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的吓人。
这么快就被敌人发现在苏州那边动的手脚了吗?对方追上来的是多少人?都是死士吗?
纷杂的念头在脑海里一一闪现,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队长大喝一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们八百里日夜兼程,如今已然到了山东境内,在不久就能到京城了,不论如何,我们一定要保护好殿下。”
众侍卫齐齐点头:“是!”
众人赶紧抹去了所有装备露宿的痕迹,马匹四蹄包上棉布,放入林中掩护,队伍散入四处,徒宥昊将搜集到的账本用油布包好,里三层外三层装好了,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悄悄把东西扔到了一颗已然空心了的大树树洞之中,还在上头压了几颗石头,洒了些苔藓木屑做掩饰:为了这账本,他遭受的够多了,这东西要丢了,那他受的苦,不都白受了?!
前路不知如何,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认输!
黑黝黝的山林里,夜空中那一弯下弦月的光彩,在遇到树冠顶端就被隔绝了,到得林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火光去后,完全没有了光线,一不小心,甚至都可能叫地上的枯枝给绊一跤。
徒宥昊等人屏气凝神,侍卫耳朵贴在地上,感受着大地的震动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他们来了!”
不一会儿,果然就听得又喧嚣声远远传来,然后就是……
“汪汪汪!”
狗叫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出离难看起来,对方居然还带了狗!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王通咬着牙,二话不说赶紧从自家包裹里掏出个小瓷瓶来交给徒宥昊:“主子,这是当初小的在大夫那里拿来的防蛇虫鼠蚁药,气味刺鼻,什么动物都不耐烦闻,您把药倒在身上,正好遮掩气味。”
徒宥昊捏着药瓶子,咬牙:“你把这药给了我,那你们呢?”
王通领着众侍卫笑道:“我等为主子办差,自然是要与那敌人拼到底,主子千金之躯,如何是我等能够比的,自然是主子安危为重。”
昏暗的光线下,徒宥昊甚至只能看到王通脸上那微微的轮廓,说话时下巴震动的弧线,冷笑一声,徒宥昊把那药往王通手里扔了回去,沉声道:“你们为我出生入死,难道我就是那不顾手下人生死的?敌情不明,如何我们倒先胆怯起来?不过是些畜生,弄死了它们,我就不信,我手下如此勇士,还对付不了那个乱臣贼子!”
王通拿着瓷瓶,滋味陈杂,还要在劝,徒宥昊已然喝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说。所有人准备好,王通,你弓弩最好,这边还有小弩,上头涂了毒,你且记得,一定要先取了那畜生的性命。”
黑夜里,没有狗的触觉,敌人必然多上许多麻烦。
王通拿着弩箭,郑重点头:“主子看重,小的,一定不负您期望。”
所有人准备好,喧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埋伏在树上的人居高临下,可以看见一行人拿着火把,骑马狂奔而来,两条黑色大狗张大嘴巴,在队伍前头领路。慢慢靠近他们,那两条狗叫的就越凶。
骑马人蒙着脸,藏头露脸的,一看就知不是善类。徒宥昊最后一丝希望不是敌人的期盼也在为首之人示意停下的动作中烟消云散,只听得那为首之人沉声喝道:“这边有动静,人肯定不远,都给我下马,大家仔细搜,一定要找出人来,不能叫他们跑了!”
“是!”其余人应答一声,纷纷翻身下马,首领坐在马上,还自张望,可惜天色太暗,什么也没看到,那两条狗疯狂叫起来,向着树林冲过来,一支利箭猛然离弦,“呜”一声,一条大狗哀鸣到底,刺杀队伍瞬间惊动,那首领眼神如刀看向王通藏身之地,叫道:“在那里。”
说话间,王通已然拉动机关,另一支箭飞射出去,从另一条狗的眼睛射入,大狗瞬间倒地,巨大的身体压在地上,好一声闷响,四肢抽动两下,也死了。王通不敢怠慢,一得手便跳下树,几步往那更深的林间跑去。敌人打着火把,也赶忙冲了进去。
林间树木茂盛,敌人根本不能骑马,众人持刀拿着火把走在林间,不啻是靶子一般,瞬间,又有多人被那弩箭射杀。首领眉眼间凶光闪过:“所有人三五成行,各自戒备,找到人,就给我杀!”
