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太阳————MOMO

作者:MOMO  录入:11-28

生活在不懂的世界里,世界才能暂时完美。而暂时的完美,对于一个普通男生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喂,小子,我在生病!你去哪里?!"身后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恢复了从前的冷漠和讽刺,再一次戴上面具。隐隐的,心有些痛。
"买菜!你难道只靠葱和熟食过活?"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好累。

VOL.13 叛逆是血报复在右
我从想过有一天,会被一帮初中生围在一起群殴。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我接到消息说是被人威胁的主儿,坐在破汽车蓬上,挑着眉毛满意地微笑着。
慕阳所说的浩云被烂仔勒索,似乎完全和这致人于死地的狠打没有干系。而偏偏苏浩云只是静静地等他们打够了,等我站不起来了,才以一个十分优美的动作跳下来。
他脚步轻盈得像一只小猫,无害而安静,却在最让人意外的地方露出锋利的爪牙。他的脚步轻得我甚至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走近的。只闻到一股陌生的烟草味,DOMET SEA,这是一个学生不该有的味道。
"哥,我上回说的话你没听懂是不是?要不要我再重复一次?"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啧了一声。
"慕阳是我们家的人,是,我,们,家,的,人。你凑什么热闹?"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了。
"哥,你笑什么?"他的语句温柔,可是从中透露出的冷血和残酷,让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绝对不是慕阳的弟弟那么简单。从前没正眼看过他,所以没注意,这算是我失策了。
他掏出烟盒,在里边选了好半天,手指一直划来划去,表情像在挑什么玩具一样。最后终于轻快地勾出一根烟,塞在我嘴里。
"哥,你抽烟对不对?抽吧,先过过干瘾,呆会儿还有你爽的。"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DIRECTION的烟,味道淡得很,我的怕你抽不了。"
"你就不怕慕阳知道你这么对我,更加不会回苏家去?"我斜着眼睛望着他,零丁的火星打得我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笑了一下,将打火机扔开,蹲了下来,轻声问:"我没所谓,只是--你舍得吗?慕阳要是知道了,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他摆弄着我嘴里的烟,吹了一口气,烟灰末扑在了脸上,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他会死,他没有亲人了,他孤独得连你这种人也愿意在一起。哥,你想让慕阳这么痛苦吗?你不想,你希望他过得好好的,有父母,有弟弟,对不对?对,不,对?"
或许,他真的说对了,慕阳离不开他们,就像我也离不开慕阳。太孤独的人,总会有想毁灭一切的欲望,但同时,只要有一根救命的稻草,一个刽子手也会停下脚步,匍匐在他唯一的信念和希望面前,希望得到一点怜悯。
长久以来,我总是认为自己是独立的个体,自信、自大,甚至还很自恋。然而自从慕阳来到,我才慢慢发现,原来以前自己拥有的东西,根本就不叫拥有,我并没有得到生命中可以让我幸福的因素。
"你要我怎么做?"良久,我呼出一口气,将烟咬在一边,定定地望向他。
"从他面前消失,把他还给我。"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在那张成熟得过分的脸上,多了一些他的年龄该有的任性和恣意。我又闭上眼睛,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他妈的从刚才就不断的笑。"他愤怒的吼声震得我耳朵有些发聋。
"苏浩云,你好可怜,可怜得要我施舍你哥的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不能够在这个关头激怒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反驳甚至无力站起来。挑衅意味的话语还是出自我口。
那种在口中蔓延着的血腥味,夹杂着淡然的苦涩,使我没有办法停下,更没有办法不扯出一丝苦笑。这一切的一切,输的人毕竟是我。慕阳是回不来了。他甚至在一开始,在那个半夜敲门的夜晚,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路--他需要的不是我,不是一个不能给他什么叫他没有安全感的同学,他需要爱,可以包容一切吞噬一切的爱。
很抱歉的,我不是女人。很抱歉的,我给不了这样的连我也觉得匪夷所思的东西。
浩云,你已经赢了,你赢得真他妈的爽。
苏浩云停止了大吼,脸上又露出了一种残忍的顽皮。他的嘴唇划过左手的戒指,轻轻地亲吻上边银黑色的纹路,吃吃笑起来。
"你说我可怜?我很可怜?"
