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帆干笑:“浪得虚名,华公子见笑了。”
“只是在下对叶庄主占人府邸之事实在不敢苟同,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一番。”
“华公子果然与藏剑门关系不浅啊。”叶一帆嘲笑道,“江湖上是非恩怨,华公子还是尽量不要插手才好。”
靖元心里明白的很,叶庄的耳目也不在少数,自己与藏剑门的一举一动想必早就被叶一帆掌握得一清二楚了,想要让他听信自己并非易事,待要开口再说,忽见一人神色慌张地从后堂冒出来。
“一帆!”那人一见叶一帆,松了口气,但又看见了靖元,尴尬地站在那儿。
这人明明长得身材修长,眉清目秀,但他的神情举止,靖元却一眼联想到了羊羔。
“你怎么跑出来了?没见我有客人吗?”叶一帆不悦道。
“对、对不起。”那人局促不安,“我一早醒来没见你,有点担心,所以……”
“吃过早点了吗?”
那人摇摇头,举动如同孩子。
“快去吃吧,别饿坏了。”叶一帆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温柔,好象能把人融在他眼中。
“嗯。”那人点头,瞥了眼靖元,脸涨得通红,小声道,“那你也快点过来。”
叶一帆宠溺地答应了,那人开心地离开。
靖元始终蒙头喝茶,脑中突然冒出小妙害羞地拉着自己陪他的想象图,差点将含在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心中大骂自己痴人说梦。
只怪自己命该如此,无福消受。
“华公子?”看到靖元若有所思,神情古怪,叶一帆叫了他一声。
“啊?”靖元被他从荒谬的想象中拉了回来。
“想不想见一见米老爹?”
“哦,好。”靖元还没缓过神来。
叶一帆见状,流露出一丝不屑:“华公子倒是宅心仁厚,也不怕我加害于你吗?”
靖元听出他话语中明显的嘲讽:“只是觉得叶庄主没有害我的必要,叶庄主要的想必是五行石,而不是华某的项上人头。我是来帮助叶庄主完成大业,若叶庄主不肯手下留情,那便是庄主的一大损失了。”
“哦,是吗?”叶一帆沉吟道,“我若在茶中放点七步断肠十日断魂之类的毒药,那华公子即便不想帮我,也身不由己了。”
“在下若是贪生怕死之人,也不会独自前来了。”靖元何等聪明,怎会想不到他可能在茶水中下毒,但早在他借住藏剑门那段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把千百中毒物了解了大半。水里有没有毒,细看细闻便知,想他也不会重视自己到,费尽心机用无色无味天下奇毒来害自己。若真如此,那也只能认命了。
“华某手无缚鸡之力,庄主要杀我易如反掌,何必多费神呢?请叶庄主允许华某先叩见米老爹。事后华某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一帆上下打量靖元,不曾听闻此人的来历,莫名其妙出现在江湖上,一身的神秘,莫非他真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秘密?手一挥:“来人,带华公子去见米老爹。”
第十九章
“米老爹!”
“华公子,你来了。”米老爹仍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但这些日子遭罪不少,苍老了许多,伤势反而恶化了,没说几句话便咳嗽,一咳嗽又牵动伤口,一阵阵剧痛。
“米老爹,您躺下歇息吧。小妙还等着您来教训他呢。”
一想到唯一的独子,米老爹不禁焦心:“小妙还好吗?他没和你一起来。”
“这里太危险了,我没让他跟来。”
米老爹不住点头:“没来就好,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住几日了,哪还用救?等救出来了,估计也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老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小妙要是听到您这话,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您定会好起来的,我会想办法让叶一帆放人的。”
瞅了眼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碍眼的叶庄家仆,靖元灵机一动,猛得扑到敞开的窗前,大吼一声:“谁?谁在那里?滚出来!”
家仆也紧张得凑过来:“你看到什么了?”
