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向北————kingofpain[上]

67
小飞喝多了。我是在从饭店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一点的，在酒桌上小飞的气势一直很猛，有人敬酒来者不拒，并且看起来也还很清醒，但是一走出来被风一吹就不行了。
在酒店外面我们正在商量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玩的时候小飞悄悄地对我说：
"我们回去吧。"
我看了看他，才知道他喝多了。我对他们几个使了个眼色然后立刻和小飞钻进了一辆出租车。棋子他们肯定是去酒吧，老张不去酒吧，并且今天晚上他老婆从娘家回来他也不好在外面呆太晚，于是满是失望地坐车回家。小飞走路有点踉跄跄的，我拉着他的手防止他滑倒。回到房间他说：
"我今天不洗澡了，出来时才洗过的。"
"那好。你先睡吧，今天你喝多了。"
小飞脱掉衣服躺在床上。我脱衣服准备洗澡，这时小飞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捂着嘴含糊地说：
"不行，我要吐了。"
我吓了一跳，立刻冲到卫生间拿了一个盆过来。盆刚伸到床边小飞就吐了出来。吐了好几口后小飞才缓过点劲来，说：
"对不起。把你房间弄脏了。"
"没关系。你今天喝得太多了。早知道不让你喝那么多酒了。"
"我今天不该几种酒混着喝的。对不起。"
小飞侧躺在床上，头伸出床外还在不停地吐，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可吐了，发出很大的呕吐声却只吐出来一点点的水。在饭桌上他由于拘禁本来就没有吃多少菜并且也疲于应付小小他们的敬酒，酒涂完了也差不多吐空了胃。小飞的这次醉酒让我感觉很意外，因为以前小飞和我在房间里喝酒的时候也经常醉（因为我老想把他早点灌醉睡觉然后去酒吧），但是那时他都是喝着喝着觉得不行了就睡觉，就像吃了安眠药一样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睡着了，而从没有吐过。我帮他捶着后背。
"好点了没有？"
"嗯，好点了。谢谢。"
"吐出来也好，这样明天早上你会好受一点。"
我看小飞吐得差不多了，就到卫生间拿了一条湿毛巾让他擦脸。小飞接过毛巾时我看到他的脸上全是呕吐时弄出来的眼泪，忍不住想笑。
"谢谢。"小飞把毛巾递给我。
"别客气啦。"我把茶端给他，"先漱漱口再喝。"
小飞喝了口茶漱口吐在盆子里，然后又喝了几口下肚。
"现在感觉好点了？"
"嗯，好多了。谢谢你。"小飞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刚才的呕吐把他折腾死了，浑身是汗，一点力气都没有，"对不起，把你的房间弄脏了。"
"没什么了。你早点睡吧。"
"嗯。"
我把窗户打开通风，然后开始打扫房间。等我收拾完的时候小飞已经睡着了，露出一脸的疲惫。他的身上全是汗。天气太热了，我关上窗户打开空调，用湿毛巾给他擦身体。在我让他转个身擦后背时小飞"嗯"了一声，还是没有醒。我冲了个澡然后坐在床上抽烟、喝茶，看着躺在我身边的这个小家伙。他今天的变化让我有点措手不及。在酒桌上他看起来还很清醒，但是当离开那些人的时候他马上就不行了。估计一开始他是在强撑着，知道自己喝多了但是勉强没有让自己在别人面前留露出醉意。他很要面子，不喜欢让别人以为自己不能喝酒，也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自己喝醉了。也正是因为他要面子，所以才对我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谢谢"。

68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还早，破天荒地发现小飞居然还没走，也破天荒地发现他穿戴整齐--他的内裤还好好地穿在身上。他还在睡着，但是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轻松了许多。
醒过来后就再难睡着，我点上根烟去厕所嗯嗯，然后洗漱。小飞一直悠哉游哉地睡着，不慌不忙的，偶尔还心满意足地伸个腿转个身。我看着他有点想笑。还没见过在别人家睡觉还睡得这么踏实的人呢。房间里还有股酒味，我打开窗户通了会儿风，然后又关上，虽然才早上八点多，但是外面已经很热了。我知道小飞暂时还醒不过来，就去菜场买了些排骨和大白菜，回来洗洗干净一起丢进高压锅里炖着，我则喝着茶坐在电脑前看新闻，偶尔回头看看小飞醒了没有。
小飞睡觉很不老实，一会儿就换个姿势。新闻无聊，还不如看小飞睡觉好玩。有时候他平趴在床上，头完全埋进枕头里，我都忍不住想过去看看他会不会已经窒息死了，有时候他侧躺在床上，身子弓成个小虾米，他很瘦，弓着身子的时候真像个小虾米，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有时候他半侧卧半趴在床上，底下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向前尽力曲着，一只胳膊压在肚子底下，好像在抓着自己的小鸡鸡，另一只胳膊放在脸前，他的脸一半埋进枕头里，只露出一只眼睛一个鼻孔半张嘴，估计只有一个鼻孔喘气不够用，因此嘴也半张着。我看了半天，他的姿势虽然千变万化，但是却从没有过四仰八叉地仰面躺着过。书上的解释是喜欢仰面躺着睡觉的人一般比较外向，趴着的一般比较内向，从睡觉姿势上看小飞应该是个比较内向的人，但是在现实接触中我觉得小飞偏外向一些，很活泼，很顽皮，也很乖巧。他在我面前好像很喜欢说话，总是滔滔不绝唠里唠叨的，但是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就显得很矜持了，好像还很害羞，就像昨天晚上。昨天晚上虽然他对别人的敬酒来者不拒，并且也一直微笑着，但是却很少说话，听到他们的笑话他听不懂的会低声问我几句，或者他们直接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简短地回答几句。
