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克无法理解心中的那种失意,只觉得原本应该完好的自己突然间丢失了点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空的,很是难受--
甩甩头,克将这种莫名的情绪挤到了一旁,将它归类为偶尔的情绪波动。
柳荡湖波漾水纹,复十复五复难穷。
克不知情,克更不识情。但阴少雷十八年年来的真情挚爱早已深刻在克的心湖之中。
只不过那是一点一滴的缓缓渗透,让克以为自己的心仍然平静。
而阴少雷,亦被这平静的心湖深深的刺伤--
如今的柳茵茵,则是一枚小小的石子,向着湖水中点点渗透的溪流前进,阻挡了溪流,更在湖水中漾出不尽的水纹--
仙佛无情,但不是一世无情。
若神仙动情,那便是亘古恒存--
如今的克,似乎已然开始,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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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来的生辰,从来都是与克一起过的,从无例外,只有这一天他才能真正的拥有克,因为克在他生辰的那日,会答应他一个要求,而自己的要求,也从无例外,只是要他陪著自己而已......
看著眼前的柳茵茵,阴少雷心神一阵恍惚。
难道克连这麽一个简单的要求都不肯答应自己吗?
难道他真的爱上柳茵茵了吗?爱到不顾自己的一切,只在乎她的幸福?!
阴少雷突然觉得自己在感情上真的好失败,整整一十八年的挚情真爱竟比不过一个小小歌姬的魅力?!
生生的,他只觉得眼眶发热,呼吸顿急。
不再理会厅中的众人,阴少雷往厅外急行而去,隐隐可以看到他眼角有著两行清泪,而依著他远去的路迹有一路血红的液体......
柳园中,双掌殷红的阴少雷撕裂著嗓子仰天长啸,他竟用短短的指甲握得双掌血流如注。那撕心的长啸亦凄厉得让人泪如雨下。
只是,不知这般的挚情狂爱,又能否令神仙动容?
罹仙楼
此时的克,已有些慌乱的心神。方才的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水镜忠实的传达著一切,也重重的在克已泛起波纹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那流泪的双眼,那流血的双掌,还有那撕心裂肺的长啸都牢牢的刻进了克的心中。无论他想要如何去甩掉它们,都无能为力。
他不能将已经刻入眼中的景象拔除,即使他挖掉自己的双眼;
他不能将已经刻入心中的啸声掩盖,即使他拔除自己所有的听力──
克无法理解阴少雷这般的行为,所谓的爱真能让人变得如此疯狂而又痛苦吗?那如此痛苦的爱又拿来做什?
他真的无法理解──
克是仙人,本就是无情无欲的木偶,虽然他曾经是人,但从小学道更是不入红尘。
区区一次的除鬼之行,便让他遇上了当时仍是婴灵的雷。
那时雷过於偏激的做法只让克学会了恨,而要如今的克明了爱的一切......谈何容易?
"啊!"
短暂而又轻微的叫声从水镜中传出,克猛然回神只看到水镜中,阴少雷躺倒在地,胸口一个血洞在不断的涌著鲜血──
心下一惊,克立即瞬移到正厅告知众人雷被刺,身受重伤。让众人立即找来大夫。
毕竟他虽是罹仙,但仍未正式归位,只能暂时护住雷的心脉并止住流血。
雷的众位师傅听闻阴少雷重伤,随即赶到。
宁傅岳本有一手绝妙的医术,再加上克从旁襄助,四个时辰之後,终於保住了雷的性命。
但克觉得十分奇怪,他总是感觉到雷的众位师傅身上隐隐约约有著一股仙灵之气,可却一直无法发现异态。
处在混乱中的人们,始终没有发现,柳茵茵不知从何时开始,失去了踪影──
在一间破乱的小屋中,柳茵茵怒瞪著眼前的黑衣人,一时恨得无法自己。
"九!我没要你这麽早下手的!"
"少主命令一月之内,属下执行无误。杀手讲究的是速度,老爷要求尽速完成,若失败,提头相见。"
"你......"
闻此话,柳茵茵也再无法辩驳。
她本受命刺杀阴少雷,不想自己竟爱上了他,从此无法自拔。
她本想今夜与阴少雷销魂之後再下杀手,可当自己看到雷的那双眼时,她明白,自己输了。
可她输的甘愿,希望雷真的能让克幸福。
她不知道克为什麽赎了自己,又为什麽成全自己的心愿。但这数日来克对她的关爱令她倍感温馨。
对她来说,克更像她的父兄,给予自己亲情的关怀,不像她的父亲,为了一项莫名的任务便可以让自己陷身泥沼──
她真的希望克能幸福,也许连克自己都不曾知道吧,他有时看柳的眼神,压抑得让人心酸──
雷昏迷至今已十日有余,克亦守著雷十日有余──
那日阴少雷重伤昏迷後,克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早已不能没有他。
十八年的朝夕相处,十八年的狂热眼神......雷早已在自己心中生了根。
从前不加理会,是因为他总在身旁。
自己的潜意识里,早就认定他不会离去,直至柳茵茵的出现,直至雷的重伤,险些身亡──
他似乎有点明白爱是什麽,但......想起那为了自己而死於天罚的玄黄寮主,他不知道自己是
否还有资格去爱上别人?
