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羽庭道:“多谢。”
那银尘却又幽幽的一叹:“违背天数,逆天改命,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你必然要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折磨。”
殷羽庭沉声道:“我也深知这极难办到,只能尽力一搏。”
银尘笑道:“我给你算了天数,作为酬劳……”他用手指了指殷羽庭,润红的小嘴竟变成了青紫色,眼珠的颜色似乎也深沉些许,透出阴狠的色泽。“昨晚我发现,殷六郎你这身子可真不错!等你死了……你就把这个身子送给我好不好?”
“噗……”殷羽庭差点没把刚喝的茶喷了出来,窘得脸红过耳,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哦,没关系。”银尘半圆形的眼睛微微眯起,坏笑着道:“我可以等。”殷羽庭听罢一阵恶寒,再看银尘仿佛看到地狱罗刹。
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6章
那日的早晨殷羽庭算是和银尘道长相谈甚欢,之后银尘就离开殷府不知去向。
殷羽庭想着要投奔那位三皇子成王爷,总也要和他谋上一面。可惜的是,自己官职低微没有任何关系可以依托。官职高些的哥哥早已失踪,殷老爷之前在朝中的老关系也都断了线,根本用不上。
正愁眉不展间,小厮来报说那三皇子成王府的人要求见殷六郎。这可把殷羽庭吓了一跳,连忙叫小厮赶紧将人带进来。
来者是一位身穿普通仆役服饰的年轻男子。这男子自称成王府家丁,特奉王府刘总管之命请殷六郎到府上做客。殷羽庭心下狐疑,想要跟这家丁问个究竟,无奈不管他怎么问,该家丁都是一句话:,小人只是奉命前来,您去了就知道了。于是殷羽庭只好闭上了嘴,换了套体面的衣服跟着他去了。
说起来殷羽庭是正琢磨着怎么见见成王,没想到这么快就心想事成。他本不欲推辞,可这么糊里糊涂的心想事成反而令人深感不安。因此纵然是走在去成王府的路上,殷六郎无异于如履薄冰。
总算到了成王府朱红的大门前,该家丁跟站岗的侍卫禀告了一声。侍卫领出来一个另一个家丁,这个家丁比之前那个看上去年龄小些而且人也和气多了。小家丁见了殷羽庭,上来就笑眉笑眼的说了句:“恭候殷公子多时了。”他做出个请的手势,说:“公子请随我来。”殷羽庭微一点头算是回礼,然后跟着这小家丁步入了成王府。
小家丁领着殷羽庭绕过一个人工湖进了前院。前院里非常安静,清晨的微光淡淡洒在鹅卵石的小路上。露水还没干,沿路上栽的海棠落了一地,浅粉色的花瓣落尽刚刚长出的草地之中。
殷羽庭穿过院子时,他注意到在不远处有一个月亮门,门上写着:‘翠竹园’三个字。相隔翠竹园不远是一曲回廊,曲曲弯弯的长的很,似乎通到了人造湖的那头。
殷羽庭随口问句:“走廊那头是什么地方?”
小家丁答:“是紫薇园。”
殷羽庭想也没想脱口就说:“名字到是很好听。”
前面那小家丁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道:“殷公子没听说过成王府的小后宫么?”
殷羽庭倒是的确没听说,好奇的问:“那是什么地方,还请小哥指教。”
小家丁见他说话客气,耐心解释道:“小后宫其实不完全等同于后宫。咱们王爷有四位侍妾,四位公子。四位侍妾住在紫薇园,四位公子住在翠竹园,是为小后宫。”
听说这成王如此风流,殷羽庭面上微笑点头,心里却腹诽道:这王爷男女通吃,果然不是一般的风流。
这时前面那小家丁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可惜呀……咱们王爷常年带兵打仗。就算回来也是公务繁忙,招幸侍妾的机会不多,紫薇园的姑娘呀……哎……”他又叹了口气才道:“那是一年半载都见不上王爷的面,天天哭的稀里哗啦的,还不如我们这些下人见王爷的机会多。”
殷羽庭跟听故事一样,心说这叫要多正常有多正常,哪个王公大臣没有这样的事。想那成王爷一口气养了八个,当然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有欢喜的偏爱的,就有欢喜的偏爱的。于是随口问道:“在这小后宫里谁最得宠啊?”
