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绾语罢,深深的俯下身去。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香忘居仍是不为所动。
“在少爷心里,权势和地位,真的那么重要吗?”
香忘居不说话,紫绾继续道:“娶了公主,得到少爷想要的助力又能如何?无非是用真正的幸福来换娶虚幻的幸福罢了。”
“紫绾,你今天话太多了。”
“少爷生气了?”
“现今的形势,你又知道多少?”半晌之后,香忘居倏然开口,“外表的和平并不代表真正的和平,若是不思进取,东海的富庶还能继续多少年?五年?十年?对你而言,这样就足够了吗。”
紫绾怔住,默然不语。
“既然迟早都要继承王位,成亲一事自然是在所难免。”香忘居望着窗外,神色幽然,“如果我必须成亲,那么娶一个像画眉这样的妻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说来……少爷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没了先前的气势,紫绾的语调渐渐软了下来。
“招惹吗。”香忘居略一沉吟,倏然微笑。
“少爷,你笑什么,紫绾说错了吗?”
“没有,你说的很好。”香忘居静静的回转过身,“若是你执意怪我,我无话可说,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
“怎么,不愿意?”香忘居侧首。
“不、不是……”紫绾忍住心头莫名而来的酸楚,匆匆扭过头去。
“那你就是答应了?”香忘居试探着问道。
“嗯。”紫绾低低的埋下头去。
“在婚期到来之前,我希望你替我好好瞒住这个秘密,不能让他起疑。”
见紫绾没有说话,香忘居便不动声色的走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道:“紫绾,对你来说这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我说得对不对?”
紫绾身子一颤,终于还是点头应了。
“这才是我的好下属。”
香忘居往后退开一步,神色自若。
紫绾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香忘居嗓音低柔。
紫绾摇了摇头。
“你一定很累了,去歇着吧。”
等到紫绾退到门外,香忘居的神情瞬间就变得落寞下来——
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
……如果这个问题有答案,那也许就是因为自私吧,就算找再多的借口,最后也只是如此罢了。
〖第四部分·一梦千年〗
第二十四章 〖一梦千年〗-初见
〖二十年前〗
烟霞山,翠茗谷,终年云烟缥缈。
论风景秀丽,翠茗谷无愧于中原奇境之名;论恶名昭彰,其名同样威慑天下。
中原内乱已持续近十载,群雄四起的结果,就是四野烽烟不断,百姓无不流离失所,平素就嚣狂的山贼盗匪越发的肆无忌惮。
翠茗谷占尽中原地势之优,无数匪徒在山中竞相占地扎寨,各自为王,其中以连天寨实力最为强盛,内中卧虎藏龙,周边的宵小势力不断臣服其下,以至翠茗谷在江湖上恶名更胜;山脚下的云岫村世代饱受其害,苦不堪言,却是人人敢怒不敢言,为求安定转而向其寻求保护,以大量钱粮换取一时平静。
“这连天寨当真如此恐怖?”随手将折扇拢在掌心,说话的人一身珠玉华裳,这在久经乱世的村民眼中是难得一见的。
“公子,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我劝你一句,不要被一时意气冲昏了头,万一在山上丢了性命,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茶寮的老伙计一边沏茶一边摇头叹息。
“实不相瞒,我此行就是为了一睹山中奇景,顺道会会传说中的山贼盗匪,本来还担心山中无聊,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是非去不可了。”
“公子你是初来乍到,不知道其中凶险啊,且不说山上那些猖狂的匪徒,陌生人想要上山又谈何容易!山上没有正式的路径,只有以前的樵夫和猎户踩出来的小道,纵横不知多少叉路,一旦走错就转不出来了。”
“这个用不着担心,我自有分寸。”年轻的华贵公子说着,从广袖中取出一锭银两放在桌上,“你说说这山上的恶人里,哪个名气最大?”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连天寨的四大当家了。”
“哦?那这四个人里,又是哪个最无法无天?”
“这……我也说不清楚。”老伙计挠头,“他们几个很少下山,也没人见过他们,再说了,山里的事情,外人是弄不清楚的。”
“哈,多谢。”
“公子,你这是去哪儿?”
