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女的?”宋乐奇了,这年头还有不打手机直接上门找人的?
“男的,瞧模样挺年轻,长得也不错。”
“他没说他是谁?”
“没有,只说还会再来。”
宋乐琢磨着最多是个上门推销的,没放在心上,跟门卫又瞎扯了几句就进去了。
事实证明宋乐是真没放在心上,所以他在走到三号楼楼下的时候就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个男人,远了望去就是一团黑影,动也不动,猛一瞧能让人的寒毛全部竖起来。
那人见宋乐走近了,有些不确定地上前几步。
宋乐收住脚站在原地,凑着灯光一看,单眼皮,尖下巴,细皮嫩肉的,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的一张脸。
“是宋先生吗?”那人认出了宋乐。
“啊,是你,”宋乐的声音从鼻腔里出来,“真是……好久不见哪!”
十九>>
骆洋的确有很久没见过宋乐了,严格说来,他也只见过宋乐两三次,若不是宋乐长得比较打眼,他不确定自己过了这么久还能认出他。
不过此刻宋乐的态度让骆洋有些纳闷——记忆中没有得罪过他啊,为什么他现在看起来好像自己欠了他很多钱一样?
“是很久没见了,宋先生还好吧?”骆洋摸不准宋乐的心思,只有先象征性地客套客套。
“很好啊,”宋乐假笑起来,笑得骆洋浑身不对劲,“骆先生你呢?大家楼上楼下的,一年多没碰着面也算难得,莫不是骆先生去别的地方发财去了吧。”
骆洋故意忽略宋乐语气中的敌意,依旧笑得诚恳,“叫我小骆就行了,宋先生也不是不知道我还是个学生……哪里有财可发……不过这一年来,我的确去了外地。”
宋乐摸了摸自己的便当已经冷了,看看周围瞎灯黑火的,心想有什么事不高兴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干脆一招手,“去我家谈吧,外面冷。”说完领着骆洋上了四楼。
骆洋在四楼的楼梯口处伸长了个脖子往楼上瞅,宋乐装作没看见。
进了门,脱了鞋,宋乐给骆洋找了双鞋套,自己拎着便当去了厨房。
骆洋进屋后没有主人家招呼,不好意思找地方坐,就这么站在了玄关处。
没两分钟,宋乐的便当让微波炉给“叮”地一声弄热了,出来示意骆洋随便坐,自己却霸占着一整条沙发。
骆洋左右看了看,拣了张独凳坐下。
宋乐一个脑袋都快埋进了便当盒里,骆洋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得自己先挑起话题,“宋先生,我想请问一下……那个,你楼上有人住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宋乐猛地抬起头,嘴角处还沾了一粒饭,“当初租房的是你,你不住鬼还住啊?”
骆洋被宋乐不太礼貌的表达方式吓了一吓,有些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除了我,还有别人住吗?”
“我怎么知道?”宋乐继续横,“我又不是街道大妈没事挨家挨户敲门做调查还管人家家里有人没人?”
骆洋一头大汗,他明明记得自己的房东先生还蛮文质彬彬的啊,怎么一年多没见变了这么多?
“那个,我的意思是……”骆洋有些急,“宋先生,我就直说了,虽然出面跟你租房的人是我,但当时我其实是跟一个同学合租的楼上那屋,后来我突然有些事离开了本市,这两天我上去敲了几天门了都没人,我只是想知道我那同学有没有继续住。”
还好自己前几天住白礼那,宋乐悄悄捏了一把汗,随即又酸酸地想,还同学呢,你干嘛不直接说是爱人。
后来又想到无论如何萧淮现在是自己的了,心情立刻就好了很多。
“好像是没人吧……你不是有钥匙吗?自己开门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我的钥匙掉在外地了……”骆洋低下头。
“那你给你同学联系下不就得了?”宋乐记得萧淮的MSN里还有骆洋的名字呢,只是好像很久没上线了。
“他换了电话号码……”头更低了。
“你们网上没联系吗?”宋乐一直惦记着那MSN,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话毕之时他直想拿毒药毒哑自己。
“我不爱上网。”
亏得他还一直留着你的msn等你一个解释!宋乐差点没跳起来揍人。
他算是明白了,当一个人不再把另一个人放在心上,什么都可以变成借口。
“你来问我楼上有没有人住,其实不是想找到你的同学吧。”宋乐完全没了胃口,把没吃完的便当推到一边。
骆洋被说中心事,脸上红了一片。
“你来找我,是想退房?”宋乐拿眼角斜了他一下。
骆洋磨磨蹭蹭又是绞手指又是捏衣角,宋乐也不催他,冷着一张脸看着他跟自己搏斗。
老半天那人才战胜了自己,搓了搓手,“不瞒你说,我最近经济上有些困难。”
“家里出事了?”宋乐立刻摆出一副老前辈的模样,“有事你就说,你憋着难受,我听你支支吾吾也累啊。”
那边厢又是一阵磨蹭,宋乐还真怕他把手指给绞断了,心想同样是学外语的,这人怎么就不能像萧淮或者韩夏生那样爽快点呢?
