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滨杰愣住了,操蛋,老子只说了一句吧,你就甩过来一长篇大论,谁来告诉我眼前这位身高马大粗糙汉子,为何一个下午不见,会变得如此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是被书生大儒附体了么。
高滨杰抚额,心头血险些喷出口,气了个倒仰,老子一点不稀罕你得马屁,慷慨陈词虽激励人心,此时在他听来却如对方拿了把钝刀子偏偏还使着没几量的力气折磨他呢。
他直接愤怒了,杀意顿显:“那几个娘们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是睁眼瞎子么,或是熟视无睹,莫非他们在南边都是这样无视军令,胡作非为。
刘少军表情依然很平静,脊背挺的笔直,只略露出一点疑惑不解:“统领,这里是京郊大营,能够站在这里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怎么可能有婆娘出入呢。”
高滨杰见他眉头一拧,接着怒道:“若是哪个胆敢触犯军令,带头胡闹,将婆娘搞到军中来,卑职第一个剥了他的皮,抽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够心狠手辣的,操蛋,这指鹿为马的功夫也是修炼的炉火纯青,令人发指。
高滨杰嘴唇气的直抽搐,恰巧这个时候,一个绯红色身影从他身边路过,刘少军目光直视着他,不为所动,恍若没有人经过一样,高滨杰狠狠啐了口,手速疾快的将那人影扯住,一个发力,扯到面前,目光冰冷的看着刘少军:“这不是娘们是什么?你眼睛睁大点仔细看个清楚,有爷们长成这样的么?”
当真是不见不棺材不落泪,一群等着剥皮的操蛋家伙,果真该直接砍了脑袋才是正理。
刘少军掀起眼皮子看了被他抓在手中的人,嘴角一抽,目光游移,脑门冒出细密的汗珠,心里咒骂高滨杰,手能那么不欠抽么,随便一抓就抓了个最难搞家伙过来,饶是看过他身穿绯衣千百回,纵然装的惟妙惟肖,在他心里只能是那个令人心颤,杀人不见血,气死人不偿命的老狐狸。
“老狐狸”身段婀娜多姿,靠近了还能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香气,一甩宽敞水袖,娇媚似春花,顺着高滨杰的力道靠在他胸口:“这位官爷,叫住奴家所谓何事呢?奴家胳膊被官爷扯的好痛。”
声音如山涧泉水,轻柔动听,细细听来,却比女子声音婉转,比男儿声音柔和,说不出的风情含在唇畔。
高滨杰条件发射的放了她的胳膊,刘少军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摸了脑门一把,浑身鸡皮疙瘩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心里默默祈祷,城门失火,千万别烧到他身上来,我真只是路过,不是特意过来看好戏的。
“老狐狸”斜睨了刘少军一眼,刘少军避开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又往后挪了挪,高滨杰此时有点傻眼了,所谓美人袅袅,妖冶如魅,看者莫不心生摇曳,有股冲动呼之欲出,非此人莫属。
脸色一红,随即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可是治军严苛的军营,而不是花街柳巷,灯红酒绿场所,怎么容得下女子在这里堂而皇之的出入呢,这若是被升上知道,少不得治他一个督军不严的重罪。看他不爽的人只怕就等在此处就揪他小辫子,收集名目弹劾呢。
脸色一板,对着“老狐狸”呵斥道:“大胆刁妇,军机重地,岂可容尔等随意留置,说,是何人藐视军法,不顾军防将尔带进来。”
“老狐狸”身体一颤,似风佛柳,美目含水,毫不楚楚可怜,刘少军心里直叹:“妖孽妖孽呀,快来个得道高僧,收了这个狐狸精吧。”默默的觑了不知真相的高滨杰一眼,但愿他不要被气的吐血三升,狐狸精彪悍功力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
“老狐狸”咬了咬色泽饱满鲜亮的粉唇,贝齿似米粒晶莹:“回官爷的话,没有人私下违抗军纪,放奴家进来的,是奴家仰慕官爷风采,倾慕已久,实在心动,忍不住偷偷溜了进来,想想藏在角落好看上一眼官爷的背影也好,只一眼,奴家也心足亦。”
“……”,这里是菜市场么,你偷偷的就能溜进来的么?
门口的守卫都是尸体标杆么?
