒弟要是拿到了,没有理由不告诉他。他起初认为这是谣言,可是当他听到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所看到的情景,再说到徒弟都拿出了玄清剑时,他心里就有些不安了。
要说与徒弟相处了那么多年,他确实发现过徒弟有可疑的地方,就拿这次与落尘上人相遇而言,当初他只是觉得徒弟与落尘上人投缘才会随便聊了两句,可现在想想,徒弟与落尘上人还是头一次见面,有什么可聊的,就算有那又有什么可背着他的。
还有在客栈中徒弟为他准备沐浴用的温泉水,徒弟当时的表现明显就是被戳穿了而变得支支吾吾。
还有,他明明白白叮嘱过徒弟让他不要离开客栈,可他还是离开了。
墨云邪的心有种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的感觉,长久以来哪怕他对人有一丝的怀疑,他都会杀了他,但对徒弟,他不敢再深入地想,一切还是等找到徒弟,听他解释吧。或许一切都是空穴来风呢。
但是他没有一点头绪,恰在这时他听到两个修士在谈论说紫霄门抓到了一个魔教弟子。也是活该这两个修士倒霉,竟然当着魔教教主的面儿显摆起三大门派的厉害来,而且还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人家什么不爱听他说什么,“是呀,这人可是大魔头身边的人,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往常这些魔头们都狡猾地紧,不太好抓,这次不单抓住了,还让他吃尽了苦头,呵呵,那张脸啊,被打得连他亲爹都认不出来了。”
另一个笑了笑,接着道:“可不是,如今三大门派中人才辈出,我想过不了多久,连墨云邪这个首恶都能伏诛,最好也整治整治他,让他先向三大门派磕头认罪。”
墨云邪当时就爆了,“哼,想让本尊磕头认罪,那还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他也不管那么多了,拍出一团火焰就将他们烧成了焦炭,之后放出火龙杀到了聚英门。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真想肆意杀戮一场,但他更清楚如果他那样做的话,三大门派更不会放徒弟,他就毁山门,烧殿宇,并没有杀人,旨在威慑他们,让他们放人,但谁成想他们却冥顽不灵,这不是逼着他杀尽所有人么?
“本尊再说一遍,如果再不交出本尊的徒弟,本尊就让这里变成一片废墟。”墨云邪的声音嘹亮,真气浩荡,几个修为低的修士承受不住,当场就吐了血。
“墨云邪,本君已经说过多遍,这里根本就没有你的徒弟,再要无理取闹……”一个紫霄门修士的话才说到一半,另一个聚英门的修士就打断了他道:“穆师兄,何必跟他废话,他毁我宝殿,杀我弟子,今日不将他铲除不能解我心头之恨。”说着,玉尺上光芒大涨,直朝墨云邪逼来,其余三个修士跟着纷纷加力。
往常的话,就算四人联手,墨云邪也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当今能与他对抗的只有紫霄门的掌门和梅龙仙君,可他才与梅龙仙君恶斗一番,耗了大半灵力,也受了点伤,没有休整就又与他们战在一起,便觉得有些吃力,血不断地从伤口处涌出来,但是把他给逼狠了,他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宁封看得阵阵心惊,一时之间大风狂卷,雷电交鸣,数道灵力纵横交错,将覆盖在一里之内的一切都绞碎成了粉末,真的像逆霄堂的人所禀报的一样无法靠近,其余的人都远远地观望着,甚至还在不断地向后退。
“闻凌天,再这样下去,真的会两败俱伤的,你难道想梅龙仙君坐收渔翁之利么?”
