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唐奕天甩开甜甜,手握成拳头,眼神难掩慌张。
“呵呵,怕什么,让楚少爷看看有什么关系,那可是属于他的东西,怎么就不能让他看了?”甜甜声音甜美听着却刺骨。
楚篱疑惑地看向甜甜。
唐奕天面色发白,“楚篱,你回去吧,以后别来看我了,我跟你……没可能的……”
“我就来。”楚篱的软弱在甜甜突然出现后就褪得一干二净,声音干净平稳,“碍你眼我也要来。”
“凭什么这么横啊,小少爷?”甜甜毫不示弱,“你看看他左手——”
“住嘴!”唐奕天发怒,瞪向甜甜截了她后面的话,“你适可而止。”又看向楚篱,“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楚篱站起身,别过脸朝门迈了一步就突得转身拉过唐奕天左手掰住手指,手掌和平常人无异什么都没看到,唐奕天用力扯了下没扯回来被楚篱死死扣着,楚篱眼睛细眯死盯着掌心处,隐隐约约看到一条一公分左右的细线一样的东西,唐奕天顾不得伤用尽全力从床上跳下来扯回楚篱扣住的手,动作过猛身上的伤口裂开了疼得自己呲牙骂娘。
“那是什么?”楚篱问。
唐奕天:“住口!”
甜甜:“发虫。”
唐奕天和甜甜的声音同时响起。
楚篱“嗡”地一下脑袋就炸开了,所谓发虫,是剪下饲主第七朝的胎发,用一种特殊的虫和寄主的血来喂养,喂养到一定阶段,这种虫就与头发融为一体成为发虫,然后用一个中空的银针把发虫送到寄主体内,只要饲主有危险,发虫就会有反映,按凶险等级不同发映激励程度也不相同,如果危及生命,发虫会在一秒钟内直窜寄主心脏,强迫寄主去救人。楚篱从老爷子稀奇古怪的古代手抄本中看到过,方法并不完全,只知道个大概,但他清楚记得这种虫的最后描述,除非饲主自然死亡,不然无药可解。
“谁干的?”隐约心中有个答案,楚篱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
“你家老爷子。”甜甜说出口后满意地看向楚篱,报复的快感涌遍全身,“小少爷,现在你懂了吗为什么他会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去救你,并不因为你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谁都受不了心脏被人捏住的感觉。”
楚篱毫无心理准备,完完全全被甜甜的话击溃,身体和思维都麻木着,只愣愣地看向唐奕天,“这是真的?”
唐奕天心里难受,明白今天是瞒不过去了,“篱儿,这些都不重要,为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心甘情愿……”
楚篱听着,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泪腺,没有哭声却泪流不止,双眼婆娑地看向站在面前的唐奕天。甜甜说得对,自己凭什么这么横?凭什么这么贪心要他的人要他的心要他的全部?还不就是因为唐奕天每每在生死关头命悬一线之际都会死命地护着自己,所以错觉了,以为那人对自己有情,可是事实呢?楚篱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相信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了。
唐奕天伸出手想把人捞进怀里,楚篱像惊弓之鸟猛然一把拍开,嘴里喃喃道,“让我冷静下……一个人呆会……”唐奕天慌了,想追上跨过门槛的人,却被甜甜一把拉住。
对着唐奕天甜甜语气就软了,“你别再伤他了。”明明在刚才的对战中完胜的人却语调哀伤:“每一步棋老头都计算好了,只要你一挣,他就有下招对付你,让楚篱遍体鳞伤,你的动摇只会让他更悲更疼。”
唐奕天颓然地坐到床上,一动不动像座石雕。
甜甜内心无比愧疚:“天子,对不起,……你别恨我,我没得选……”
第33章
楚篱跟游魂一般,来到钓鱼的山崖上坐下,远眺着面前群山。
唐奕天最后还是找来了,陪他坐着,俩人都不说话。
过了许久,楚篱顾及唐奕天身上的伤,开了口,“回去吧,你腰上的伤得躺着,别落下病根。”
唐奕天便在崖边躺下,“哪都一样。来,你也躺会。”
楚篱被唐奕天拉着也躺了下来。唐奕天看了眼他侧面挺直的鼻梁弧线又把视线移开,“呐,是不是觉得特委屈?”
