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在后头叮嘱,“云飞,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吵……”
罗索,真是烦。
我走到路边招招手,拦出租。
他来到我身后,“去哪里?我开车了。”
我转头瞟他一眼,再冲司机摆摆手,示意司机不坐了让他开走。
“神经病。”司机骂完缩回脑袋一溜烟开走了。
妈个逼,这什么素质,什么素质。
我转身,额头撞到他下巴,站这么近干吗,烦死,我用肩膀撞开他往路边走。
他跟上我,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地,“云飞,我可以解释的。”
“你解释。”我埋头加快脚步走,一直走。
“就是……云飞——”
砰——他喊晚了,我已经撞上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好痛啊。
我捂着脑袋,看着面前的电线杆,怎么回事啊在这种大路口立这么大根电线杆。
罗少把我扯到他面前,拉开我的手观察起我的脑门,他的神情很专注,由于距离太近,热热的呼吸拂在脸上,我的心狂跳了起来,一把就推开了他。
“我没事,你快解释。”
他不甚放心,“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快说。”我有点烦躁。
“就是有一天,具体哪一天?我最后一次从医院换药回来的那天,是哪天?”他问。
“我管你是哪一天?这不是重点好不好?”罗里叭索,真受不了。
“好像有一星期了吧,碰上一个女人,她一直在门口徘徊,想按门铃又不敢按的样子,我问她找谁,她不说,转身就走,我觉得她有点可疑,你前几天不是说给了一个女人地址了吗,我怕来者不善,就追去看看,刚好见到她被一辆车子擦伤了,还被司机骂,她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不会回嘴看起来怪可怜的……”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给扎了一下,罗少说的人,完完全全就是我妈,一把年纪了出个门总像个孩子,有时候还会迷路,我就遗传了她这点,路痴一个。不过看她刚刚的样子应该擦伤不严重,至少刚刚我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
“我这人很正义的,你了解的……”
我白你一眼你就该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果然,他懂的。
“好了。”他一手就搭上我肩膀和我并行,我拿开他的手,他又重新搭上来,我再拿开他的手,他又放回来,真是的,看不出来我还在生气吗,算了算了,你爱放就放着吧。
“我和司机交涉了一下,让对方赔钱给你妈,她说不用了是她的错,好像有事急着走人。哦天哪,我真没见过这么傻的人,这种事情不管是谁的问题司机赔钱是免不了的,结果司机还嫌我多管闲事,骂了我一句什么来着,好像是句方言我听不懂,可是听语气就是骂人的,然后踩上油门就走了,你说气不气人的?”
又这么多废话,我再白你一眼。
“好吧好吧,我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她说她没事,一走起路来,明显就是有事嘛,我看不过去就带她去医院了,然后,就知道她是你妈了,然后,喂,她走路一拐一拐的竟然还说要去摆摊,开什么玩笑,我说反正我很闲,要帮她,她说不用,我又看不过去了,一来二去的,就,就这样啦。”
我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这几天不是去泡妞了,心里顿时舒坦了很多。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妈叫我别说的啊,她怕你不高兴。”
“那你有没有问她那天为什么来找我?”我想按罗少的脾气,他是会问一下的。
罗少低头不语,街灯映在他脸上,长睫毛在下眼睑打出一片阴影,看上去还挺,挺性感的。
哦,我在想什么呢。
“和我,那个,我妈那个男人有关对不对?”对着罗少,一时间都想不出该称燕胜清是什么。
“他赌钱输了,没钱还结果被人打了,你妈是想来跟你要钱的,想想又不好意思,可是又没其它办法,就在门口徘徊。”
我在他面前站定,望着他的眼睛,“你给了她多少?”
他很真诚地回望着我的眼睛,“我是想给她钱,可是她不要啊。”
虽然眼神很真诚,可是我太了解这个人了。
“到底多少?”
“三千。”
“罗少原!”