闻凌天仍然闭口不语,他的脸色压得很沉,目中一片晦暗,良久之后,他才看向宁封,也终于开了口,“你不用拿话激我,我看得出来,不过想救你师父,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真的么?”宁封喜出望外。
闻凌天微笑着点点头,可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变得很诡异,再下一秒,他就一掌拍在宁封的后背,将他推了出去。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墨云邪是为救宁封而来的,不见到人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可宁封看起来却是当局者迷了,那他便帮帮忙将人给送出去吧。
“闻凌天,你竟然敢阴我。”宁封一直飞出了数十米才停了下来,他恼怒不已,正想大喝,却听闻凌天密语传音道:“发什么火,你来不就是为了救你师父么,我只是想帮你一把而已。”
“帮我个屁,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呢。”宁封真想破口大骂了,他跟师父的关系是很好,没错,但有些你不懂啊。
闻凌天的声音忽而变得很冷,“今日是墨云邪命不该绝,但我跟你,跟墨云邪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我会给你十年的时间,十年之后,我定会扫平魔教。”
他再一甩手,一道银光就扑过来,哧溜溜地缠住了宁封地腿,恬着脸笑嘻嘻道:“主人,你是来接我的么?”刚说完,一股强风刮来,幻风蛇就吓得一缩脖子,哇哇大叫起来:“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啊。”
“闭嘴!”既然已经是这样了,宁封也别无选择,这时所有修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战斗上,还没有人发现他,而他正处在打斗的范围内,当一道雷电劈过来时,他就唤出了玄清剑。
只有玄清剑能抵挡住这一击,可以他目前的修为,他又不能完全地控制玄清剑,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用它的原因。当他握住玄清剑的刹那,就感到经脉一阵震荡,似要炸裂开来,他咬紧牙,用层层的冰凌将剑身包裹起来,运起全力猛然挥出。
一道雪亮的光芒就破开天际,直冲云霄。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包括墨云邪,他的眼睛似被刺痛了,很疼,但是他的心更疼,这下眼见为实,就无需解释了,也无需他自欺欺人了。徒弟他绝对是有问题。
墨云邪的脑中很乱,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他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徒弟,他想看清楚他一手带大的徒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封也看着墨云邪,他知道他叫师父伤心了,这也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有些事情就是无法避免的。这时又一道雷电朝他劈来,他却没有动,只挥了一次玄清剑,他双手的经脉就被震得受了伤,此刻双手都在发抖,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挥一次,但他很想知道如果他不动,师父会是什么反应。
第58章:死而复生
墨云邪的双眸之中似有两团火在燃烧,让他的目光看起来透着股狠绝之色,他的身躯在颤抖,手臂由于绷紧,鲜血像成串的珠子一样滚落而下。他的心很痛,就仿佛被一片一片撕碎了一样,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孤单一人,好不容易有了个徒弟,以为可以相伴一生,没想到就是他最亲最爱最信的徒弟在欺瞒他。
换成别人,他不会给他们任何解释的机会,但是对徒弟,他却是不想听他解释,因为他怕徒弟会说出更多来。他也不管徒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了,既然一切都是因玄清剑而已的,那就让一切又因它结束吧。
墨云邪深吸一口气,突然爆发出如山崩海啸一样的强大灵力,“砰砰”四个化神修士的法器纷纷炸裂,他却没有乘胜击杀,而是御使着火龙,朝着宁封飞过来。
宁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还没有看到闪电来时师父的反应,却先看到师父的掌心慢慢凝聚起了一个火球。他整个人都惊得僵住了,但片刻之后他又闭上了眼睛,从嘴角逸出了一抹苦笑。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师父啊,以为他在师父心中是不同的,以为师父会多多少少地对他留点情,起码听听他说什么。唉,看来上天注定是要他死在师父手中啊,那这个命,他也只得认了。
墨云邪看着这一幕,一颗心剧烈颤抖了一下,瞬息之间,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徒弟小时候可爱伶俐的模样,想到了徒弟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地伺候他,让他舒心,还想到了在客栈中,他对徒弟作出的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为师都不会伤你分毫的。”
可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墨云邪感到一阵惶惑,再瞧见徒弟那张平静地面对死亡的脸,他终是将火球收了回去。这时眼见一道闪电朝徒弟劈来,他下意识地就迅速探手一抓,徒弟就飞过来扑入了他的怀中。“轰隆”闪电将地面劈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缝。
“走。”墨云邪的嗓音沙哑,心中百感交集。火龙张开巨口,喷出一团火焰,将冲上来的修士阻拦住,之后它甩动长尾,腾空而起,穿入了云雾之中。
