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郡王进见华公子——”
“父亲!”猛得停住笑,华云心头好似被何物紧戳了一下,他忙乱的揩干脸颊上的泪水,奔向殿门,无措的步子却在看到阶前伫立的佝偻身形时顿住了,“父亲——”华云下意识的呢喃着,感觉到一抹热浪猛烈的侵袭着刚刚拭净泪水的眼眸,不!不能哭!不能够让父亲担心,他老人家已背负太多了!闭了闭眼,暗吞了口气,华云将父亲让进了殿内。“父亲,坐!”华云伸出手想去搀扶老父,“别碰我!我还未老到连坐也要人搀!”坐上椅子,老郡王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一瞬也不眨的,看得华云心慌、看得华云忐忑、看得华云不安,“父亲……您……”他嗫嚅着,
“华儿!”老郡王打断了儿子的话,“那是真的吗?你……真的做出了辱没祖宗、令太平蒙羞的事了么?”
“父亲!”华云急促的喊了声,眼神痛苦而哀伤。
“我明白了!”看着儿子蓦得霎白的脸,老郡王好似突然的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嘴唇颤抖着,“我就怕这个,可就是这个,你这副身子,你这张脸,从你打小我就担心呀!有传言过来我不信,我的儿子怎么可能以媚侍人,我那圣洁似天人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屈于强势?我那悲天悯人菩萨也似的儿子怎么会遭受这样的事情?!可我又没有理由呀,我怕呀!你……”
“我心里也怕!父亲,我怕得比任何人都多!我的心——自从来到永安郡就从未曾着落在踏实的基础上!我担心您的安危,我牵挂太平郡的未来,我恐惧未知的主宰将使我遭遇怎样的破败的命运……可是父亲,这些我并不能开口言出,您知道吗?”华云看着父亲,无助而哀伤,狂滔般的呐喊在唇边打着转转却终未脱出,他眨了眨眼睛,强将泪意压抑:“对不起,父亲!我——令您蒙羞……”
‘啪’突如其来的强势力量挥在了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也使他仆倒尘埃,感觉到了一缕温温热热的腥咸液体溢出唇外,华云心中一片空白,空落落的好似飘浮无处的孤魂,难抑的泪终于夺眶而出,他以双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抬头看着太平郡王:“对不起,父亲,是我令您失望……”
“你不要说了!”看着趴扶在地上的儿子,老王恼恨且心伤,他疲累的坐回椅子,“华儿,为父知道你的苦处,千错万错只错在太平郡郡小民微,无能抵御强虏侵袭,可是——华儿呀,你也不能因此而屈做娈童委蛇保身啊,你让为父情何以堪……意何以堪……你,让为父以何颜面去见宗庙中的列祖列宗?!”
“父亲,”华云爬挪到太平郡王的身侧,他伸手抱住父亲的腿,将头埋在父亲的袍摆中,“我也怕,在我踏入永安郡的郡土时,我便开始怕了,父亲。”华云哽咽着,“可是我是太平郡唯一的筹码,我有怕的权利——却没有躲避的资格……我也为我不堪的身份痛恨,可我却无力也无能摆脱这种命运……”(我也是人,却没有人的尊严!我也曾抗逆上苍给我的魔劫,可我得到的却是更多的难堪!)
静默了许久。太平郡王抽回自己的腿,“我要回去了。华儿,你好自为之吧!”他硬梆梆的说。
“父亲——”
“你不必挂虑太平郡,也不必再思量我。我想我从此是不会再踏入这夺去我爱子的伤心地了!”
“父亲——”
太平郡王走到宫门,又似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他从襟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华云:“你,看看吧,我要说的话都在上面了。”猛得顿了一顿,太平郡王神色复杂的看了华云一眼,转身再无留恋的走出宫门。
目送着父亲的身影愈行愈远,华云困惑的目光转向手中的信,他打开信封,抽出那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心头涌起一抹奇异的悲凉,“不要打开它!”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警告着自己,可不自主的仍是展平了信笺……
手中的纸滑落了,华云无意识的滑坐在地上,泪水迷了眼,“父亲,这就是你来这儿的真正的目的么?”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伤恸,任沾睫的泪洒落尘埃,华云的视线再次落在那闪着莹莹润润无辜光泽的信笺上,那上面仅有八个字:“宁洁而死,不浊而生!”