排骨大白菜已经炖好了，小飞还没有醒。我把火关小让它慢慢煨着，然后重新坐在电脑前上网。快十一点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发现小飞已经醒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天花板。
"你醒了？"
"嗯。"
小飞看到我回头，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拉过毛毯盖在腿上。
"你冷吗？空调开得太低了？"
"有点。"
我拿过遥控器把空调关上，但是没有开窗户。外面太热。
"现在几点了？"
"嗯~~~十点四十五。"
"哎呀，怎么这么晚了。"
"怎么，你有事情？"
"没有。"
"那你急什么。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头还有点疼。"
"这很正常。喝过酒第二天早上头不疼才奇怪呢。"我把茶杯递给他。
"谢谢。"小飞接过去喝着。"昨天晚上真对不起，把你房间弄脏了。"
"昨天晚上你已经说过无数次对不起啦，你真罗嗦。"
小飞笑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没说什么不妥的话做不妥的事情吧？"
"没有啊。"我被他问得一愣，"昨天晚上你回来吐过就睡觉了，倒是说了很多的谢谢和对不起。"
"奥。"小飞松下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问：
"我真的没有做什么不妥的事吧？昨天我喝多了记不得了。"
"没有啦。还能做什么不妥的事儿？你的内裤现在还穿得好好的呢。"我笑嘻嘻地说。
小飞的脸一下子红了。我走过去拿过茶杯，顺便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你以为昨天晚上你做什么了？"
"我记不得了。"小飞窘得抬不起头来，脸红红的。我没想到他听到这个这么害羞，有点不忍心，就赶忙换个话题。
"你饿不饿？"
"有点。"
"我去给你弄吃的，你坐在床上别动。"
"奥。谢谢。"
"靠！你不说谢谢会死啊？"
小飞笑了，但是窘迫也随之削减了许多。
我盛了一碗排骨白菜给他，他果然还乖乖地坐在床上。当他接过去的时候又习惯地轻声说：
"谢谢。"
我做势要打他的头，他头一低，做了个鬼脸，低了头坐在那里"嗤嗤"地笑。
"慢点吃，还有点烫。锅里还有很多呢，吃完了再盛。"
"奥。"小飞应了一声就埋头吃起来。他果然饿了，也难怪，昨天晚上他吃进去的估计还不如吐出来的多呢，肚子早就空了。小飞吃完后我接过碗，问：
"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要了，我吃饱了。"
我到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坐在床上吃。小飞愣愣地看着我，问：
"你干吗不坐在桌子边吃？"
我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当时我和他的姿势是：他背靠着墙坐在床上，我也坐在床上端着碗面对着他吃，好像我是在吃给他看。这个场景有点让人奇怪，按理说我应该是坐在桌子前背对着他吃的，和他说话的时候才扭一下头。
"靠！这是我家，我坐在床上吃不行啊？"我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潜移默化"地朝床外移了移。
"行，行，你坐在哪里吃都行。"小飞笑眯眯地说。
"哼！"我故意很大声地大口大口地吃着。"你不能喝酒干吗昨晚喝那么多？"他让我难堪，我也要打击他一下。
"谁说我不能喝酒了？我肖某人喝酒怕过谁了？"
"切，甭吹了。昨天一吃完饭就拉着我苦苦哀求我快点回来，一回来就吐了。"
"昨天有吗？我求你回来的？"小飞好像吓了一跳，眼睛看着我很紧张地问。
"你不记得了？"
"我记不起来了。昨天在酒桌上的事情我还记得，但是从饭店出来后我就丧失记忆了。"
"有--昨天从饭店出来我和他们几个本来还要商量去别的地方玩的，结果你拉着我说：‘唐哥哥，求求你我们先回去吧，我不行了。'结果我不光玩没玩成，回来还要给你收拾。"我装出一副亏大了的表情幸灾乐祸地说。
"屁啊。我才不会喊你什么，什么那个称呼。"
"呵呵，你不是说你忘了吗？你就是那么喊了。"
"我喝得再醉我都不会那么喊。"小飞有点急了。
"行了行了，就算你没喊过就是了。我本来就比你大，本来就是做你哥哥的辈分。"
"没喊就没喊，什么就算不就算的！你比我大我也不喊。"
"靠！这么激动干吗。我也没逼你喊。知道你的酒意还没下去，不和你计较。"
小飞生气地坐在那里不理我。我也不管他，忍住笑脸朝着床外吃饭。过了一会儿，小飞又低声低气地说：
"我们回来以后呢？"
"回来以后你就躺床上了，然后就吐了。吐完就睡了。"看他刚才那么着急，我倒有点不敢再逗他了，也没敢告诉他给他擦身子的事情。
"奥。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对不起。"
"靠！又来了。我发现你比女人还罗嗦。"
