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悬天仅剩一件的外袍勉强遮寒气,拉着他的手拔步就像那边走去,这隐泛绿光的水波,明明风刮的这般肆虐,却纹丝不动,只有丝丝水纹荡漾,如同与这个世界不是一体。
幻月一个劲的赖着,也形容不出。只是两人往相反方向各执一见,想要拉过对方。
最后还是力气处于下风的幻月被拉过去。
到了池边,暮悬天身形伟岸的立在那边,他那潇洒且毫无无畏的身色像是一座可靠的大山依傍,幻月见他没有什么惊异。
狐疑的走过去,怯怯的勾着脖子看了眼,那条金色怪鱼不见了。
像是笑他胆小,暮悬天一把横抱起人,在水上的几块石头上飘移着身子。带过了塘池。
“里面有个石室,先前我见到,进去避避风。”
见到所谓的石室,幻月那清秀的脸胡乱纠结了一把,说是石室,不如说是个开凿在山壁内黑漆漆的人工洞窟来的更实际。他注视着那石室半晌,洞内漆黑,眼既不见,侧耳倾听,风声寂寂,暮悬天不可思议的抽出个蜡烛点燃,探步向内移动。里面的空间才朦胧看清,幻月跟着他,手摸到那洞壁,触手冰凉湿滑,湿气极重,已是废弃的地方。
暮悬天已快一步到一张石桌边,上面有个油灯,里面灯油还有大半,能用。顿时石窟亮明起。
但是幻月在扶着那墙壁,越摸脸色越难看,蜡烛光弱,他赶忙缩回手,手上已是黏湿一片,根本不是所想的绿苔之类。
“啊!”
幻月举着那手凑近到暮悬天身边。
两人脸色都变得铁青。
像是什么动物排泄的粘稠刺鼻液体,幻月赶忙将水壶扯下,冲洗起来,这个时候让他去外面的池子里洗手是绝不可能的。余悸未定,暮悬天他指着桌上刻着的字迹说“这是我父亲曾近习武的地方。”
“你父亲怎么在这种古怪的地方练武。”
“凡是布阵之地,必然有重要物件保留。”
两人在里面翻腾一阵,在石壁凹下去的一端,发现上面有一幅包裹严实的卷轴。
展开看,四角已有些发霉,但是画却很清晰,色泽明动,像是初完成。
画中男子,发薄及腰,朱唇艳丽,灿金色瞳骇人,撩发双臂皆有红色浮纹。
“这是人吗?”
幻月指着这个画像“像是臆想的人呐。”顺着那画角落,没有章印之类,倒是两行蝇头篆体字迹。
隐风隐月隐于天地。
隐火隐水隐于万物。
这两行字和这画一点关系都没有。
“画这画的人脑路倒是灵活,看来是个作志怪小说的人。”
幻月说着便收起这个不怎么舒服的画轴,想到什么似得说“这么说来,你的书阁里也有不少志怪书籍。”
“是我父亲写的。”
暮悬天风轻云淡的说着,幻月惊奇的呼“你父亲真是一个怪才,天才。”
“可惜死的早。”
“你的师父认识我父亲,而且那几人交情非同一般。”
“我师父和你父亲相识也不足为奇,他们年龄也应该相反。”
“但是你怎么解释你师傅知道这个地方。”暮悬天将心中疑惑一吐为快。
“师傅经常在各处山下采药,既然与你父亲相识知道这里又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你这是在怀疑我师父什么吗!”
