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息尧在谢拾那里碰了壁,心情差的一塌糊涂。
助理提着大包小包,追在杨息尧后头,杨息尧手插在口袋里,低头往影视城外头走,后头的助理脚崴了下,发出小声惊呼,他头也不回。
“杨少,服装赞助还没联系好,我现在得赶过去,你……能自己开车回去吗?”助理咬了咬牙,踮着脚跑到他旁边。
杨息尧转过脸来,再也懒得伪装,一脸阴沉。
助理从来没有见过杨息尧这样的表情,他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与人前乖乖少年的形象有一定出入,但这样发脾气,还是头一次。
况且,助理根本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杨息尧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现在去买杯咖啡,五分钟内送到车上来。”说完他就笔直地朝车子走。
“可……”
“快、去!”杨息尧扭头一字一顿道,眼神瞬间由平和转为毒蛇般冷血阴鸷。
助理吓了一跳,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大包小包发愁。
杨息尧发动车子,从窗边接过助理递来的咖啡,嫌弃地喝了一口。
他的车在大道上行驶数米,突然,一辆车子嚣张地飞速冲过来,杨息尧慌忙左打方向盘,差点撞上旁边的矮墙。
那辆车缓缓在他面前停下来。
“靠!”杨息尧面色铁青地冲下车,刚想冲过去把车主揪下来,那辆车子又突然发动,刚下过雨的地面溅起半米高的泥水,杨息尧来不及躲闪,被喷了一裤腿。还没完,那辆车又笔直朝他开过来,几乎要将他双腿卷进去,杨息尧吓得赶紧躲开。
杨息尧吓得忘记了反应,那辆车子的车窗缓缓降下来,沈旬闲闲地看了他一眼,表情绝对称不上友善。
沈旬?
杨息尧愣在原地,他记得自己并没有惹恼过对方。
等杨息尧反应过来之前,沈旬的车窗已经关上,车子快速发动,留下一串汽车尾气,消失不见。
——
那天在片场见过之后,谢拾做好了被杨息尧恶心一整部戏的准备,却发现,开拍以来,杨息尧意外地低调安静,几乎不出现在他面前。两个人还没有正式的对手戏,在片场偶有几次相遇,杨息尧也匆匆绕道而走。
谢拾乐得一个人待在角落,背完剧本,拿出手机。
沈旬接的新戏正在筹拍,定妆照已经放出来,沈旬人气比他高得多,定妆照下头一片喊着跪舔的。
谢拾有点不明所以,点开百度,打字:“’跪舔‘是什么意思?”
查完,谢拾面无表情地回来继续浏览微博。
这是一部仙侠剧,未播先火,争议很大,网上骂声很多,不过谢拾不在意那些。定妆照,沈旬白玉冠束起及腰长发,一身仙袍精美绝伦,周身萦绕流动月华,气质非凡。他长相明艳,眉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束起的高冠将这股气势压去稍许,透出些许飘飘欲仙的清高傲岸之气来。
张萌萌古装扮相也很美,丝毫看不出年华三十,只不过和沈旬一对比,却稍嫌俗气。
沈旬微博底下一片人惊呼怎么可以这么帅的,谢拾忍不住笑起来,有点骄傲,有点得意。心想,等剧播出来,你们会更惊艳。
杨安过来探班,就刚好看到他这副神情,微微惊讶,忍不住咳嗽一声。
谢拾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询问地看向他:“怎么了?”
杨安递给他一摞资料,道:“过两天方柏树就要参与拍摄了,你知道他吗?”
“知道一点。”谢拾点点头,神情不变。
杨安盯着他,神情古怪。
“怎么?”谢拾被盯久了,有点不悦。
杨安摇摇头,道:“没什么。先说方柏树,他背景在资料里都写着了,我希望你能尽量和他结交,总之,不要有矛盾就行了,他名声不好,是因为他的脾气,这人……”杨安摇摇头,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道:“脾气不好,不会做人。”
谢拾没怎么在意,嗯了一声。
杨安离去时,又回头打量了他好几眼,上了车,才蹙起眉来。
他发现谢拾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很危险,而他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他拿出全部精力辅佐谢拾,现在两个人已经在一条船上,为了保证这条船不翻,按照自己的路线航行,他必须掌舵。
开机已经三天,男主角方柏树才姗姗来迟,他从车子上下来,身形高大,戴了墨镜口罩,谁也没看清他的脸,他就直奔制片人的临时办公室,这样大摇大摆的作风,惹来一片人瞩目。
小郭在工作人员那里探听到情报,匆匆跑到谢拾旁边,在他耳边嘀咕:“听说方柏树是这个片子的投资商的公子,之前也演过几部电影,大把的票子往里砸,票房都是买起来的。”
李笑低头看剧本,听到这话,划线的笔停下久久不动,似不经意地朝办公室那头看了一眼。
谢拾喝了口咖啡,脸上并无诧异。
上辈子他虽然没有看过这部戏,但是对方柏树还是有所了解的,yin公司力捧的艺人,那么多资源捧到他手心里,要说没有后台谁都不相信,据说是yin老总的二公子。
提起yin娱乐公司,谢拾微微皱眉,上辈子沈旬二十七岁的时候,已经身价过亿,那时候他收购了这家公司。当时yin正在走下坡路,却也是影视公司内前三的龙头巨鳄,一下子吞下这么大一块蛋糕,圈内人纷纷猜议这个收购者不知是哪个圈子的人,却没想到是沈旬。
惊掉了一片人的下巴。
沈旬出道之时,签约的公司是yin-film,是yin旗下的一家分支公司,专做影视行业,是yin总公司中财政收入最好一大块。