“有人!躲到那边花圃里去了!”靖元随手指了一个花圃。
“什么都没有啊!”家仆眯着眼睛仔细瞧。
“你眼花了不成?”靖元怒道:“米老爹身上有五行石的线索,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挟持他!米老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搭上这条命都赔不起,还不去看看!”
家仆傻了傻,眼前的这人威严而又魄力十足,不怒而威的气势,迫人心肺的威慑力,一句话就是不可质疑的命令,他想都不想地就出去了。
“你不会是想就这么把我救出去吧。”米老爹为难道。
“晚辈还不至异想天开至此。老爹,在府外可有您信得过的人?此计需要有人配合才能行得通。”
老爹略加思索:“我的大徒弟侥幸逃脱,曾冒死潜回一次,有事你可找他帮忙。”
靖元凑过身子,老爹在他耳边把联系方式告诉了他。
“可有记住?”
靖元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确信地点头。
刚回身坐好,那家仆就回来了,大喘粗气,冲靖元瞪着眼。看来这人反应也够快,一跑出去就意识自己被骗了,连忙赶回,生怕已经是人去屋空了。回来见两人好端端地坐着,心中石头才落地。但屋里的人明显有过什么,但又不能说出来,要是让庄主知道了,那就真的性命不保了,只能哑巴吃黄连。
“怎么样?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靖元扳起脸,沉声问道。
“没,没……”家仆仍旧被他的模样唬住了。
“咳咳,嗯嗯。”靖元哼了声,“没事就好,辛苦你了。”
家仆呆呆地站在门口,靖元继续和老爹扯些无关紧要的事。
临走时,老爹拉住靖元说:“我老了,藏剑门就交给小妙了。能不能在江湖上重新立足,就看他了。”
“您放心,我会帮他的。”
午后,靖元被请到了书房,可见叶一帆对五行石很是心急,犯了兵家大忌。比起秋似水,便落了下乘。
“米老爹年迈体弱,请叶庄主放了他吧。”
“放人不难,我囚禁米老爹也不是为难他,只是为了火石。华公子交出火石,我就放人。”
“叶庄主放人,我就带庄主去取火石。”
“米奇妙把火石一送来,我就不与他父子两为难。其余一概不论。”
“叶庄主误会了,火石并不在米奇妙那儿,他更不知道在哪儿,只有我能帮你找到。”
“难道华公子是想告诉我,火石是在无极教教中,而你能劝说秋似水拿出火石?”叶一帆嘲讽道。无极教的势力之大,谁人不知?叶一帆还没傻到用鸡蛋砸石头。
靖元微笑,摇起扇子:“庄主不是早就料到秋似水的火石是假的吗?我所指的,怎么可能是假火石呢?”
叶一帆顿时语塞,沉思许久,低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藏剑门的火石是假的。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这个嘛,庄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庄主想要火石,华某还是这句话:放了老爹,我就带你去取石。”
真的要相信这个笑得如此无辜的人吗?叶一帆犹豫着:“放人不行。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事实?”
靖元深叹了一口气:“庄主,恕华某直言,多疑可是会误了大事。”
“哼,身在江湖,还是处处小心为好。”
“这样吧。”靖元好象做了很大让步似的,“让米老爹与我们同去取石。取到火石,庄主就放人,华某相信庄主言出必行。庄主有老爹为质,也不怕华某会做出对庄主不利的举动。”
“好。”叶一帆终于同意了,“那三天之后,你便带路出发。”
“庄主果然爽快,就三天之后。”
其实叶一帆大可以老爹要挟靖元独自去取火石回来交给他,一旦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那靖元的计划就泡汤了。所以靖元始终把争执的焦点放在何时施放老爹上,误导着叶一帆的思维,还让叶一帆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藏剑门中上上下下叶庄的人正准备撤离。入夜了,靖元一切安排妥当后,无所事事地在花园里闲逛。曾经逛过多次,熟悉的景致,可气氛已截然不同。
小妙有没有睡着?有没有想我?
