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碎裂后(修真)——郁华

作者:郁华  录入:05-25

 
 
第34章 救赎
  楚晏清闷声笑了两下,没理会江衍这茬,反而吹毛求疵说,“都跟你说过了,要叫我哥哥,你怎么不听话了呢?”
  此时他醉得厉害,嗓音也含含糊糊的,口中虽说着维系自己长辈身份的话语,声音落在人耳朵里,却偏偏像是在撒娇。不单如此,这人还歪着脑袋,轻柔湿润的气息打在江衍的脖子上,有种别样的诱人。
  江衍血气上涌,他哑着嗓子轻声笑了一下,向上拖了拖楚晏清的大腿,顺从地说,“好,听你的,叫哥哥。”
  皎皎月色,江衍多希望这条蜿蜒的长廊没有尽头。就如同十五年前,楚晏清护送他回三清,一路山高路远,小小少年中了暑、脚底磨出一排的水泡,整个人像根蔫黄瓜。那时他伏在楚晏清的后背上,楚晏清每一步都走得稳极了,还是不是嘘寒问暖,小小的阿岩被温暖与安定包裹,飘飘然间竟在心间祈求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他们永远不分离。
  想到这里,江衍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天下没有走不完的路,几个转弯过后,他推门走进了楚晏清的房间。
  甫一推开门,趴在床边怏怏不乐的小白便看到了自己的旧时主人,一边“汪汪”地叫着,一边忙不迭地摇着尾巴窜到江衍脚边,“嗷呜”、“嗷呜”撒着娇,还在江衍脚边欢快地打了个滚。
  江衍又惊又喜,扭过头去看自己背上的楚晏清,而楚晏清也正眉眼含笑地望着他。
  江衍顿时心头一暖,他背着楚晏清蹲下身摸了摸小白的下巴,而后又把楚晏清稳稳地放在床上,自己也坐在床边,他一边揉着楚晏清的太阳穴为他按摩,一边哑着嗓子问道,“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非喝这么多酒?”
  楚晏清醉醺醺的,他不答话,只是吃吃地笑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江衍……江衍啊。”
  江衍压低了嗓音,“嗯”了一声,旋即问道,“怎么?”
  楚晏清垂了垂眼眸,又长又密的睫毛形成一片阴影,遮住他眼神中的脆弱。趁着酒意,楚晏清反问江衍道,“明明知道你哥会气你恼你,为什么要替我出头?”
  江衍身形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竟无从回答。
  楚晏清阖上眼眸,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逐渐消散,他默了半响,柔声说,“江衍,他逼不了我。”
  江衍深吸一口气。他自然知道楚晏清在修仙界是何等的身份地位,就算说他以一己之力拯救了全世界都可以,哪怕兄长是三清掌门,也得忌惮楚晏清往日的功勋。放眼整个修仙界,又有几人能真的强迫楚晏清呢?
  楚晏清根本用不着他出头解围。
  可江衍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被为难而坐视不理?他根本做不到。多一刹那都受不了。
  他堪堪忍耐了心间的酸楚,“哥哥,我希望你能开心。”他说得坦诚而无畏。他想,他与楚晏清之间,原本就不需要太多的弯弯绕绕。他在意楚晏清,而楚晏清亦在意他。哪怕这不是同一种在意。
  楚晏清伸出手来覆在自己的眼睛上,而后反复揉捏着自己的睛明穴,过了许久,直到他身上的酒气开始消散,神志逐渐回笼才缓缓开口说,“江衍,我不需要你保护。”
  江衍皱紧眉头,他自嘲地笑笑,而后自然地抓住楚晏清的手,替他揉着太阳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保护。”
  “可是哥哥,我需要保护你。”说着,他露出一个惨淡的表情。
  江衍知道,楚晏清做惯了强者,当惯了庇护者,他愿意付出,愿意奉献,他是强大的,亦是慈悲的。他既不吝啬所谓的清名声誉,甚至不计较身体与生命。他什么都豁得出去,自然也不需要保护。
  可是江衍爱他啊,爱一个人就受不了他不舒服,见不得他受委屈,忍不了他被为难,只有站在他身侧,保护他、照顾他,江衍才能得到些许的慰藉与救赎。
  “哥哥”,江衍眼中氤氲着一团雾气,颤着声音说道,“既然你可以为世人放弃一切,为什么不愿意救赎我呢?”
  楚晏清心中酸酸胀胀。江衍的赤诚与执拗早已打破了他坚硬的外壳,此时面对江衍,楚晏清便只剩下一腔柔软。
  他自诩强悍,面对对手他剑法凌厉、面对恶人他性格刚硬,可面对江衍,面对这个他珍视的、看中的人,他就只有满腹的温柔,他的底线可以低到尘埃。
  “对不起。”
  江衍脸色惨淡。他想要的哪里是楚晏清的道歉。他分明只想让楚晏清开心一点的,“别对我道歉,你永远用不着向我道歉”,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忍心怪楚晏清啊。
  更何况,楚晏清又哪里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他清白坦荡,向来只有旁人对不住他,又何尝会对不住旁人呢?
  在烈酒与江衍轻柔的按摩的双重攻势下,楚晏清身心都放松下来,他没回答江衍的话,闭着眼睛不言不语的,不过一会儿,便发出沉重舒缓的呼吸声,陷入了梦乡。
  江衍也不计较,只是温柔而耐心地轻轻揉搓着楚晏清手上的穴道,望他能做一场美美的好梦。
  一刻钟的功夫过后,江衍才从楚晏清房间离开,刚推开门,便看到江河挺拔的身躯如巍峨高山立在自己前面,而一旁站着的,则是愁容满面的羽萧。
  江衍唯恐惊扰了楚晏清的好梦,他蹑手蹑脚地阖上房门,刻意压低了声音,“他已经睡了,你等在这里也没用。”
  江河眼神冷淡,悠悠说,“江衍,我不找他,我是找你的。”
  江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笑,“找我?可以,走吧,去我屋里说,莫要扰了晏清仙君的清梦。”说着,他伸出手来,示意江河离开。
  江河脸色一青,隔着窗纸,他深深地朝屋内看了许久,而后撇了自己弟弟一眼,“走吧。”
  穿过短短的一条回廊,江衍推开房门,示意江河进来。江河猛地摔上房门,积蓄良久的愤怒终于有了发泄口,他表情扭曲,怒道,“江衍,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江衍冷笑,自己这个哥哥翻来覆去永远便只有这么几句话,“自从踏进三清,我无时无刻不记着自己是谁。”若非在心底里把三清江氏这几个字刻了千遍百遍,他恐怕早已与眼前这人水火不容。

