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玄恨意滔天:“孽畜,从他的身体里出去。”
“不可能,你不会再见到他了。炙玄,别再幼稚了,万年之前,我奉命讨伐于你,你也给了我大苦头吃,如今只有我们联手,才能击退天兵,重获新生。”
“我若不能再见到他,也不会和你共存于世,共工,我若不能将你的意识杀灭,我会连你和他一起杀了。”
江朝戈想大声告诉炙玄,他不是共工,共工只是寄宿在他体内的灵慧之魄,可他却无法发出声音,炙玄仇恨地、凶狠地眼神,让他望而却步。
只听共工嘲讽道:“炙玄,区区一个人类,何至你如此,人类只得百年寿命,若不是有我的血液,他早死了千万次。”
炙玄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共工撕碎,可那却是他最爱之人的身体。
江朝戈愤怒地嘶吼、挣扎,用自己的意识冲击着共工,就算螳臂挡车,他也不会放弃!
共工露出残忍地笑意:“不,你想要的这个人类,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不过是我血液的容器……”
“住口!”炙玄和江朝戈同时怒吼出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朝戈回过神来,奋力在脑内攻击共工,共工抱住了脑袋,表情痛苦,喉咙里发出诡异地哀叫。
江朝戈同时感到头胀欲裂,疼痛难当,他厉声道:“共工,从我身体里滚出去,滚出去!”
炙玄急道:“朝戈,朝戈!你还在吗!”
江朝戈猛地睁开眼睛:“炙玄!保护虞人殊!”
炙玄怒叫道:“这时候你还想着他?!”
天兵已经倾巢泄下,战鼓声、喊杀声,响彻整片天空,甚至撼动了大地,异兽、大巫祖与天兵厮杀成一片,昆仑山的颜色再次被血腥晕染。
江朝戈对自己夺回身体的主控权,尚有一丝信心,因此眼下最重要的,显然是活下去,要活下去,他们就绝不能失去虞人殊。
天兵已经到了炙玄跟前,炙玄正愁一腔愤恨无处发泄,一个回头,喷出烈烈火焰,将几个天兵、天兽瞬间烧成了骨灰,但天兵、天兽的数量多如落雨,很快就有百千个缠了上来。
炙玄展现出了前所未有地凶暴、残忍,仿佛体内地兽性被一次性地释放了出来,那些战力至少是人类五级以上魂兵使的天兵,在他面前几乎不堪一击,零碎地血肉、焦臭地尸体不断从天上落下,江朝戈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麒麟的凶残,同时也感觉到了炙玄状似有形地憎恨。
如果说炙玄的战斗是鲜血与碎肉,那么江朝戈的战斗虽兵不见血,却也异常惨烈,他与共工的初次较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在燃烧,不断地、不断地有陌生地记忆翻涌进脑海,他甚至来不及理清,他被共工打得节节败退,再次失去了对身体地控制。
共工无暇顾及江朝戈,他抓起炙玄刀,召唤出肥遗,转身飞上天空,加入天兵混战之中。
江朝戈颓然一阵后,开始无意识地“翻阅”共工地记忆,共工万年的记忆之庞大,让他眼花缭乱,但那已经成为了他记忆的一部分。他忆起了在天庭地生活,忆起了与颛顼大战、怒触天柱,忆起了被囚禁在天炉遭遇地百年之苦,忆起了临危受命、将功折罪,来到人间讨伐炙玄,更忆起了他如何杀死炙玄,砍下麒麟角……最后,当只剩下他与祝融等五人时,他也忆起了……
不、不对,这记忆……与帝江说的不一样!
