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羽摆着张臭脸催促他,戚湛漫不经心的拿帕子擦拭他唇角沾到的粥渍:“急慌慌做什么,这京师又不会长脚飞了,想出去看什么时候不行。这宫外的早点营养怎么能和宫里的相比,以后每天吃些养血补气的好好补补身体。”
戚羽心里软乎乎的,像泡在汩汩温泉中,脑袋歪在他肩上:“嗯,都听你的。”静了还没一息功夫,便又急不可耐的摇戚湛肩膀:“走走,宫外可好玩了。”
戚湛给他闹腾的脑壳疼,吩咐曹德义安排出宫需要带的人手。
曹德义领命出去准备,这边人也消停了,抿着嘴直乐,接连在戚湛唇上轻啄了几下,戚湛抱着他,慢条斯理的婆娑着这张醉玉颓闪的容颜,心头微微发酸,如斯绝色竟从未有美名传出,当真是明珠蒙尘。
沉思了会又暗自庆幸,自己得天之幸占了先机将少年拢在身边,不然顶着这张艳美绝伦的皮囊,不知会惹出多少祸端来。
笑的开怀不已的少年在见到曹德义手里醒目刺眼的纱帽再也笑不出口,脸色比锅底还黑:“我又不是娘们,带这个娘兮兮的玩意做什么。”
戚湛将他人板过来,面对着自己:“不出宫和带纱帽出宫你任选一个。”
“……”。
第四十五章
阳春三月,长提柳翠,草茵水碧,花红桃艳,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
春暖花开,芬香馥郁,累赘沉闷的冬装被蓬勃的春衫换下,男子更显挺拔精神,女子也舒展开掩藏一冬的窈窕婀娜身材。
呼朋引伴,三五成群结伴出游寻找风景优美的地方赏花观景,好不热闹雅趣。
三月的京师街道上也是格外热闹,人来人往。
戚羽却闷闷不乐的歪在矮榻上,无视戚湛递到眼前的青瓷茶盏,冷哼一声,将手里扯的七零八落的面纱往他怀里一扔:“我不戴这个,要带你拿去戴好了。”
戚湛皱眉,睇了一眼几乎被扯成碎片的面纱,跪在一边的曹德义忙将那破败的玩意捡起,撩起窗帘从窗户口递给外面跟随的侍卫。
没片刻功夫,侍卫送了顶崭新的帷帽进来,戚羽余光一瞥,本就不快的脸色更加难看,戚湛这次并不由着他性子胡闹,沉下脸冷声道:“出了宫门便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岂是为人之道。”
戚羽腹诽那不是权宜之计么,不先答应下来,你会陪我出宫么?
嘴里却辩驳:“娘兮兮的,带着这玩意,怎么赏风景,怎么吃东西。”
戚湛只当他嫌弃带上这个女气,行动碍事,遂缓和了声音道:“只委屈一会儿功夫,到了地方,进了屋子,自是不必佩戴的。”
戚羽翻了个身,面朝戚湛,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戚湛净白的指尖,抱怨的口吻不自觉带出几分撒娇:“早些年戴面纱面具戴腻歪了,成日里跟做贼似的防这个防那个的。如今好不容易进了宫,逍遥了几个月,到了你身边反而更加要受这些规矩委屈,遮头掩面,莫非我见不得人还是碍了谁的眼,难道你先前允诺护着我的话,竟是哄我的不成?”
话音刚落,戚湛便快速的将他揽进怀里温声道:“不戴便不戴,我的羽儿怎会见不得人。”轻柔的抚摸着少年背部,眼底的隐怒几乎凝结为实质的冰寒。
密报上提供的情报,戚湛曾细看过,对少年过去发生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但也只停留在知道这一表层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今天少年无意中漏出的一言半语,直接给戚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感,出离愤怒和些微心痛交杂一起,神色愈加发冷。
戚湛低头凝视着重湛笑颜的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低不可闻道:“多想将你藏在深宫一辈子,不让任何人窥见半分。”
戚羽耳朵动了动,抬觑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戚湛,仰头情不自禁在他唇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戚湛被动承受着少年若有还无的亲吻,指尖轻轻描摹少年秉承天人之姿的眉眼,藏是藏不住了,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光明正大的站于人前,雏鹰终有离巢的一天,翱翔在九霄,俯视天下大好河山。
只是那一日,自己是否舍得下心来放他高飞远行呢?