心怡统领一人,为何在一群爷们中间晃悠那样愉快呢。
刘少军默默望天,这谎话说的让他都心动了,十分感人肺腑,只差泪流满面两两相望,脉脉含情了。
不愧是狐狸精呀,这份忽悠人功夫,当真是刻在骨血里,信手拈来,我一定要好好向你学习这门渊博的忽悠学问。
他看着高滨杰脸色蓦然绯红,偷偷为他留了两滴鳄鱼的泪,有那么一咪咪想告诉他事实的冲动,余光瞧见“老狐狸”那纤长白皙的手指动了几下,按下那股冲动,感叹道,我还是太过善良,很是不忍心看着统领被戏弄。
完全忘记他刚才是自告奋勇过来找高滨杰答话,好就近看戏的初衷。
第十一章
翌日,天空蔚蓝,鸟语盈耳,一派春间大好时光。
下了早朝,回到乾清宫御书房,戚湛来不及坐下,连续灌了三盏茶水,极黑的面色才稍微缓解了点。
不禁冷笑一声,果真是给先帝宠坏了,以为还未朝代替换,可以为了一道御令,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就地还钱,互相眉眼来去,一进一退,几个回合下来,最终达成妥协。
朕可不是先帝仁慈软和的性格,可以任皇权旁落,任人掣肘,憋屈不安心的坐着如火山般的皇位。
戚湛嗤笑,坐了下来,曹德义低垂着脑袋,将空了杯子的蓄满,心里骂爹骂娘,不仁不义不忠不诚的混账王八羔子,竟敢抱成一团,咄咄逼人,再次上本替镇南王世子请命来京觐见皇上,叩谢皇上厚葬镇南王恩情,世子得皇家恩典于幼时得封,于公因及早来京跪拜皇恩浩荡,于情于私世子乃皇上的堂弟,哥哥是皇上的妃嫔,更应该早早的前来京都叙叙亲情,聊聊家长里短,一展天家血脉之情和睦融融。再者九泉之下的先帝和原镇南王兄弟情深,当今也该仿效先帝和善之举。
曹德义满心愤怒,这话说的再漂亮,再动听,也掩盖不了狼子野心,想趁早将镇南王的爵位敲定下来,名正言顺的执掌云贵军权,天高地远坐他的土皇帝。
真当这爵位是地下的萝卜,随手一拔蹦出一个,说不准还能带出一个来,买一送一,岂不是美事一桩,呸,想得美。
他正咬牙切齿诅咒那些公然上表陈词的大臣们及远在天边的罪魁祸首,恨不能下一场冰雹直接将他们埋了,也省的花银子治丧了。
戚湛吐了口浊气,看着愤怒不平的曹德义,心情好了点,好歹还有个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鸣不平的,也不枉自己的一番提拔,不疾不徐的捧着茶盏呷了口,忽然外面有通传声传来。
戚湛皱眉,曹德义撇嘴,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臣子追到了御书房来萝莉啰嗦再接再厉斯缠皇上。
“回皇上,禁军统领高滨杰求见。”
曹德义先长舒了口气,戚湛眉毛一挑,这家伙不上朝,坐镇军营,没事总往宫里算个什么事呢。
他倒不担心他摆不平那一万兵丁,因为他就没抱希望对方能尽数将人收拢回来,尤其在知晓背后之人是南妃的时候,仅存的一点期翼也不翼而飞。
若是高滨杰听到他的心声,绝对会满眼哀戚,皇上您对臣的要求水准低到不能再低了,您这是小看臣呢,还真的是小看臣呢。
戚羽无聊的打了呵欠,支着脑袋看窗外的景致,参天大树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的盖了下来,满眼皆是青翠的绿色,看得人心情舒畅。
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传奇这厮动作也太墨迹了,跟个娘们似得,一个字,慢,两个字,太慢。
按照事先的计划,此时皇上应该能猜出他是背后的主人,这根本就不用费脑子猜么,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能看明白,他都如此尽心的将事情都摊开他面前,让他看一清二白,明摆着这只是简单用后脑勺想都能想到的事么。
姚传奇突然以奇招打败笨蛋,再以奇怪的操练方式锻炼军队,这么惹眼的事,傻子都能看出里面有猫腻,要不然为何几个月后才一反常态,不再如往日般装鹌鹑,乖乖的臣服笨蛋。稍微转下脑子,就能想到此间定是有人教唆的。
