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段老板正在往外吐血的嘴巴却忍不住的笑意:“这种泼辣的货色,有挑战性!俺最喜欢!”
说完又向楼上冲去。
火凤第一千零八次把段老板扔出房间后,索然无味地想,这地方没什么好玩的,人人都被打成猪头样,饭菜也不够好吃,他有点想念那间高高城墙的大宅子了。
该怎么才能再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呢?
火凤正在苦思冥想,又有个不怕死的冲了进来,火凤还没喷火过去,对方先拿盾牌挡在面前,战战兢兢地说:“英……雄……老板娘请您下去。”
这个死老太婆,又想搞什么鬼!
火凤沿着“满香楼”仅剩的一块楼梯板子走下去,见楼下人全都杀气腾腾地瞪向他,这些人,跟那些走进房间时候色眯眯、垂口水的家伙可不一样,他们手持各类刀枪兵器,恶狠狠的样子让火凤后背发凉。
老鸨子看见火凤,笑得跟朵花似的,甩甩手中手帕,向众人喊道:“今天欢迎各位武林好汉来光顾我‘满香楼’……”
她这一声“光顾”惹毛了一些自恃正人君子的人,个个冲她怒目而视。老鸨子立刻见风使舱,话峰一转,声辞严厉道:“众位英雄好汉来到我‘满香武馆’,就是瞧得起在下我!就是赏我的薄面!”老鸨子说得眉飞色舞,抬起一只脚跨坐在板凳上,谁想那只板凳早已是摇摇欲坠,她坐上去没半刻就被压得断了腿。
火凤见那老鸨子摔得狼狈,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这一笑,惹恼了众武林人士,火凤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愤怒地望着他,一个身着紫青袍子的男人已经向他飞身过来,手中的金枪就要刺进他的胸膛!
火凤一伸手就抓住了那杆金枪,紫青袍使出吃奶的劲也撼动不得分毫,顿时大惊失色,收回手去对他抱起拳来:“兄台果真武功非凡!在下佩服佩服!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火凤疑惑地啊了一声,问:“这就完了?”
哪会那么容易,台下众人见火凤那么容易就收拾了紫青袍,更加不忿,个个叫嚣着跃跃欲试。这时笑得最开心的就是老板娘(老鸨子),她呵呵笑着,对众人道:“慢着,各位客官……各位英雄不要着急,有得是时间!想要报名参赛的英雄请到前台报名处领取报名牌,听我点名上场!想要下赌注的客人呢,随我来!”
这下满香楼更是喧声震天,阳气逼人,路过的行人望见那“满香楼”三字的招牌在上头抖了抖,没由来就掉了下来。
喧腾的人群中挤进两个身影。
身形稍稍佝偻的人不满地对另一个道:“觉罗爷,你带老臣到这烟花污浊之地,究竟意欲为何?”
后者嘴角掠过笑意,轻声回答:“刑大人,请您向上看。”
刑誉顺着他的方向朝上一看,“满香武馆”四个砾金大字在大红灯笼下闪闪生辉。
刑誉惊异地啊了一声,心里琢磨着,每日早朝时从这里经过无数次,怎么今天妓院居然变成武馆?
“满香武馆”里面倒也真是一副武馆的架势,楼梯门板破破烂烂,各路英雄好汉集聚一堂,却还可以坐的板凳都没有,他们摩肩擦掌地盯着擂台上,一位身材高猛的大汉正举着大捶向对面单薄的对手重重击下。
天雷地动的一声巨响,掩盖住了刑誉的惊叫。
“那是……那是……太太……太……”
觉子胤适时地“嘘”了一声,冲他微微颔首,道:“刑大人,我们该把这调皮的太子抓回去了。”
第三章
火凤一脚踢飞对手,唉唉,这人间真是无趣,所有的人,不是喊打就是喊杀,一肚子五花肠子,满脑子庸俗杂念,无趣,无趣!
火凤正欲走下擂台离开,老板娘又在那方喊:“第六百四十一号挑战者上场!”
火凤不耐地转过脸去,登时象吞了一整只牛似的噎住。
我只偷吃你家一点点东西,不至于到这里来向我追讨吧!
“你……你……”火凤还未开口说话,觉子胤就掌风凌厉直向他面门逼来,火凤扭脸就跑,飞身跳上高台,觉子胤也不依不挠地追来,火凤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好踩在众人抬头观望的脸上踏过去,本想找到门口逃跑,门外早已经齐聚一群人,穿着一色的制服,表情严肃,领头的一位须发老人喝道:“通通不许动!‘满香武馆’非法聚众,无执照营业私设擂台,殴伤无辜民众,把在场的人都给我抓回去!”
大厅顿时一片混乱,火凤本想趁乱逃走,却有一只手坚定地拉住他的胳膊。那领头的须发老人扑嗵朝他跪下,老泪纵横,语意哽咽道:“老臣救驾来迟!万死不抵!求太子降罪!”
