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韩悠太?”安然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脸瞬间拉长:“你不是,在睡觉么。”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韩悠太捉住安然手臂的右手用力往后一带,安然被拉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韩悠太只当他是空气般,大步从他身上跨过去,搂过羽田悦的头:“喂!你是不是想死?竟然下课了都不叫醒我,害我睡了那么久!”
“我,我给医学F班的人送笔记了,本想送完后叫你的。”羽田悦辩解道。
“哼,送个头的笔记!她们就是想看你!你怎么这么笨!我一听就知道那班的女生不怀好意。下次不许送了!谁找你要笔记的话,叫她来我这里拿!”韩悠太目露凶光地吼着。
“不就是个笔记么,这么霸道。”羽田悦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我饿了。走啦。”韩悠太手臂夹着羽田悦的头,半搂半拖地带着羽田悦离开。
“知道了,知道了。”羽田悦无奈地回答着。
身后,安然依旧狼狈地坐在地上,韩悠太回过头,冰冷地瞟了他一眼,安然打了个哆嗦。
“老大,这个家伙在高中的时候,一个人放倒了五个学长!”看韩悠太的背影消失,一个男孩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说。“现在在整个医学院,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就连学校的教授们都护着他,据说他是个天才。从不看书,却每次得满分。”
安然站了起来,眼中射出恶毒的光。韩悠太,你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今日之辱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趴在我脚下给我舔鞋底!
23.钉死在玻璃上的人
“喂,你在作什么。”韩悠太无聊地看着电视,瞥见羽田悦正趴在灯下奋笔疾书地写着什么,他的栗色柔软的头发在台灯下映出一片浅浅金黄,睫毛也似乎镀了一层淡金,愈发衬得眼睛水波荡漾,唇瓣娇艳,仿佛坠落人间的纯洁天使,惹人怜爱。
“C班森美的笔记差了一课,我帮她补上。”羽田悦头也不抬。
韩悠太用胳膊支起脑袋:“都跟你说了,她们根本不差那笔记,完全是在打你的主意。”
羽田悦停下笔,扭头笑笑:“反正没什么,她们本性都不坏,只是……只是”他侧头想了想,睫毛半垂,在明黄的灯光下,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只是好像有些太热情了吧。”
“岂止热情,简直是发痴。”韩悠太不满地嘀咕着。
“不好!”韩悠太忽的站起身,扭头看向窗外遥远的一点。
“出什么事了?”羽田悦也跟着站起来,向他眺望的方向看去,那里,正是学校。
“情况好像有点不妙!”韩悠太匆匆穿上外套,“我们快去!”他拉开大门,大步走出去。
“恩!”羽田悦也感到事态严重,随手拿了件衣服便跟了出去。
“是不是解剖室那里的问题。”羽田悦一边奔跑,一边穿外套。
“应该是那里。我方才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与它产生共鸣。而那方向,正是学校。”韩悠太边跑边说,黑色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地抖动。“真的很奇怪啊!”
羽田悦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我的血液……是邪恶的。”
话的尾音似乎还在空中盘旋,没有散去,然而他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抬头看看前面奔跑着的黑发男孩,他的动作分外敏捷,即使是在黑夜里,他依然散发着太阳般耀眼的光,可他终究不是太阳,羽田悦看着前方奔跑着的充满活力的身影,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悦,你累了吗?”韩悠太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
他的脸真的很好看啊,即使静下来的时候,也似乎充满着阳光。健康润泽的乌黑头发,墨玉般的黑色眼睛,修长微挺的黑眉,一笑起来,洁白的牙齿便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喂!”看见羽田悦一副魂游天外的表情,韩悠太的黑眉拧了起来,凶神恶煞地喊。
“啊!”羽田悦慢热地反应过来,急忙赶上去。
“跑不动就说啊!我背你!时间很紧的!”韩悠太说着便要拉过羽田悦。
“不用了!不用了!”羽田悦急忙跑开,他可不想整天被这力大无穷的家伙当成病夫。
“那就速度赶上!”韩悠太深深看了一眼羽田悦,向前跑去。
“是!”
深夜的学校静悄悄的,夜色下灰白色的楼房像一个个静默的有生命的物体,静静注视着他们。
然而男生宿舍那边却灯火通明,隐约可见楼道间人影晃动,似乎许多人正聚在一起。
一滴水从空中滴落,啪地掉在韩悠太脚下。
又一滴。
天上并没有下雨,那是还带着余温的新鲜人血!
“发生什么事了!”羽田悦一眼看见那天奔出解剖室的小健。
“啊。是你们!”小健目光空洞地站在楼梯间,忽然看见他们,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扯住韩悠太的衣袖,“石园,石园他死了!”