你问戚羽他为何要做这样堂而皇之的阳谋呢,他只会不屑的对你一笑,和能隐忍多年,登上大宝的帝王玩权谋诡计,你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你见过哪个心肠善良,敦厚和善的人可以君临天下,虽不至于伏尸百万,却也是森森白骨堆积而成。
君不见一将成,万骨枯,更何况这世界最为尊贵,执天下权柄于手中的睥睨所有人的帝王呢。
被戚羽嫌弃的姚传奇,此时正斜着眼睛看满眼肉痛的刘少军,用军刀撕扯着牛肉,大口大口的吃着,咽下嘴里的牛肉,冷笑:“昨儿你不是划拳赢了他们两个才有了看好戏的机会,吃你一顿牛肉怎么了,你就这么不待见同自己同甘共苦,为你累死累活的同袍,你这样真让人寒心,小气巴拉,不过就一顿牛肉,至于将脸拉的老长,不知的还以为你死了婆娘呢,万一被手底下军士看到,认为你为将者,不懂体恤将能够把后背放心交予你的兄弟,这不是让兄弟们吐血呕肝,所托非人么,你说你,怎么就没大将风范呢?哎,老子很想吐血三升,痛快的哭上一场,替咋们主子叫屈啊,怎么就养了群白羊狼呢,不是说好有你一口吃的绝不会给兄弟喝汤么,主子要是瞧见你为了一顿牛肉,跟挖了你得心肺一样,还不得跳起脚来,大骂,我什么时候短你们吃的了,短你们喝得,竟然抠门成这样,莫不是你们几个长大了要做铁毛鸡吗,出息呀,当真是出息呀?”
姚传奇觉得有点口渴,停下了唠叨,无视刘少军恨不得挖了个坑将自己埋了表情,神色冷静的喝了一大口浓香四溢的牛肉汤,赞叹道:“这不是自己钱买来的牛肉就是香呀,老子的肠子里虫子都要被这味道勾的爬了出来了。”
刘少军侧头看到帐外挤眉弄眼看龇牙咧嘴,捂嘴偷笑的欧晖、李彬,向两人挥了下拳头,让你们看笑话,有本事你们来听听这厮比唐僧还要厉害三分的啰嗦经,满嘴里就没一句正经话,笑哭全凭他一张嘴,转换自如,最气人的是人家说上个把时辰还不带大喘气的。
不就近距离看他将统领气的飙血,有冤没处升,最后还得低声下气的向他赔不是,老子容易么,只不过看了场戏就得自掏腰包给他买牛肉买酒,不买你敢么,他能将你念叨到你后悔到世间走上这一遭。
统领不就是个列子么,昨儿被他装女人戏耍了够。结果人家振振有词的张开就说,你以为老子想装女人,老子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过谁让老子进了军营,还当上了官,既然做了官,就得有点真本事,才能服众不是么,所以老子苦思冥想,军营的生活最是苦闷苦楚,一群爷们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个娘们,就是一头母猪,一年也是罕见一次,天长日久下去,这对兵丁的身心都不利,适当的放松、消遣、劳逸结合才是上上选,所以老子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来,一来解一解比苦行僧还可怜的兄弟们想女人的脆弱渴望,二来,在演习的时候,打扮成这样骚扰他们,可以训练他们对娘们的抵抗力,诱惑力,你说,万一哪天,我们和敌国交战,敌方将领暗地里得到消息,敢情这是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啊,大伙将心放肚子里,不用我们举刀抗枪,准备绊马索,更不用插上倒刺,呕心沥血的想尽办法同敌人来个同归于尽,我们只要到青楼楚馆拉出一队摇曳生姿,柳姚蛇身的婆娘出来,敌人就会乖乖的放下武器,乖乖的跟着咱们回家了。哎哟,你说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这个领军的该怎么办啊,即使你想拦也拦不住这群眼冒着绿光,失去理智的爷们啊。
高滨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只觉得眼前星星点点,头昏脑涨,胸口的血气翻滚直上,抑制不住。晕倒前只有一个想法,古人诚不我欺,诸葛孔明凭一张犀利嘴皮子将敌阵王朗骂的狗血淋头,活活气死,回到地府找阎王喊冤,绝不是一句戏言,应是有理有据可循,面前这个厚颜无耻到人神共愤的家伙莫不是诸葛家的传人?