  江河握紧拳头,蓄力至手掌,正欲一掌打在江衍身上,却终是忍下了,“砰”地一声,眼前的木桌化为齑粉。
  江衍神色如常,淡淡地望着自己的兄长,“兄长,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不是我,而是你。不论你与晏清仙君有何等的前尘往事,他是拯救天下的英雄,你是三清掌门。如今,天下群雄皆在,一旦你强迫于他的罪名落实,我三清派的清誉才真当是毁于一旦。”
  江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谁要强迫于他?!你胆敢对我信口雌黄?!我只是许久未曾与旧友相见,心中甚是想念,一心向他敬酒罢了!”
  江衍冷笑一声,神色淡然,“你那不是在敬酒,是把他放在火架子上烤。你知我知他也知,天下人心里跟明镜一样,别把人都当做傻子。”
  江河怔了几秒钟,而后突然想起什么来,他死死盯着江衍,眼中闪过一丝凶猛,“江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不就是想讨好楚晏清、向他邀功么?”
  此言一毕,江河像是找到了必胜法宝,咬牙切齿道,“你以为自己对楚晏清那点儿肮脏心思藏得很好么?我告诉你,十二年前我就知道了!不单单是我,晏清自己心里也门儿清!”
  江衍闻言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垂头笑了半响,而后他抬起头来,迷惑地望着江河,“兄长,我从未隐瞒过自己对晏清仙君的感情,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藏着掖着,把感情视为洪水猛兽、当做人生污点的,只有你一个。”
 