石园,今年便要毕业了。是他们的学长,然而他却永远也拿不到毕业证。
他死了。
挤过走廊中惊恐议论着的人群,羽田悦看到了石园。
他趴在走廊上窗户框架上,腿部还在走廊中,而上半身却架在窗框上,探出窗外。厚厚的玻璃碎了,一片如刀削般的锐利玻璃,透胸而过,扎穿了他的心脏部位。那刀一般的厚玻璃,竖立在窗框上,仿佛一个巨大的尖刀,直直举起石园的身体,鲜红的血尚未凝固,沿着他探出窗外的上半身蜿蜒流过去,从他脸上下雨般地滴落。
谁也不知道这一惨剧是怎样发生的。
“刚才什么情况?”韩悠太扫视着身后惊恐不安的人群,问道。
良久,一个趿拉着拖鞋的男生不安地开口:“刚才,我们很多人正在一起打牌,结果石园却忽然站起来。他说,他说听见有人在窗外喊他的名字,便扔下手中的牌,跑到窗边。”
那男生恐惧地看看韩悠太,韩悠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他刚跑到窗边,便一头扎向玻璃……”男生脸色转为煞白,似是回忆起极恐怖的一幕:“石园他,石园他居然用头撞碎了玻璃。由于用力过大,他上半身冲出穿外,那玻璃便扎在他胸膛上。”
“诺奇!不要说啦。”旁边一个瘦弱男生似乎受不了刺激,一把抓住正在说话的男生手臂,身体颤抖得厉害。
“命案发生在哪里?”警察们冲了上来,迅速拉起隔离带。
“都回去睡觉!不要再议论此事了!”管理员们驱赶着聚集的人群。
韩悠太对羽田悦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躲到僻静的楼道上,远远注视着忙碌的警察们。
尸体被放在学校医院的太平间里。
“吱呀。”太平间冻库的门被打开一条缝,两个人迅速闪身进来。入夜的太平间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这里的人永远沉睡着,这是世上最安静的地方。太平间四周是装载尸体的铁柜,密密的铁柜上贴着死人的简单资料卡,每一个柜子里,都躺着一个离开世界的人,而这张薄薄的纸片,便浓缩了逝者的一生。中间整齐地摆着几排透明的冰柜,柜中放着来不及处理的遗体。他们或老或少,然而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这些都是安然离世的人。
“在那里。”羽田悦一眼便看见被裹在透明塑料薄膜里的石园的尸体。他被放置在有着透明盖子的冷柜中,他的脸上表情狰狞,在这一排仿佛安然睡去的人堆中,特别扎眼。
韩悠太打开盖子,揭开裹在石园身上的塑料薄膜。透明的塑料上沾满了结了冰的血。石园脸上结了一层白冰,他的眼睛半睁着,已经冻成两个乌蒙蒙的冰球,犹自带着对人世间的留恋。
羽田悦不忍,找来一张白纸盖在他脸上。
韩悠太动动嘴唇,却没说什么。他熟练地戴上手套,拿起一把手术刀。
“果然啊!”韩悠太凌厉的地看着被剖开胸膛的石园。
石园的胸腔里空荡荡的,有着结成碎冰的血块,和血糊糊的呈现乌黑色的其它内脏,却没有心脏。
韩悠太利落地剖开他的胃部。
一个巨型血块呈现在眼前,被胃中的一些杂物包裹着。
“是心脏!”韩悠太用手术刀敲下包裹着血块的碎冰,那是浸透了鲜血的心脏,在冷柜中被冻成一个半硬的血块。
“不可原谅!”韩悠太用力扔出手术刀,打在墙上,又坠落在地,发出叮当一响。他秀丽的黑眸中喷出愤怒的光。
“和上次一样!”羽田悦默默地整理好尸体,关上盖子,双手合十,闭目祷告着。
“愿你安息。”羽田悦低声说着,伸手在空中画好一道莹白的小小符文,落在冰柜中的尸体上。随着符文的落下,一个白色气团从石园口中慢慢逸出,升腾上去。
“还好有你。否则这世上又会多了一个充满怨恨而不肯离去的灵魂。”韩悠太静静地说。
“是什么东西做的,太残忍了!”羽田悦恨恨地说。
“恐怕,是个充满了极度怨恨的灵体吧!”韩悠太推开太平间大门,转身看着羽田悦的眼睛:“这世上最黑暗最残忍的,唯有人的灵魂。”他顿了顿继续向前走去:“我们去找找那个管理解剖室的老头,池。恐怕,他还有一些事没有告诉我们。”
24.树林中的屋子
池的家便在学院后部的一片树林里。
清晨的阳光十分柔和,树林中弥漫着纱般的雾气,湿漉漉的翠绿的树叶还凝着未消散的露珠,晶莹欲滴。清脆的鸟鸣声,不时从幽深的树林深处传来,踩在林间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不时有新鲜的晨露滴在身上,青草的芳香从身边传来,恍如仙境。然而这里的树多是自建校以来便生长在此地,已有上百年历史,因而树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陡然走进树林,眼前便是一暗,仿佛光线减了几分。
半新不旧的平房便座落在树林中间,屋前种着许多菊花,在初秋微凉的风中,因为光线不好而开得无精打彩的菊花病怏怏地零星开着,给这树林深处的平房更添了几分冷清。
“喂,老头!开门!”韩悠太直接走上去擂着漆色斑驳的铁门。
“你轻一点!或许管理员还在睡觉呢。”羽田悦看看天色,这才刚黎明,薄薄的白色月芽在瓦蓝的天空中渐渐隐去。
“我管他睡不睡!迟了,或许又不知道是谁会死了。”韩悠太更加用力的把铁门捶得震天响:“这死老头肯定还有事没有说!”想到惨死的石园,看着铁门依然紧闭,韩悠太火从心头来,开始用脚踹门。