行驶的朱轮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喧闹的声音穿过车避传了进来,曹德义脑袋埋在胸口,选择性耳聋目盲,他绝对没有听见刚才车内有浅浅的低吟和暧昧的水声。
停车的地方是个热闹的胡同,让人应接不暇的餐馆铺子早点摊子挨挨挤挤,响亮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车子落脚处几步远前就是一个早点摊子,伙计满面笑容上来作揖问好,首领侍卫打量了一眼还算干净整齐的铺子,扫了一眼零零落落的坐在长条凳子上吃早点的客人,便垂目退到马车旁。
这家早点铺子的生意确实不景气,在其他生意盈门的店铺的衬托下愈加的萧条,门庭冷落。
戚湛不解的看着戚羽拿起纱帽往头上罩,下车的动作一顿,问:“不是不想戴吗,这会儿倒自个儿先戴了起来?”
“原也不值得什么,不就一个面罩吗”戚羽将纱帽系好,跳下车来,戚湛跟着下车,戚羽笑嘻嘻道:“你对我好,我自是不想让你为难。”仿佛先前寻死觅活,绞尽脑汁逃避的家伙不是他一样。
“你就这么在乎我被人瞧了去?”戚羽得意道:“这醋劲可真够大的。”
戚湛无声一笑,刚想揉了揉少年头发,见少年顶着四面垂着薄薄细砂的帷帽,无处可下手,便隔着薄纱捏了捏他的脸颊:“顽皮”,口气亲昵十足。
戚羽哈哈一笑,拉着戚湛来到摊子前,隔着薄薄的纱幔打量了下四下,鼻翼勘合,对热情招呼上来的伙计道:“真是难得,京里竟有云南风味的小吃,赶紧的给爷将好吃的不拘什么都上一份来。”
伙计笑的合不拢嘴招呼着他们,笑道:“客观你真是好眼力,您还别说,小的这家云南风味的小吃店乃是京中独一份儿,绝对是地地道道正宗的云南美食。”
伙计将人引两人到中间的空桌坐下,常服装扮的侍卫在两人周围落坐,堪堪将两人护在中间。
三三两两的吃着早点的客人好奇的打量着锦衣玉带气势威严的青年及带着纱帽分不清男女的戚羽,又扫了几眼随身长随打扮的侍卫,笑着说:“生意旺起来了呀,瞧这帮子人呼啦一坐,几乎都满员了,今儿老板可只怕做梦也要乐醒了 ,这钱多的数不过来了。”
铺子老板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和伙计小二张罗着一样样早点,高兴的回道:“全托各位爷捧场,不是咱自夸,咱们们云南的美食可谓天下一绝,只要你尝过一次,保管回味无穷,赞不绝口。”
客人哄堂笑,绝对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不过这早点味道确实美味可口,与京中的风味大不相同,火辣辣的吃起来很是过瘾。
他们几人早上闲着没事,溜达到常来的胡同吃早点,见这边不知什么时候新开了家早点铺子,抱着尝尝鲜换下口味的态度便坐下要了些早点。
小二忙和着将一盘盘浓香扑鼻的早点摆在戚羽和戚湛面前,站在一边的曹德义刚想打开手里的盒子,取出银筷银碗。
即使在外面多有不便,检查进口的食物有没有毒素,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便听见戚羽侧头吩咐:“你自己去吃吧,这边不用伺候了。”曹德义见戚湛微微颔首,便依言退了下去。
花样繁多的各式早点铺满了整张桌子,看的人眼花缭乱,再一瞧不下数十个方寸的浅口小碟,里面的酱料同样是五花八门,戚湛莫名有种无从下手的错觉。
戚羽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见戚湛抿着唇角,坐在一边一动不动,不由撇了下唇嘀咕:“矫情,这么大人还要人伺候。”一面小声抱怨,一面拿起一块薄皮两面焦黄的饵块熟练的抹上芝麻酱肉酱辣油,在里面夹了个脆爽金黄的油条,夹了几块切成大小均匀整整齐齐的牛肉片儿,随意塞了些菜蔬进去,裹成一个卷儿递到戚湛嘴边:“啊,张嘴,这是云南特有小吃,肉酱卷饵块,你尝尝味道如何。”
戚湛面不改色的张嘴,咬了一大口,糯软的饵块透着米香,油条香脆,香辣的辣椒酱,微甜的花生酱,充盈着整个口腔,令人口内生津,果然美味非常。特别这是经由少年亲手整弄,亲手递过来,亲手喂到嘴边,那味道更是美妙绝伦,戚湛不由胃口大开,见他将垂在四周的薄纱撩起,堆在耳廓后,就着自己的咬了一口的地方吃了一口下肚,戚湛嘴角翘起,人侧倾向少年那边,也不顾身份,张嘴等着少年投喂。