王通给属下打个手势,让他们护卫好徒宥昊,眼神死死盯住了敌人,谁都知道,今晚这场,是一场硬仗。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二百一十二章
徒宥昊带着重伤出现在京城的时候,震动了整个皇城。
贾瑚一到衙门,就有交好的人拉着他问,“听说四殿下身受重伤,是不是真的,不是说人还在苏州吗,皇上派去的御医真给诊治上次的伤,这才多久,怎么就回京了,是不是带着什么重大消息回来了,听说四殿下找到了江南贪腐案的证据,是不是真的,”
一连串的问话下来,贾瑚头都大了,扶着额头叹气,无奈的看着对方:“殿下这才回来,我们还没见过面呢,你说的这些,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可旁人这会儿哪顾得许多,不止女人会好奇,男人好奇起来也要人命,他们这就是想听个消息,是真是假,后头自然会晓得:“子方,你可不厚道,谁不知道你跟四殿下交情深厚?他那边的消息,你真一点不知情?透露点给我们,怎么样,殿下现在还好吗?证据有多重?朝堂里多少人给牵涉进去了?”
贾瑚是敷衍都敷衍不过去,一个劲说自己不知道,被好些人指责了是不讲义气,陪着杂七杂八地说了一上午,什么事都没干,什么事也干不了。直到上头有人看不过过来叫停,喝令大家各自回去做各自的事情,贾瑚才算是逃出生天,有了喘息的机会。
王翰林走的时候还很不满:“子方,你的嘴可真够严实的,我们这么些人,问了你老半天,可你一句真话都没有。你可不够意思啊。”
贾瑚只摇头苦笑:“我是真什么都不知道,能说什么啊?我总不能跟你随便胡扯吧!”
王翰林翻个白眼,还是不信,怏怏走了。
背对着人,贾瑚才敛下了所有表情,手臂支撑着脑袋,阴郁了眼神。
对着人他自然说自己毫不知情,可事实上,他昨天晚上就收到了徒宥昊的信,他说他带着人连夜兼程赶回京城,路上遭遇了一连串的刺杀,好容易才带着证据回京,如今一切平安,让他放心……
放心?自己如何能放心的下?
他受伤了,受伤多重?情况怎么样?刺杀他?到底是谁刺杀他?他手里的证据,到底牵扯了多少人,竟让人铤而走险,不惜对当朝皇子下手?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宫里,可一切顺利?
午休衙门外有人找贾瑚,贾瑚急匆匆出来,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四舅?”
张四爷站在门外,一身常服微笑着看着贾瑚:“子方啊,好久没见你了,你可好?”
徒宥昊躺在床上,上半身只着了件绸衣,微抬着身子要行礼,被皇帝一把拦住了:“你身上还有伤,可别乱动,万一牵动伤口就不好了。”
徒宥昊脸上带着几许慌乱羞惭和受宠若惊:“竟劳烦父皇亲自来看儿臣,儿臣无能,竟叫人弄得这幅模样,给皇家丢脸了,叫父皇失望了!”
皇帝早先就听太医说了徒宥昊的伤势,身上多处刀伤,几处深可见骨,更烧伤未愈,失血过多,可见其凶险,徒宥昊如今还能捡回条命,真真是幸运了。自己的儿子几乎死去,每一个父亲对着这样大难不死的孩子都要多一份柔情,更不要说此刻徒宥昊还惦记着皇家的颜面,一点也不顾自己的生死,这般懂事孝顺,更叫人动容。
皇帝难得心疼的看着徒宥昊,柔声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都伤成这样了,还顾忌那么许多干什么?你且好好歇着。”一边冷下脸,阴狠道,“大逆不道的匪徒,竟敢对皇子动手,无异于谋反!这般乱臣贼子,你初入朝堂,涉世不深,如何能料到?此番没被人刺杀而亡,已然是幸运了。”
徒宥昊低着头,就不说话了。
皇帝也没指着他高谈阔论,说完后,又夸他:“你这次,不但没有叫朕失望,相反,朕深以你为荣。你这次在江南,做的相当好,你交上来的那些账本,朕看过了,一群国贼硕鼠,不遗余力地想挖朝廷的柱脚,此番既查出来,朕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且养伤,朕一定给你出气,报此追杀之仇!”