《娈童合欢》(4) 红笺
“父亲——”
抓起那痛断人肠的罪魁,疯也似的揉搓着,华云凄厉的呼喊震颤着永安郡的每一寸国土。
结束吧!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亲如父子者都不能有真正的怜惜,更惶论这无情的世道了,还在渴盼什么呢?华云泪涌似泉,一旦失去了利益上的牵绊,纵使是父子兄弟也不过是路人、过客罢了!父亲的信笺不正是验证这一点吗?可笑自己竟还痴傻的希求父亲的痛惜,哭吧!哭吧!就让自己再肆意一回吧!让一切过往都随这软弱的泪流逝吧,从今而后赵华云将成历史,不必为太平忍辱;不再替郡王负重;更无须——屈抑自己高傲的灵魂!斩断烦恼,容逸峰!我们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不再是不公平的退让,不再是屈辱的牺牲,我将以崭新的身份加倍讨回你横施的罪衍。再出现的我将是一个无泪、无情、无心,更——无慈悲的复仇的使者!我将展尽所学将你陷于永难翻身的万丈深渊!(只是即将跌落万劫之地的仅仅是容逸峰么?我的心拒绝回答!)
“郡主……郡主……”迟疑的声音显示了发话人的胆怯,可是不得不回报的事情逼得他再度向那暴虐的中心靠近,“找……找到小郡爷了……”
“什么?!在哪?”暴虐中心象是突得注满了活力似的,一把把小奴才扯近自己,“快说!”
困难的咽了下唾沫,看了看主子的手,小奴才胆战心惊的开口:“在……在……绝--丈--崖,可是,郡主——”看着那飞逝的影子,小奴才颤抖着身子几不可闻的说着心急的主子没有听到的话,“您可要节哀顺变呀……”
在涪水郡发兵侵犯太平郡,太平郡王以已子赵华云为条件换得永安郡主救援。涪水郡灭亡永安郡版图扩张后的二个月,身在永安郡国的太平郡小公爷在其父来访后神秘失踪,永安郡主大肆寻访未果。一个月后,太平小公爷的尸首在永安境内绝丈崖底神秘出现,永安郡主抱尸无语,耗举郡之材制寒晶棺一副,并在自己的寝宫后建一藏云阁以祭。
与此同时,江湖上最具传奇性质的恨海书生重现,其所居伤恨潭遂成天下之禁地。
藏云阁
“这就是让你神魂颠倒的赵华云?!果然……”叹息般的声音有着压抑不住的山雨欲来的强势,“果然是天姿国色,世少罕有!可是——再怎么着他现在也不过是一具死人身罢了!!你就是为了这个死人把你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再不掩饰的怒火夹杂着无可奈何的痛心,一把扯起那和死人也没啥差别的人,用力的摇晃着,声音的主人容逸德大声嘶吼着:“逸峰!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的意气风发哪里去了?整天守着个死人,你太让人失望了!”可惜一番赚人热泪的表演并未引起那早就沉溺在自己的世界的人回魂,看着弟弟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容逸德既气且痛,他松开逸峰,“看来也只有死人复活才可以引起你的注意了!本来是过来告诉你涪水郡那票人又蠢蠢欲动了,可看情形就是他们杀到你跟前你也不会有什么反映了,算了,这事我帮你解决吧,我先回清平了,你……还是能够快快醒过来才好,要不然可别怪哥哥毁了这祸根!”容逸德再次走到寒晶棺前,俯首将那谪仙儿看个仔细,“真是‘此物只应天上有’呀,怪得勾了逸峰的魂,奇怪……”越是看那棺中的绝色,越是觉得有一抹怪异直刹心头,“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我也被勾住了吧?好厉害的赵华云……”强按下心头的不适,容逸德转首走出了藏云阁。
清平郡
“孩儿拜见父皇!”
“起来吧,逸德。”
“是!”
