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灵慧之魄?”重溟问道。
云息点点头:“仅仅是灵慧之魄,灵慧之魄,是三魂七魄之中最为温和的,只有灵慧之魄不会伤害人类的身体,让替换了我们血液的人类可以承受,但也仅仅只有灵慧之魄,其他的魂魄,恐怕还因为失去方向而游荡在天地之间,而身体,也早已经化作了泥土。待到万年之后,封印的力量减弱,我们的魂力就会在人类体内觉醒,其实并非异兽的觉醒唤醒了我们,恰恰相反,是我们的觉醒,唤醒了异兽。”
江朝戈道:“也就是说,你们再也不可能显出本体。”
云息道:“除非,召唤我们的三魂六魄,与灵慧之魄合二为一,但万年已过,希望渺茫。”
江朝戈咬牙道:“所以,这个身体,到底是我的,还是共工的!”
“是你的,但你永远都不可能摆脱共工,大巫祖的灵慧之魄,远比人类的要强大无数倍,你不可能抗争得过。”
江朝戈顿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均是一愣,都不知道他此时为何还笑得出来。
江朝戈险些笑出眼泪:“所以,我根本不是共工的转世,更不是什么共工本身,共工在我身体里,也不过就是一缕孤魂!你说共工的灵慧之魄强大?一个三魂七魄只得一魄,甚至不可能有自己身体的孤魂,凭什么在我面前说强大!”江朝戈指着云息,“云息,你这个废物,你让一缕孤魂霸占自己的身体,捅了我一刀不说,还他妈在这儿侃侃而谈,它只是一缕寄宿在你体内的孤魂!这个身体应该你说了算!”
云息怔住了,眼神显出几分迷茫,表情似乎在挣扎,他用力甩着脑袋,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低吼一声,声音如野兽般粗哑可怖。
江朝戈双目血红,神态有几分疯狂:“刘擎、天女那些人,从未想过与大巫祖抗争,他们自愿失去自我,换取强大的力量,可我江朝戈不会答应,这个身体是我的,意识是我的,想借用我的身体重新看这个世界,就他妈要听我的!”最后一句,江朝戈吼得尤为响亮,他要让体内那缕孤魂听清楚,别想打他的主意!他江朝戈出生入死,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什么异兽、大巫祖,什么阴谋诡计,他没有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胸怀,他可以死,却绝对不能不死不活!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们愿意以人类的身体活下去吗!”刑天发出尖刻地笑声,“帝江,多谢你的解说,看来只有找到我们的三魂六魄,才能重塑肉身。”
壬王冷静地说:“帝江,你们因何判断,玉帝想将你们一网打尽?”
云息抱臂喘息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他满脸是汗,表情有一丝狼狈:“他关闭了天界之门,让我们以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作为打开天界之门的条件。”
“所以呢?”
“我们飞升后,已经不属于人间,我们可以在人间暂居,但不能久留,一旦久留,就会打破人间平衡,以致六界失衡,就好比冥魂不能出现在人间,久留要么魂飞魄散,要么迫害人类,也好比上古异兽的魂魄太强大,不能去冥界,否则冥界大乱。大巫祖的存在,对人间的影响已经不局限于几个人类,而是更庞大、更广袤。一旦人间失衡,玉帝就有理由派天兵讨伐我们,你明白吗,他在找理由消灭我们,只要我们千年内无法回天界,我们就成了致使六界失衡的元凶!”
壬王满脸惊讶地看向饮川,想求证。
饮川点点头:“六界不可互通,方能相安无事,大巫祖长期留在人间,一定会出现无法估量的影响。”
“六界失衡。”重溟冷笑一声,抬头仰望着天空,“无处不在、什么都管的天兵,才是六界失衡的原因吧。”
众人齐齐看向天空,昆仑山高远蔚蓝地天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长长地裂缝,那细细地裂缝中间,露出一丝耀眼地金光,将太阳都比得黯然失色,那裂缝在缓慢地张大,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天界之门一开,山海一般的天兵降临的场面。
饮川凝重道:“结果又如何呢,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拿到了天地之元,却还是逃不过万年之前的命运,帝江,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也罢,如果这样能保人间太平,我也认了。”
“不,我们还有一线希望。”云息咬牙道,“那就是我们不顾一切,也要以这种方式重生的理由。”
“什么希望。”
“天地之元,可以祝我们躲过天兵讨伐。”
“开启一个新世界吗?你明知道虞人殊做不到。”
“他无法开启一个新世界,但或许,他可以制造一个新的空间。”
饮川皱眉道:“什么意思?”
云息道:“还记得青丘之国,九尾青狐先祖为子民创造的异空间吗?”
江朝戈一惊:“制造一个新的次元?”
“没错,按照你的世界的说法,就是新的次元,与这个世界平行的次元,我们躲进这个次元,还可以在这个世界生活,而天兵永远都找不到我们,在安全的时候,又可以离开这个次元,重新回归这个世界。”
第146章
江朝戈隐约觉得这想法太疯狂了,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万一真的可行呢。
饮川忧心道:“帝江,这是谁告诉你的?”