幻月越说越激动,声音回荡在石窟,他尾音有些发颤,但还是向暮悬天尽吼,这也是第一次动怒翻脸。
不过暮悬天却难得没有阻扰他发火,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抱着他安抚他。他神色古怪,一动不动,显然幻月的之前激动的责问一点没听进去,只是直直看着幻月身后的地方。
这久不搭理自己,连幻月都觉得身后有什么似得,刚想转身,却被暮悬天一个手势制止住了。
他口型示意“别动。”
幻月不激动了,他眼珠斜向旁侧,一个巨大的影子在烛光的映照下庞大到盖过自己的身影。
尖锐冷风,疾绕后颈,幻月抡臂后拍,蓦觉那是一双人的手臂缠着自己,暮悬天已执扇至近,却因缠绕的两人,迟迟下不了手,扇风下去,必然祸及幻月。
柳幻月抽出腰侧的笛子向后背着身往后捅去。
却听闻一个细腻惹人汗毛直竖的嗓音传来。
“公子何必动怒。”
幻月一见那双臂脱离自己,赶忙抽身离开,转身见到的就是披着红色锦缎的男子,金色的眸子眨也未眨的注视着两人。
他浑身肌肉结实,体型修长,双臂在他靠近时发现上面的红色浮纹。
面庞与画中人如出一辙。
荒郊野外的,不知怎的,幻月见到真人,他第一时间只将他与那池中的怪鱼联想到一起。
第28章
幻月管他是什么怪物,只要是个人样,他就没有什么好怕。举着笛子朝向那人的眉心。
“我们只是来捉个怪鱼回去治病而已,你何必出来吓人。”
那男子眼珠溜溜的转着,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而是转向暮悬天。
“秋忆辉呢,那个老不死没有跟过来?也是,谅他没第二个胆子来此。”
暮悬天扬着更为妖媚的美目傲视他一般,“何必岔开话头,我身后的公子问你话,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是个是什么东西,我就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驳的哑口无言。
除了那双瞳色,其他地方倒也真没看出和一般人有什么区别。
幻月还是质问道“你问我师傅做什么,师傅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师傅?”那红衣男子顿住了,饶有意思的观摩了幻月“有意思,有意思,还师傅,那人也配收徒弟?”
幻月见他出言辱人“你何必要颠倒是非,师傅就是师傅,有什么配不配!”
“我是管不了人家什么师徒啦,不过你肚里揣的那个还真有意思。”
两人都吃惊且紧张的看着他,那男子双眼锐利非常,竟一眼看破。“我也不会为难你们,既然能将毒雾散去,那个公子想必也绝非等闲之众,鱼你要是有那个本事就捉回去。”
“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日落前还没捉住,你二人可是出不去这谷的。”
说着就往石室外走,嘴里竟哼哼出一首缠绵动人的曲调,没有歌词,也不那么高明,但是确实很好听,好像很有信心,他们带不走。幻月望着那人逐渐消失的身影,心底断断续续记住了刚刚的曲调,要是用笛子吹奏出来,不知是什么样个曲风。
那人话未必是假,幻月将自己先前见到的鱼的形态告知暮悬天,暮悬天虽然也觉得恶心,但是还是蹙眉往外走。幻月却跑回去将那幅画夹带到上身的包裹里。
“你带这个做什么。”
“我回去带给师傅看看,认不认识刚刚那个人。”觉得有道理,暮悬天就没再制止。
申时一过,太阳就掉的特别快,天也黑的快,两人趁早蹲在那池边,看了许久都没见着有鱼。
“鱼呢?”
“你先前调息内力,我走在这见到的,现在又没了”
“我下水。”
暮悬天将唯一一件衣服脱下,又催动水隐,周身奇妙的蓝色,便探入水中,看的幻月是各种表情,惊讶,佩服,疑惑都换了遭,“就算通水性,这也太离谱了吧。”
蹲着的石墩上到处是石蚁钻爬的洞,幻月无奈挪了个位置,水光涟涟的碧天下,雾气散了,这里的空气变得通透。
闭目深深的吸了口气,睁眼却见到了条金色的鱼窜出水面。
随即暮悬天也浮出水面,在鱼想要狡猾的跳入水中时,他将扇子掷过去,将鱼打落在岸边。
幻月离得远远的,他实在不忍直视那条长了四条蛇腿的怪鱼。那生命力顽强的,在地上直扑腾。
“怎么带回去?”