“逸德!你此次去永安——逸峰怎样了?”清平郡的老郡王虽是一方霸主,却也有着其不为人知的舔犊情深。
“父皇——”逸德斟酌着,“诚如父皇所预见的,逸峰被……迷惑了!可是……父皇,儿臣……”
挥手阻住儿子的话,老郡王叹息了,“那你是见到那个人了……”扯下霸主的外衣,清平郡王也不过是一个深爱着儿子的父亲罢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想不通,区区一个赵华云是怎样一个人物竟让他那无比骄傲的孩子堕落到如斯地步。
“我想单凭外表定论,父皇,那的确是一个可以使人魂梦相追的绝代佳人(天我写得还是不是赵华云?这些都是形容女子的吧?不管了,就这么不知所云下去吧!!!),可是,父皇……”逸德沉吟着,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的感觉告诉父亲。
“怎么了?!”清平郡王问儿子,“有什么你就直说。”
“是的,父皇。儿臣此次前去见到那赵华云,总觉得有些诡异,他不单不像是死了,而且那身体好像也在透露着什么,好像不是人的躯体似的,或许是儿臣身处其外看得清透,逸峰沉溺其中不及分辨,儿臣总觉得那具尸体好像不是真的!对!就是这种感觉!”逸德借着对父亲的重诉哩清了当时看到赵华云的怪异感觉,他再次点头向父亲肯定着。
“噢?有这一回事?”老郡王皱眉了,“那这事就值得商榷了!这个赵华云在被发现前曾失踪了一个月,或许这是一个关键……”老郡王来回的踱了几步,一摆手,“好了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是涪水逆贼的不安于室,看来不指望逸峰来处理了。唉……儿子捅得娄子,老子得跟着收拾烂摊子!”
有些讶异于父亲突起的玩笑,可逸德仍是尽职的向父亲汇报着自己所得到的情报,“这次涪水叛乱的仍是那一小撮与前涪水郡王亲近的人,他们好像是得了什么助力,才敢这么大胆,他们的这次暴乱好像牵扯到了恨海书生这么一个人物,据抓回的叛兵说,前几次交锋,我军失利的主因也是因为此人的插手。依儿臣看,这个人是一个中心人物!目下,叛军对此人言听计从,儿臣想……只要抓到此人,涪水叛军不击自破!(呜呜呜——好可怜的涪水兵呀!一开始打太平郡的时候,被容逸峰说“只要我一出手,涪水之兵不堪一击!”,现在又被说成“只要抓到此人,涪水叛军不击自破!”唉唉!涪水兵何曾有用过呀!好歹人家,人家也曾是一个大郡呢!!!)只是——父皇,儿臣想不透,此人为何要与我们为敌?”
“嗯——”老郡王点点头,“这怕是这次我们要对付的关键了,
不要急,慢慢来,心浮气躁是兵家大忌,这个人既然有胆挑衅我们,那终有一天会和我们正面对上的,知道答案只是早晚的问题。逸德,这个人你还了解多少?”
“此人是江湖传奇人物之一,居于伤恨潭,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人也从未见过其真面目,擅机关,通歧黄,精六艺,现在怕也要再加上一项惯行军了。(根本全能嘛!!!这一定不是人,不是人。请原谅我吧,我这个人就是喜爱太……太那个完美的不是存在的东西!)数月前打破江湖上不与朝廷牵连的铁律与涪水军相勾结向我永安郡挑衅。父皇,儿臣想去会会这个人。”
“好吧!为将之道也不是自己龟缩于内,由着兵士去抛洒热血。不过要小心,不要仗恃武功盲目逞强。”
“是……”
涪水属地
“呵呵……这里可真繁华呀,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争战的迹象。”说话的是一个衣着华丽,手摇纸扇的浊世佳公子,你看他逛在大街上,走路一摇三摆,口中务自絮絮,丝毫不介意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那神态真是……唉!很爱现!此人就是清平郡国大公子容逸德是也!可是横看竖看他那样都不象是一个来刺探敌情,甚至是来抓拿敌军主帅的厉害角色,典型一个无所事事,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嘛!
“公……公子!那个……那个……咱们到能坐的地方去歇息歇息,您已走了好几个时辰了!”跟在他后面的那个小跟班显然是累惨了,所以才鼓起勇气向前面的那个主子建议着(唉!摊着个这样的主子又有什么办法哩?)。
“嗯——”那公子回眸一瞥,顿时让那个刚刚攥着胆子说话的奴才干咽了几口唾沫,“那个,公子……”小跟班的脸苦了下来。
“呵呵!好吧!就到前面那个偶然居去小坐片刻吧!”