“这个嘛……”年轻的公子以扇抵额,略一沉吟后微微笑了,“为民除害。”
半晌,茶寮的老伙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叹息。
时近中午,峡谷间浓雾微开,露出了一碧青天,仰头可见白云朵朵,绕着峰尖静静的浮动;葱笼的山谷翠□滴,迎面而来的峡风袭人如醉,上山的小路蜿蜒回环,在丛生的灌木遮掩下若隐若现。
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倏然出现了一道耸立的白色围墙,中间嵌着茅草门,杂草蔓生到门栓处。
香蘼芜反手将折扇收拢,轻叩门扉的瞬间,茅草门竟无人自开了。
白墙里面是一片葱郁的竹林,内中景色像个禅院,林间有一条小路,沿着坡道直攀而上。
“……有趣。”
——在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烟居住,看此人的居所,或许是隐世独居的高人。
香蘼芜一步一步缓缓踏出,面上神情虽是漫不经心,举步落脚却是万分谨慎,道上的落叶枯枝在倾轧之下发出了梭梭杂响。
行不多时,隐约可见有亭台楼阁筑于峭壁之上,日影之下金色的屋宇熠熠生辉。
眼前所见有些出人意表,料想中朴素简陋的居所顿时在脑海中灰飞烟灭——想来之前的茅草门只是摆设作用,就算有人到了此处,面对眼前的飞流直瀑恐怕也只能望而兴叹,徒步返回罢了。
香蘼芜唇角微扬,兴致愈发浓厚起来,当下不动声色的向前迈进数步,提气纵身的瞬间,竟是足点湿滑的岩壁,逆流而上了——及至到了崖顶,也只是微微湿了衣角。
拱门是半圆型的,庭前清扫得干干净净,只有白蟾花随风飘落的点点痕迹,愈发的显得主人风骨不凡。
香蘼芜没有迟疑,径自上前,抬手叩门。
……门还是没有锁。
门扉倏然敞开时有风乘隙而入,白栏围成的小亭里顿时轻纱飞舞。
亭中依稀可辨一道人影独坐,端的一派凄清冷寂,仙姿妙影。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香蘼芜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视线一瞬不转;直到那人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方才如梦方醒。
“我刚才没听清楚,可否请阁下再说一次?”镇定心神之后,香蘼芜露出了一抹浅笑。
“出去。”
那人重复了一遍,语调十分生冷。
香蘼芜道:“此处风大,我还是听不清楚,可否请阁下走近一点再说?”
……那人不说话,却是侧首往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
香蘼芜微微一笑:“在下香蘼芜,还未请教阁下贵姓?”
这一回,那人终于从座上起身了;香蘼芜分明看见他说话的时候眉头深深蹙起——
“再不出去,后果自负。”
虽然是威胁的话语,那人的语调却十分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
香蘼芜闻言,不觉一哂:“冒昧来访,打扰了。”
语罢转身,竟是干脆的退到拱门之外;那人微一怔忡,不动声色的背过身去。
姬重雪住的地方,人称半屏娇色,位于翠茗谷的极巅之处。
也许是由于地势险要,又有飞瀑形成天然屏障,半年多来竟不见半个生人来访,只除了那个叫作香蘼芜的人。
自打第一天被赶出去之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有擅自进入,但是也并没有如想象一般径自离去——困了歇在树下,渴了就饮飞瀑的水,饿了会去林间摘取成熟的果实,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似乎是怡然自得。
姬重雪对此只是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罢了。
直到有一天傍晚,从外面飘来了阵阵烤香……
门倏然开启的时候,香蘼芜的手里正拿着一根竹枝,上面串着一只没有毛的小乳鸽,已经被烤得焦黑了。
姬重雪冷淡的表情微动,一双雪漓冰晶似的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愠色。
“阁下终于肯出来见我了。”香蘼芜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微笑着向他招手。
姬重雪冷道:“你手里烤的是什么?”
“嗯?”香蘼芜一怔,恍然道,“这是我刚刚烤好的鸽子,怎么样,很香吧?”
姬重雪站在门口不动,语调更为森冷:“哪来的鸽子?”
“鸽子是鸟,当然是在天上飞了。”香蘼芜理所当然道,“这几天吃多了素的,不知不觉就开始怀念起野味来,方才在附近看见这只鸽子,就忍不住抓来烤了,阁下要尝尝味道么?”
姬重雪很久没有这么鲜明的感觉了——这种胸口气血翻涌的感觉,是不是可以解释为发怒?