幻月拉上暮悬天两人开始商讨怎么带走,却发现那鱼竟然在陆地上滑动起来,往河中滑去。
“肯定是那几条腿!”
暮悬天听闻抽出那把小短刀直逼拿出,一刀射中其中一条蛇腿。
两人准备用布袋扎起带回去,至于秋忆辉说要暮悬天用真气护着带回去,放屁,他暮悬天没那么蠢蛋,真听他的话,只要保证活的就行,反正他说的是。
“将鱼带回去。”鱼又不是这蛇。那腿少了几条也没什么关系了。暮悬天踩过去那挣扎的鱼,拔起刀子打算将那几个乱动的蛇头铲除。
“住手!住手!该死的家伙!”一抹红色身影跳到两人眼前,是之前那个走了没多久的男人。
“倒真是小看你了!”
他竟然急的直跺脚,又转向柳幻月“你师傅还真是睚眦必报,小心眼的很!你们到底要什么,快说吧!倒霉透了”
柳幻月莫名其妙“就是捉条鱼回去啊。”
“这鱼可不是什么药,你们莫糟蹋的养了四五十年的宝贝。”
幻月脑袋直串汗,这东西要不是有用,送我也不要,还宝贝……
“师傅说取毒蛊出来,需要引子。”
那红衣男子是真的急了,“住手住手,现在将鱼放回去。取虫蛊我自会给你们东西回去交代,别再伤我的宝贝了”
他一边说着走到暮悬天脚边,将那只剩三条腿奄奄一息的鱼拎起来,那鱼上的蛇竟然不对他发出攻势,乖乖的垂下。抛入湖中,咕噜一声,那鱼又透活过来,沉入深处。
“你师父尽会捉弄人!”
第29章
这红衣男子俊眉一拧,嘴上抱怨,“药引可以给你们,不过你让那边那个怀包子的小子过来下。我有话对他说。”
“做什么?”
那男子从上到下细细又看了遍幻月,摇了摇头,说道“不像不像。”
这不像什么啊,柳幻月见天色不早,不免急起来。
“你必须让你师傅带着白雅龙过来找我。我就给你。”
“这哪能是我能叫的动的,再说我师伯还在离这几百里外的山上呢。”
“那不行。”他甩着袖子不答应了。
“引子呢?”暮悬天见他不想给,合拢扇子就欺身直上,直指喉间,来势锐不可当,自他出世以来还未败过谁,就算面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不清不白的身份,为了达到目的,也不会手下留情,刚刚能这么退让两分和他商讨已是忍耐多时。
那红衣男子侧身一闪,沉腕一撩,单手迎击,那手臂红色浮纹像是活物般流窜。暮悬天的扇子被震出手,幻月惊得直起身子,做好随时迎击的样子。
扇子虽暂时脱手,但是暮悬天手心凝聚一股蓝色之气,三分像火七分像水缠绕扇子围着周身。就算没有扇子作为媒介,也能与对方势均力敌。
此处有高人。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将这一池鱼都烧死”暮悬天直逼深潭。
那男子似乎对深潭有着过分的执着,一时放松防备,往深潭方向冲去,振袖阻拦。
“我不想与暮寒的儿子动手,但你要将此处搅个天翻地覆,我是不会让你活着出去的,两败俱伤,我想谁都不愿意看到。”
他走到那潭边,轻轻撩起袖子,将手探入池边,水底游来一尾很小很小的金色的鱼,没有骇人的四肢。
“你要是解蛊,这种幼鱼足够了,何必要动我那五十年之久的宝贝呢。”
这尾鱼放在手心刚刚好,他走过去倒入暮悬天的手中。
“你的水隐神功护这个小东西不成问题吧。”
这红衣男子似乎对秋忆辉以及暮悬天他们了如指掌,这水隐神功,知道的人可寥寥无几。
暮悬天手心卷起一抹蓝包裹着那尾小的可怜的鱼。抬头道“我早就想问你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男子幽着金色的眸子,哼了声,又往谷内深处走去,扔下两人。
“东西拿到快滚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幻月看了那小东西,在后面喊他“你怎么这般没有诚意!这还能算鱼吗?明明就是个幼苗!”