“啊?!谢谢公……公子!”主子的话无异于天簌,就只见那小跟班屁颠屁颠的越前先跑向门口,腰也直了,气也粗了,底也硬了,哟嗬着伙计张罗东张罗西的。
‘叭’的把手中的纸扇合上,那个没啥人性的主子摸了摸鼻子,有些气恼的看着那个兴奋的近乎透逗的奴才,挺起胸膛,摆起架子,在伙计的殷勤招呼下走进了偶然居。
偶然居中出奇的热闹,这使得那个小跟班的有点儿懊恼,他谄媚的看向主子,“这儿有点乱,要……要不,咱换一家?”
“这到是的,我们走!”低头看着心口不一的小跟班,容逸德坏心眼的说。
“不……不!只坐一会儿!只坐一会儿!”死命拉着主子的衣袖,小跟班的脸都白了,开玩笑!再走,再走,自己非累死不可!
唉!没意思!不禁吓!容逸德无趣的走向伙计安排好的位置,不再理会那没有一丝幽默细胞的小奴才。
“听说江湖上的几个大佬要在傲古堂开一个扶武会,已向各派发出了结盟帖。”
“俺也听说咧,好像就是为了那个恨海……”
“啥子事情哟!声音小点儿霎,赶着投胎哈!赶快儿吃,吃饱喝足了一起去看看么!”
将手中的折扇开合两下,容逸德笑了,这趟偶然居真没白来啊。(以下再无话,吃饭要紧!)
“走罗!快点儿!不然可就赶不上了!”
那一票武林人终于酒足饭饱起身要走了,容逸德一打还在埋头苦吃的跟班,“我们也走!”
“唔——又要走?”慌忙咽下口中的食物,内心惨嚎着,小跟班扔下锭银子,凄凄惨惨切切的跟上主子走了。
傲古堂外的某棵大树上,趴伏着两个人,自然是那个尊贵的清平大公子和那可怜小跟班了,他们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傲古堂的大厅,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武林志士,正在闹哄哄的说着什么,唉!一群乌合之众!这就是江湖的大佬聚会?!唉!唉!容某人第N次叹气,无怪乎没有什么作为了!
“恨海书生重现江湖,是幸是不幸我们尚难定论,‘然书生出,血劫起;恨海现,腥风掀。’却是一条古训,为今之计……咳,我们该如何?”发话的当今的武林名宿之一,
“就是!就是!他一出现就与朝廷官家对抗,还怂恿涪水起兵,摆明了不安好心!”武林名宿二发言,
“他不顾江湖道义,妄自与官家对抗,终究会连累到我们的!”大侠甲发言,
“我们得快点儿想个法子,不能让恨海书生连累大伙儿,我们一直与官家井水不犯河水,也一直相安无事,可不能让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大侠乙不甘示弱,连忙发言
“对!对!大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一定要消灭那个恨海书生!他太不自量力了!”众人哄哄而言,很是慷慨激昂。
“咳!咳!安静!安静!”武林名宿们重新抢回发言权,“这也是老夫们请各位大侠们前来的目的!”武林名宿们加重了语气,“为了武林的平静,我们一定要消灭恨海书生!”最后,武林名宿振臂一呼。
“噢——”这是群情激愤的响应!(怎么有点儿像狼嚎?!)
唉——容某人又叹气了!什么跟什么嘛!不行了,要走!浪费时间在这无用的大杂烩上,这样的集会会有什么样的作为?咳!咳!(完了!也染上那些老小子们的怪毛病了!)容某人这厢刚要起身,却又猛得伏了下来,害得他那小跟班连反映也没反映过来,不过,嘻嘻!省了一次起身,“主子……”
“嘘……有戏!”主子这样给奴才比划着。
回到傲古堂上,群情仍然高昂,他们兴奋的讨论着没有章法的计划。
“嗤嗤——”突然一声冷笑袭来,像一盆凉水,兜头浇熄了群情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