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暗自惊叹不已,倘若不是有天大的事发生,也不至于使一个生龙活虎的人硬生生的既惊且痛的晕了过去,以致到现在还人事不省。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消人醒过来,便无大碍,留下一剂安神去惊的药方,交给户部的朝官照方抓药。
户部侍郎刚才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只隐约听到了事关周家少爷,令周秉海惊怒交加下,砰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刘正明老眼精芒闪烁,亲自端过刚煎好的药,用汤匙舀了一勺吹凉,周家仆从面无人色的扶着周秉海倚靠在榻上,在他身后垫上引枕,刘正明见周秉海脸色惨白,嘴唇紧抿,委实没地下手喂药,人命关天,容不得他顾虑太多,捏着他的下颌,将汤药灌了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正明眯着老眼,若有所思的看向外面突然暗沉下来的天空,黑云压城下狂风陡起,院子里的树叶被四处肆虐的大风吹哗啦啦作响,落叶打着漩花卷上天去,不知被疾风吹向何处。
有人关好门窗,唏嘘道:“早晨还春光明媚的,下午便乌云压顶,狂风四起,冷眼瞧着,这场暴风雨来的趋势还不小。”
刘正明弯腰将周秉海身体放平在床榻上,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拿了方薄被搭在他腹部。
风雨欲来风满楼,这可不正是暴雨来之前的前兆么。
颇是世事无常。
又等了片刻,再众人焦急不已的时候,周秉海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直挺挺的从床上惊醒,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他连鞋都顾不得穿上,翻身跳下床,往门外跑。
刘正明举着朝靴,拿出九牛二虎之力,险些将一条老命交代掉,终于在对方即将狂奔出户部衙门的时候追赶上跌跌撞撞狼狈不已的周尚书,上气不接下气道:“周大人,鞋子。”
周秉海哪里还顾的上道谢,手忙脚乱的胡乱穿上鞋子,也不管左鞋右穿,狠狠推开下面小吏送来的轿子,整个人就像疯狗一般,见谁不叫不吼,只管扑上来便是一口,下面的人被他骇然狰狞的表情吓到,呆呆的愣在一旁。
周秉海想翻身上马,却几次打滑跌滚下来,刘正明见他瞳孔涣散,唯恐再旁生枝节,让人备了马车,周秉海颓废跌坐在地,双拳紧握使劲的捶打地面,牙齿咬的咯吱吱响,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听在众人耳朵里,渗的人心头直打鼓,七上八下的没个消停,果不其然,没几息功夫,周秉海瞳孔狠狠一缩,喉咙口腥甜,喷出一口鲜血,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刘正明,刘正明心狠狠一颤,周秉海泣不成声,已是声泪俱下:“快送我去进宫觐见陛下,救人如救火,没有御医出手相助,我儿时断断挺不过这一关了。”
刘正明猛然回神,二话不说,同人将身体软绵全身脱力的周秉海抬上马车,清脆的马鞭破空响,马车疾驰狂奔。
途径闹市,马车丝毫不勒缰减速度,一路疾驰而去,尘土飞扬,行人纷纷退避三舍。
刘正明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起,眼里光芒微闪,有所得必有所失。
心里也有些发憷,仅闹市纵马这一条便够他喝上一壶的。
容不得他多想,巍峨雄伟的宫门缓缓现在眼前。
内宦前来回禀:“户部周尚书、户部侍在宫门口求见陛下。”
戚湛戚羽两人赶回宫里,时间紧促,来不及去后殿梳洗更换衣服,匆忙间进了前殿御书房,曹德义跪着给戚湛扣好腰封,那边人便已到了宫门口。
戚羽拿着干布巾擦拭着淋了雨水的头发:“这老匹夫来的倒不慢,可见没伤到深处,这会子还有功夫往宫里跑。”
天要下雨,娘要家人,刻不容缓,老天爷要下雨,从来不会跟渺小凡人提前招呼一声。
疾风暴雨兜头浇下,两人差点淋成落汤鸡。
湿哒哒的水顺着少年湿透的乱发往下滴,戚湛皱眉拿起放在一旁干净的披风将人包住:“等会再和你算账,先将身体给弄干,淋了雨吹了风,仔细生病。”
“我又不是纸糊的。”戚羽将自己裹成个毛毛虫,一挪一蹦的往御案后的屏风跳:“我又哪里做错了”轻哼一声,蹦蹦哒哒躲了进去。
曹德义抚平衣裳,整理好金冠,戚湛走到御案后坐下,随手展开一道奏疏,侧身瞧了瞧身后十二折山水屏风:“别磨磨唧唧跟只兔子似的蹦跶个没完,快躺进被窝里去。”
戚湛脑壳儿疼,养这么个家伙在身边,比带十几个儿子还累。
惯会折腾人,什么祸都敢闯。
