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全不需要呆在这里的。”石之轩的声音是正在杀人的颜景白一点都没有注意到的担忧和心疼。
“朕要如何,无需你教。”颜景白偏头,避开敌军射到城墙上的已经失了力道的箭头。
石之轩有些焦虑,他冷声道:“你是个做了无数次皇帝的人,千金之躯不坐危堂,这样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
颜景白没有在回答,他现在没有功夫搭理他。
于是,以前无所不能,此刻却无比憋屈的邪王大人生平第一次后悔了起来,不该擅自乱来,以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的。
他曾下定决心,这世上除他之外无人能够伤他,可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涉险,却无能为力。
向来顺风顺水的石之轩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于是,颜景白再次感受到了体内传来的无比阴暗,几乎要毁天灭地一般的恨意!
他皱了皱眉,不轻不重的锤了一下胸口,冷静道:“你消停一些,别在关键时刻分散我的注意力。”
体内的那股子戾气凝滞了一下,然后哗的一下散了开来。
颜景白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听一声清亮的长啸,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即使是在这杀声震天的战场也是格外的清晰。
他微微的勾起唇角,自己等的人终于到了!
108.胜利
颜景白之所以等杨过,自然不是指望他能够以一敌万,力挽狂澜,以一个人的武力逼退十万人的蒙古军。
能够做到这样的事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神。
就连自负如石之轩也无法说自己能够做到。
他等他,只因为杨过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掌握着此方世界的运势,他虽然不记得历史上的蒙哥是怎么死的了,但这个世界的蒙哥却是丧命于杨过之手。
所以他等杨过来杀人,蒙古可汗一死,蒙古军军心大乱,势必只有撤军一途。
不出他所料,敌军后方似乎乱起来了,不过杨过显然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具体有哪些人颜景白看不清楚,但是那个方向明显是中军大营。
后方的混乱影响了前军的攻势,每一个誓死守城的宋军明显感觉到了敌人的攻打似乎弱了下来,他们面对的压力减了大半。
“是过儿!是过儿!”
郭靖神情激动、狂喜,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铁枪,骤然转身命令道:“快!点齐一千人马,和我出城痛击蒙古军!”
“靖哥哥!”黄蓉一惊,刚要劝他不可涉险,就见郭靖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蓉儿!”郭靖神情坚定,“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了,黄蓉能做的只有和他一起面对。
他们是夫妻,危难之时只会共同面对。
……
“敌军似乎开始撤退了。”石之轩淡淡道。
颜景白冷静道:“是宋军反击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声浪滚滚,直冲天际!
“蒙哥已死,首级在此!”
“蒙哥已死,首级在此!”
“蒙古可汗已死,首级在此!”
连续三声,在战场上来回滚动,如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颜景白慢慢的勾起唇角。
他朝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少年说道:“蒙古军军心已乱,郭靖大侠已经率军出击,小张将军可要插上一手?!”
浑身浴血的少年神情凛然,他朝城下观察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指着正在迅速撤退的蒙古军说道:“敌军撤退虽然匆忙,却有条不济,显然领军的是个将才,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留后手,如果我们贸然出击很可能会中了对方的圈套。”
闻言,颜景白只能非常遗憾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眼睛一亮,本已酸软无力的双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迅速捻箭搭弓,他沉声静气,铁制的箭簇流星追月一般飞射了出去……
以少年的眼力可以清楚的看见那支箭狠狠地钻进一个人的身体,那人倒下马背的瞬间,立刻就被蒙古兵抬走,消失在人流之中。
小张将军惊讶的说道:“那人是……”
“忽必烈!”颜景白回答,如果不是顾忌着自己的形象,他早已瘫倒在地了,这一箭射出,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是他!”小张将军的眼睛一下子亮得惊人,他几乎是有些雀跃的道:“他死了?”
颜景白摇头,“没有,我那一箭只是重创,却没有能取走他的性命。”
说着,他微微垂眸,低头看着自己那一双还在不断颤抖的手。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被硬是憋回了肚子里,小张将军反过来安慰道:“没事,你能重创他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功劳了,回头我定向吕将军禀明这件事,让他记你一功!”
颜景白唇角含笑,并不说话。
忽然,石之轩道:“那一箭你可以杀他的,为什么没有?”
颜景白淡淡道:“蒙哥已死,可汗之位空虚,蒙古国必定会有一场汗位争夺战,而忽必烈就是有资格继承汗位的人选之一。他雄才大略,手段心机非同小可,与他作对的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对于此人,杀是绝对不能的,但有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朕的面前,不射上这么一箭朕绝不甘心。而且重创他比直截了当的杀了,或许效果更好,至少蒙古内部会多乱上几年,这对大宋对朕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短短的一箭,已经将多有有益于自己的事情都考虑了进去,便是石之轩也不得不生出一种赞叹之心,从来就是知道他心思缜密,谋略过人的,在两人无法分开的现在却了解的更清楚。
本应该要心生警惕的,可他在明白的瞬间却更喜欢对方了怎么办?!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石之轩如此想着,有心计,有手段,与他真是绝配!