小家丁转过身继续带路,不无得意的笑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沈公子了。沈公子人长得漂亮,弹得一手好琴,不过性子冰冰冷冷的,反正对咱们王爷的胃口。”
殷羽庭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小家丁停了步,躬身一弯腰:“到了。刘总管在里面等您,殷公子请进吧。”
殷羽庭抬头望着这曲栏雕梁清贵典雅的楼阁,冲带路的小厮微微颔首勉表示谢意。迟疑一瞬,抬脚走了进去。
这栋楼阁不过是成王府一个小小的会客厅,可殷羽庭一进门却被里面富丽堂皇的装修彻底震住了。
描金嵌玉的红木桌椅,水晶壶,琥珀杯,宝鼎中香雾缭绕,暖炉上茶气芬芳;雕刻精致的木格窗下正有一个年轻公子品茗读书。
在他身后是金丝流苏垂落的冰丝绢纱,尾端坠着价值不菲的白玉,点缀在满月状的内室门边。里面的紫檀软榻铺同样雍容华贵,美轮美奂。
殷羽庭眨眨眼,见那公子明明听见自己进来却依旧埋头读书,虽然有些意外但仍肯定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刘大总管,于是上前行礼道:“小人殷羽庭,拜见总管大人。”
那公子这回倒是听见了,放下了书,抬起一张笑容满面的脸来:“殷六郎休得虚礼,请坐吧。”说着示意他坐在对面的座位。
殷羽庭见他对自己这么客气,心里更是不安。拘谨的坐在了那公子指定的位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刘总管给殷羽庭斟了一杯香茶,殷羽庭本想拦他,可手刚伸过去反倒正好接住了人家递过来的茶盏,于是只好尴尬的端着。刚想跟他道谢,刘总管却先开口笑道:“在下名叫刘子桓,殷六郎直接唤我子桓就好。”他的声音清灵悦耳,语气又温和自然。殷羽庭忍不住抬头看他。
只见这位刘大总管,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上两三年光景。额高肤白,丰神秀骨,恭美姿仪。端端正正的一张鹅蛋脸,生就了一副天生的笑模样。他那双杏眼,唇不笑眼先笑,不笑时也像笑。嘴角天生的上扬,绝对的美人坯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眼眸是褐色的,而且看上去总有阴郁的感觉。
殷羽庭见了刘子桓样貌,正暗自赞叹他的美丽,却听刘子桓先开口赞道:“殷六郎这样一副好相貌,怎么满长安只有五郎艳名在外,其实六郎比五郎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刘总管的夸奖听进耳里,殷羽庭可没有多少高兴。这样不明不白的邀请,不明不白的抬举,是不合理的也是令人心里不安的。当然了,一旦出现不合理的情况,那背后必然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殷羽庭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盈头一层薄汗,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才道:“刘总管实在笑话羽庭,五哥一直是羽庭的榜样。”
刘子桓也端起茶盏,用杯盖磨着杯沿,无声的笑了。他褐色的眼眸中闪着淡淡的光,似乎很友善的样子,:“说起来,殷六郎与我们王爷很是有缘。”
一听刘子桓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殷羽庭赶紧追问道:“小人何德何能敢与王爷有缘,请刘总管明示。”
刘子桓却不紧不慢,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擦了一下殷羽庭脸颊,似笑非笑的道:“据说王爷小时候有一个道士来给他摸骨。这道士说将来会有一个人对王爷的命运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的声音趋于平静,就像是讲一个故事:“王爷一直在找这个人,但是一直没有找到。直到昨天,王爷收到了一封书信,信上有一句诗:羽落紫城浊碧池,庭中杜宇声鸣金。”
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7章
“信中只有一句诗:羽落紫城浊碧池,庭中杜宇声鸣金。”
“羽……庭……? ”这首藏头诗所藏的正是自己的名字。殷羽庭念了出来,震惊之中又觉得十分疑惑。
刘子桓道:“这封书信正是当年那个给王爷摸骨的道士所写。这两句诗,想必是道士提点那人的所在。”他的语气忽而变得暧昧:“而那个人……就是你。”
“竟有这样的事……”殷羽庭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深知道法方术深不可测,有时根本不能用常理解释。就像前几日遇见的道士银尘,其道法之古怪人品之顽劣便可窥一隅。颔首仔细一想,殷羽庭马上感觉出刘子桓话中有话,抬起头看了看对面人,果不其然对方正阴恻恻的看他,脸上的笑亦是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森然。
殷羽庭后颈一凉,面色却没有变,平静的问:“刘总管,那道士有没有说这个人对王爷的命运起到什么作用?”