楚篱不说话,沉默的像山里的一缕轻烟,不带一点声响又好像随时会消失的不留下一点痕迹。
唐奕天心疼:“我说过我最宝贝的人是你,这是真话,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的,这跟老爷子怎么对我没有关系,你就是你,是我最在乎宝贝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楚篱机械地嗯了一声。他现在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心脏麻木着脑子都不带转了。
怕伤面前的人更深,唐奕天顺了顺语调又解释道“篱儿,这世界不是只有爱,还有喜、怒、哀、乐、恶、欲各种情感,当这些感情发生冲突相互矛盾,就不得不面临选择……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心情和你想和我在一起的心情是一样的,可我不能这么自私因为自己去害了别人……有些事我确实瞒着你,但我不能说,我有我的苦衷你别怪我。……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默默守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现在想珍惜了,却已经来不及……”
唐奕天停了会,像交待遗言一样,“那个胡邪很不一般,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思,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他一定会好好守着你,不像我这么没用。……把我从你的眼里剔去,看看其他的人和事,别再爱我了……”唐奕天声音发哽,话却没停下来,“发虫的事我一直没说是不想你有心理负担,更重要的,我想要一个和你平等的身份,像亚伦和花花一样,可以交心,可以过命,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你们楚家养的一条狗……”
“别说了。”楚篱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又已泪流满面,打断唐奕天挖心掏肝的自白。
唐奕天侧过身,用眼神描摹对方迷人的侧脸,“篱儿,过来让我再抱下。”
楚篱也侧过身,眼前被泪水模糊成一处,挪了下身体靠近身边的人,俩人胸贴着胸,眉头相抵,唐奕天抬起手臂把人牢牢锁进自己怀里。楚篱想起多年前,唐奕天在夏天最喜欢这样搂着自己睡觉,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唐奕天突然就变了,每天换着不同的床伴身边各式美女如云。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走到今天的局面连朋友都做不成?
大概是山头的石头搁到腰上的伤,唐奕天呲了一声,楚篱把手轻放在他腰侧,怕他的伤口裂开似的给捂着。年少时唐奕天频繁地一次次参加校外交换团,每次都带着新的伤回来,交换团一去就是一两个月,一年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在外地,楚篱那时不知道原因,现在突然明白了,唐奕天是老爷子留在他身边的一把利刃,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自磨砺出,那些所谓的交换团全都是磨炼唐奕天的借口。
这人因为自己吃过多少苦头!
“你恨我吗?”楚篱纳纳地问。
唐奕天沉默了一会,然后答道,“恨过。”面对楚篱,对不愿回答的他会选择沉默但决不说谎。
楚篱眼泪又决堤而来,把唐奕天胸前的衣服都洇湿了,“以后别恨我了,成么?”
“傻瓜。”唐奕天使劲揉了揉他头发,“早就不恨了。”——相反地我爱你,还爱惨你了。唐奕天后面半句没说出来,说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徒增伤感。
回去后,唐奕天高烧地厉害,躺在床上跟个濒死的人似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而楚篱钻进胡邪的酒窑就没出来。
甜甜从祠堂找来胡邪,胡邪一看唐奕天人已经惊厥了,嘴唇烧得起了白皮,呼吸声厮厮的重得跟风箱似的,便在大椎穴以三棱针点刺放血,又加拔了火罐。
忙完后胡邪不解道,“怎么突然高烧了?”
甜甜眼带哀伤,“在山头上躺了半天,这种天气又受着伤能不生病吗?”