颜景白自然不知道一直沉默的对方在想些什么,但隐隐的感受到的愉悦的情绪波动,却昭示着石之轩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他挑了挑眉,却没有去问,对他而言,只要对方不要动不动就随便发疯就好,其他事情随意。
……
这场战事开始激烈,过程残酷,结局却过于草率。
当天下午,蒙古人就已经全部撤退,襄阳城内鞭炮声,大笑声,哭嚎声等等,响成一片。
每个人都是笑中带着泪,泪中带着痛的。
只要是战争就会给人带来眼泪和痛苦,就算是再大的胜仗也是一样,因为总有无数的人,把血和命留在了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
相较于整个襄阳城又喜又悲的气氛,将军府内却是喜气洋洋,一片欢歌笑语。
襄阳城守将吕文焕摆下宴席,亲自招待手下将士,以及以郭靖为首的一众比较有名气,或者在这场战争中功劳极大,表现的非常出色的江湖人。
颜景白和陆秀夫赫然在座,他二人算是在战事中表现突出的,此刻也被邀请入府,正窝在一个比较不起眼的角落中一边欣赏歌舞,一边胡吃海喝。
几天啃大饼的日子,让颜景白的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这一顿不要钱的佳肴如果不吃饱喝足了简直对不起他自己。
他的吃相虽急,却又不失优雅,旁边还有陆秀夫正一脸我有罪我该死我活该被天打雷劈的表情为他布菜。
颜景白好像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样子,正在和一颗丸子作斗争,他的双臂缠着一层白纱,拿着筷子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着的。
陆秀夫见状更愧疚了,他迅速夹起那颗肉丸,恭恭敬敬的递到他的嘴边。
颜景白啊呜一下吃得高兴,但有人就不开心了,如果某人还有身体的话,陆秀夫现在绝对不可能还好好的坐着。
对于时不时心底冒上来的寒气,颜景白已经快要习惯了,而正在给他斟酒的陆秀夫忽然背脊发寒,下意识的就往颜景白坐的更近了些。
某人身上的冷气,窜的更勤快了。
少顷,一支歌舞完结,舞娘们摇曳着身姿纷纷退了下去。
身为主人的吕文焕开始演讲,无非就是庆祝战事的胜利,感谢一下在座众人,以及论功行赏而已,具体的颜景白没有仔细听,他也没那个兴趣,只管埋头填饱自己的肚子。
等到吕文焕的演说终于告了一个段落后,颜景白也总算吃了个七分饱。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足的叹了口气,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知道自己埋头苦吃的样子都落在了别人的眼里,颜景白并没有尴尬,他朝对方微微点头,然后抖着手端起杯子,敬了对方一杯。
小张将军先是惊讶,而后也回敬了一杯。
饮尽杯中酒水,颜景白的视线慢慢扫向在场诸人,然后在杨过夫妻二人身上停留了下来。
这对夫妻,男的单人独臂,面貌沧桑却不掩风流洒脱,女的更是面容清雅,出尘脱俗,颜景白心下赞叹,这两人倒也称得上是绝配了。
或许是他凝视的时间过长了,小龙女忽然转头向他看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疑惑。
颜景白朝她微微一笑,手中的酒杯遥遥举起。
秀丽的眉拧了起来,小龙女似乎迟疑了片刻,忽然就重新转过头去,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了一般,再没向他这边看过来。
淡淡的笑意凝在脸上,颜景白嘴角抽搐,果然,也如书中描述的那般冷如冰霜。
杨过击杀蒙古可汗,功劳最大吕文焕频频向他敬酒,并且一再的保证,一定上书朝廷,为他请功。
而杨过是江湖人,还是个刚刚找回妻子,想要避世隐居的江湖人,如何会接受朝廷的封赏,便全都推脱了。
吕文焕大笑道:“杨大侠高义,既然你执意如此,本将也不敢打扰贤伉俪的清净,但这杯酒你却一定要喝,吕某代襄阳城所有百姓谢过神雕侠。”
杨过赶紧起身,与他一起饮尽杯中酒水。
吕文焕抹了一下胡子,再次倒满酒杯,这次却是敬的郭靖夫妇,他诚恳道:“此战若无你二人,襄阳城早已被攻破,这一杯我敬贤伉俪。”
“哪里哪里!”郭靖夫妻连忙回敬。
吕文焕最后倒上一杯,走到大厅中央说道:“这杯敬在座所有人,襄阳不破,全赖诸位!”
众人纷纷起身,厅中气氛被推向最高朝。
颜景白看着这些人,抬袖掩住唇边的笑意,道:“这个吕文焕,倒也是个聪明的。”
石之轩轻啧一声,嘲讽道:“能有这个魄力将全城的兵力交给一个江湖人全权指挥,又岂是一个简单的人!”
