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挠了挠脑袋,然后道:“我叫周伯通,别人都叫我老顽童,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颜景白目光一闪,淡淡道:“那么老顽童,你擅自闯入朕的书房,所为何事?”
老顽童眨了眨眼睛,忽然上前两步,冲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才道:“我听人说皇帝长了三个脑袋,六只手臂,眼睛有铜铃那么大,一顿饭吃的比我郭兄弟还要多,能吃六大碗,可我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他绕着颜景白走了几圈,翘着胡子有些气呼呼的说道:“喂!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或许你根本就不是皇帝!”
颜景白嗤笑:“冒充皇帝是杀头的大罪,你认为我有必要骗你?!”
闻言,老顽童抓着头发苦思片刻,然后恍然大悟般的说道:“肯定是那个说书的骗我,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长得这么奇怪的人,我去找他算账!”
他说风就是雨,跺着脚立刻就想走,却被颜景白一下子叫住了。
斯斯文文的青年一甩衣袖,笑容优雅,“朕送老先生一程。”
老顽童摸着脑袋呵呵直笑,“还是你这皇帝懂事,竟然说要送我,哈哈哈,还从来没有人说要送我,还叫我先生,先生……哈哈,我要告诉小黄蓉,有人叫我先生了……”越说到后面,他越是得意洋洋,然后他几乎是催促着说道:“你快点!快送我!”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说了个“请”字,就往书房门口走去。
老顽童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队队黑甲骑兵将整个书房围得水泄不通,闪着寒光的箭在阳光下摄人心神。
李庭芝和吕文德,一个面色铁青,一个担忧惶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紧紧的盯着这里的动静。
李庭芝刚要开口,就被颜景白打了个手势止住了,他对眼前的场面并无动容,显然是已经猜到了这样的情况,而老顽童功力深厚,对于屋外的动静更加不可能不清楚,可他依旧笑得傻乎乎的,甚至好奇道:“他们在玩什么?官兵抓强盗吗?可不可以带我玩?”
李庭芝听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就连吕文焕心焦之余,也有了站立不稳的迹象。
唯有颜景白不动声色,毕竟对于这人的性格,在场中人,他是了解的最清楚的。
“他们并不是在玩游戏。”颜景白挥了挥衣袖,示意所有人都退下,李庭芝就是再不乐意也不敢违背皇帝的旨意,只能依言照办。
所有人都收了武器退下后,颜景白才道:“恕朕无法远送,老先生可以离开了。”
老顽童带着一脸可惜的表情,有些怏怏不乐的离开了。
颜景白站在台阶上,锐利的目光在李庭芝和吕文焕身上一扫而过。
半响,他才道:“进来!”
说着,他一甩衣袖,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被紧紧的关上,房内鸦雀无声。
李庭芝募然跪地,请罪道:“臣失职,请官家降罪!”
吕文焕见状,赶紧也跟着跪下。
颜景白冷笑:“这就是所谓的铁甲骑兵?让人无声无息的摸到朕身边都不知道,若是这次来的是个刺客,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朕的尸体!”
“臣罪该万死!”李庭芝重重的磕头。
见他如此,颜景白挥了挥手,冷声道:“暂且记下,朕现在没空找你算账,你出去!”
李庭芝再次磕了个头,然后爬起身子倒退几步,转身离开了书房。
房中只剩下颜景白和吕文焕。
颜景白神情自若,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而吕文焕却已经汗湿了衣衫。
他淡淡道:“朕将你留下的目的你应该清楚,和朕聊聊襄阳城的这场战事吧。”
吕文焕心下咯噔一下,颤声道:“臣死罪!”
“你是不是该死由朕定夺!”颜景白冷静道:“吕卿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臣、臣……”吕文焕迟疑了一下,咬牙道:“襄阳城守卫薄弱,全部守军加起来就只有两万人,如何挡得住蒙古人十万人的进攻?!江湖人的势力不小,整合在一起更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关键时期臣只能出此下策。”
“所以就把守城的职责和权利全权交给一个江湖人?”颜景白冷声道。
“是!”吕文焕几乎是豁出去了,他直言不讳的说道:“江湖和朝廷素来都是对立的,大多数江湖人都是不服朝廷管束的,若是由我指挥这场战事,必定有许多江湖人不满抗议,这对战事不利!而郭靖夫妻在江湖上威望颇重,他们又是个爱国之人,臣愿意豪赌一次,只要襄阳无事,臣就是折损些脸面又有什么关系!”
颜景白道:“可是你折损的不仅是自己的脸面,还有朝廷的脸面!”
吕文焕面色苍白,但目光却是坚毅之极,“只要襄阳无事!”
“你知道这件事会传成怎样吗?百姓只会记住那些英勇大义的江湖人,而朝廷却是昏聩无能!”