 
第35章 婚约
  一灯如豆,房间内晦暗的光影将江河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眉心紧蹙,脸上的肌肉跟着情绪的波动而微微抽搐,几经挣扎,终于从口中挤出句话来,“阿衍,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为兄心中有自己的苦衷。”
  正如同江衍听厌了三清派上下的清规戒律与仁义道德,江河的这套说辞,他也不知听了多少回。可有苦衷又如何呢?人生在世,都是肉体凡胎,都有七情六欲,谁又没有苦衷?他扯了扯嘴角,冷笑着说,“兄长,我知你有苦衷,也知你为三清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只是……选择都是自己做的。”
  江衍身形精悍强劲,如今已比自己的兄长还要高上许多,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江河,眼神如炬,不再有半分的退缩与恐惧,“兄长,既然你做出了选择,就莫要后悔。从今往后,不要再打扰晏清仙君了。”说罢,他给自己的兄长留下深深一个眼神,而后便扬长而去。
  翌日清晨,正当楚晏清处于似醒非醒之际,别院内的走动声、攀谈声,不绝于耳,小白头一回出远门,更是“汪汪汪”地叫唤个不停,吵着闹着要去外面,让人心烦意乱。
  左右睡不着,楚晏清便唤来羽萧伺候洗漱。待到洗漱后,羽萧又着急忙慌地端着银盆去倒水,一开门,却看到江河如巨松般直挺挺地站在门外。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银盆落地,水也跟着“哗”地溅落在了江河的长衫上。羽萧自知闯祸,连忙硬着头皮蹲下身将银盆捡起来,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小心翼翼地说,“江掌门,抱歉抱歉,实在对不住。”他眼睛一转,又问,“只是不知江掌门一早来找我家师父,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江河眉心微皱,他抖了抖长衫,目光不曾落在羽萧身上,只往屋门里看去,像是在寻找楚晏清的身影。
  羽萧跟了楚晏清这么多年,自然听过自家师父与江掌门的那段风流韵事,而昨晚他亦在接风宴上亲眼看到了两人之间的龃龉。虽说二人当初的是非曲直外人无法盖棺定论,羽萧自己有时也看不惯、看不懂楚晏清对三清派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师父到底是师父,羽萧自然得护着。
  于是,羽萧连忙张开双臂挡在门前,强撑着不肯放江河进门,讪讪道,“江掌门,您不如在院中稍后,待我通报了师父以后——”
  话音未毕,楚晏清就披着身白色狐裘走到门前。他此时困倦的厉害,还半眯着眼睛,一头秀发乌黑柔顺,如瀑布般倾泻在身后。他肤色透白,眉眼如墨,五官精致秀美,一张俏脸如精心雕琢的玉器。
  江河不由得看呆了。他微微张开嘴,须臾过后,方找回自己的思绪,“晏清……我,我有事找你。”
  远处烟雾濛濛,连绵的群山若隐若现,只下剩淡淡的青色轮廓,而楚晏清的目光悠远而淡漠,闻言他上下看了江河一眼,叹了口气说,“你进来吧。”
  缓步走进屋中,楚晏清慢慢坐下,他手持玉壶,倒出两杯酒来,霎时间,杯中酒香四溢,美酒澄澈晶莹。他淡淡地看着江河,讥讽道,“江掌门好生性急,一大清早就要来收债了。”
  江河一怔,他不敢坐下,只立在楚晏清身前,局促地说,“晏清,你误会了,我不是非要喝这杯酒……”
  往事怎如烟,桩桩件件犹在眼前,终于得见故人,他哪里是为了来讨那一杯酒?
  只是,楚晏清却不等他解释,直截了当地将一只玉杯递给江河,而自己则将另一杯酒一饮而尽。
  饮罢,他倒持玉杯,向江河示意,那动作干脆利落,就仿佛要将二人多年的纠葛一同吞下,最后还悠悠说,“昨晚欠下的酒我已经喝了,江掌门,请回吧”。
  江河愣了几秒,他缓缓接下楚晏清手中的玉杯,手臂却仿佛千斤重,怎么都端不起那小小一杯清酒来了。他眼神落寞地望向自己手中的玉杯,却未曾饮下,睫毛盖住了眸中的痛楚,而翕动的唇则泄露出不曾示人的脆弱,他声音轻颤,“晏清,你我之间就非得如此么?”
  他垂头看着楚晏清秀美的青丝,清新芳香钻进脑袋,诱惑着他向前凑了半步,他声音沙哑,“晏清,我们相知相识那么多年,你骗不了我。”
  接着,江河深吸一口气,孤注一掷道,“我们的定情信物你还随身带着对吧?晏清,你告诉我,你还爱我是不是?”
  楚晏清脸色一变。他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摸自己怀中的玉玦,悬在半空的手却又生生顿住。他一只手用力扶住木桌,瘦消的手上青筋暴起,而另一只手则摁住自己“咚咚咚”跳个不停的胸腔。
  他浑身颤抖战栗,身体的起伏出卖了他的情绪,“江河,你——”
  还未等楚晏清的话说出口,“——砰”地一声过后,薄薄的木门硬是被人用蛮力撞开,只见江衍怒发冲冠,三步冲到江河面前,而他身后,则跟着满脸愁容的羽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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