“八千。”
“等我发工资了再还你。”衣食住行加上给老妈的钱,这个月又没剩下多少了。
“不用了,就当我请你吃了顿饭。”
“那你做做好事每月请我吃饭的钱折现,我都可以不用上班了。”
他在那里讥笑,“切!天下哪来白吃的午餐。”
“没白吃的午餐你跟我说不用还,你有什么居心啊你。”
他冷哼一声,“什么居心?喜欢你,爱你,想追你。”
“真是够了你。”我笑着去捶他肩,他往一边闪了闪,我便穷追不舍,昏黄街灯映在地上,伴随着忽明忽暗的树枝影子的,还有我们追逐的影子。
最后他搂过我肩膀并排走,我的心里竟然滋生出类似甜蜜的感觉来。
一阵冷风吹来,我哆索了一下,他立刻搂紧了一些,我看着他的侧脸,街灯映照下,显得脸部轮廓比平时柔和,他注意到我在看他,转头跟我微笑,那一笑,又扰乱了我的心跳。
我发觉自己太敏感了,和龙天泽的事可能对自己和男人交往上的判断产生了一些偏差,罗少他一直很照顾我的,交流上一直很坦然,而且起初认识他的那一年里,我对着他也是很随意的,经常支使他帮我干这干那,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他再为我做些什么事,我反而不习惯了。
走着走着,我忽然决定还是回去看一下我妈,打发不了罗少,他又跟着我回到夜市。
第 17 章
接下来连着几天罗少都还有去帮忙,我这几天加班赶个项目,离开公司都晚上十来点了,一直没过去。我问罗少是不是也该回B市了,他还是那句话,公司里能做事的人多了去,少他一个不少。
难得早下班,过去的时候生意还是和上次看到的差不多,那两个人忙碌着,妈直了一下身子扶了扶腰又埋头继续煮东西,我想每个人都会有不舒服的时候,她以前应该也有过,可是我都从没关心过。
我妈看到我来有些许惊讶,我想问她腿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结果一出口却是生硬的语气,让她去旁边休息,我和罗少来,她坚持说自己没什么,我就不坚持随她去,自己帮忙收脏碗筷了,才上去收就把汤倒到一个男生身上去了,还是我妈过来跟人赔礼道歉,又跟我换了工作。
两个男人一起卖粉丝造成的影响力比一个明显来得震憾,尤其是两个年轻并且长相还不赖的男人,对附近一些女学生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吸引力的。罗少实习了几天干活比我这个没经验的在行得多,我只得在旁边收点钱,结果连钱也收错,太多人来付钱,我只觉得整个人就像置身在花鸟市场,耳边全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头都大了,吵得我给同一个人找了两次钱,然后旁边的人叫嚷着说怎么还不找他钱。
“燕云飞,你这头猪,我都告诉你不是找给这个人,你怎么还是找给她?”罗少毫不客气地一把把钱从别人手中抽回来扔到抽屉,对着那姑娘说道,“我说这位小姐,你拿了两次钱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你才是猪,你们全家都是猪。”我自言自语着,转头就见那个女生脸涨得通红,拨开人群走了,看热闹的开始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我的头又大了一些,最后在我妈的建议下,我蹲远了边抽烟边欣赏帅哥卖粉丝去了。
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我不得不承认罗少确实是很有吸引力的,他的长相就不用说了,笑容尤其清澈,一点点虚假造作的感觉都没有,这样的男生没有理由不受女生欢迎。
我撑着脑袋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发现很多年没看到我妈这样笑过了,那种笑是发自内心的,我妈平日话不多,家务干的也不是特别好,家里经常是乱糟糟,燕胜清不喝酒的时候其实也还好,不怎么打骂她,使我有种错觉,他其实还是有些宠她的,可惜他不喝酒的时候不太多,长年的打骂下,她的精神一直压抑,也不怎么跟我和小妹聊天。
以前年纪小的时候,我恨过她不肯离开燕胜清,一直认为她这都是在自作自受,从没想过帮她做点什么,现在工作了,有能力带她离开而她却还是不愿意离开,我更是不曾想过来帮她,我总想这些都是她自己选择的,我不想把自己的生活也拖进去,加上这些年我们的沟通少之又少,母子之间就非常的生疏,可是我心底仍然是有些希望她能给我多点关心的,比如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她随便的一句关怀的话,我想一定能使我舒服很多,可是一次也没。
他们时不时微笑着交谈,画面很和谐,除去外表以及气质上的差别,我觉得罗少站我妈旁边比我更像是她的儿子。
这一刻我竟然有些嫉妒罗少和我妈能这样融洽地相处,而我却只是蹲在角落看着他们落寞抽烟。
生意好的不可思议,东西早早就都卖光了,我用力抽了最后几口烟扔掉烟蒂着手收摊。
我这人干些体力活还行,想着自己没怎么帮上忙,收桌椅的时候就特别积极卖力,而罗少却不知道闪哪去了。
一辆柳州五菱沙的一声在我们旁边停下,下来的司机,竟然是罗少。
我跑到他旁边,“你这车哪来的?”
“我跟楼下老王说车子换几天开。”罗少说着利索地过去把后车斗的闸放下又转身去搬我叠好的桌椅。
这几天罗少晨练认识了不少老头老太太,偶尔跟他一起坐电梯,老是有一些不认识的老头老太太跟他打招呼。老王是他认识的一个退休工人,他闲着没事兼职在北大街接散活送送货,主职是跟一帮送货的打打牌,平时高兴就帮人送,不高兴就懒得开工。
“你拿你的车去跟人家换柳州五菱?”这人是会做这种离谱的事的,我扛着椅子跟在他屁股后头问着。
“虽然说都是车,可你妈骑的是电动三轮车,骑那个也太没面子了,我不是什么掉价的事都干的。”他回头对着我低声说着,说的时候还冲着我妈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以掩饰自己说骑三轮车很没面子这种话。
我脑子里忽然就出现罗少迎风骑着电动三轮车的镜头,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到捶地。
罗少放完东西过来一脚踢在我屁股上把我踢翻在地,“还笑还笑,快干活去!”
我起身将椅子放到了后车斗,忽然觉得不对劲啊。
我又跑到他身旁,“那老王怎么送货?”