颜景白摸着下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报——”,一个宋兵手持一面令牌,单膝下跪,禀报道:“报告将军,城外忽然来了大批军马,足有三万余人,听对方所言,乃是江淮李庭芝大人的军队。”
吕文焕一惊,他迅速的接过那面令牌,仔细辨认了一番才道:“确实是李大人的令牌,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迎!”
说着,他也顾不上这满厅的客人,急匆匆的就往门外走。
但他还没走几步,就听一声大喝:“不用了!”
然后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竟直接就穿过了将军府朱红色的大门,在下人们慌乱惊惧的眼神中,齐刷刷的停在了大厅前的院子中。
这一行骑兵足有三四十骑左右,除了领头之人外,都是统一的黑盔黑甲,连腰间的佩刀都是一样的寒光湛湛,带着嗜血的杀意。
这是一支真正的铁甲之师,从厅中走出来的众人纷纷凛然。
三十余个骑兵勒缰,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
为首的李庭芝面露寒色,他握着马鞭在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目光犀利冷寒。
吕文焕刚要上前行礼,忽然就见旁边一人已经跑了上去,文弱书生一般的青年瞬间拜倒,“属下陆秀夫参见大人!”
李庭芝啪的一下将马鞭甩在他脚边,尘土飞扬中,他寒声道:“你既然在这里,官家呢?官家在哪里?!”
陆秀夫立马转头,看向大厅的一个角落。
众人瞩目中,颜景白步履从容的走了出来,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他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李卿!”
李庭芝唇边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直直的看着对方,然后猛然跪倒在地,他身后的铁甲骑兵也与他一样,齐刷刷的跪了一片,兵甲铿锵。
“臣淮安制置李庭芝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109.羞辱
被神雕侠带回来的,在战场上百发百中,被士兵笑着称为神箭手的大白竟然是宋朝皇帝,这实在是一件极其惊悚的事情。
无怪乎几乎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与他合作了几天的小张将军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忽然想到自己似乎还曾经用枪尖指着他的,这是大逆不道!
可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沉稳淡定,和他们一起御敌的人会是宋朝皇帝?!
不是说当今官家是个白痴,一味的沉迷女色,只知道纵情享乐的昏君的吗?
传言都是骗人的!
小张将军震惊之余,对以前关于皇帝的传言愤愤不平,心下更是因为和皇帝并肩作战而有些隐隐的自豪。
与他相比,襄阳守将吕文焕则是战战兢兢的抹冷汗了,皇帝在他的地盘上呆了那么久,他不但一点都不知情,更将皇帝置于险境,竟然让他冲锋陷阵,站在了与蒙古人决战的第一线,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
若是对方追究起来,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因为李庭芝的到来,和颜景白身份的暴露,那天的宴会草草结束,但皇帝在襄阳城的事情还是彻底传扬了出来。
身份不同,受到的关注自然也不同。
如果颜景白还是仅仅只是大白的话,就算他的箭术再高,在战场上的表现再好,人们只会称赞他一声,夸他箭法如神,但大多数人还是不会知道大白是谁的。
但换了皇帝就不同了,自从那日将军府的宴会之后,颜景白的身份渐渐流传开来,连带着他在战场上的事情一起。
于是各种各样的说法尘嚣直上,连皇帝身高八丈,力大无穷,一箭下去足有开天辟地之威,吓得蒙古人屁股尿流这样的言词都出来了。
而这些都还算不上什么,襄阳城最好的茶楼内,某一天突然多出了一位说书先生,专门讲着皇帝在战场上的英雄事迹。
每天早上和傍晚,惊堂木一拍,折扇一摇,说书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此茶楼内的生意好了几倍不止。
闲着无事的小张将军也曾来听过几次,但每次半盏茶过后,都败退而归,这哪里是在说皇帝,简直是在说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
外面的事情颜景白一概不知,更不知道宋朝皇帝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正在渐渐的发生改变,现在只是襄阳,慢慢的会逐渐流传,传遍大宋。
他如今很忙,皇帝身份曝光了,很多事情也要他亲自处理了。
吕文焕的将军府如旧,只是防守却比以前严密了两倍不止,负责守卫的更是李庭芝带来的重甲骑兵,那一尊尊黑衣黑甲的煞神让所有靠近的人吓得腿软。
戒备重重的将军府别说刺客宵小,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所以,当颜景白在这被重重护卫着的将军府看到那个一脸嬉笑,头发乱糟糟的老头时,心中的震惊与愤怒可想而知。
“喂!”老头一手叉腰,一手一点都不恭敬的指着他问道:“你就是皇帝小儿?!”
“啪!”手中的狼毫被折成两截,颜景白扔了断笔,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一根一根的擦拭着自己染了墨迹的手指。
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对方,视线幽深难测,看的他心慌,看得他无措,看得他几乎要跳脚了,颜景白却忽然露齿一笑,笑容如春风细雨,“朕的确是皇帝,阁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