他用带着戒指的手做了一个很优美的弧度,握在手心里已经多了一块红色的石头。说是石头,或许并不太恰当。我不知道瑞士多功能刀还能有这样的用途。
伴随着脸上的剧痛,金属和血液混合的甜气,以及刀锋的冰冷,他的红色小刀从脖子上的脉络一直轻轻往上挑,刻意避开动脉,划上了我的脸。
"哥,你们这年纪的人有看过新攥组吗?你知道中间有个刀疤男叫什么来着?我们班的女生迷这种人迷得不得了。"
他的眼睛里露出浑浊的光,昭示着他本来就薄弱得可怜的理智被我最后一丝微笑击溃。他突然俯下身,狠狠咬破了我的嘴唇,粗暴地撞击着牙齿,而同时那要命的刀却仍抵着我的太阳穴。
这是一个粘稠的吻,不,这不是一个吻,而是一种疯狂的包袱,只有那么几秒钟,他轻蔑地抬起头,啐了一口。四周的孩子不自然地站成一排,但无一例外地都在吃笑。
他们觉得很过瘾?觉得羞辱了同样身为男人的我?觉得那是一种变态得近乎诗意的举动?苏浩云一边喘息着,一边得意地望着我。
"泰倚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GAY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睬他。但是他那幼稚沙哑的声音并没有放过我。"我在PUB看到你的人吻你,你好恶心。为什么要缠着我哥?!你想干什么?"
是啊,他认为他是多么正义啊。阻止了一个变态接近他"亲爱的"哥哥。我近乎疯狂地闭着眼睛笑起来,脑海里间或闪过FOX的脸。这时候我甚至很希望自己是个喜欢男人的家伙,去他的对这个世界叛逆一回。
"你以为你是我哥的朋友所以我拿你没辄?那你男人怎么办?"这种羞辱性的语言,伴随着狂然的大笑冲入我耳中,我不自觉地摇头:"你好苯啊,我哪里有什么男人,你他妈的不是男人?"
然而这句话只说了一半,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森然和恐怖的直觉袭击了我的感官。我的细胞急速地收缩着,完全不能够复原。"苏浩云,你做了什么!"
"你急个什么劲儿啊?你男人是南大的老二,我哪里敢动他?只不过--"苏浩云倒退着离开我,一步一步走出了我已经极端模糊的视线。我的脑袋嗡地一声轰然作响,莫名其妙的恐惧使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天啊。吕兆良!

VOL.14 KISS GOODBYE
我记得慕阳是如何走入我的生命的,那是个冬日阳光明媚但天气寒冷的早上,在那眩目的光芒中我看见了一个纯洁得没有瑕疵的天使。我却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认识吕兆良,似乎是从他揍向我的第一拳开始,还是从他那招牌的笑容出现在病房门口的尽头开始?