绵绵细柳点江波,
四圈波纹,八里飘扬,
湛湛人心捆缚中,
难索真心──
病床上的人微微一动,"克......"阴少雷幽然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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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雷没有答话,只是生生的望著克。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森冷──
"雷?"克被他看得有些发慌。而且......雷的这种眼神,有种让他畏惧的熟悉感。
"你......那日为何不亲自前来,反而......"雷的声音冷冷的,却又带著一丝颤抖。
"我、她爱你。"
"你怎麽知道她爱我?!"雷受伤的双手再一次握紧。
"她真的很爱你。"
一阵沈默过後。
雷的右拳猛的砸向床栏。
"她真的爱我?!你怎麽知道她真的爱我?!你只不过见过她几日而已就知道她的爱那我这十八年来的感情难道是假的吗?!"
"可是她是......"克的脸色有些惨白,不知该如何说起。
"我知道,她的前世是你的师妹,因为当初她死於你的剑下,你想要补偿她是吧?"
"你......雷!你?!"克从来都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无法自己的出现了震惊的神情。
"我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当然,还有我身为婴灵时的法力。"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佞的微笑。
"婴灵......"克欲起身,却发现已经无法动弹──
知道克已无法逃走,雷的神情倏而又复无限的温柔。
"克,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答应我。"
看著将自己紧紧拥在怀中的雷,他无法拒绝。
不想再看见那双流泪的眼;
不想再看到那双染血的手'
不想再听到那撕心般的啸──
罢了吧,克淡淡的点头。
******************************
"克,你要吃桃吗?"
神仙不食凡尘物,克摇头。
"克,你要出去走走吗?"
法力被雷所封,如今的身子......克又再摇头。
"克,你看那座柳园如何?我买下给你怎样?"
"克......"
自从阴少雷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之後,虽然一如以往的温柔,但总是多了几分从前霸道与邪佞,让克颇不适应。
"少爷,笑公子来访,说是商谈南方的商事,正在正厅等少爷过去。"
"哦......南方的事情啊。好,你去招呼一下,说我即刻就到。"
"是。"
"克,走吧。"一手拉上克,雷就要往正厅走去。
略微皱眉,克甩脱了雷的手。
"我想看柳,你去吧。"雷近来的形影不离让他有点无法消受。
"看柳?"阴少雷扫了眼罹仙楼中的醉柳,似乎对其不满。
但克的要求......雷微微一笑,那是他从未拒绝过的。
往了眼克的背影,他便转身往正厅行去──
罹仙楼下柳,
最是醉凡心,
柳枝碧,丝绦盈,
谁堪柳下不浸淫?仙行──
克倚立在醉柳之下,柳树之上,金银翼微泛白光,光芒渐长,缓缓
的,将整个罹仙楼笼罩於其中。
克知道,应是有仙人来访──
"逍遥散仙吗?"克依旧倚著翠柳,微闭双眼。
除了金银翼的主人逍遥散仙外,鲜少有人能让它们听命。
"恩?"等了许久,仍未有人声出现,只是周围的醉柳似乎突的兴奋
了起来,如此生意盎然的柳,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难道?!
克倏的睁开双眼,不远出,柳烟楼中的那名锦衣公子和他的那只猫儿正向他微笑──
"柳、柳先生?"克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玄黄寮主......他记得他早已死於天罚......
"克,许久未见,你可安好?"
"柳先生,你不是......"他飞灰湮灭的那一幕仍不时在眼前浮现,却为何......
柳妖嘴角一勾,笑得神秘。
"何必拘泥於生死?生即是死,死亦是生。"
"生即是死,死亦是生?"片刻之後,克畅然一笑。"柳先生见笑了,是克愚昧。"寮主为救自己而死,虚怀仁人之心,於仙佛有缘,自然不死。
可笑自己早已成仙,却仍为表象所惑,著实不该。
当糊涂时且糊涂。
瑞老那日的言语又在可的耳边响起,此时,他才真正的明了。
蓦然,他想起近来总是将自己揽在身边的阴少雷......
"柳先生,可否帮克一个忙?"
"呵呵,是因为那个婴灵吧?"柳妖略一苦笑,自己还是劫不走他的心呵。
"是的,我想要安静的想想。"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柳,竟这麽轻易
的......他真有些难以适应。
"对了,还请先生帮我查一个人。"茵茵自那日之後便不见踪影,自己仙法被封,不知她可安好。
"......死了。"柳妖抱起他的猫儿,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
他知道柳茵茵是克的师妹转身,所以多注意了几分。
"茵茵她......"