“其实这一年多我在国外念书,前段时间和家里人闹翻了,中止了学业,我想筹一点钱去其他城市发展。”面前这个人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如果谈得好,还能多退点租金,骆洋终是决定和盘托出。
“在国外念书啊……你家经济条件挺好嘛。”宋乐话中带刺。
骆洋没听出来,“还,还好,不过我现在脱离父子关系出来了,家里的钱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宋乐又一次想跳起来揍人——脱离父子关系?你当你在演戏啊?要能脱离当初你为什么不为了萧淮脱一脱?
骆洋那本来就不高的形象分,在宋乐心中是节节下滑,已经快见底了。
“退房给你也行,”宋乐觉得这人特没趣,不想再听他的私事,转身去抽屉里找计算器,突然想起计算器已经拿到楼上去了,只有掏出手机来按,“我给你算算……你当时给了两年房租外加一个月的押金,现在离合约到期还有不到六个月,看你现在也缺钱,我退给你一共八个月的租子,XXXX块,也算个吉祥数字,只不过……”啧啧,手机按键小,按起来就是不如大计算器舒服。
骆洋巴巴地等着那个“只不过”后面的内容。
“我记得你说楼上是你跟你同学合租的,而你又联系不到他,这钱退给你了你怎么分还给他?”
“啊,那个……我没想过……”
宋乐心说你没想过才怪,没想过会一来就问萧淮的事?你是想独吞吧!
他实在是有些鄙视这个人了。
不过后来想想,这一年半来萧淮一个人住在楼上也不算亏,反正以后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那点小钱就当打发骆洋,只要他别有事没事出现在这一片就行。
“你的事情我管不了,钱照退给你,毕竟当初跟我签合同的只有你一个人,希望你同学以后不要我麻烦。”其实心里已经笑开花了——萧淮那样乖,会找谁的麻烦?
骆洋听到能够退到钱,立刻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宋乐在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嘴上还佯装关心,“打算什么时候去外地啊?一个人还是小心点。”
骆洋感激地望着宋乐,“就这两天打算走,正好过完年找工作,真谢谢你了。”
宋乐摆摆手,“好了你自己保重,记一个号码,明天早上十点在某某路某某书店里找一个叫小李的人拿支票。”心想明天早上先把支票写给小李,十点钟之前自己还是遁了的好。
他不该再看见这人第二次,于情于理都不该。
当然,也不想。
没多久,骆洋拿了抄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兴高采烈地走了,宋乐拨了通电话。
“兄弟,是老宋我啊……过完年有时间来帮我做个房屋出租登记……不是,这次是楼下那套,我重新装了一下,你来看看,给安排个合适的价钱租出去得了。是啊,以后我就住楼上了……嗯,突然发现楼上比较舒服,决定在楼上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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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不好意思地搓手) 结果小宋还是在小萧回来前把情敌干掉了- -
会引起公愤吗?
会引起公愤的吧- -
偶不是故意的 实在是觉得这样比较好而已啊T T
番外一:一个好人
宋乐最爱和萧淮并躺在床上聊天,特别是做完运动后。
因为聊着聊着萧淮一般会瞌睡,宋乐便能轻轻松松套出许多好玩的东西。
比如——
“萧淮,韩夏生最怕什么?”
“这个不能告诉你……”
“诶连我也不能说吗?”
“说了不好……宋乐我累了……”
“那下次他来玩,我们带他去哪玩?”
“随便……好困……别带他爬山就行……”
“为什么?”
“……晚安……他恐高……”
萧淮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长,宋乐拧开床头的小台灯,撑着头端详着他的睡颜,笑得口水都快流下来。
某天,宋乐突然想起萧淮向自己告白时说的那句话。
“萧淮,你以前说喜欢我很久了,是吧?”
萧淮正半卧在床头看书,怔了怔才点头。
宋乐挪到他身旁,把头靠在他肩膀,“那……很久是多久?”