戚羽有几个月没吃着家乡的美味,正大快朵颐,见他不要脸皮的凑了过来,捏了捏他大腿,这人到了宫外,似换了个人一样,规矩体统完全被抛到爪哇国去了,为了不耽误自己享用久违的家乡美食,不得不耐着性子家身边人给喂饱。
两人吃的肚皮溜圆,打着饱嗝手牵手在街道上闲逛消食。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早点摊位上坐在不打眼处的客人也跟着起身,其中一个揉着肚皮:“吃的小爷肚子都要撑破了,这云南的小吃真是香不可言。”
另外一个侧身用夸大的袖子遮脸:“撑死你算了,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顶着青眼圈的龚其巍和付晨宇。
龚其巍也不恼他的喝骂,嬉皮笑脸道:“民以食为天,如此难得的美味佳肴,没人赏识岂不是太可惜了。就像美人一样儿,如果一直藏于深山野林,不被人发觉,岂不是糟蹋了美人儿,让明珠暗投,委实让人惋惜。”
付晨宇懒得同这吃货较真,付了早点钱,又随意丢了些赏钱过去,在店铺掌柜一迭声千恩万谢中走出胡同。
两人因脸上有伤,甚觉面上无光,溜着墙根走,付晨宇提议:“我们也去买顶面纱遮一遮如何?”刚才那人容貌虽被帷帽掩住,从身形举止声音上看,不难发现是个年轻的少年。
别人戴的,他们也戴的。
龚其巍向来不介意别人非议,先前是没想到这茬,听好友建议,生出几分兴趣,欣然同意,两人差了小厮去买了两顶纱帽过来。
戴好帷帽,龚其巍摸了摸肚皮,想着去哪里消磨时光:“咱们去三笑堂晃圈,指不定能遇着高滨杰,今儿是他们休沐日。”
但凡富贵纨绔子弟都有些怪癖,越是不让他做某件事,他偏和你唱反调,非得做不可。这两人自从那天被姚传奇痛揍一顿,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死乞白赖的硬要凑上去结交一番,偏又见不着人,只得往三笑堂碰碰运气。
第四十六章
许是在深宫大内憋闷久了,戚羽出宫后似乳燕投林,欢欣雀跃不已,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升斗小民一样,走在街上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没一会儿功夫,跟在身后的曹德义及侍卫手里都捧了一堆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玩意,从吃的到玩的也不管有没有用处,没一件落下的。
戚湛瞧他开心,也格外宠他,任他拉拽着自己的手,穿梭在在熙攘人群里。
轻袍缓带的戚湛身材修长,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异常俊美,穿着虽不是很华丽,却难掩其通身尊贵,衣带当风,引的路人忍不住频频侧头瞧上几眼。
乌眉修目,身量笔挺,冷峻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冲淡了周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封气势,更显得风神俊秀,风流无双。
就连路过的女儿家都忍不住偷瞄戚湛,悄悄瞥了一两眼,赶紧低下头,不觉面颊泛红,耳朵滚烫不已。
这样的情况一路行来并不少见,每每遇上戚羽便将戚湛拉扯到身后,隔着面纱狠狠瞪人家,凶狠威胁:“再看,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当球踢。”
“……”。
路人讪讪移开视线,护食的恶棍得罪不起。
戚羽便放声大笑,把玩交握在一起的手指,嬉笑:“当真有趣,唬了一下便真的不敢瞧了。”
戚湛无奈笑道:“你这般恶言相向,哪个人还敢继续偷看。”
戚羽轻哼一声:“纨绔不都是如此作风么,今儿我也得学下那等纨绔子弟,仗着你的势,欺负人玩。”