“祝融,他说,他曾亲眼见到鲧以天地之元制造了一个次元空间,若不是他以人皇血脉相逼,鲧完全可以躲进去永不出来,而他也根本找不到鲧。”
“这也许真的是我们的出路。”重溟看着依旧昏迷的虞人殊,“可我们怎么弄醒他。”
云息道:“这个人类可是魂导士。”
江朝戈厌恶道:“‘这个人类’?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借用人类的身体,堂堂一个大巫祖,非但不能找回真身,甚至要在人类的身体里东躲西藏,苟延残喘,还做什么高姿态?可笑!”
云息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狰狞:“共工,你若连一个人类的身体都掌控不了,岂不是更可笑。”
白矖冷笑道:“我倒觉得这个人类说得对,要我一直以人类的身体苟且偷生,我宁愿赌上一把,召唤自己的三魂六魄,只要找回肉身,还怕什么天兵讨伐。”
游释忍不住笑了出来:“白矖,你愿意赌上一把,可曾问过我?你以为我会陪你在这里等死?”
白矖怒道:“游释,你认为自己还能控制我?”
“就算我不能控制你,你也别想摆脱我自作主张!”
“你……”白矖娇容变得有几分狰狞,刑天沉默不语,显然和焚念也各怀心思。
“你先将虞人殊唤醒。”饮川看了看天上逐渐变大的裂缝,“快点。”
云息走到虞人殊身边,天戎抱紧虞人殊,戒备地瞪着他。
云息视而不见,口中低吟着什么,将魂力源源不绝地度入虞人殊体内,虞人殊苍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有了血色。
饮川看着炙玄,低声道:“朝戈,你必须把炙玄唤醒,若虞人殊无法成功,没有炙玄,你就毫无抵抗之力了。”
江朝戈低声道:“如何唤醒。”
“很简单,用治愈的巫咒将他治好。”
“治好他之后呢,我释放了那么多巫力,我还能抵抗共工的入侵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们要抵抗的,是天兵的入侵。”
“我说过,我宁愿死,也不把身体让给共工。”
“你将炙玄唤醒,也许凭你强大的意志,可以降服共工,就如同你说的,共工毕竟只是一缕孤魂,可如果你不将炙玄唤醒,败在天兵手下,你的结果可能是生不如死。共工被置于天炉的百年,尝尽究极地痛苦,那一定是你不想尝试的。”
江朝戈没由来地抖了一抖,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深处地恐惧,那是属于共工地恐惧,却让他感同身受。他看着如同死去一般的炙玄,一时犹豫起来。
天际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大,那缝隙金光闪烁,照亮了整片天空,隐隐地,他们听到一阵恢弘地擂鼓声,似有千军万马之势,叫人生畏。
红渊讽刺一笑:“我们无法发挥本身实力,大巫祖甚至无法摆脱人类之身,这一仗还有什么可打,天兵能把我们活埋了。”
嘲飞哼道:“死有何惧,这一回我要死得明明白白。”
红渊翻了个白眼:“没人想陪你去死。”
擂鼓声愈发响亮,声声如击在人鼓膜,众人感到头皮发麻,纷纷感受到了泰山压顶般的恐怖。
饮川叹息道:“来不及了。”他转身化作兽形,朝着天际裂缝发出凛冽地吼叫,撼天动地,回应他的,是越发震撼人心地擂鼓声。
云息不断咏念咒语,额上虚汗直冒,虞人殊的手臂已经恢复了正常,可依然没有醒过来。
自天际裂缝处,金甲红缨地天兵如雷霆暴雨般倾泻而下,伴随而来的还有数不清地江朝戈从未见过的天兽,那画面如同天空漏了一个洞。
天空传来一个威严地声音:“英招奉玉帝之命,将息壤带回天庭,为祸人间的十二异兽与叛变天庭的十二巫祖,诛杀无赦。”
“竟是英招领兵。”焚念冷笑,“看来又有新鲜的食材了。”
只见天兵拥簇之下,确有一个人首马身、虎纹鹰翼的天神,其面刚毅严肃,不怒自威,正是神兽英招。
“英招。”饮川叫道,“你同为飞升异兽,若将我们诛杀殆尽,可有一丝兔死狐悲?”
英招冷冷地看着饮川:“你们祸乱人间,私藏息壤,背信天庭,死不足惜。”
“好一个死不足惜。”饮川厉声道,“人间陷于洪灾百年,天庭迟迟不理,迫使鲧盗取息壤治水,息壤到了人间后,你们又眼睁睁看着异兽为了它争斗千年,将人间变作炼狱,直到异兽斗得精疲力竭,天庭才派天兵、巫祖来讨伐,天庭何曾关心过是谁祸乱人间?”