火凤承认自己第一眼看到刑誉的时候还蛮喜欢他的。
他那一脸飘逸的胡须,一身仙风道骨,兼之发脾气的时候很有长者的威严,让火凤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老头啦。可这可爱的老头有一点太让人受不了,他老是跪在火凤面前,哭哭啼啼,呜呜咽咽些火凤听不懂的话。
“太子殿下,当年臣下们以为您因病卒逝,举国悲痛……微臣几乎自绝!可想到先帝刚刚驾崩,朝中正是动荡,只有留得苟延残喘,扶佐新帝……”
觉子胤在一旁冷笑:“刑大人,我倒要问问您,当年太子卒逝的谣言由谁而起?”
“这……太子的尸体……当年是由我们八位老臣共同验过才……”
觉子胤讽刺地哼一声:“这倒新奇!难不成今天我们是见了鬼不成?”
“觉子胤!在当今天子面前,你怎敢如此放肆!”
“哦?天子?刑大人莫非忘了,新皇登基刚刚一载有余,还是刑大人与七位重臣共同商议后……”
“够了!觉罗爷,老臣自知犯下滔天大罪,万死不辞!可如今既然太子殿下安然无事……自然应该由太子继承大统!重归帝位!”
“安然无事?”觉子胤朝火凤望去:“恐怕太子自己不这么认为吧!”
刑誉望向太子那澄澈无辜的目光,深深叹息道:“这些年……太子象是受了很多苦,以至于……”
“何止受苦!我瞧咱们太子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假以时日,老臣会帮太子……治病的。”
觉子胤不以为意地“哦”一声。
火凤被他们俩之间的明枪暗箭弄得稀里湖涂,看好象没自己什么事,从床上爬下来,就要往外面走,刑誉叫住他,奇怪地问:“太子您去哪里?”
火凤不理。
“太子殿下!”
火凤继续往前走。
“前面那只妖怪!站住!”觉子胤喝一声。
火凤猛然转过身来,呲着牙冲觉子胤吼:“你叫我什么?”
觉子胤不说话,把目光撇向一边。
“你敢再叫我妖怪!我告诉你!我是神仙!你这小小凡人居然敢瞧不起我?当心我……”
“太子!”刑誉悲痛非常地喊了一声,上前又是扑嗵跪在火凤面前。
觉子胤冷嘲一句:“刑大人,看来我们的太子殿下当真病得不轻哪。”
火凤这几日都住在觉子胤家里,刑誉对他寸步不离,火凤看得出来这老头儿对自己很关心,他也看得出来,对他造成最大威胁的,就是那个人称觉罗爷的凡人。
不过怎么说他们都住在别人家中,吃穿住用,怎么都是人家的,火凤想到这个就心虚,强迫自己对觉子胤态度和顺些,所以今天也应了他过份的要求。
觉子胤是个阴晴莫定的人,大多数时候脸上都阴云密布,出口的话句句伤人,刑誉几度被他气得背过气去。可是今天却放晴了,他来邀请火凤去花园中小坐的时候,语意中的温柔都能淌中水来。
觉子胤的府上是火凤见过人间最美的地方。
那满园没有季节的珍奇花草,亭台楼阁,涓涓流水,就连空气中的香气都令人迷醉,火凤也给这地方起个名字,叫“仙人醉”。
觉子胤踩着卵石铺就的小迳,走在前面,火凤感觉他今天有些不同寻常。有这男人的地方,总是阴风阵阵,连空气都能冻死人,可今天,当正午的日光照在觉子胤身上,居然有相得益彰的温暖。
觉子胤突然停下脚步,望向面前一湖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
火凤站在旁边,寻思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能无趣地左顾右盼,秋天的枝头果实盈润,坠满沉甸甸的果实,引来了馋嘴的鸟儿,飞上枝头去争相啄食。
可觉子胤一开口,惊得它们全都四散逃跑。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玄冰。”这一把苍桑的、极富磁性的、让人一听就仿佛陷入漩涡中的声音。
觉子胤回过头来,跟自己面对面,火凤看得清他脸上每一个表情的走向。这是个不怒而威的男人,两道俊朗的眉,有些愤怒地拧在一起,精光四溢的目光瞪着火凤。
明明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却被苍老蔓延了整张面孔。
“谁?你在叫谁?”火凤向自己身后望望,没有人,他扭过头来对觉子胤说:“你被太阳晒晕头了吧!”
他的话把觉子胤逗乐,他一笑起来整个面孔都生动起来,顷刻间年轻了许多,他的眼睛闪了闪,原来是个相当俊俏的男人。
他那深深的瞳孔中,火凤甚至可以望见另一个人。
觉子胤转过脸去,象是不忍看火凤那一脸纯真的神情,“你当真把我忘了……”
觉子胤的话还未说完,耳边便听到一声尖利的惊叫。
火凤在碧波微荡的湖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是谁?那是谁?那是谁?