徒宥昊抬起眼睛,哑着声音道:“父皇可查出到底是谁在追杀我?”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告诉他也无妨,冷然道:“忠贤亲王多年来老实本分,我却没想到,他竟还有这样的胆子!”
徒宥昊脱口惊呼:“忠贤皇叔?怎么会?他竟牵扯到了江南贪腐案之中?”他一个闲散王爷,竟有本事掺进朝廷重中之重的江南里?还有这般大势力,联合着江南大小官员,形成贪腐网络,多年来瞒得死死的?徒宥昊想到一路上追杀他的那一拨拨死士,不自觉低呼道,“这么多年,忠贤皇叔一直对我照拂有加,真的会是他吗?”
皇帝脸色铁青,寒着脸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多年和善好人,今日才知道,却是披着羊皮的狼!”皇帝查到真相的时候,心下也是震动非常,先前猜了再多,也没想到,最后查到的人,会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忠贤亲王。
这十几年,他这皇弟可是安分守己的紧。也不在朝堂领差,每天窝在自己的王府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守着娇妻美妾,底下一堆孩子,见到谁都客客气气的,完全没有皇家的傲气。皇弟以前还嫌他对谁都和气没有傲骨,丢了皇家的脸,特地找了他来训了一通,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
这也给皇帝敲响了警钟,这些年顺风顺水,叫他大意了。没想到,还有些人缩在暗地里,对着皇座虎视眈眈……
皇帝拍着徒宥昊的恶肩膀:“你这次立了大功,赶紧养好身子,朕给你封赏!”
徒宥昊便道:“这一切都是儿子该做的,不敢居功。”
“好。”皇帝更加满意,“不愧是我儿子!不居功,不贪功!”让他注意休息,“养好身子了,给朕分忧!”
徒宥昊一直低着头,听着这话,眼里快速划过一丝满意。
他这一路来的辛劳,总算有了回报。经此一事,他在皇帝眼里,终于不再是随随便便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他让皇帝看到了他的本事,他的能力,对他有了个直观的了解。此后皇帝想起他这个四子,都会想到,这个儿子,是有勇有谋,从江南带回了贪腐案最重要的证据的功臣,是拔除了京城里潜藏着的危机的功臣。他是有能力,有本事的皇子。
他在朝堂里的前程,自此,铺上了一条金光大道!
徒宥昊想起一件事,急忙道:“父皇,那护送儿子回京的张大人……”
皇帝笑笑:“你说的是张家的老四吧?他本就是山东知府,如何又救了你,我自不会亏待了他!如此忠臣,合该重用!”
徒宥昊大喜:“儿子在此,谢过父皇!”
皇帝大笑:“他救了你,便是对我也有恩,封赏他本是应该,你不必谢朕。”又说了几句话,前朝事忙,皇帝就起驾回宫了。
徒宥昊一个人呆在床上,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能得到好好的休息。临进入梦想的时候他还在想着,他跟贾瑚也真是有缘了,怎么也没想到,救他于危难的,会是贾瑚的四舅舅。
这就是老天给他的缘分吗?
徒宥昊勾着嘴角,沉沉陷入睡梦之中。
“那天我不在,还是你舅母在庄子里带着你两个表弟妹住着玩,四殿下带着人躲进去的时候,身上带伤,当时就叫护卫给抓住了。”张四爷说起这事的时候还摇头,“你知道的,你外公当年也算是一将领,咱们家里虽说这些年武功败落,但一些老人还在,教出来的护卫武艺颇看得过去,我常年不在京,你大舅不放心,家里的好手全让我给带到山东任上去了。这不,就给抓住了四殿下。”
贾瑚啧啧称奇:“竟还有这样的事?那后来呢?”