第148章
在共工的记忆中,江朝戈看到了令自己遍体生寒地画面,那是所有异兽与大巫祖都死去后,共工的视角看到的一切,那个世界山崩地裂、野火四起、草木不生,除了黑暗与焚烧,再找不到半点生机,共工就站在破败地土地之上、异兽与大巫祖的尸体之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烈火中出现一个人类地身影,那身影泰然穿越火焰,出现在了共工面前,连衣袂都未沾半点火星,那是个浓眉鹰目地男人,两鬓掺白,隐有一股汹涌地王者之气,江朝戈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他知道这个人是颛顼,而颛顼手里,竟拿着息壤!
共工说话了,声音冰冷:“你满意了吗?”
颛顼目露寒芒,反问道:“你满意了吗?”
“这就是你挑战玉帝的后果,人间生灵涂炭,人皇族灭,你的儿子也被祝融打得形神俱灭,这一切,只为成全你的帝王之道?”
颛顼双目圆瞪:“吾子救苍生于水患,死得其所,若不是你万般阻挠,我早已经创造一个属于人族的世界,再不必受你天神、异兽的胁迫!”
“结果如何呢?你与鲧用息壤创造的那个世界,不过是分割了这个世界的时间,那不是一个真正的世界,仅是这个世界两会的寿命!你会让这世界提前三万多年走向毁灭,而那个世界也会同一时间消失!”
江朝戈大惊,他的世界,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并非空间地一部分,而是时间的一部分!
颛顼厉声道:“这正是我需要息壤的原因,每一次天地数尽,就是这个世界因为各种原因病入膏肓、需要重生的时候,玉帝会用息壤重新构造这个世界,息壤包含着这个世界所有的记忆,它可以选择让所有人类不再出现在新世界,也可以选择让新世界里只有人类!”
共工冷道,“可息壤岂是你能使用的,人皇一族上下勾结,为了私心盗取息壤,触怒玉帝,若不是我发现了你们的险恶用心,在你们滥用息壤时撞倒天柱,还不知道你们要将多少东西转移到那个世界,那个世界分得的越多,这个世界的时间就越少,人间变作炼狱,就是对人皇一族贪婪的惩罚!”
江朝戈越听越是震撼。这和他从祝融口中听来的大有出入,是颛顼与鲧盗取息壤在前,共工撞倒天柱在后,为何后来的传说却截然相反?共工变成了为争权夺势败于颛顼,恼羞成怒才……也是,他得到的,是那个世界的人类创造的故事,这故事怎么写,还不是人类说了算。只是,听他们一席对话,江朝戈只觉得头顶的青天可能随时会塌下来。
按照一元的兴衰估算,这个世界已经走到了第九会,而分出去的两会,让这个世界只剩下十会,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和他的世界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颛顼身为人皇后裔,自然希望打造一个不必受天神、异兽管束、侵扰的,只有人类的世界,在只有人类的世界里,人皇一族才能够真正地称皇,而共工无论是站在大巫祖的角度,还是异兽的角度,都不可能让颛顼得逞。
异族异心,遑论对错。
颛顼发出讽刺地大笑:“你对玉帝那般忠心,却受天炉百年焚烧之苦,岂不可笑。”
“我阻止你的蠢行,并非对玉帝忠心,只因不能眼看你损耗这个世界的寿命,撞倒天柱我触犯天条,心甘受罚!”
“共工!”颛顼吼道,“你我六千年挚友,我曾提醒你一元结束时,你不会活下来,新世界里本来会有你的位置,你何其愚蠢,要反对于我!”
“你是人,我是兽,你厌恶异兽,一如我蔑视人类,你又何其狂妄自私,要我助你毁灭自己的世界,成全你的?!”共工一爪子击向地面,那脆弱地山坡土崩瓦解!