刘子桓眼中闪出赞许的目光,想这殷羽庭也明白了此刻自己的命正拴在一个十多年前给王爷算过命的道士身上。刘子桓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只是负责将你请来并告诉你这个故事。殷六郎的这个问题,还是让王爷亲自回答吧。”
殷羽庭愣怔一瞬,只觉自己仿佛踏入了别人老早以前撒好的网中。如今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曾无数次的去想怎样才能同成王谋上一面,看来这个机会就这样神奇的降临了。
刘子桓站起来拉住殷羽庭往内间走去。原来这内间侧面还有一个小门。出了小门,又走入一处小路,曲径通幽,草木渐深。不多时两人来到成王的居处听雪阁。
这栋楼阁的名字风雅,建造更是风雅。穿过了古朴大方的前厅,后园一个水池十分夺目。这个水池很大,使得围绕在它四周的假山的倒影看上去像真的一样。塘边有几株狗尾草,红色的蜻蜓落在上面。有时点水拂过,在那镜面般的池水上划过一道道如碧链般的涟漪。
刘子桓指指临池而建的一处水榭,笑道:“王爷在那里。”殷羽庭望了水榭一眼,再回头想问些什么,却只见刘子桓意外的没有笑而是意味深长的望住他,眼神中好像有些黑色的东西慢慢扩散。看得殷六郎心中徒增阴翳。刘子桓看了殷羽庭一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殷羽庭胆战心惊地走向了池边水榭。
话说殷六郎殷羽庭胆战心惊的走进了池边水榭。
这临池建的屋子里总是飘荡着一股潮气,隐约有些龙涎香的味道混在其中。
殷羽庭拿眼一扫,果不其然临窗的桌子上正有一只金蟾香鼎口中吐出缕缕白烟。熏得这见方的屋里仿佛虚幻了不少,一切也就不那么真切。可是刘子桓说错了,这屋里没人,成王并不在这。
临窗望去,正好看见池塘中红白的金鱼成群游弋。明红的桃花开得绚烂,娇艳满枝,落英缤纷,就像一幅极美的图画。
门声轻响,殷羽庭回头一看,正看见一个清颀的青年站在面前。这青年穿着十分华丽的墨色滚金蟒袍,头束冠玉,腰系黄韬,脚蹬朝靴。殷羽庭一见青年衣着打扮,便知是成王驾到了。
“小人殷羽庭,叩见成王殿下。”殷羽庭赶紧跪下行礼。
成王李春秋看了跪在面前的人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他绕过了跪在当中的殷羽庭,一撩后摆坐在了屋子正中的红木凳子上,右手放在旁边的玉面桌上大拇指戴的羊脂玉扳指敲出单调的音节。
王爷不说话,殷羽庭自然大气都不敢出。气氛就尴尬的停在了沉默之中。大概是吸够了龙涎香的味道,半柱香之后王爷终于说话了。声音却出乎意料的低沉浑厚:“本王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是殷六郎。”
殷羽庭闻言抬头,正看见李春秋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目之所及,这个高贵的青年模样却出奇的清秀。他的脸型是完美的坠子型,下巴甚至尖巧得有些扎手。肌肤是淬玉似的白净,一双五光十色的桃花眼,流光莹转,顾盼多情。殷红的唇非常丰满,就像一颗樱桃缀在他的唇上。微微的勾起唇角,那笑意清秀的脸就像早春二月的细雨。
殷羽庭看傻了,李春秋见到他也似有些意外。两人都在对方的脸上看了一会,殷羽庭先低下头,恭敬的道:“刘总管已经与小人说明原委。小人甚感惶恐。”
只听李春秋道:“道长在信中让本王多等几日,说你自然会来找我。可是……”他顿了一顿:“可是本王等不及,因此就冒昧的把你请了过来。没有吓着你罢?”