觉子胤也被火凤的反应惊住了,可还未待他靠近,火凤便象发狂地似的向后退去,挥舞双手不容任何人靠近,他只顾着逃跑,完全慌不择路,慢慢移到假山旁边,身后一块碎石拌住他的脚后跟,整个身体便倾了过去。
觉子胤连忙奔过去托住他的身子,火凤却万分恼怒地运气推出一掌,正中觉子胤的胸口,他的喉咙中发出压抑的低吼,抵住即将喷出口的鲜血。
火凤跌下来的时候,后脑正撞在一块大石头上,顿时晕厥过去。
刑誉远远听到太子的惊叫声,带着禁卫军大队人马赶到,冲觉子胤竖起刀枪,大声喝道:“觉子胤,你居然敢袭击圣上!”
觉子胤从地上缓缓站起,不屑地抹抹唇边的血迹:“圣上?刑大人,你难道忘记当朝天子是谁了!”
火凤在跌倒的那一刻--不,早在他看到湖中倒映的那张脸,他就想起了一切。
何况他从未忘记那一次。
他当然记得那摄人魂魄的萧声,这萧声伴随着荡气回肠的回忆,强行地植入他的脑海,如今他分不清,镜中人是我,我是镜中人。
镜中的人,明亮的眼,秀挺的眉,还有,倔犟的唇。
太子长得真不赖,他临死前应该给他好好洗把脸的,就这么让他脏兮兮去见了阎王,那个老头以貌取人,不知道要怎么虐待他哪!
可是他脸色白得可怕,怎么拍打都泛不出一丝血色来,如果不是火凤努力地挤眉弄眼,他真觉得镜中的人是鬼而非人。
他的眼睛明媚有神,流转起来使整个面孔熠熠生辉,尤其是有火凤生动的灵藏在其中。
可是他薄薄的唇,好象即使去了另一个世界,仍然忘记不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所经受的屈辱一般,总是倔犟地撇着,以至于让人看到就想咬一口。
好象师父最痛苦的时候,总会撇起的双唇,还有--那不甘的神情。
火凤至今记得太子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那力道简直要把他的骨头弄碎,他说他不甘心,不甘心。
可他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火凤怎么也想不明白,可觉子胤告诉他,你不需要明白。
火凤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觉子胤,他制住火凤的双臂,将他逼人的气势展开,火凤根本不得动弹。
“你认错人啦!我不是太子!”
觉子胤面无表情:“玄冰,我从未认清过你。”
“我说过我不是……”
火凤的话还未说完,房间里就冲进一群人,手持刀剑,将觉子胤团团围住,刀锋慑人直指他的咽喉。
觉子胤一笑,洒脱地半跪在地上,对火凤抱拳道:“微臣觉子胤,拜见吾皇!”
火凤被这阵势吓呆了,他甚至感觉,那些人的刀剑,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觉子胤跪倒在自己面前,虽然语意恭敬,却比那些刀剑更凛冽。
第四章 君临天下
玄治帝登基三年有余,渐渐习惯了为王的生活。
他照礼仪伦法和大臣们的进谏谨言慎行着,四平八稳地当他的皇帝,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究竟能做多少天。
在数十位皇子中,六皇弟是最有才的,然而过于锋芒毕露,恃才傲物愚弄得罪了很多人。原太子八弟是最令先皇和母后喜欢的,可是自先皇驾崩后,他就变得行为异特乖于常人,终于有一日结果了自己的生命。
剩下的几个皇兄皇弟,个个有经天纬地之才,个个当这个皇帝都比自己做的好,他怎么会想到,那人,会把皇位交给他。
抖抖如寒风中之叶般,他无奈接受了这个新皇位,也结束了宫中长达三个月之久的血雨腥风。
没有一个人想到最后是他坐上了这个位子。
任何难听的言辞都进不了他的耳朵了,因为他现在是皇帝,坐拥天下,却只是个聋子哑巴。
这个皇位,天下有多少人向往,为什么他坐上去却如临针毡,他日日只盼着能够解脱,可觉子胤说:“我还未找到他。”
终有一日玄治再看到那个他,他跟自己同根相生,在同一屋檐下长大,却比任何人都陌生。
玄治心想,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
然而对火凤来说,这才刚刚开始。
刑誉花了一个月的时候给火凤讲解为帝为王的礼仪章法,火凤还是没明白皇帝是个什么东西,可觉子胤只说了一句话,火凤就从座位上一跃而起,高喊道:“我要当皇帝!”
觉子胤说:“你听话当皇帝,我就天天请你吃饭。”
火凤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堂而皇之地坐上这凡间人人羡慕的宝座,这万人之上的梦想,在他看来并不是件有趣的事。
当他沿着那铺着红地毯的台阶,在钟鼓齐鸣中昂首挺胸步步皆高时,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得意之余他也意识到,以后每天有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他在这光明大殿上来来回回,他脚下的步子都会因此而颠簸很多。
幸好觉罗爷登基大典那天并未出现,这让火凤坐在那张龙椅上的时候,安稳多了。
玄冰皇帝本来就俊秀风雅,一身精致的皇袍,长发束着发髻高高盘在头顶,戴上皇冠,每一步迈得气势十足,君临天下的盖世风采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