颛顼看着共工,脸上的表情变得悲壮,他高举起息壤,沉声道:“共工,若你问我后不后悔,也许我后悔了,眼见着人间变作炼狱,我已经不知道盗取息壤的那一刻,雄心壮志都去了哪里。我不用你杀我,人皇一族几乎全灭,我有何颜面苟且偷生,但我知道饮川将一个孩子藏了起来。人皇自我毁灭,才将修炼百万年的魂识化作一滴精血,控制了息壤,那个孩子以及他的后代,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因为这一元将近时,玉帝不会留下人类,也不会留下异兽,这是他亲口说的,共工,请相信我最后一次,保护息壤,保护人皇血脉,待一元结束时,请求你,为异兽,也为人类,为这我们共同生存过的人间,将这个世界的一切延续下去。”他猛地抽出了腰间佩剑,广袖随着长剑在风中一个摆舞,拿着息壤的那只手腕被齐齐切断。
共工沉默了,爪子深深陷进了地里。
颛顼的声音瑟瑟如风:“我将我大半修为都尽力留在了这只手里,待到时机成熟时,一切,就交给你了。”他说完这句话,身体如被打散了的泡沫,瞬间化作虚影,最后消散在了空气中,除了地上的那只手和落地的长剑,谁也无法证明他存在过。
江朝戈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化作一片血海,共工拿着炙玄刀大杀四方,所到之处尸横遍野,那凌厉地刀法和浑厚地魂力,完全不是江朝戈所能比拟,这就是大巫祖的力量……
江朝戈对共工说道:“为什么要骗他们?你骗了祝融,骗了帝江和饮川,骗了所有人,事实跟我们所听到的完全不同。”
共工沉默良久,一刀将一只熊形的天神劈成两半,沐浴着腥臭地鲜血,他宛若地狱战神,他回答了江朝戈:“我需要给他们希望,这样他们才会按照我的计划走下去,事实是这条路毫无希望。除了玉帝,谁人敢说,自己能把这个世界完整地带到下一元?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玉帝与大巫祖之间,也是你挑拨的吧,否则玉帝为何要将大巫祖一同诛杀。”
共工道:“……我们不需要退路。”
“共工,你的用心真让我害怕,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知道,我们失去的一段记忆里,有什么吗。”
“什么。”
“上一元、或者过去任何一元的记忆,虽然我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我们确实是从以前的元活下来的,息壤吸收了我们的灵慧之魄,你觉得是为什么?”
“也许是为了在下一元制造出你们。”
“它已经制造出了我们。”共工长刀划空而过,血浪纷飞,“息壤保有我们的灵慧之魄,玉帝就可以在任何一元让我们重生,可是每一次重生的,都将是全新的我们,没有过去,没有记忆,会有新的异兽取代现在的我们,他们拥有跟我们一样的肉身和能力,却再也不是我们。颛顼渴望的,是人类一族的繁衍,可对于我们这样似乎拥有永恒寿命,天地间又独一无二地异兽来说,我们不要繁衍,而要以本身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只有让息壤吸收现在的我的灵慧之魄,在下一元以我的记忆重塑肉身,我才能得到真正地重生。”
江朝戈咬牙道:“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自己能够重生!”
共工发出一声冷笑:“我怀念我的身体,胜过这世间所有,你以为我愿意寄宿在你一个区区人类体内?不过,有一点你让我很欣赏,那就是跟我一样,对自己本身的执着。如果运气足够好,他们也将跟我一同重生,不成功,便成仁。”
第149章
江朝戈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会是共工一手策划,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若不是他看到了共工的记忆,恐怕他们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和天兵战个你死我活。
异兽与大巫祖,都因人皇一族逾矩之行而被牵连,他们本可以在这一元结束之前,度过平静地几万年时光,人皇一族为了建立只属于人类的世界,盗取息壤,打破了六界平衡,一手引发异兽混战、天神降怒,最后以异兽与大巫祖被封印、颛顼自裁告一段落,可息壤却永远被留在了人间,埋藏了无尽地后患。
如此看来,异兽与大巫祖何其无辜,要为人皇一族的所作所为承担最沉重地后果,而今人皇一族湮灭,唯一知道真相的共工又利用所有人来将这个错误延续下去。
共工的目的达到了,如今他们都已经没有了退路,要么死,要么反抗。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想到共工对他们的欺瞒和利用,江朝戈只觉得一阵阵恨意涌上心头,现在不仅是炙玄想将共工处之而后快,他对共工更是厌恶到了极点,尤其是共工还在跟他抢夺自己的身体!