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事,戚湛向来如他的愿,再说了不过是放狠话吓唬路人在戚湛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只略笑笑并不放在心上,安然若素的跟在少年身旁。
戚羽举着个顶着张大白粉脸形神毕肖面人曹操,举目张望,也不知在看什么。
戚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一座二层拔地酒楼,一雅间窗户微敞,似乎有绰绰人影依靠在窗边,眉头微蹙收回视线,拽着站在一动不动的少年离开,不满训斥:“不过是个轻浮女子,连美丑都瞧不清,值得你如此巴巴的盯着看。”
“啧啧,那火热的视线分明是冲着你来的”戚羽转动手里的泥人曹操,理直气壮道:“若不是隔着远,懒得与她见识,不然非得挖了她眼珠子不可。”
“……”戚湛脸色变得柔和,不紧不慢道:“学什么不好,偏学那起子骄纵跋扈恶少行径。”
戚羽嘿嘿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将泥人曹操塞到戚湛手里,对着曹德义招手,曹德义忙不迭的上前,戚羽隔着面纱挑眉:“去买几个鸟笼过来。”
曹德义忙吩咐下去,戚湛并不多问,拿出手帕擦了擦少年掌心的手汗,又将自己的手指擦干,牵着他的手继续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片刻后,两个恶少秧子新鲜出炉,身后跟着一帮子提着鸟笼捧着一堆玩物的长随,侍卫脸色狰狞的瞪路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眼望去便知不好惹,害的路人躲这一行人老远,不时指指点点。
曹德义手提精致的鸟笼,笼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唤着,声音倒是动听,只是此时曹德义无心欣赏,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看了一眼前面携手玩兴正浓的主儿,心说,玩什么不好,偏学那等嚣张跋扈公子为非作恶,帝王也竟随着那妖孽胡闹。
这可如何是好,正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侍卫心里也委屈,装出人厌鬼弃的样子并不困难,只要他们把脸一板,周身气场全开,百米之内,绝无人敢靠近,难的便是,还得时不时斗鸡撩狗的,扒拉脚踹行人,虽只是虚招,却也让路人胆寒不已,生怕一个倒霉,不幸中了招,落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京师乃天子脚下,国之都城,皇亲国戚公卿勋贵门阀世族云集,随随便便走出两个人来,都有可能与权贵公侯牵扯上关系,遇上贵人心情不虞,运气背点被踹上一两窝心脚就算了,不幸的话,一着不慎,命都给丢了,还没地儿找理去。
戚羽不时在一边叫好,然后煞有其事的点评:“这明显是在放水儿,一点儿也不像为虎作伥的刁仆。”
转身对着戚湛道:“京师竟然出现这等狐假虎威的刁仆,也不见人出面管管,可见京城治安实在不怎么的。”
黑脸红脸都让他一个人唱了,戚湛哭笑不得虚指横眉怒目的侍卫:“那叫奉旨跋扈”,说着话锋一转,敲打了下少年的帷帽边沿:“你这才叫做狐假虎威,合着就该让京兆尹的人将你给捉了去,且关上个三五日再做定夺。”
戚羽听了登时不高兴了,给了他一肘子:“你这叫做胳膊肘往外拐。”轻哼一声,拿曹操泥人杆子戳戚湛的胳膊玩。
两人说说闹闹间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抬头一瞧,戚羽乐不可支,不足百步之外便是三笑堂,顿时豪气冲天一指三笑堂的方向:“那是我的地盘。”兴奋的拽着戚湛要尽地主之谊,势必要好生款待他,尝一尝他家的独门酱菜。
戚湛派人去打听三笑堂的事情,戚羽有心透漏幕后之人就是他,一个有心,一个有意,戚湛没费什么功夫,便将三笑堂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