靖元自恋地开始遐想,又有些担心,有些后悔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出来,怎么说也要留个字条什么的。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等救出老爹,给小妙一个惊喜。于是他又开始幻想小妙对他的救父之恩感激涕零,以身相许相伴到老,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来。
何尝不知道自己只身前来是何等的凶险,何尝不知道只要叶一帆内心稍一动摇,就能让自己首身异处。只要是人都怕死的,自己也不例外。可当他看到小妙悲痛欲绝,他何以忍心撒手不顾,看着他伤心难过,比狠狠捅自己一刀好痛苦。无论如何都要帮自己最爱的人摆脱这一困境。
正想着,眼角看到一人独自站在廊轩的拐角出,仰望星空。走进细看,正是那天一早闯入大堂的人。
他不呆在房里,站在外面做什么?靖元好奇地向他走去。
那人见到靖元,像见到故人般亲切地笑道:“华公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
他认识自己,自己却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顿觉羞愧:“华某孤陋寡闻,敢问公子……”
“我叫林远尘。”他轻快的语调,恬静的笑容,竟是孩子般透明不染一丝世俗,好象一朵菡萏绽放眼前。
“林公子……”
“叫我远尘好了。”
“远尘。”靖元对他的好感度骤然上升。
“华公子怎么还不睡呢?”四周的空气也随着他愉快起来。
“叫我靖元吧,你也不是还没睡吗?”
“一帆还在忙呢,他说明天就要走了,我一想到这些就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刚刚安定下来住了几天,为什么又要东奔西跑了呢?”远尘困惑不解地嘟囔着。
“可这里不是你的家啊,你们占着别人的家,让原来的主人怎么住?”
“我们可以一起住啊,好歹这也是个家呀!”
靖元发现他的思维方式古怪至极,不禁好笑,很是奇怪叶一帆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如果你离开叶一帆很快就能找到理想中的家了。”
“为什么要离开一帆?一帆曾承诺过我,给我造幢宽敞有美丽的房子,做为我的家。里面要种满芬芳四溢的花草,还要有山石流水,要比这里还美。”
靖元听在耳里,寒在心中,可以想象叶一帆说这番话时是何等的甜言蜜语,可真的会实现吗?还是要等到他野心达成的那一天?如果他为了达成他的野心,而伤害到了自己心爱的人,那自己是决不会让他得逞的。可眼前的人儿所面临的便是永无止尽痴心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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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你知不知道你在为虎作伥?”他实在不忍心扎破他美好的梦想,可为了更多人的性命不得不这么做。
“你说什么?”
“你知道你是怎样才住进这里的吗?”
“是一帆说这段日子就住这里,凡是阻挠我们的人都该死,所以我就为他扫清障碍,住了进来。”
“啊!”靖元惊呆了,原来在藏剑门写下近乎灭门惨案的竟是眼前这个看似纯白无垢的人,他那双在月光下近乎惨白的手居然沾满鲜血,“是你?是你杀了这么多人?你……你在杀这些无辜的人的时候,你的良心何在?”
远尘不解地望着快要爆发的靖元。
“他们的鲜血,他们的惨叫,难道不曾让你的手抖一下,心动一下吗?藏剑门与你有何深仇大恨,教你如此赶尽杀绝?你视人命为何物?”
“是一帆让我杀他们的。”他辩解道,似乎这个理由就是一切。
“他让你杀你就杀?你也不去想想对不对?你有没有脑子?”
“只要是一帆说的,我就为他做到。他说过他爱我,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靖元不可思议地摇头:“他是在行恶,如果你也爱他,就要规劝他回头是岸,不要再在这条不归路上继续走下去了。”
“行恶?”远尘迷惑地摇头,“一帆怎么会错呢?”
“他的所作所为罪恶滔天,世人唾弃。你现在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远尘似乎被他越说越糊涂了。
“我在骂叶一帆,难道你不气愤?不想要我的命?”