其实这殷六郎已经被吓着了,不过当然不能说。殷羽庭依旧恭敬的道:“小人何德何能,承蒙王爷如此厚爱。”说完这话又觉不妥,干脆大着胆子抬头迎向成王的目光,沉声问道:“但不知以那道士之见,小人于王爷的命运到底起到什么作用?”
李春秋微微一怔,随后丰满的唇绽出一抹笑意,温和的说:“第一次见面你就这样害怕本王吗?”
殷羽庭道:“作用无非分为两种,福星或者灾星。倘若小人不幸正是王爷命中的灾星,现在岂有不怕之理。”
李春秋点了点头:“殷六郎的确是个明白的人。无论你是福星灾星,本王今日见到你还是很高兴的。”
殷羽庭却不依不饶:“请王爷明示。”
李春秋颔首敛目,把玩着右手大拇指上戴的羊脂玉扳指。他的手跟脸相差很大。他的脸淬白而滑润,他的手却骨节突出表皮粗糙,看得出一双经常拿着兵器的手。话锋一转,李春秋反过来问殷羽庭:“如果本王耐心等几天的话,殷六郎真会如道长所言来找本王吗?”
殷羽庭沉声道:“会。”
李春秋问道:“为何来找本王?”
殷羽庭道:“小人要来投奔王爷。”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小人愿做王爷的张子房,辅佐王爷荣登大宝。”
“大胆!太子尚未册立,竟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王爷怒了,一巴掌拍在旁边的红木桌子上,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与桌面撞击出刺耳的高音。
殷羽庭却无所畏惧,目光如磐石般笃定。他这是放手一搏,身家性命就系在这至关重要几句话上。
横眉倒竖坚持了几秒钟,李春秋突然放声大笑。殷羽庭垂下眼眸,长出了一口气,掐着袖口的手才慢慢放松。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8章
上章讲到成王爷听完殷羽庭一席话,又怒又笑。殷羽庭松一口气。
春日照在成王的笑颜上,瞬间给这位年轻王爷镀上一层薄金。他尖巧的下颌仿佛闪着光,桃花眼角也似散发着花香。这一笑无比妩媚,衬上他身上的墨色蟒袍,真是一种别样的情怀别样的王爷。
可惜殷六郎此刻正处在放松的状态,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色。
成王爷哈哈大笑了一阵,喃喃自语道:“羽落紫城浊碧池,庭中杜宇声鸣金。原来是这个意思。”又与殷羽庭道:“你知道吗,那道长竟然说你既是福星又是灾星。你令本王如何是好?”
殷羽庭蹙眉反问:“既是福星又是灾星?”
成王笑道:“是啊,道长就是这么说的。”
殷羽庭心中一动,追问道:“请问王爷,那位道长可有道号?”
李春秋想了想:“好像是银……什么。”
殷羽庭悚然一惊。
成王见他模样,已然猜出三分,因问道:“难道指点你的高人也是这位道长?”
殷羽庭沉点了点头。
成王笑道:“原来如此。本王与你的缘分,从那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真是很有意思。”说完又很认真的去问殷羽庭:“殷六郎,你是要做本王的张子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