“诶,光用看的是吃不到的哦。”
姬重雪深深的调匀了呼吸,转身就要往门内走。
“嗳,等等。”
香蘼芜匆匆踩熄了火堆,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丢下,起身跟上前来。
“擅入者死。”
姬重雪余怒未消,衣袖晃动的瞬间,地上风沙骤起,枯枝夹带着猎猎风声呼啸而至。
香蘼芜闪身躲过,口中慢条斯理道:“阁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没有恶意,只是真心想结交你这位朋友。”
姬重雪无言,眸中寒意更甚,举手投足间已是杀意翻腾。
“阁下似乎对我有所误会,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香蘼芜面色不变,眸中却是笑意更甚。
姬重雪不再与他多费唇舌,出手便攻上前来。
瞬间的快剑其势如风,香蘼芜手中纸扇翻转,气浪颤动的同时,竟似四两拨千斤,霎那间就将如虹的气劲化解开去。
姬重雪眸光微沉,倏然收剑回鞘。
“阁下这是何意?”香蘼芜侧首,面上仍是带着浅淡的笑意。
“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姬重雪的语调极冷。
“诶,我不是说过了?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想和阁下交个朋友。”
“只是如此?”姬重雪蹙眉。
“就是如此。”
“好,我答应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姬重雪拂袖转身,背对着他道。
“还未请教阁下姓名?”香蘼芜不动声色。
“……姬重雪。”
“既然是朋友,那我们以后就用名字相称,如何?”香蘼芜笑。
“……随便。”
姬重雪面无表情道。
“那就后会有期了,重雪。”
香蘼芜微一俯身,青丝滑落直铺胸前,端的是一派风采翩然。
姬重雪默默无言,待他出了门去,便猛地拂袖,大门顿时应声关上。
凉亭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此时正望着姬重雪似笑非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姬重雪不悦道。
“我来之前可是用飞鸽传过信的,只不过信鸽被人烤了,难怪大当家的没收到。”
姬重雪顿时无言。
那人继续道:“老三和老四已经在寨子里等候多时,请大当家的随我走吧。”
“又有什么事?”姬重雪眉头紧锁。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大当家的位子弟兄们都想坐,我这么说,大当家的应该比谁都明白。”
一时间庭中寂静无声,唯剩了暗潮汹涌。
第二十五章 〖一梦千年〗-血染
连天寨前有十三道牌坊,每一道都设有岗哨,所以从香蘼芜踏入连天寨势力范围起,就不断有人赶往拦阻,只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无人可以挡住他的脚步。
王留行在岗上远望片刻,头也不回道:“都是一群饭桶。”
“老四,要不换你去?”白芷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哼,老三,这就不对了吧,有你这个大军师在,哪里还轮得到我出马。”
听出了王留行的弦外之音,白芷仍只是笑:“此人非是等闲之辈,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和高手过招?机会不等人哦。”
“不过是个玉面小生,算什么高手。”王留行冷嗤。
“是呀,不过这个玉面小生可是把你手下的三名猛将都打败了呐。”
“喂,少在这里说风凉话。”王留行怒目圆瞪,“不然你让你的手下去啊。”
“诶,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又何必动怒。”白芷侧首沉吟道,“再说老二去找姬重雪,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了。”
王留行闻言,不觉面露嫌恶之色:“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家伙的名字。”
“哦?难道你希望我叫他大当家?”白芷笑。
“喂!你存心找我晦气不是?”
王留行一个拳头过来,白芷灵巧的闪身躲过:“老四,木已成舟,你这么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呐。”
“我王留行心里只有一个大当家!姓姬的算什么?他不过是个外人,凭什么当我们连天寨的大当家??”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半年前大当家的确是死在他的剑下,你我就算心有不服,又能怎么样?”
“你就等着看吧,这一次我绝对要打败他,替大当家报仇。”王留行咬牙切齿道。
“话可不能说得太满,你上一次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又怎样呢。”白芷摇头叹息,“天下第一剑的盛名非是虚传,要取他性命谈何容易。”
“哈哈,你放心好了,管他是第一剑还是第二剑,大当家的位子被他霸占了这么久,早该让出来了!到时候连天寨的事情统统由我们弟兄几个说了算,那可真是要多快活就多快活,好过现在这样,处处看人脸色!”
“对付姬重雪宜智取不宜蛮干,我倒是有个主意……”白芷淡然一笑。
“老三,你想玩阴的?”王留行面露不悦之色,“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