宁封还以为他会死,当他被紧紧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的时候,他才诧异地睁开了眼。他能感觉到墨云邪的全身绷得很紧,就像是石头一样,他的力气那样大,让他有些喘息不过来。
没到得到去哪儿的命令,在离开青峰城后,火龙就放慢了速度在空中自由地驰骋,穿过崇山峻岭,又越过汪洋大海,一直飞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日暮西斜,这条老龙才疲惫不堪地降落到一座山丘之上。
墨云邪也终于松开了徒弟,他真想就这样永远地在天空中飞下去,但是那不过是他在做白日梦,什么事情都是需要一个了结的,即使再痛。这一路上,徒弟也没有挣扎,只是乖乖地趴在他的肩头,这让他的心又软了下来。
他还是选择了像从前一样再纵容徒弟一次,只不过他不需要徒弟解释,他只想知道徒弟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墨云邪一把将徒弟推开,冷着脸道:“现在为师给你两个选择,一、跟为师回去,之前无论发生过什么,为师都可以既往不咎,二、你自己离开,自此之后你就不再是魔教的人,你的生死也跟为师……跟本尊无关。”
“你好好想想吧。”说完,墨云邪就不再看宁封,径直往前走去。红彤彤的夕阳挂在他的头顶,霞光度在他的身上,却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异常的孤寂寥落。
这时候,宁封才发现有血珠从墨云邪的袖口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到地上,那样鲜艳的像是红梅一样的颜色,令他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师……”他急急地想唤一声,却又住了口。如果他表现地很紧张,师父一激动会不会就强迫他留下来?不行,他必须得好好想想,这可是关乎他一生的大事。
可是他心中很乱,连续几天的奔波劳碌又让他的脑袋有些发胀,都不知道要怎么想,而就在这时幻风蛇却很烦人地歪着蛇头兴致勃勃的瞧着他,他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恼得他就把幻风蛇收入了储兽戒指。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从没想过“你自己离开”这几个字可以从师父的口中说出来。师父放他走,他本该高兴才对,可是他的心中却沉甸甸的,似压了一块大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是真的伤了师父的心了,师父也想杀了他,但是在最后一刻,师父却停了手。这说明,他在师父心目中的地位真的是特别重要,重要到在得知他有危险之后可以不顾一切地去救他,哪怕会受伤,哪怕有去无回,但是他呢,他又是怎么做的?
确实,他也为师父做了不少事,但那些都是他有十有八九的把握才做的,确实,他也很关心师父,但是当他看到师父在跟四大长老殊死搏斗时,他最先想到的却是求助于闻凌天,而不是冲上前去阻止,就连在刚才,他见到师父受了伤,他也考虑的是他的以后。
跟师父比起来,他太自私自利了。师父这个人,他只要对谁好,就会全心全意地对谁好,他该早点向师父坦白,师父可能会理解的,可是他没敢,导致事情到了现在,疑点一个又一个暴露出来,伤害了师父,同时也伤害了他自己。
他转头看向师父,只见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遥望着远方,但是他的手却在紧紧攥着,那是在担心,担心他会离开。或许,师父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把握吧,他完全可以强行把他带回幽冥谷,但是他却没有。
此刻相对于一个几乎是无所不能的教主,他只是一个师父,还是个为徒弟着想,自己宁可抱憾终身的师父。
宁封不禁扪心自问:有这样天底下最好的师父,他还能离开么,就算离开了,他能不想,不担心么。要知道闻凌天可是已经向他挑战了,十年之后会扫平魔教,到时他是离开了,可是师父要是有个万一,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样想着,宁封就朝着师父慢慢走了过去。这时候的墨云邪也已经后悔了,他甚至怀疑刚才的话是不是他说的,什么叫两个选择,他从来是不喜欢就杀,喜欢那就得是他的,用得着别人选么?什么叫跟为师没关,难道日后见到徒弟有难,他还能袖手旁观?简直就是口是心非么!
还不清楚徒弟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倒是先明明白白清楚了自己的:他绝对放心不下徒弟。徒弟的修为不算高,一个人行走,如果遇到什么厉害人物,那不就危险了么。
当时在聚英门内他太心烦意乱,此时安静下来再仔细想想就发觉他太武断了。徒弟有玄清剑怎么了,又没有拿剑指向他,很可能徒弟是才得到,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呢,再说了,就算徒弟有问题,要对他不利,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那不是时时刻刻都是机会么,可徒弟哪害过他?
墨云邪真是后悔莫及,连个青红皂白都没问,就要对徒弟痛下杀手,那时候徒弟的表情不就是对他失望至极么?如今话已经说出去了,要是徒弟伤心之下离开……
墨云邪不敢想了,在徒弟做出决定之前,他猛然转过身,正要用恶劣的口气说道:“本尊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你想了这么半天都没想好,那本尊就替你决定了。”先将徒弟拉回去再说。
可是他却先听到徒弟轻轻地说:“师父,我跟你回去。”眸子中闪耀的光芒坚定而美丽,就像是万千星辰一样猝然就撞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雀跃地砰砰乱跳起来。不可否认,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动听最甜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