“你又没给我好处,送你这条鱼已是仁义至尽”那人话音到最后渐渐变弱,就像出来时那么诡异无声,瞬间隐没了踪影。
等天色渐暗时,那四方井中的水位开始上升,雾气又开始逐渐漫开,柳幻月才明白,所谓晚上出不去的原因了。
离城里的一段夜路,幻月与暮悬天在一匹马上,他夜晚视力差,最后还得要悬天执缰绳,一手还得托着那鱼苗。
二人到王府已是亥时,王府中灯火依旧通明,幻月将那金色小鱼递过去,秋忆辉一见,便笑了“还真带回来了。”将那鱼放养在早准备好的药酒中泡着。
秋忆辉敲着那坛子嘀咕“就是这鱼也太小了,我记得很大的啊”
幻月闷闷不乐“师傅,悬天将东西带回来,你一句道谢都没有!”
“你偷偷跟出去我还没责问你呢!”秋忆辉好看的丹唇轻吐。
“师傅。”幻月唤了他一声,将肩上那副画展开让他看。秋忆辉一见画中的浅金瞳色的人,老大不开心的撇嘴“给我看这个做什么,这是谁。”
“师傅你骗我!”幻月扑到秋忆辉背后,满脸不服气“你敢说不认识?你刚刚还说记得鱼很大,你肯定去过了!”
“这东西说了我什么坏话?”
幻月觉得那红衣人有些说对了,他师傅确实小心眼,张口问的就是别人在背后说他什么没,他要是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也不会这么问了。
“师傅你肯定得罪过人家,他只是让你与师伯有时间去找他罢了。”
秋忆辉二十七八,但有时脾气古怪似个十七八虽青年任性。
“一个红毛狐狸而已。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狐狸?狐狸?真的有那种成人形的狐狸?”
“就是啊,你别在我耳边念叨了,我要去休息了大晚上的,烦死人了。”
“有什么名字吗?真不是人吗?”幻月一连串的炮问,像是大水溃堤一般,堤防崩溃了,秋忆辉原本还有些空档的大脑,现在也被那汹涌的追问弥漫了!
快被他叮的发毛“什么名字?大概叫红夜,也许叫白夜什么,时间太久了,记不清叫红叫青了,你快去洗澡,身上臭死了。”
秋忆辉错步旋身,向相反的方向逃也似得走开了。幻月是伸长脑袋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暮悬天拉过他,双目一闪“他不想说,你问也白费力。”
窟鬼林离这远,夜清明日正午不到就能赶回来。都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但直到第二日傍晚,也为见有人通报说夜清回来。
连秋忆辉道“我将时间估计的很准,按我说的做,早该回来了。”
“只是一日何必担心,也许是遇到别的事耽搁了。”幻月抱出昨日泡的鱼,到现在还活着,他不想往坏处想,也不会认为武艺不错的夜清会出事、
这取出身体内毒蛊不是难事对秋忆辉来说。在鱼还未死前及早做完才对。
轩辕光凡那柔和的面部显然有些扭曲。“你说什么,要将手放入这泡满蛇的坛子里?”
当他瞧见那满一深坛的蛇被倒入中间那个小金鱼自如的游动其间。
“你是在整我?”
暮悬天也难得好奇的看过来。
“知道王爷你身体金贵。”秋忆辉说着扯过他的膀臂,塞进那滑溜一坛。
轩辕光凡强捺忧心,手臂被东西死死箍住,他想运气调息,却被秋忆辉按住肩头,“不要提内力。”愕然相对,轩辕光凡被那张冷静的脸惶惑了,这真的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