我记得慕阳的每一种表情:伤心的,失落的,难过的,欢乐的,我认为我经历了慕阳18岁这一年里所有的喜怒哀乐。而我对吕兆良的印象,只是一个带有惩罚性质趣味恶劣的吻,在灯光昏暗的PUB里,他耳朵上银色的耳环和咖啡色的眼睛,分外的耀眼,刺痛了我的眼睛。
这些年我将18岁那年的一切静静地回忆着,我恐慌地发现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甚至连兆良长什么样子也不很清晰,只记得他的笑容很特别,他有一双容易使人困惑的眼睛。我也记得那个冰冷潮湿的下午,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车场的尽头,阳光打在他背上,射出细微的五彩丝线,我被反绑的手扭曲着,从我嘴里发出了苍白的尖叫。
苏浩云说:"他是南大的老二,我哪敢动他。只不过--"只不过,敢动他的人,并不是没有。甚至,还有一大堆。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当年十五岁的初中生,他已经知道什么是借刀杀人,什么是狐假虎威。然而当时的我来不及想这些,我一昧地尖叫着,从我嘴里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敢相信的确是属于我的。
他终于走近了--没有带任何一个人。阿威,程哥,小松,没有一个他信任的平日里混在一起的哥们。他双手插在牛仔裤里,宽大的白色外套印着HOW ARE YOU的字样。他已经成熟并定型了的脸上,透着我从来没见过的唳气,他站在离苏浩云二十步远的地方,丝毫不向他身后看一眼。
这是他和苏浩云第一次争风相对,这是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站在战场上本质的区别。苏浩云不安却轻蔑地望着他,身子微微后仰,而他只是嘴角上翘,懒洋洋地问:"盛风行在哪里?"
"你怎么不问问小泰哥怎么样?他现在在我手上--"
"你脑子有问题啊?我问你盛风行在哪里?干那种小屁孩什么事。"吕兆良不耐烦地顿了一顿。"我很早就想和青帮的老大套套近乎,可惜一直没时间。顺便问一句,盛哥的弟弟过得怎么样?"
"托你的福,不过是医院里住了三个月,断了一条腿,还不太坏。"我闻言颤抖了一下,我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叫盛天行。高中辍学,肆业,地痞流氓。一年前青帮和南大火并的事情,在水木中的周遭几乎是一个传说。吕家兄弟挑了青帮二当家,最后演变成群殴,把警察也给惹来了。当时吕兆良手骨折,脑袋轻微震荡,而盛天凌被打得半死。所以警方判断是群殴,应进行教育改进。吕家的父亲又花了不少银子将事情罩住,兆良最终没有被送去劳教。
吕兆良微笑了一下,他的眼神却逐渐变冷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你寻仇找我,还是有人闹事波及到我?"他的眼睛终于瞄到了我,没有任何表情地深深盯住苏浩云背后的人。
"浩云,你辛苦了。"盛天行沉默了一会儿,冷淡地开口。"我不是什么放屁的正人君子,这小子跟我的事没关系,放他走就是了。"
"天行哥,这个人不能放,你说要交给我的--"
"你给我闭嘴!"盛天行的声音横行霸道,充满了讨厌和憎恶。浩云扯出了一丝冷笑,还是默默退出了这两人交集的世界。
有人给我松了绳子,有人把我一脚踢了过去。吕兆良并不伸手来扶,只是冷淡地任我自己爬起来,身子动也没动一下。他的举动显然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迷惑。"吕兆,我真弄不懂你,这小子不是你的小弟?你为他跑这儿来,现在的样子好象根本就不认识他。"盛天行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这是一张绝对不干净的脸,刀疤和烟头的伤痕零星分布,破碎的背兴,七分小平头。他甚至和吕兆良形成了两种极端的对比。
"盛哥,你要懂规矩,什么东西该在什么时候问,你混得比我久,知道得也比我清楚。想问这些,你去问那边的小子。"说着,吕兆良向苏浩云努了努嘴。盛天行并没生气,只是向着浩云不屑地啐了一口。"我们算的是总帐,办正事......臭小子,你不给我快滚?"