英招冷道:“人间如何,与我何干,我只奉玉帝之命,带回息壤,诛杀忤逆。”他一指虞人殊,“将人皇血脉交给我,我便让你们痛快点死。”
江朝戈咬牙道:“你休想碰他。”
英招扇了扇巨大的翅膀,一声令下:“杀——”
数以万计的天兵、天兽倾巢而下,如黑云压境,势不可挡。
还能行动的异兽全都扑了上去。
轰地一声巨响,天兵与异兽在半空中遭遇,一股强大的魂力碰撞,活生生撕碎了一大波天兵的身体,鲜血顿时在半空中开出猩红地花朵,刺痛了人的眼。
江朝戈眼看着天兵过多蚂蚁,不到片刻就将饮川等人包围,蚕食着异兽的身体,他无法再犹豫,本能地咏念起治愈地巫咒,将巫力倾入炙玄体内!
来吧,他别无选择,如同炙玄所说,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能白白送死,他也许可以打败共工的灵慧之魄,但他首先要在天兵手里活下去。
随着巫力地释放,无数熟悉而又陌生地画面开始在他脑海中跳跃,他感到前所未有地混乱与痛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强行钻进他身体里,一再试图接管他的思维、意识、感官,而他在使用巫力的同时,还要抵抗共工意识的入侵,稍有差池,可能他就不再是他。这是他打过的最紧张、最令他恐惧的一战,而这场战斗只发生在他脑海中,甚至不会产生一滴血。
炙玄被烧得焦黑的身体,开始长出新的皮肉,皮肉之上,又渐渐形成新的漆黑硬麟,狼狈的样子在一点点消退,江朝戈甚至已经能感受到了炙玄的体温,尽管,他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
共工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他的大脑,试图侵占他的一切,他感到了退却与彷徨,那信息之庞大,让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他直觉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撑不住了。
“人类……”一道低沉地声音突兀地响起。
江朝戈一惊,大脑里的那个声音是……
“人类,为何抵抗。”声音再次响起。
江朝戈在脑中喊道:“这是我的身体,共工。”
“你的身体,一文不名,你的力量,来源于我的血液,你的精神,需要我的意识。”
“放屁,我的身体、我的意识,都是我的,你想借用我的身体,就他妈听老子的话,我会使用你的巫力,但你永远也别想操控我。”
共工沉默了,就在江朝戈以为共工不会再回应的时候,共工回应了,却不是以语言,而是以更猛烈地记忆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感到大脑像被人猛捶了一拳,顿时晕头转向,对于周围的一切,产生了短暂地迷茫……
第147章
江朝戈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瞬间被人接管了,魂力和巫力都跟开闸泄洪一般流出体内,汇入炙玄的身体,以他这样渺小地身躯里释放出来的力量,居然能将炙玄那庞大如山的身体快速修复、愈合,如果不是共工的血液在起作用,他修炼百年也不可能做到。
可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因为他眼睁睁“看着”共工在操纵他,迫使他超负荷地治愈炙玄,他感到血液在沸腾、脑中仿佛又飓风在咆哮,他似乎成了一个旁观者,旁观自己。
江朝戈感到无法言说地恐惧,他就像被囚禁在一个玻璃牢笼内,他能看到、听到、感觉到,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的身体现在正被共工主宰!他大声吼叫、挣扎,试图赶走共工的意识,但是那股意识非常强悍,随着巫力地输出,存在感变得越来越强烈,他终于明白了云息的担忧与绝望,还有那深深地无力感。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是云息意志力不够坚定,是刘擎等人心甘情愿被大巫祖主宰,只要他宁死不屈,一定不会败给一缕孤魂,可也许就像炙玄说得那样,他太小看共工了。
他挣扎了很久,明明仅是在大脑中抗争,却感到精疲力竭,一阵阵地发晕,只想一头栽倒,大睡一场,但他不敢睡,他生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作为江朝戈醒来的机会。
他看着炙玄的身体由一具“死尸”变得鲜活、雄壮,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炙玄——”他大吼,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炙玄灿金色地眼眸有一瞬间地迷茫,然后眼神很快就变了,变得惊怒、凶残、嗜血,他跳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朝江朝戈愤怒地吼了一声,江朝戈看着那巨大地成排地尖齿、猩红地舌头、狰狞地牙堂,看着那大嘴正越放越大,仿佛看到了一扇地狱大门朝着自己敞开。
内心的恐惧给了江朝戈巨大的力量,原本屹立不动地身体,突然往后连退两步,共工轻轻“咦”了一声,一股股冲击力将江朝戈的意识打得风雨飘摇,江朝戈的求生本能在那一瞬间战胜了共工的控制,但也只是一瞬间,在后退数步之后,身体最终停了下来。
而炙玄的利齿距离他很近,只要稍一向前合拢,就能将他的身体撕成碎肉。
江朝戈听到自己在说:“炙玄,你下不了嘴吗。”
炙玄的爪子深深陷进了冻土里,周身燃起熊熊火焰,烤灼着江朝戈的皮肉,他怒吼一声,狠狠阖上利齿,那牙关就在江朝戈眼前闭合,看得人心惊肉跳,好像闻到了一股股血腥味。
江朝戈,不,共工冷笑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个人类,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