戚羽小白牙一龇,对着屏风做了个鬼脸,心里倒是挺受用对方体贴入微的关心,唇角高高翘起,很是听话的缩进被筒里,把玩着手指。
周秉海进入御书房涕泪横流:“皇上,微臣家那个不孝子也不知招了谁人的嫉恨,竟被人当街捅瞎一双眼睛,命在旦夕。”
戚湛很是惊讶,眉头蹙起,周秉海伤心欲绝,悲从心来,全然不似作伪:“微臣不孝子虽顽劣荒唐了点,却非大女干大恶之徒,断不会主动挑衅滋事招来横祸,还请皇上明察此事,还微臣一个公道。”
周秉海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唇边残留着斑驳血迹,衣裳领口袖口处颜色较之别处多为黯淡些许,让人委实不忍心拒绝一个爱子心切、舐犊情深的一位慈爱父亲的要求。
戚湛气的一拍扶手借力猛然起身怒不可言道:“堂堂京师,天子脚下,竟然发生如此惨绝人寰当街行凶惊天惨案。京畿安危何在?社稷安定何在?”
走向周秉海,将哭得倒气的周秉海扶起,叹息一声:“事已至此,还望保重好身体。朕先派御医随你回府,只要能治好小舅子,不拘什么名贵药材,只消不是龙肝凤胆,皆从朕的内库出。有消息,便派人给朕带个话,莫让朕挂心。”
周秉海感激涕泪,泪水糊了眼睛,忙不迭谢恩,戚湛吩咐曹德义送周秉海回府。
戚湛看向跪在一边进来后便默不作声的刘正明,刘正明被帝王审视的目光惊的两股战战,心里忐忑不已,闭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戚湛冷声道:“这会子想来承恩侯府必是忙乱不已,朕冷眼瞧着,承恩侯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着实可怜。你是个历经世事的老人儿,不消朕多言,处事必是不差的,就去承恩侯府搭把手,能帮的尽量多出一把力。”
刘正明提到嗓子眼的老心这才落回肚子,恭恭敬敬的应下,赶去承恩侯府。
“这个老匹夫倒是精乖,鬼心眼还挺多,茶都没凉,便打着人家屁股底下的位置了。”戚羽凉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水至清则无鱼,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个人没点私心”戚湛看的甚是通透,缓步绕过屏风,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拿起毛巾一缕一缕替少年擦干:“只要诚心为朝廷做事,为百姓着想,不生二心,偶尔贪墨一点,玩些心眼,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你心倒是宽的”戚羽慵懒的趴在他膝盖上:“哎,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跟管家一个道理。”
戚湛笑了,将他衣服拔掉,戚羽嗷嗷叫,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你想对我心怀不轨?我可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戚湛被他作怪模样逗的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抓起光溜溜的人倒扣在膝盖上,巴掌招呼上去:“惯会巧言令色哄人,也不长些心眼,什么人都敢往死里得罪,出手还如此狠毒,不留人后路。你胆子越发的肥了,再不打上一顿,怕是要上房揭瓦,将老天捅个窟窿了。”
戚羽皮肤就跟那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水嫩光滑,尤其是屁股的伤肌肤,更是娇嫩无比,巴掌落下,便是一个醒目的巴掌印,周边白花花的皮肤一衬,那红痕愈加艳丽,徒增靡丽之美,让人想将这人狠狠的蹂躏一把。
戚羽干嚎:“怎么没有留后路了,好歹命还留着,只不过瞎了一双眼睛,谁让他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白白摆着吹冷风的,我不过是顺了他的心,好心好意的给他摘了下来,省的他不堪重负,被那双重千斤的眼睛给压成肉酱。”
“狡辩”戚湛也舍不得真下狠手痛扁他,不过冲着他今天胡乱惹事的份上,怎么着也得给他个教训,愈加的无法无天,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仅弄瞎了国舅老爷,还出言威胁皇舅,这天下就没他不敢得罪的人。
戚羽炸毛,一使巧劲,哧溜的从戚湛手里滑开,顺势将人扑倒在床榻上,张口咬在戚湛的下颌上,磨牙威胁:“不懂得感恩皇权皇宠,坏事做尽的家伙早些除了也好,省的你天天为这起子人生闷气,气坏了自个儿,连带着我还得给你消火,白白被你冤枉一通,皮肉遭殃。”
戚湛挑眉:“你懂的感恩皇权皇宠?,懂的还敢骑在我身上,张口啃咬龙体?”