“只要襄阳无事!”
颜景白静静地看着他,便是他冷心冷清,也有些被他坚决的表情所触动。
他淡淡道:“江湖人士大都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这是一把双刃剑,你可以用它斩杀敌人,但一不留心也会弄伤自己,这其间的尺度朕相信吕卿应该能掌握好。”
吕文焕心下一喜,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官家……”
颜景白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朕虽然同意了你的做法,但你要记住,这只是暂时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湖永远无法凌驾于朝廷之上!”
……
吕文焕已经离开了,房中安静的吓人。
颜景白微微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良久他仿佛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你说,江湖和朝廷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石之轩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说道:“在大隋的时候,江湖和朝廷是相辅相成,互相依存的,两者不可分割,而在溯朝的时候,两者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各有一套规律,但在这个世界……”他冷笑了一下,才接着道:“这个宋朝显然已经崩溃腐烂,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江湖势力却是隐隐的压过了一筹。”
该说不愧是石之轩吗?只是几天时间而已,就已经看出了宋朝的现状,颜景白都有些佩服他的敏锐了。
经过了这么多个世界,颜景白终于确定,自己穿越的都是武侠世界,而在这些世界中,对于那些江湖势力,他都是凭着剧情或拉拢或制衡的,这次或许可以打压一下?!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下定了决心,他淡淡道:“宋朝或许在走向末路,但朕既然已经在这里,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就不会允许任何势力踩在它的头上,江湖不行,蒙古更不行!”
石之轩少有的叹了口气,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决定。
他轻声说道:“你要做的事情,我总会帮你的。”
颜景白目光一顿,罕见的没有嘲笑他现在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落魄情景。
……
110.临安
颜景白在襄阳又呆了五天,五天之后他启程回临安,李庭芝和他的黑甲骑兵一路专程护送。
临行前,颜景白向吕文焕要了一个人,一个相貌秀气如女子的少年。
小张将军,名为张世杰,宋末三杰之一,和陆秀夫齐名的少年俊杰。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般人品才华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错过,更不会忍心让这样难得的人才屈身于襄阳城,在吕文焕的手下当一个小小的偏将。
他的天地应该更加的广阔,在他成为南宋皇帝的现在。
张世杰并不愚钝,反而很敏锐,他自然知道被皇帝带在身边以后自己绝对前途无量,他不会矫情的说自己为国为民,不在意头顶上的乌纱帽,每个有才华有本事的人都会希望有人赏识,幻想着有一天能够遇见自己的伯乐的。
而当这位伯乐是皇帝时,就更意味着他未来的仕途一片坦荡。
对此,张世杰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那张本就漂亮的脸更加的光彩夺目,只是在面对颜景白的时候,他言行之间收敛了些,端庄肃穆,循规蹈矩,一点都没有了在战场上和他共同抵御蒙古人时的亲近与放肆。
这几乎是在预料之中的,毕竟两人君臣有别。
几千骑兵护送着马车风驰电射般往临安赶,留下一路的烟尘。
这一路,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之外,所有人都没有片刻耽搁,快马加鞭的只是短短的几天功夫,就已经回到了临安。
当马车抵达的时候,城门口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显然都是来迎接皇帝的。
对于襄阳城的事情,各种各样的版本传说早已流传开来,这些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所有人在震惊之余都是无法相信,箭法如神,英勇无畏,砍蒙古兵如切瓜一般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传言当中的人怎么可能和那个昏聩无能,恨不得死在女人肚皮上的白痴皇帝是同一个人!
所以传言也只是传言而已,当不得真!
但是,这样的想法在颜景白从车上下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时,却慢慢消失了。
一样的脸,一样的眉眼,可这人当真是以前的那个皇上?!