谢拾当时关注了这个新闻,知道得比别人多,现在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积累下能够收购yin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的巨大财富,可不是随便哪个出道十年的明星就能做到的,何况当时沈旬才出道七年。
一点一点蚕食,或许从现在就开始了。
很辛苦吧。
谢拾心思一转,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他和沈旬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后来沈旬父亲和自己父亲谢长华一起下海做生意,他们是早早发现商机的那批人,生意越做越大,虽然不至于腰缠万贯,但在当地也绝对算小有成就,于是两家就一起搬到了a市。
那场纵火案是商业纠纷引起,按道理说应该是一场大事件,令人奇怪地是,事后却并没有见报或是上当地新闻,甚至,谢长华只是静悄悄地被捕入狱,而没有经过庭审。就好像消息被谁刻意阻断了一般。
虽然这样,毕竟有目击者,流言还是散布了出来,谢拾也因此遭了许多青眼白眼,最终转学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但因为没有留下父亲档案,而不再背负纵火犯儿子的罪名,也勉强开始了新的生活。
当时的谢拾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并没有细想,现在想起来,突然觉得这里头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到底是谁在帮自己一家人?
李笑看他脸色凝重的样子,以为他在为方柏树空降的事烦心,不由得将长发撩到一边耳后,笑了笑:“世家公子哪有几个会演戏的,过惯了加长轿车、无拘无束的生活,根本没有耐心将一个角色演好,你一定比他强,相信我。”
谢拾本没有此意,但也不好反驳,只能淡笑着道谢。
谢拾和李笑被叫到办公室时,其他几个主演已经等在里面,方柏树站在杨息尧旁边,墨镜遮住半张脸,短发嚣张地竖起,他扫了谢拾一眼,无视李笑友好的笑意,直接拽拽地扭过头去。
制片人起身向大家介绍方柏树。
杨息尧率先伸出手去,想要握手,却被方柏树直接无视,杨息尧心态再好,也有些尴尬。
其他人吸取教训,只是介绍自己,并没有再做出刚才像杨息尧那样的蠢事。
制片人微微皱眉,方柏树脾气坏远近闻名,好在接下来他拍了一场与女主角李笑的戏,还算敬业,也没闹出什么事来,大家提起的心这才微微放下。
方柏树本就戏份最多,前几天又落下了好几场戏,他一来,唐潇就给他安排场次抓紧拍摄,其他几个人倒落了闲。
李笑主动请客,几人走进影视城附近的一家饭店,谢拾隔着玻璃窗与沈旬的目光对上,对方微微蹙眉。
谢拾脚步一慢,落在了后面。
李笑笑意盈盈地拉了拉他,眨了眨眼道:“怎么了,快点啊,这家店红得很,去晚了可没地方了。”
谢拾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李笑与张晓龙找了个位置坐下,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沈旬一桌对面,谢拾脚步顿了下,挑了个稍微不引人注意的座位坐下。
沈旬轻蹙起眉,扫了谢拾一眼。
杨息尧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游移一圈,迎上沈旬不善的视线,他想起那天被沈旬的车子逼迫到墙角,匆匆低下头,挑了个靠近张晓龙远离谢拾的位置坐下。
李笑根本看不出来几人之间的微妙变化,她眼角瞥到沈旬,开心地将椅子往那边拉了拉,问:“你是演《风传》的那个?”
沈旬不可置否地点头。
李笑莞尔道:“我看了那部剧,是易长洲和你的粉丝诶!”
沈旬抬眸看了她一眼,说:“谢谢。”
李笑见他不相信似的,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乱搭讪,她搬出谢拾,道:“真的!我和谢拾这两天还讨论你的剧来着,我觉得你演得很棒,尤其是和你义父对峙那一段……谢拾也说你帅!”
谢拾顿时被噎住:“……”
沈旬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李哥本来埋头吃菜,听见谢拾的名字,这才抬起头,对谢拾道:“你也在这里?拍戏?哈哈哈,真是巧啊。”
的确巧,巧得谢拾都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了。
李哥突然道:“上次你去沈旬家借住了?他跟我说你钥匙掉了,嘿,我跟你说,就算是我,沈旬都不让我进他家,更别提是睡觉了!哈哈哈,你面子真特么大啊……”
谢拾:“……”
沈旬:“……”
沈旬额角跳了跳,对李哥道:“吃你的饭!”他看了谢拾一眼,又撇了撇嘴道:“何止是掉了钥匙……”
谢拾想起那天的事情,神色有点窘迫,他故意将钥匙仍在花坛,好在沈旬家里赖一晚,没想到第二天立刻露了马脚,被人抓了现行,这几天赶戏,他睡在剧组,并没有回去过,钥匙说不定还在沈旬那里。
他以为沈旬要当众给自己难堪,但沈旬说到这里并没有再说下去。
杨息尧自认为十分了解谢拾,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谢拾与沈旬,眸光闪了闪。他好不容易习惯这个淡漠清冷的谢拾,却发现他在沈旬面前好像又变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表情更丰富的人,一向淡定自若的他,居然会在沈旬面前窘迫不安。
而沈旬那天的行为也有点奇怪,明明,自己和他之前从未有过什么冲突。
是朋友吗?