戚羽毫无害臊之意,摸了把他肿胀的某处:“我这是叫侍寝”嘿嘿一笑:“早上没尽兴,这会儿补偿你。”
两人正在嬉闹玩笑,外面内侍传话:“宁国公府秦子昭求见陛下。”
“……”,扰人好事,合该被气晕。
戚羽磨牙,颇为怨毒的看了一眼门口方向。
戚湛无奈将他塞回被窝,顺便吃了把嫩豆腐,整理下衣服,变脸的功夫已是修炼到炉火纯青,极为霸气侧漏的走回御案后端坐。
眼里的目光跟淬了毒似的盯着来人。
第五十二章
却说上回乔子昭在众人甚为担忧的目光中被龚其燃抱上了马车,待京兆尹衙门远远被抛至车后,目所不能及时,乔子昭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睛,突然发难将两个唉声叹气的“紫茄子”提溜到面前跪下仰视自己。
两个惹是生非的兔崽子打小在家人溺爱下长大,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虽说屁股挨板子是家常便饭,不过前脚刚打完,但凡留有半分力气,后脚便开溜出去,继续如故,反正两人自认为皮糙肉厚,不惧怕棍棒教育。
两人再如何胆大妄为浑然不惧,也有能克制住他们两的人。
上天入地,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连玉皇大帝都不放在眼里,还不是被一顶紧箍咒给圈的死死的,法力无边又如何,还不是逃不出如来的五指心。
乔子昭便是这两个泼猴的紧箍咒,如如来佛祖一般的存在。
两个人虽说贪玩,也不是二愣子,没心眼儿,在公堂之上不方便宣之于口,在乔子昭冷冷的目光高压威逼之下,不须他开口质问,两人便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将事情前前后后细微末节交代的一清二楚。
乔子昭单手支着腮帮子歪在松软引枕上,听罢两人所叙,长眉微皱,修长白皙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面前牢牢嵌在马车内部的矮几,龚其燃眉心一皱,横了两个“紫茄子”一眼,两人露出讨好的笑,自家这小弟,莫非是怒目金刚投的胎,眼神怪吓人的。
乔子昭视线淡淡扫过来,两人立即将脊梁挺的笔直,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前,小弟虽是面目可憎不好惹,但这一位却是修炼千年妖力无边,披着张闪瞎人眼人皮面具的老妖精,吃人不带吐骨头的,他们两人对他那叫一个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总之心情十分纠结。
乔子昭一挑眉:“照你们所言,你们两人是被人冤枉了?”
两人如小鸡啄米直点脑袋,绝无半点虚言,两人吃完早点,刚溜达到三笑堂附近,还不知发生何事,便被人给敲了闷棍,不知做了哪个缺德鬼的替罪羊,郁闷的想跳进黄河将这盆脏水给洗净。
乔子昭视线在两人揪在手心的面纱,两人领会上意,乖乖奉上,乔子昭接过随意看了两眼,便搁置在一边,嘴角微微弯了下:“周家仆人在没看清你们两人是谁的情况下,便一窝蜂的扑上前来同你们两人歪缠?”