几乎是每一个有点眼色的人都升起了这样的疑问,李庭芝握着马鞭冷笑,这样的问题他也曾经有过,甚至他还特意找了陆秀夫,详细的询问了一遍皇帝在外的经历。
对于李庭芝,陆秀夫是绝对不会有所隐瞒的,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无论是被抓到蒙古营做了俘虏,还是被江湖人所救,然后一起守卫襄阳,一切事情,事无巨细,他都坦言相告。
李庭芝听了之后,很是思索了一阵子的,之后他想通了,无论是因为战事的刺激,让皇帝突然开了窍,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只要皇帝的转变是往好的方向去的,那么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要紧。
最重要的是皇帝变得英明果决,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
颜景白自然是不清楚百官们的想法,也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他负手而立,扫了一圈跪着的文武百官,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一声凄厉的“官家——”给打断了。
锦衣华袍的青年男子一下子跳了出来,扑到他脚边拉着他的衣摆,哭得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简直和死了爹没两样。
“皇兄,臣弟对不住你,臣弟应该拦住你的,不!当初就不应该和你提那件事,若是……若是皇兄有个三长两短,臣弟、臣弟就是大宋的千古罪人……幸好,幸好皇兄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颜景白忍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自己脚边哭了半天,才终于从那些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勉强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说呢,一个久居深宫的皇帝,怎么会突然出宫,还被蒙古人俘虏了,原来归根究底还是以前的赵禥自己作死。
度宗赵禥是个十足十的昏君,他此生唯一的爱好就是好色,否则日后也不会正当壮年就死在女人的身上,而这样的人在听说淮南王的封地上有一个色艺双绝的美人时,又怎么可能会忍得住不动歪心思。
但他却不敢让这位堂弟将美人给他送进宫来,只因宫内有一位厉害的贵妃。
贵妃贾氏是太师贾似道的孙女,为人善妒,心情泼辣,仗着自己爷爷权倾朝野的地位,在整个后宫都是横行霸道的,就连全皇后也不得不退让几分。
赵禥软弱无能,对贾似道几乎是言听计从,连带着也不敢得罪贾贵妃。
平日里他好色虽好色,却不敢过于宠爱哪个女人,如果被贾贵妃知道他不单单只满足于宫女的女人了,连宫外的都惦记上了,绝对不会顾及他皇帝的身份而拧掉他的耳朵的。
虽然害怕贾贵妃,但淮南王将那个美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又勾的他心痒痒。
他左思右想,整整想了好几天,终于被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假借着微服私访的名头偷偷溜去淮南,看美人!
由此可见,赵禥在其他任何方面都是个不开窍的蠢人,但在女色上心眼却甚多。
只是他恐怕到死都没想到自己只不过看个美人而已,竟会被蒙古人掳去,而且再也回不来了。
颜景白用力的拽回自己的衣摆,毫不客气的踢了踢脚边的青年,道:“起来!”
淮南王拿袖子擦了擦眼泪,乖乖地爬了起来。
颜景白有些厌恶的皱起了眉,如果宋朝的皇室子弟都如赵禥、淮南王这般的话,也难怪要灭亡了。
真的是气数已尽!
颜景白别开眼,看向文武百官,道:“贾太师?”
一旁的淮南王赶紧说道:“太师、太师大人今天不舒服,未能来迎接官家……”
不舒服么?
听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用猜就知道是假的,看来那位贾似道还真的如历史所说“恃宠而骄”啊,颜景白心下冷笑,可惜了,原本还打算认识认识这位赫赫有名的南宋大女干臣的。
颜景白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让还不熟悉他现在这个气势的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噤声不语。
淮南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可要先去看看太师?”
一国皇帝亲自去探望一个臣子?
如果对方是个值得的人,那就是屈尊降贵,以示恩泽,但一个皇帝归来却借故不来迎接的大女干臣?
颜景白笑了,眉眼微弯,笑意温柔,却让淮南王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他搓了搓手臂,就听颜景白道“朕就不去打扰了,让太师好好在家休养便是。”
说着,他已经重新回到车上,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吩咐。
“回宫!”
“情势有些复杂呢!”石之轩对着闭目养神的人说道。
颜景白淡淡道:“本来就不简单。”
“陛下打算怎么做?”
颜景白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而已!”
石之轩叹气,这人的从容冷静让他心折,或者说这个人的每一个方面都让他喜欢。
他心情愉悦,毫不掩饰的被颜景白感受到了,他惊讶的挑了挑眉,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马车渐渐驶近皇宫,当从马车上下来的颜景白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的时候,石之轩刚刚还不错的心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虽然知道这些女人和颜景白没有关系,不过是原主的后宫妃子而已,可他就是看的刺眼之极!
如果他现在还有身体的话,绝对会将这些恶心的女人有多远拍多远!
或许是被心底泛上来的层层冷意冻到了,也或许是他自己就受不了,颜景白很快就从胭脂阵里脱出身来,逃之夭夭。
这赵禥真是饿死鬼投胎,这么多的女人还不够,竟然还想着往宫外发展,死得不冤!
皇帝回宫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特别是襄阳城大胜,蒙古可汗死亡,足以让宫内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了。
可惜颜景白不是赵禥,没兴趣去学原主穷奢极欲的做派,而且他太忙了,忙着上手身为皇帝的一切事务。
没有宴会没有庆祝已经让人诧异了,皇帝每天早上准时早朝,更是让百官震惊。
而且有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听说,自皇帝回宫后,已经有四天没有踏足后宫了。
这简直就是奇迹!
如果换了别人的话,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换了当今皇帝,众所周知,除了生病,他没有一天是不找女人的。
所以,乍听此事时,没有人往皇帝或许已经改邪归正上面想,更多的人是怀疑,官家上了一趟战场,是不是吓出什么毛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