胡邪进院时就闻到一股酒气,又看唐奕天这个样子,猜了个大概,“原来是自找的,早知道该让他自生自灭去。”
胡邪寻着楚篱时人正趴在一堆酒坛子上醉生梦死,过去直接两脚,狠狠踹在他肚子没肋骨护着的地方。
楚篱眼皮都没抬下,醉得不省人事。
胡邪不带手软掏出银针在曲池穴上扎了下去。
楚篱痛得从酒坛子上蹦了起来,连带撞到几个空坛子一阵“咣当”声后酒醒了大半。睁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人,“胡邪?”楚篱撇撇嘴,“你这儿有虫,咬人真疼。”
胡邪拿着长针在他眼睛前晃了晃,“你再私自进我酒窑,我不止扎你曲池,还扎你百会,神庭,太阳……”
楚篱抱起一坛酒,不信胡邪真会扎那些要人性命的穴位,“你骗人,明明说闻道中山酒,一杯千日醒,怎么才这么一会就醒了?”
“你就会糟蹋我的酒,牛还能品出这酒的好处来么?”
楚篱脑子木着没听出意思来,眯着眼问,“牛会喝酒吗?你养着会喝酒的牛?让我见识见识。”
胡邪甩他一记白眼,大敌当前你还他妈的搞笑?最后没忍住还是“噗嗤”笑了出来,“你要瞧啊,往镜子前一站就行了。”
楚篱回味过来胡邪在涮他玩呢,也不介意,提起一瓶酒甩给他,“你不是说过舍命陪我醉一场吗?”
胡邪笑着咕咕喝了几口,便一手提着坛子倚墙坐了下来,“你就不怕我酒后乱性么?”
楚篱一把甩出手里的空坛子砸向胡邪胸口,哼了句“你就一张嘴厉害。”
胡邪忽然一个移影,瞬间人压在了楚篱身上,恶狠狠地说,“你吃定我是不会把你怎么着,是吧?你再挑个刺试试,看我敢不敢把你怎么着。”
楚篱本能的身体向后倾拉开俩人的距离,胡邪眼睛一暗,掩过心伤,别过头坐在他身边,“唐奕天烧得只剩半条命了,你不去看看?”
楚篱腾地站了起来,酒醉的慵懒因为紧张一扫而光,“严重吗?”
胡邪神情淡然让人看不出情绪,“你把我侍候舒服了,我就随手赏他几针帮他把烧退了。”
楚篱慌乱地踢翻脚边的几个酒坛子转身跑出酒窑,也不管甜甜是否在屋内就冲了进去,手摸上唐奕天额头,虽然高烧没全退去,但远没胡邪说得只剩半条命那样夸张,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抽身就想走,没想唐奕天竟然“啪”地抓住他手腕,双眼微睁地对上他视线,眼球上还覆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眉目难受地拧着,那神情就像是一头被主人抛弃的金毛。
楚篱不知道唐奕天是烧糊涂了还是清醒着,也不说话,攥紧他滚烫的手捂在自己掌心。只是分把钟的时间,唐奕天微薰的眼睛就合上了,呼吸平缓沉沉睡去。
楚篱用手指描绘唐奕天深刻的五官,从小到大,唐奕天理所当然的站在他身边的,他念什么高中他也念什么高中,他进什么大学他也进什么大学,甚至毕业后的工作,他本来也是跟自己一起进规划局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名额缩水了,再想想自己只当他是寄养在楚家的远房亲戚,虽然俩人亲密无间,其实对他是一无所知,他所经历过的磨难,面对过的困境,承受着的压力和责任,一次也没参与过,甚至于自己还是他所有悲剧的根源。
楚篱把唐奕天的手握得更紧,眼泪又汹涌而来。人无力地在床边席地坐下,脸贴着唐奕天的手背眼睛微合,吸了吸鼻子,“你们都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这样,老爷子这样,胡邪也这样,……我就是一傻瓜被你们蒙在鼓里,你们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楚篱努力说服自己起身离开,最后告诉自己等甜甜来了就走。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闯进一村民,大喊着“先生”,胡邪被喊出酒窑,跟来人对话了几句就推开门进来找楚篱,“出事了。”胡邪道,“盒子被人偷走了。”
楚篱一惊,那么多人守着祈祷的盒子怎么会被人偷走,而且谁偷的?