"她与另一个杀手,任务失败,於七日前自杀身亡。"
克闻言微微叹息,还是死了。
"她死时可有遗愿?"师妹前生死於自己的手下,今生又再因他而死,至少让他替她一圆心愿──
"呵呵,这个嘛......她倒是有句遗言,是给你的。"柳妖说至此,神秘的微微一笑,对著克一勾手指,要克附耳过来,方才轻声相告如此这般。
"她的遗言当真如此?"克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今天令他吃惊的事多了点,神仙也无法再保持平和的心境。
柳妖微笑著摇头,"我也不太相信啊。"轻抚著怀中的猫儿,柳妖斜眼睨向罹仙楼外,那婴灵快发现这里的异常了。
"你还要走吗?"
"呵呵,当然。"
"哦?"柳妖略有些讶异。"你不替她圆了遗愿吗?"
"这、我不知道......"
"别说你不知道你爱不爱他,若你不爱那婴灵,我早就将你带走,何必再在这里将我心爱的人推入他人的怀抱?"
"我......"
"也别说你有什麽放不下的心事,既为神仙又何需挂牵凡尘事?"
"呃,柳先生,若按你这麽说,那凡尘情爱又哪是神仙需要留恋的?"一句当糊涂时且糊涂让克心中顿时清明许多。
连带他的心性也改变了少许。
"呃,这个。"克的话堵得柳妖顿时语塞。连连感叹克的言辞变得犀利。
而他怀中的猫儿只是微微的抬头‘喵呜'了两声,似在感叹主人的迟钝。
柳是木科,本就是木头人一个。
会明了自己对克的感情已是奇迹,要他装高人?难矣──
"柳先生,走吧。"当初与他同居於玄黄寮,竟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单纯。
想来他不说话时或只是话不多时,便会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那是柳的脱俗。
"好,走吧。"一扫先前的窘迫,柳妖又恢复了平时的莫测高深。
一道白光闪过,柳妖与克皆失了踪影,醉柳之下只余先前那只感叹主
人迟钝的碧蓝眼猫儿。
略一抬猫首,"喵呜"了一声,柳树上原本相互依偎的金银翼立时消失在一道白光之中。而猫儿亦在一阵渐近的脚步声中失了踪影──
克!你在哪里?!你答应过我不再离开我的!
为什麽?!为什麽?!
自克失踪之後,阴少雷便面无表情的坐在罹仙楼中,一言不发,阴沈得吓人。
连一向对阴少雷无所顾忌的笑天南也不敢靠近此时的他。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甚至滴水未进,粒米未食。
倾尽十八年华,真情尽付此。
如今却似东江水,
情依旧,水何流?
克真背叛了他?
克真的背叛了他?!
克他当真背叛了他?!!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自罹仙楼中传出,比十数日前的那真啸声更为惊心。
"雷!不可以"
当雷出现在宁傅岳等人所在的供剑堂时,宁傅岳便知晓他定是要取了魔炎去找回克。
但此刻的他虽然对克的爱仍未有变,但戾气太重,若为魔气所摄,後果不堪设想。
"让开!"
"你戾气太重!不可动用魔炎!"
冷扫了宁傅岳一眼,刹那间,魔炎竟已握於阴少雷手中。
"哼,我前世本是婴灵,杀人过万。戾气太重?又有何干?"
猛一挥手,扬起一道剑光,待剑光闪过,阴少雷已失了踪影。
而供剑堂中的宁傅岳等人此时却仍未有一丝焦急的神态──
"不知最後会是如何啊。"宁傅岳望著阴少雷消失的方向,微微叹道。
"我们的任务到此已完结,何必再理会这凡尘之事?走吧。"一旁的虞书生轻摇纸扇,笑得开怀。
终於可以走了。
"也是,只是那阴少雷资质极好,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啊。"
"放心吧,事情若是顺利,我们自能相见,到时再授艺不就成了?"
"呵呵,也是。走吧。"宁傅岳释然一笑,一扬手,数人亦各自动微动,便也在一阵光芒之後消失无踪──
醉柳岛 玄黄寮
在玄黄寮外,克负手而立。翩然的仙道之气,在这恍如仙境的岛上更
是浓厚。
"克,可曾想通了吗?"六要抱著那只猫儿,悠哉游哉。
"似是通透,似非通透。"如那珍笼棋局一般,似破局,却仍有未明之处。
"已经没有时间了,克。"无奈的摇摇头,柳妖轻抚著怀中的猫儿。
"恩?"
"金银翼自昨日已不在岛上,以阴少雷的能力,也该快到了吧。"
"雷......他要来了?"
"是......"柳妖略一皱眉。"应该是已经来了。"
他怀中的猫儿蓦的跃离柳妖的怀抱,倏而一闪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以免那阴少雷误伤了它这可爱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