两人继续点头,委实太过霉运加身,无缘无故被人揍了一顿,还十分丢脸的被押送回衙门。
两人正感慨自己命运坎坷,冷不丁的那张完美无瑕的俊脸凑近两人眼前,如兰的呼吸可闻,饶是见惯了这张美人脸,两人的心还是不争气的乱跳,脸色红到滴血,不过碍于两人如今面目全非,红与不红,外人完全看不出来,不然又得挨顿暴揍。
两根骨节分明如玉雕的手指狠狠戳上两人青红的眼角,火辣辣的疼痛让两人倒抽冷气,龇牙咧嘴敢怒不敢言任人欺凌,乔子昭冷笑:“这处伤口明显比其他部位伤势严重,显然不是今日殴打造成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子昭可不是只长脸蛋,没长脑子的草包。人家不仅生的漂亮,而且还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只不过世人常被他那耀眼璀璨的外表给蒙蔽,除去至亲的家人,那些外人常常被他的皮相给欺瞒过去。
两个“紫茄子”抗不住逼问,老老实实的将前几天在三笑堂发生的事情上报,不敢有半点欺瞒。
乔子昭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指,心下一动,面上却不显露出来,恨声道:“蠢材,打不过你们不会往高滨杰身后躲?”蠢笨如斯,当真是无药可救,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两人一眼,明显那边是安全地带,大好的去处不躲,傻不拉唧的玩命逃亡。
两人露出恍然之色,诚然那妖精再如何恼怒,出手与高滨杰较量的时候,招招留有余地,显然是早有私情在前,不然为何搞差别待遇,对两人喊打喊杀的,下手那叫一个歹毒无情。
乔子昭懒得看两人蠢笨相,叫了家中长随进来:“遣几个机灵的人盯着张伯仁和三笑堂的人,一有动静便前来回禀,万不容耽误片刻。”
家人领命退了出去,乔子昭沉声道:“其燃,派人看好这两个蠢驴,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任两人如何撒泼打滚,涕泪横流,生了副金刚面的龚其燃面无表情的执行乔子昭的吩咐。
铁石心肠的乔子昭更是看也不看两人一眼,完全无视两人泪流满面哀嚎不已。
突然间一阵狂风过去,乌云如墨遮住了大半边天,犹如昼夜颠倒,骤雨狂风仿佛奔腾咆哮的千军万马,以势不可挡之势凶猛至极的从天而降,风雨大作,天边不时滚过震耳炸雷,夹着火龙乱窜的金色闪电。
闲的发慌的路人纷纷寻地避雨遮风,再也没心思去想分庭抗礼几家的纠葛。
回到宁国府,冷面冷心的龚其燃一丝不苟的将两个哥哥关进房间,同时扔进去的还有一堆几天也吃不完的干粮。
想偷跑,连窗户都没有。
有本事把牢底坐穿打洞出来吧。
哭天抹泪的难兄难弟抱着包裹互望一眼,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屋子仅有的一扇窗,已被纵横交错的木板钉的密密实实,半点缝隙也没,即使孙猴子有七十二神通,怕是也飞不出去。
大门口的两尊门神凶神恶煞,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武力值绝对比他们两个高出几个档次,想通关杀出重围,俨然是痴人说梦。
两人怒不可遏:“龚其巍你这个小兔崽子,眼里还有没尊长了,我们是你哥哥,不是你家犯人,犯的着这样虐待我们二人吗?你个狗腿子,小舅的话你当圣旨来听,莫非大哥的话是响屁不成?”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突然乔子昭那悦耳如泉水般叮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人家起码放了个响屁,你们两个连个闷屁都算不上,整一个哑屁。”
“你少同他们两个不长脑子的笨蛋屁来屁去的”乔子昭负手睨了一眼大门:“他们不领你的情也就算了,走,这些上等疗伤药拿回去给看门狗祛疤痕,也不要给这两个忘恩负义的蠢驴用。”
龚其燃捧着一匣子膏药跟着乔子昭折返回屋。
屋内的两人反应过来,后悔不跌,奋力扑大门上开始挠门:“我们知错了,好弟弟你回来呀。”
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他们两个笨蛋。
老管家疾走在狂风暴雨中,一身衣裳被淋了半湿,到了门前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上前回话:“回二老爷的话,张伯仁突然带了去三笑堂拿人,谁知刚到没一息功夫,两边人刚碰着面,因离的远,并不知具体说了什么,三笑堂那边不知怎么的突然起了大火,也不知是从外面烧起来的,还是从里面燃烧的,火势很迅猛,连泼天大雨都浇不灭,火光映红了映红了半条街。张伯仁眼下顾不得拿人,正领着人救火呢,那边正一团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