"你才女人呢。"小飞又笑了，生气的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身体是自己的，要知道自己爱护才对。"
"嗯。昨天我不该几种酒混在一起喝的，否则就不会醉了。"
"还回嘴。照你那个喝法，不混着喝也会醉。"
"奥。"小飞低声应着。"我不想让他们以为我不能喝酒，我肖某人喝酒怕过谁啊。并且他们敬酒也不好不喝。"
"还逞强。那些人你又不熟干吗那么卖命地陪着他们喝？"
"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我不想在你朋友面前丢脸。"
听到这里我心里突然一软，话也再也硬不起来。
"他们是我的朋友不假，但是他们是在灌你的酒呢。当时我和老张也不好总拦着，你自己一点都不注意。身体是自己的，只有自己好好爱护，不能指望别人，知道吗？"
"嗯。"我刚才的生气把他吓着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
"他们是你什么朋友？"
"酒肉朋友。"我很冷淡地说，然后拿着饭碗去厨房。
小飞又不敢说话了。
从这以后小飞好像突然变得很贪睡了，比我还能贪睡，有时候我醒过来了，他还美美地沉浸在梦里。有时候他即使比我醒得早也不再悄悄地先走，而是躺在床上酝酿回笼觉或者坐在桌子前玩电脑，他当然会先趁我还没醒时先穿好衣服。要是我醒得早，他醒过来后会趁我不注意时第一时间内穿好衣服。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在我房间只穿内裤，虽然我一回到房间就会脱得只剩一件内裤，后来他才慢慢习惯了，洗过澡后会只穿着内裤在我房间，或者早上醒过来后只穿好内裤和我躺在床上聊天。有时候我先醒，看到他醒过来后躲在毯子下红着脸急匆匆地穿内裤，就忍不住打趣他几句，但是很快就发现打趣过他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恢复不过来，不能"正常地"和我说话，我要东扯西扯地让他忘掉窘迫才行，干脆就不再"嘲笑"他，当他急匆匆地穿衣服时装作看不见埋头做自己的事情，眼睛偷偷瞄几眼。虽然他睡着后我随便看多少眼都行，但是那时候的看和这时候的看感觉不一样。
过了一个多月后我才慢慢地回过味来，原来那次小飞在我这里吐过然后睡着的那一晚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小飞是个非常敏感的人，虽然以前他也曾经无数次在我这里喝酒，无话不说，睡觉，好像对我很信任，但是在他内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安全感，因此他睡不踏实，容易早醒。但是那天晚上之后，他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一种对我的完全信任。也就是说，那一晚上让我和小飞的关系有了一个质的变化。从那以后，小飞在我这里时才完全放松下来。

69
自从那天小小见过小飞以后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几乎每次和我见面都会提到他。这倒不是小小喜欢小飞，而是因为他总觉得小飞是这方面的人，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绝对不相信这个，于是他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非要证实给我看，具体怎么证实他没有什么计划，当然我也不会给他机会。说实话，小飞是不是我心里也没底，甚至希不希望他是我心里都没底。希望他是，这样我和他就会有机会，但是什么机会？我能肯定的是也许现在我对他有那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并且我总觉得gay这种事情会沾污了小飞，gay圈好像是个肮脏的池塘而小飞是个纯洁的花朵他不应该涉足，这里不适合他。虽然我是个gay并且身陷这个不干净的gay圈，但是我不希望小飞也进来。我在水中，他在岸上，这样的感觉很好。但是小飞到底是还是不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在这里纯粹是瞎操心。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为自己的这些无聊想法。小小嘴里叼着根烟正要点着时看到我莫名其妙地面带笑容感到有些奇怪：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刚才想到小飞。你说小飞到底是不是个死gay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这样我们就可以站在一条战线上了，也可以带他一起去同志酒吧了。"
"带他去与不带他去有什么区别？"
小小被我问住了，但是他的脑袋反应从来不慢也从来不会轻易示弱被别人问住。他想了想说："我们早点确定他是还是不是这是在做好事，是为他好。你看，如果他现在明确了自己的性倾向，就能早点地认识自己，而不像有些人结了婚以后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而又不得不承担婚姻带来的痛苦。你说对不对？"
我承认小小说得有道理，一个人早点认识自己是件好事情，但我还是不甘心让小飞"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个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