李笑没有从沈旬那里拿到联系方式,有点没面子,转过头来闷声吃饭。饭店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骚动,谢拾目光扫过去,见方柏树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他将大衣脱下,交给旁边的人,摘下墨镜,李笑本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爱耍酷的富家公子,这下看清楚他的长相,眼睛微微一亮。
方柏树年仅二十五六,长得很帅气,和男主角的气质很符合,有点嚣张、有点野性。
李笑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方柏树就扯着嘴角走过来,道:“你们吃饭怎么也不叫上我?怎么,不给面子?”
杨息尧站起来笑着叫了声方哥,替他拉开座位。
方柏树神色却微微一变,直接朝沈旬那一桌走去。
谢拾抬起头看他的背影,蹙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方柏树抱着手臂在那一桌前站定,一脚踩上旁边的椅子,皮鞋锃亮,挑起浓眉,表情像是电视剧里饰演黑-帮的人:“不如我坐这里,不知道沈大演员欢不欢迎?”
他将大演员三个字拉得老长,一副不怀好意的口吻,让众人都愣住,很明显,方柏树这副口气,是和沈旬积仇已久。
可是沈旬只不过是yin分公司的演员,而方柏树是yin老总的二公子,两个人能有什么仇怨呢?不知道这个刚得过新人奖的演员哪里得罪方柏树了,方柏树脾气刁钻,恶劣得不行,得罪了他,可真不是一件能让人笑得出来的事。
此时饭店里人并不多,周围零星的几个人也都将目光投过来。
沈旬头也不抬,李哥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道:“方少,请坐请坐,是我怠慢了,你看要加点儿什么菜,哈哈哈,尽管点!”
方柏树冷笑道:“怎么,有人在旁边撑腰胆子也大了,不用尊称么?”
李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嘴上还是乐呵呵地笑道:“是是是,您,您看看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他语气谦卑,围观的人反倒觉得很正常,毕竟他也算是在方柏树老爹手下工作,自然低人一头。
李笑有点担心地看了沈旬一眼,不知道他会如何应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如果沈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未必会受得了。
方柏树轻蔑地看了沈旬一眼,拉开椅子,刚要坐下。
沈旬突然将筷子放下,声音不轻不重,但是足以让周围的空气凝滞一秒。
方柏树屁股悬在半空中,暂停了一秒。与他一同愣住的,还有所有围观的心思各异的人。
沈旬抬眸,不咸不淡道:“你敢坐?”
方柏树脸色顿时又青又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腰却缓缓直了起来,僵持在原地。
李哥欲开口,准备再次打圆场,却被沈旬一眼扫了回去,他讪讪地吃了口饭,却并没有如御大敌的不安,好似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除了谢拾之外的众人俱露出奇怪的神色,沈旬的态度,太奇怪了点。方柏树看他不顺眼,这很正常,毕竟方柏树脾气不好的恶名在外,可是,沈旬不过是yin-film旗下的艺人,怎么说,也没有那个底气敢和yin总公司的二少这样说话。
方柏树更是气急,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围观者微妙的和嘲弄的目光。
他没想到沈旬竟然在外面也这样丝毫不顾及他的面子!
《风传》的角色本来他十拿九稳的,甚至拜托父亲找了后门,可是临阵一脚,最后在合约上签字的演员却变成了沈旬。
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瞧这个刚来yin-film的新人演员。
他冲过去质问父亲,却在董事会议上看到了沈旬,那可是一场内部会议,连他都未曾参与过。瞬间他就明白了,如果沈旬拥有yin的股份,多到足以进入内部董事会的地步,那么也不奇怪yin会如此大力捧他了。
yin年前遭遇经济冲击,资金链断裂,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如果沈旬趁虚而入,加持yin的股份,这对yin造成的影响,几乎是无法弥补的。天知道方家在yin一家独大这么些年,有多少人想将他们扳倒。
方柏树试图劝方父从银行贷款来度过危机,而不是轻易让别人掺和公司权益,却遭到了方父的冷眼。
“你整天玩乐胡闹,什么时候关注过公司的事情?我走到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了,我警告你,要么回公司帮你大哥,要么乖乖专注于你的事业!你还有脸说别人,沈旬?你比他大,比他出身好,你做出什么成就来过?”
方父不喜欢方柏树,这是方柏树一直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他将方父眼中的厌恶全都归咎于沈旬头上。
这也是方柏树处处与沈旬为敌的原因,自己想要的角色,被他抢走,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他极其痛恨有人碍着自己的路,痛恨受压制的感觉。
偏偏沈旬股东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