他终于好像发现了我这个"诱饵",不耐烦地"相请"。我不等他说第二遍,咬着牙站直了,向车场门外走去。太阳的光明太刺眼了,我忍不住用手遮住脸。我知道兆良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一旦他显得比我还紧张,那么一切都完蛋了。我和他都不可能全身而退。我一边向外走,一边盘算着小松的电话,我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再保护好兆良。
一瞬间的恍惚,兆良拉住了我遮太阳的手,固执地拉到跟前。潮湿的话带着潮湿的水气钻入耳朵,而在内心唤起了另一层水气,不明的液体在我眼中滚来滚去,我已经近于崩溃的边沿。
那是两个字"等我"。
"等我。"
像是一块硕大的石头,沉入了深渊的水潭,激荡起的浪花,放射着涟漪。内心深处,隐隐有什么弦断了,突然觉得,在这耳语面前,世俗的一切看法都不再重要。
这个空间里,只有我和他而已。只有一个我们都永远记得的,承诺而已。
兆良,你可知道,我到现在还在等,就算已经等了将近十年。
这是寒假过后一个冬天的下午,站在车场马路的对面,手机那头传来小松焦急的声音和阿威的骂骂咧咧。
"小泰,你他妈的混蛋,让兆良一个人去青帮?!!"
电话那头小松似乎狠狠地推了阿威一把。他的声音逐渐平静了下来。"泰,你听我说,赶快回来,你走是对的,兆良是对的。这不关你的事,我们兄弟马上过去。"接着,他突然顿了一顿,啐了一口。
"姓盛的有案底,他不敢拿兆良怎么样的。"
我茫然地合上电话,再茫然地隔着马路,恍惚望见下午城市的天空。这是一种说不出的色彩,魅色中透着纯粹的深蓝,一抹红色在天际蔓延,转眼就是日暮的征兆了。
阳光终于不再那么刺眼,照在脸上的视线终于轻柔温和起来,我的手心还有他的余温,我禁不住浑身的颤抖。那时的我还没能完全认识到社会的险恶和黑暗,我被假想的希望所包围。
天空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我的视线也跟着慢慢模糊,在磨人的二十分钟里我想到了许多。兆良的暗示,兆良的微笑,兆良的不屑,兆良的孤独。这是一个我从没将他放在心上一秒钟的人,我从来想到的只有慕阳而已。甚至于,对他和慕阳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只是他们和我太像了,像得让我多么想去保护,多么想去紧紧抓住不再放手。
每一个朋友都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那时的我,忘记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词,刻骨铭心。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我面前,还是白色的长袖,还是牛仔裤。他在对街远远地朝着我微笑。红色的阳光突然耀眼了起来,他背靠着阳光,欺骗了我的双眼。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飞奔着冲向他。我想这以后我都不会有这种勇气,在喇叭的嘟嘟声中胆大无畏地冲向一个同性。
我只觉得那是个太阳,我正迎着太阳飞奔过去,太阳会抱住我,给我最美丽的阳光,最温柔的怀抱,再隐隐听见他的吃笑。
吕兆良踉跄了一步,嘴里骂着粗口,将我一把抱住。耳边听着他的喃喃:"你混蛋,神经病,有问题,居然被他们抓住......"他突然吸了一口气,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他的怀抱更紧了,像是要将我揉碎。
"你没事......你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刚刚你被绑的样子......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这是一次令人窒息的对话。我至今没有办法忘记他逐渐软倒的身体,他压在我身上越来越大的重量。生命在我手上一点一点地消失,我的恐惧和惶恐,我的绝望和痛苦。
我奇怪地想伸出手扶住他,然而手上却突然多了粘稠的触感。
他白色的长袖慢慢渗透出了血,这不是鲜艳的颜色,而是赤得近于黑色。很快的,我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他虚弱的喘息回荡在我耳边。我浑身都发抖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坐在这苍白走廊的尽头,望着窗口一盆小小的栀子花。
我渴望着一个奇迹,我希望太阳能给我这个奇迹。
或许我永远也没有想象得出,那种沉浸在幻觉里的回忆,是何等的滋味。某一个人,在某一天,宣布他的离开,他手心的温度慢慢地淡却,而你能做的只不过是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换来的是奇怪的麻木和刻骨铭心的疼痛。生命中重要的那个人要走了,你这样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然后在心里抓出异样的血痕。

推书 20234-11-28 :仰望————清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