刘少军扶着软绵了身体的高滨杰,蒲扇般的大手使出浑身力气摇晃他的脑袋:“统领,你千万别死啊,我们还要在统领的带领下保家卫国,为国尽忠呢。”
第十二章
戚湛神色淡淡的看着高滨杰脸红脖子的苦哈哈向他倒苦水,见他说的吐沫星乱崩,口干舌燥的亲自倒了盏茶水放到他面前,高滨杰热泪盈眶的捧着茶水,仰着脖子咕噜噜灌了下去,完了添了下唇,喉咙处的干燥感得到了润泽,张嘴接着准备诉苦他活的多么不容易,昨儿被荼毒到险些吐血身亡。
戚湛伸手揉了揉头昏脑涨的太阳穴,抬手赶紧打断对方和尚念经,安慰他:“新官上任总是要受各方排挤不满打压,尤其你如此青年才俊,可以统帅一万将士,他们多多少少要给你使绊子,他们忍了几个月才有动作,至少在朕看来他们对抱着敬畏畏惧的心态,从另一个角度看,只有能力卓绝,才干显赫之人才会被他人嫉妒忌讳不是么?”
戚湛狠狠赞扬了他一通,直说的他有点儿发傻,“呃……”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呢,本就有晕乎的脑子更加飘飘然,戚湛微微一笑:“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过了用早膳的时辰,朕这里还有一大批公务要出来,爱卿,你是不是要回军营加紧学习他们治军的长处呢?”
高滨杰搔了搔脑袋,看了看天色,外面已是日上三竿,再一瞧,御案着码着整整齐齐的奏章,跟座小山似得,心里默默的想,皇上也过的艰苦呀,总有忙不完的公务。和皇上每天被那些老臣公卿群喷相比,自己只不过被那狐狸精用吐沫淹了一回,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实在汗颜,在皇上日理万机的时候,还找皇上撒娇诉委屈实在大大的不敬呀。
送走了满怀愧疚的高滨杰,戚湛整个人轻松多了,靠在双龙首位相衔的椅背上,问伺候在一旁的曹德义:“滨杰今儿嘴皮子是不是麻溜了点了。”
曹德义听着皇上明是询问的话语,实是下了定居的评语,点了点头:“奴才瞧着高大人今儿精神头不错,说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带换气的,比平常显得话稍微多了一些。”
戚湛了然一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说起来,这几个月他倒未白白浪费了,朕倒是蛮期待他再经过几个月历练,回到朝堂时候的光景了。”
曹德义不禁想象到高大人一张嘴,中气十足,噼里啪啦将朝堂上一帮老不休的气倒集体倒仰,飚血洒泪的场景,很是可乐的笑了。
高滨杰出身虽不高贵,却也是名门之后,不然当初也不会被直指为戚湛的伴读,现在地位身份不可同日而语,早已水涨船高,成了新一代权贵,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想当初戚湛提拔他为禁军统领之际,多少人愤然跳出,言之凿凿的指他少不经事,如此年轻,不足以堪当守卫皇上安危的重任。正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纷纷劝皇上三思,为社稷百姓着想,千万别拿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
戚湛只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朕已是天子,自有真龙护体,莫非诸位臣子认为朕不配坐上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抑或是指皇城中天下间有谁对朕坐上这个位置看不过眼,暗里明理准备将朕从这个位置踹下去,好取而代之?”
众位臣子勋贵,面面相觑,显然跟不上皇上的节奏,这都扯到哪里去了?咋们不是在讨论商量高滨杰担任统领一职么,怎么就上升到篡权夺位的上面去了?即使向天借了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新帝初登大宝之际,万民同贺之时,给皇上添堵呀,这不是拿自己头上的顶戴花翎开玩笑么?
互相对看一眼,默默叹气,咋们不是习惯了和先帝讨价还价么?一时转过不弯来。
此时这些老臣贵戚们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认识,皇上表面上看上去很温和宽厚,耍起心眼却毫不含糊,且不动声色,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他们也未往深处细想,只当皇上初登基,迫不及待厚赏封赐不离不弃自始至终跟随者他的玩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