罗少挑了挑眉,一耸肩。
我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你不要告诉我他现在每天还收着比送货还多的钱?”
看他的表情,我真不知道是该生气呢,还是该生气,朋友应该是建立在对等的位置上,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我们常常说钱不是问题,可实际上钱它就是个问题,他总这样帮忙我觉得自己会没能力去偿还。
回去的时候我们一路都在拌嘴,关于听谁的歌也吵,老王的车只能放卡带,有盘BEYOND的专辑和一盘小虎队的,我要听小虎队,罗少说听BEYOND,最后我们决定让我妈随便挑一盘,她挑了BEYOND。
黄家驹沙哑的歌声一路飘着,《真的爱你》是一首写给母亲的歌,我听着音乐从后视镜里瞄着我妈,她看着窗外,脸上被明灭交替的光影遮着,车子开过带起来的风吹乱她的散落的发,她抬手整理着,脸上洋溢的微微笑意,看起来很美比平时年轻了好多岁。一直以来我都不懂为什么我的妈妈不像歌里唱的那样,仔细想想或许问题并不是出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我和罗少比高音唱青藏高原,把我妈震得直捂耳朵,最后罗少要求我妈也来一段,我妈性格内向,我只在小时候听她唱过几次,最近这么多年从没再听她唱过歌,果然她一直害羞着说自己不会唱,不过最终也敌不过罗少强烈要求,唱了一段黄梅戏,《孟姜女》十二月调。
车轮快速转动着,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罗少专注于开车,我们静静地倾听我妈的黄梅调,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点红灯……她的声音很清缓柔软,悠扬婉转,像秋日里载着落叶淙淙而过的溪水,透着一股子凄凉婉约,她的国语唱得并不标准,可是不影响整个调的效果,仍然是很好听,我在想为什么我就没遗传到她的好嗓音,唱歌总是五音不全怎么唱都不在调上。我抬头向罗少得意地炫耀,用眼神告诉他,我妈唱得不赖吧,罗少看我一眼撇过头浅笑,不想出声去打扰她。
我闭上眼睛聆听,不自觉勾起嘴角,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风,我想我可以记很久。
她只唱到“五月里来是黄梅,梅雨漫天泪满腮”我们就到了,她显得很难为情说唱得不好听,我们一直说好听,她眼底眉稍都藏着笑意。把东西搬到一楼仓库后我们就走了,我不想和燕胜清打照面,那男人成天昏天暗地地过,老婆腿因他的事受伤他也不管,偷人这件事既然这么放不下,为什么不成全了彼此分开算了,死都要拉个垫被着,活到这么一把年纪还是在互相伤害,这是个死结我反正解不开,懒得去管。
我妈没留我们,只是叫我们不用去帮忙了,她说腿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生意好她挺开心,不过怕这么下去遭同行的挤兑以后生意不好做,关于这点,同行之间有竞争,我们能理解。
车子刚从巷子里面转出来,罗少就把车停下,还以为他是有了三急中的一急,谁知下了车就跑我这边把我也拽下去,“你带我夜游一下这里。”
我被他拉着走嘴里停不住地骂,“你神经啊,这里又不是什么旅游风景区,快十点了狗都睡了你游个P!”
其实狗没睡,走到一个小弄堂,突然的一只浅黄色的土狗蹿出来跟我大眼对小眼,吓得我赶紧往罗少身上跳,我从小最怕狗了,小时候打酱油每次都要绕很远的路就是为了躲离我们家三四户远的那条黑背大狼狗,有一次还被那狗咬过一口,啊,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愈合了十几年的伤口感觉又在隐隐作痛,谁说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最讨厌狗了。
罗少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拍了拍我颤抖的背,提醒我,“它走了。”
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两腿夹着罗少的腰,手还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丢脸丢到太平洋,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立刻红了脸松开他跳到地上,想甩开他往前走又不敢,反而躲他后面去了,觉得特别没面子。
“你把那只狗吓着了,它刚刚逃得比火箭还快。”罗少说。
你妈的,黑白不分,善恶不明,颠倒是非,我才是被吓得不轻那一个。
我丢了个人,不想再丢人,转身准备回车上去,“没什么好逛,要逛你一个人逛,我走了。”
“云飞。”他拉住我,“我就是想让你带我看看你从小到大玩过些什么地方。”
第 18 章
我说我不去,他一定要拉着我去,我站在原地不动,他拖着我走,我心想人家帮了我妈这么多天,这会儿不过是让我带他看看我玩过的地方,好像也不过份,半推半就的也就从了他。
跟他后面走了几步,让我把手给他,我说这是干什么,娘们似的还手拉手啊,他说怕我再吓着路过的猫狗,我一想到狗立刻头皮发麻,手就搭到他手心上了。
深秋的晚上夜凉如水,我的手有点冰,被他温暖干燥的手握着,暖和的感觉由指尖直达心脏,我心里有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浮上来,可是一瞄上他坦荡的神情就觉得自己相当的龌龊。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感觉上他就像是牵着一头宠物,我不愿意自己是头宠物,就加紧脚步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