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这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难道就让他和他重视的人的血肉,去铺平共工重生的道路?
不,他们没有胜算,以虞人殊的能力,恐怕无法发挥颛顼百分一的巫力,要如何像玉帝一样构造一个世界,共工根本是让他们去送死!
江朝戈急得撕心裂肺,他想阻止这场毫战斗,如果息壤既不能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而这两个世界又都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那么他们所流的血简直毫无意义。
他疯狂地攻击共工的意识,想要冲破共工地束缚,将真相告诉所有人,共工被天兵、天兽追得上天入地,一时分身乏术,竟被江朝戈再一次冲破了意识地牢笼。他身体一阵抽搐,竟歪身从肥遗身上掉了下去。
失重地恐惧让江朝戈求生的本能再一次战胜了共工的控制,他大吼一声,肥遗俯冲下来,在他坠地之前稳稳接住了他的身体,并在他的操控下朝着炙玄飞去。
共工的意识在江朝戈的大脑里乱窜,他整个头部都发出阵阵尖锐地痛苦,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咬紧牙关阻挡着共工地侵袭,他大声喊道:“炙玄——”
炙玄感受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尽管是一样地声音,一样地面孔,但他就是知道那是江朝戈。
江朝戈一刀扫灭挡在面前地天兵,猛地扑到了炙玄地独角上。
炙玄身体微颤,发出略带哽咽地声音:“朝戈……?”
江朝戈快速地说:“我看到了共工的记忆,我……啊啊……”江朝戈抱住脑袋,发出一阵惨叫,他感觉头要从中间暴裂开来!
“朝戈!”
江朝戈含糊地吼道:“共工骗了我们!息壤无法制造新世界,也没有新的次元,什么都没——”
共工强势入侵了他的大脑,面上的表情冷凝下来。
“朝戈?朝戈!”炙玄愤怒地一把抓住了身上的人,猛地将他摔向了地面,共工一个利落地空翻,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饮川急道:“江朝戈,你在说什么!”
共工刀指青天:“玉帝靠息壤创世,有了息壤,我们可以做自己的创世神,自由地选择出生与死亡,不再受这六界诸多束缚,击退天兵,我们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炙玄猛地扑向了共工,他庞大的身体在半空中急速缩小,最后竟恢复了人形,他狠狠将共工按倒在地,照着他的脸就是两耳光:“江朝戈!你给我出来!”
共工被打懵了,他回过神来,满面怒容,抽刀就要砍向炙玄的脖子,炙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发狠地一拧,竟硬生生将他一条胳膊卸掉了。
共工一声痛叫,江朝戈也体会到了尖锐地痛苦,他在意识深处大骂炙玄,可同时也心痛难当,在这个被囚禁的地方,他无论多没想要和炙玄说话、触摸炙玄,都做不到,如果他的余生都要看着别人操控自己的身体活下去,他宁愿立刻死去。
炙玄一把掐住了共工地脖子,眼圈通红,面孔狰狞可怖:“共工,放他出来,否则我将用麒麟真火将你的魂识彻底烧干净!”
共工呲牙冷笑:“你……咳咳……你不舍得……”
“于其让你占据他的身体,我宁愿连同你一起杀死!”炙玄双眸迸发出熊熊火焰,黑发无风自动,形如恶鬼,“放、他、出、来。”
共工眼神闪过一丝讶异,他直觉炙玄是来真的。炙玄也许无法杀死全盛时期的他,但现在的他,仅仅是一个灵慧之魄和一个人类的身体,炙玄要杀他轻而易举,他咬紧牙关,权衡着、犹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