“你在骂他?可他没有要我杀你啊!他刚才还说要带你一起走的。如果是一帆说要你的命的话……”远尘歪着头说道,“虽然我有点喜欢你,但我还是会杀你的。”
夜很冷,但心更寒:“可怜虫,他不值得你这么做的。”
小妙坐在屋子的正中,双手抱拳,一双清目在黑夜中盈满泪花,强忍着不落下来。
门外忽然传来响声,小妙挣扎起身,无限期盼地望着门外。
门缓缓被推开,逐渐看清一个熟悉的身影——可却不是自己期盼的。
小妙跌坐下,呜咽一声。
“小妙,你在里面吗?怎么不点灯?”不敢点灯,生怕他见了屋内有灯光,就不进来了。
“师兄,你怎么下床了?”
“我已经能行走了。”点上灯,周师兄在他身边坐下。
“几天没见华公子了,他人呢?”
触到小妙的痛处:“他走了。”
“他去哪儿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生气了……我以为他会回来的,就像上次,没想到……他一定在生我的气,他说不定一气之下跑回京城了……呜呜……我不该气他的。”小妙拉着师兄的衣角,语无伦次地叨念着。
周师兄看见他手中紧揣着颗石头[自由自在]。
“他明知我脾气不好,还这么小心眼儿,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干嘛这么生气,扔下我连句话都没有……”
“怪不得你这几天食不知味,别难过了。”周师兄搂住他肩膀,拍了拍他的背,“华公子不会就这么离开你的,你别胡思乱想。我看他是不是先回藏剑门了?”
小妙突然跳起来:“那不是很危险?”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叶一帆!要是他敢动靖元一根寒毛,我就把他碎尸万段!”
周师兄无奈地笑了笑,满是倦容。
“师兄,我们现在动身回藏剑门吧。”小妙焦急地在屋里打转。
“不急,我们明早起身。华公子若安然无恙那当然好,若不幸落入叶一帆魔掌,那这事一时半会也急不来的。我们早去一会儿也与事无补,反到打草惊蛇。你快些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早赶路。”
叶庄的人倒也训练有素,第三天早上,车马齐备,在门外待命。他们也没亏待米老爹,让他坐在车内。另一车内坐着叶一帆,林远尘和靖元。
一路车马颠簸,照着靖元说的方向前进。靖元在车内,昏昏欲睡。
日已当头,正值正午,马车忽然急停。差点将靖元甩出去,靖元看看叶一帆:“是停车吃午饭吗?”
叶一帆皱紧眉头,不语。显然这停车不在他意料之中,他嘱咐林远尘:“看着他。”便钻出马车。
车外一人中气十足得喊道:“叶一帆,把火石交出来。”
靖元好奇地探头张望,吓了一跳,车外竟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好象是从土里冒出来的。为首喊话的是清风派掌门邱平。靖元尚记得他在关家寿宴上的表现,其余人中有些人相当眼熟,都是在宴会上应和黄有方邱平的人。
“邱掌门在说什么?”
“你少装糊涂,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你已经拿了火石,正准备西去,夺其他的五行石。”
“邱平,你莫胡言乱语1我什么时候拿到火石了?”
“还和我们装?你有什么资格拿五行石?还不乖乖拿来!”
叶一帆怒道:“我没资格,难道你有吗?就凭你三脚猫的功夫,我还没放在眼里。”
“火石肯定在他那里,说不定就在他车队里。”人群中一人高声喊道。
“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是哪里听到的谣言?”
“多说不宜,大家上,把火石找出来!”
一大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叶庄以叶一帆为首,也算一身武艺。可对方虽武功不济,可人多势众,登时乱成一片。
靖元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穿入混战中,杀开一条血路,直奔米老爹的车而去。众人都杀红了眼,没人注意到他。他奋然杀了看守,把老爹救了出来,背在身上,临走之前,向靖元抱拳示意,靖元也向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