胡邪走近楚篱身边,低声道,“有人死了,天谴开始了。”
第34章
“有人死了,天谴开始了。”胡邪走近楚篱身边,低声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守在这里。”
楚篱想问些什么,但看胡邪一脸焦急便收了声,点头示意他快去快回,虽想跟他一起去但现在他绝不可能留下唐奕天一人在这里。
胡邪前脚走没十分钟,村长吴凉便带着人拿着棍刀闯了进来,一群人凶神煞一般,见着人就要冲上前干架的气势,楚篱一个起身迅速提刀站在昏睡的唐奕天面前,“吴村长,你带这么些人来这里做什么?”
吴凉扫了眼楚篱,然后跟身后的人喊了句话,一堆人就群涌而上,棍刀齐下。楚篱心里一惊横刀挡在人前,把最先扑上来的两个人用刀抽了回去,因为不明白情况所以不想撕破脸,下刀也不狠只是皮外伤吓吓他们,但一拔被打回去马上涌来第二拔,不要命似的继续围殴上来,楚篱莫名其妙,大吼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要做什么?”边喊着边一脚踢上来人的胸口,把人直接踢回人堆口吐鲜血。
一群村民跟楚篱打架那肯定是毫无胜算以卵击石,特别是楚篱一心护着身后躺着的不省人事的唐奕天战斗值可瞬间飙升。吴凉是看出了他的狠劲,虽然不知道他一直还收着手没下狠招,但也已经看清实力悬殊差距太大,便喊了句话,人群自动退下,吴凉走上前,“楚家小少爷,杀了那鱼会害我们全村遭天谴,你知道的吧?”
楚篱心里又是一惊,不明白他们如何会知道天谴的事,但至少明白他们是为什么事而来,表情还是维持镇定,“谁跟你说的?”
吴凉暴怒,用棍子指着楚篱,“你跟胡邪他娘的混蛋,拿我们全村七百二十二人命不当命,要我们全村人陪葬,你他妈的心里过意得去?”
这个说法跟胡邪的说法有点出入,胡邪只说参与钓鱼的人会被天谴,并没说全村人,而且胡邪也在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怎么村民突然就上门寻仇来了?楚篱静下心来,问,“胡邪呢?”
“这只老狐狸根本没把我们当人!”吴凉吼道,“楚家小少爷,只要你死了,这咒就解了,你拉上七百多人垫背你于心何忍,你看看我们村,老的老少的少,最小的还不到两个月,我们这些人从出生就被困在这山头,每天眺望着山的那边却没人敢踏出一步……现在还要因为你的错白白搭上性命,你能安生?”
“谁说的这些?谁说我死就能解咒?”楚篱一脸诧异,胡邪自始自终没说过这话。
吴凉看出楚篱真是对解咒的事一无所知,那惊诧的神情绝不是装出来的,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楚家少爷,你救救我们,救救那些无辜的孩子吧,你死总好过我们灭村强啊,虽然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但这是你惹来的灾祸,你应该自己去承担啊。”
吴凉说完,便对着楚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身后的村民见状纷纷也跪了下来。
“楚少爷,你救救我们吧。”一群人跪在楚篱脚边依样磕头乞求,哀求声不绝于耳。
这是逼他自尽啊。
面对强敌,楚篱可以只手取人性命,但是面对一群跪地乞命的农人,楚篱心就软了,提刀的手无力地垂了一来,这一瞬间心如死灰,视线凝固在沾着腥红血液的刀刃上,只要他往自己脖子处轻轻一抹,所有的苦难都将结束,唐奕天的不幸,村民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