“哐!哐!老头,你给我起来!”韩悠太边踹门边怒骂着。
“什么事啊!”池老头终于慢颤颤地打开快被韩悠太踢散架的铁门,一副未睡醒的样子。
“老头,我来问你事情。”韩悠太也不管池愿意不愿意,大步踏入屋内坐下。
池老头也不阻拦,爬满皱纹的脸上显得很平静。
“小伙子,你想问什么。”池非旦不生气,而且居然替韩悠太倒了一杯水。
“谢啦,老头!”韩悠太也不客气,接过便仰头大口喝下,一夜未眠,他水米未沾牙,昨天走得急,身上唯一的几个硬币都给羽田悦买了瓶果汁。
羽田悦也跟进来坐下,看着韩悠太一口气把水喝光,他心中的愧疚更甚。
“悦,你喝吧。”走出医院的韩悠太消失了几分钟后,拿着一瓶果汁从自动贩卖机那里跑过来。
晚上没有吃太多东西,正渴得不行的羽田悦竟没有多问,接过来便喝个精光。
“你,你不喝?”羽田悦不好意思地看着已经见底的瓶子。
“算了,我不渴。”韩悠太翻了翻白眼,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也不知道留点,其实他的嗓子也干得要命。不过看着羽田悦一副焦急的样子,也只好作罢。懒得听他在那里婆妈。
“再来一杯!”韩悠太毫不客气地伸过杯子。
池老头起身又替他斟上。
韩悠太接过便喝掉一大半,抹抹嘴边的水渍,把杯子放在桌上:“池,我希望你能再次把三十年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该说的,我都说了。”池老头的眼中波澜不惊,似乎早料到他们会这样问。
“昨晚,石园死了,心脏被放到胃里,和第一次的死亡事件一样。这是这个星期因此事而死的第二个无辜者。”韩悠太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他们,都是无辜的人!”
池老头愣了一愣:“又死一个?”
“是啊,他死得很惨,是被,是被钉死在窗户上的,眼看就要毕业了,可是……”羽田悦着急地说:“池教授,你能不能再多说一点三十年前的事情,我们真的很想查出凶手。”
“就凭你们?”池抬起混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二人。“年轻人,你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不要拿生命当玩笑。”
“老头,你不要小看我们!”韩悠太用手指敲敲桌子:“你只管告诉我们就好,其它的不用操心。”
池坚定而缓慢的摇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池教授,请你告诉我们吧!”羽田悦见他一副不想说的样子,更加着急:“虽然我们力量有限,但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恐怕会死更多的人!”
“你是刚来的学生吧。”池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羽田悦:“你们知道杀人的是什么东西吗?”池的声音低沉暗哑:“你们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啊。”
“老头,你怎么这般罗嗦,不就是个恶灵么!说吧,是姓居那教授还是什么东西。”韩悠太不耐烦地说着:“要不就是那个讨人厌的院长老头!”
池枯木般的身体微微一僵,浑浊的老眼中竟有着猫头鹰一样锐利的光:“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降灵师。”
“降灵师!”池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情怪异地上下打量着着这个头发黑亮,衣服皱巴巴罩在身上的少年。“你,你没有骗我?竟会有这么年轻的降灵师!”
韩悠太并不答话,只把双手往脑后一枕,懒懒地往椅背上一躺,向羽田悦点点头:“悦,来个最简单的光明符吧。”
干什么叫我,羽田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那个,还是你来吧。”其实他是觉得自己画得太过于难看。
“没事。”韩悠太不动,眼中却有了好笑的表情。
唉,羽田悦只好伸出手,尽力地完成那一个虽然难看,但对他来说已经是不错了的光明符。
小小的白色符文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屋子,亮到可以看清楚池惊讶的脸上的一条条皱纹。
“真是,太神奇了!”池激动地仰视着晶莹如光球般的圆形光明符。
“老头,这总行了吧。”韩悠太一边说,一边眼带笑意地看了羽田悦一眼。
羽田悦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读懂了他的意思,果然,还是难看啊。
“话虽如此,不过。”池却神色凝重起来:“这到底,也不是普通的恶灵啊。它的力量大到我无法想象。并且它在那个阴气重重的地方困了三十年,谁知道它现在强到什么程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