张四爷看了他一眼,笑道:“说起这个,还亏得你呢。”
贾瑚好奇道:“我?怎么还扯上我了??”
张四爷道:“这不是你舅母抓住了四殿下吗?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毛贼流匪,打算处置了,结果护卫拿了殿下的配饰来,你舅母一看,里头却有她当年送给你的一块配饰,这一看,才知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你舅母连夜叫了我来,我给一看一问,亮出了身份,殿下知道我是你舅舅,才放下了戒备,大家叙说了一番,我带着人一路疾奔,护送殿下回了京……”
贾瑚惊喜道:“竟还有这般巧合?这真是……”
张四爷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都说无巧不成书,这事情,也是真凑巧了。张四爷这是真感激自己外甥,这次,自己可是借了他的光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子一怒,流血漂杵,徒宥昊带回来的证据,证明着外表与世无争的忠贤亲王内地里,其实野心勃勃,其无声无息伸入江南官场的手段,叫皇帝也不由得为之变色。
悄无声息,滴水石穿,眼皮子地下发生了这种事,自己居然毫无所觉,叫人把手伸进了自己的钱袋子。任何一个看重自己的领土的人都不能容忍这种事,更何况皇帝这种独占欲超强的人。很快,根据账本里牵扯上的人物,皇帝雷厉风行,给朝中来了一次大清洗。
该下大牢的下大牢,该诛九族的诛九族,便是忠贤亲王,这次皇帝也顾不得什么手足情谊,外界的眼光了,龙有逆鳞,触之则怒,忠贤亲王做的事,已经不止犯忌讳这么简单了。
皇帝绝对不能容忍,到了今时今日,还有人敢觊觎他身下的那张宝座。
与忠贤亲王有来往的朝廷官员,此次牵涉到了贪腐案中的官员,皇帝也一个都没有放过。
淑贵妃背后拉着皇帝拍着胸口庆幸的一番话,如今还在皇帝耳边回响:“江南那边,都要激起民愤了。百姓不知罪魁祸首,只当是皇上识人不清,任命了那些个贪官污吏。这些狗东西,自己占尽了好处,却把污水都泼到了皇上的身上。亏的如今民怨不深,若真逼得那百姓走投无路,举起反旗……皇上,忠贤亲王等人此举,乃是动摇国本啊。”
是啊,明明是忠贤亲王占足了好处,自己却给他背了黑锅,到时候百姓只会骂自己昏君。皇帝想得更深远些,要是到时候自己失去民心,百姓揭竿造反,忠贤亲王再出来假作好人,打着诛杀昏君的名头起义造反……倒真是师出有名了!
如此大逆不道,皇帝如何能忍?怒极之下,也顾不得仔细彻查,但凡与此事沾上边的,通通从严论处。甚至是与忠贤亲王府来往甚密的恪郡王府,皇帝也顾不得人是宗亲,一概以谋逆罪论处,一家老小,全给下了大牢。宗亲都如此,那些大臣,不管官位高低,也通通都被扫了下来。一家获罪还是轻的,情节严重者,夷三族 ,诛九族,屡见不鲜。
“当日既然敢做这样的事,就该想到有今天的后果!”面对着求情的大臣,皇帝森然冷道,“再有求情者,同罪论处!”皇帝冷冷看着朝臣,“你们为他们可怜,可是也搀和进这些事里了?”
没有人敢跟这样的事沾上边,一时人人自危,再不敢乱说话。
满京城里,都听得那锦衣卫带人抄家时满府上下撕心裂肺痛哭的声音。菜市口刑场上每天处决犯人的戏码百姓看得已然不想再看。邢台下的那块土地早就叫鲜血浸润透了,泛着黑红黑红的色泽,看着,叫人恶心。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了整条街,胆子小的再不敢往这跟前走过,走到这条街前,远远就给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