萧淮脸一红,将视线调回书上,不打算回答。
宋乐嬉皮笑脸地在他身上蹭了又蹭,最后烦得萧淮实在没办法了,摘了眼镜放下书,缩进被窝里不再搭理。
宋乐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关了灯也睡下去。
他的小情人害羞了,宋乐捏着被角偷乐,没发现身旁的萧淮一直睁着眼睛。
是啊,喜欢宋乐很久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萧淮第一次注意到宋乐,是他搬到宋乐楼上的第三个月。
六楼不知道哪家新买的衣柜,两个工人抬在二楼转角处停下了,原因是柜子太大,转角不易,两个人的力气不能将柜子再抬高哪怕十厘米。
当时萧淮刚买了菜回来,前面已经堵了好几个人,唧唧喳喳争论不休,却没人提出可行方案。
这时宋乐从后面赶上来,两三下拨开人群走到核心地带,说:“我来我来。”
说着将手里的包扔给旁边的人,卷起袖子就去抬柜子,不但配合那两个工人把柜子抬高,过了转角,还一直送去了六楼。
萧淮缓慢而沉默地跟在后面上楼,心里有些暖。
他想,这人真是个好人。
第二次,是没几天后的事。
萧淮后来分析那肯定是周四。
因为宋乐那天在家休息。
四楼二号的主妇出门倒垃圾,锁了门后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
家里有不到一岁但会到处爬的儿子,还有一锅汤正在灶上烧。
急慌了的主妇只得向隔壁的宋乐求救。
宋乐听了二话没说就要从自家窗户翻过去救人,震动了整幢楼。
萧淮听见骚动后下了楼,站在楼梯中间看到几个街坊邻居在宋乐门口阻止他。
求救的主妇已经哭得半瘫在一旁。
萧淮安静地看着宋乐面红耳赤地急人所急,悄悄拨了119。
最后消防队员利用云梯进了房,一场风波才得以平息。
宋乐被消防队员骂得灰头土脸。
萧淮却觉得,这个烂好人,真有意思。
由于深居简出,萧淮第三次见到宋乐时,已是数月后。
那天他去邮局寄包裹,路过邮局旁边的书店,看见一个小个子女人正在卖力地擦落地橱窗的玻璃。
宋乐从书店里走出来时手里提了个水桶,看见那女人一蹦一跳地擦不到比较高的地方,什么也没说就把抹布接了过来。
女人很高兴,说了无数个谢谢,宋乐敲了敲她的头。
萧淮记得他说别乐了快进去把书摆好。
女人做了个遵命的手势就笑着跑了进去。
萧淮也笑了。
后来又不经意地见到过他数次,也偶尔看到他那些小小的善举。
萧淮开始好奇他的名字。
直到那天。
一身是水地开门后发现外面站的居然是他,呼吸顿时少了两下,脸在黑暗中微红,而他已经自告奋勇地开始帮自己“抗洪”。
好人两个字紧紧地咬在唇边,想那样称呼他,又张不开嘴。
萧淮喘了一下。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
对方的声音将他唤醒,这才屁颠屁颠地跟去帮忙。
问题搞定后他说他叫宋乐,萧淮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念过数遍,心情越念越明朗。
“谢谢你。”萧淮说。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如今这个好人就躺在他身边,长手长脚揽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埋了一半在被子里,似乎睡得安稳。
萧淮推推他,“宋乐。”
没反应。
再推推,“睡着了?”
没反应。
“那个……我喜欢你……”
还是没反应。
“很久很久了……”
传说中的最终章- -
二十
正月初六,萧淮背着背包,拖了个小行李箱从轻轨上下来,在熟悉的小路上慢腾腾地晃悠。
这次回家过年,比想象中顺利很多。
母亲红着眼眶给他开门递水,依然无微不至,父亲虽然没跟他说几句话,但表情并不紧绷生硬。
亲戚们对他的事也许知道又也许不知道,总之没人提及,没人触雷。
一家子人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几天,萧淮每晚定时给宋乐打个电话,关心嘱咐,有一次母亲应该听到了,却也什么都没说,萧淮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血浓于水,一年多了,再多悲愤痛苦也该冲淡开去。
毕竟家人健康平安地活着,不比什么都好?
头一天母亲坚持亲自送他上火车,眼泪含在眼眶里,看得萧淮的鼻子是一阵阵发酸,若不是韩夏生一直在旁边看着,保不准就哭了出来。
火车开动后他给宋乐打电话报告自己到家的大概时间,宋乐说他会在家做好清洁等。
萧淮对这个“等”字最敏感。
他还记得那一年的夏天,骆洋租好房子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今后咱们有自己的家了,我要每天在家等你下晚自习,一起吃夜宵。
当时萧淮想像着一进门就能看见爱人的场景,差点哭出来。
结果骆洋没有等萧淮吃夜宵,萧淮也没有等骆洋从国外回来。
他爱上一个和骆洋迥然不同的人。
原来在一个更值得的人面前,初恋的魔力也不过如此。
如今宋乐也说,等他,萧淮突然有些怕。
不过就算以龟速前进也能到达目的地,区别只在于所花时间长短罢了。
所以,纵然萧淮心里再怕再忐忑,他也在半小时后蹭进了小区。
午后的阳光薄而淡,扫在身上也没有半点热气。
和门卫点头打了招呼,没走几步,迎面走来街道办的冯阿姨。
当初萧淮就是在她那里办的暂住证,她特喜欢这个老实文静的孩子,两人平时出入见着了自然会闲聊两句。
冯阿姨堆着笑看着萧淮,“小萧啊,有东西忘拿了?”
听得萧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冯阿姨没注意到他困惑的表情,继续说:“以后有空还要回来看看我们啊。”
萧淮更糊涂了,不得不问她到底在说什么。
“诶?你不是搬走了吗?这次不是回来拿忘带的东西?”这下换冯阿姨糊涂了,“其实我们小区住得不也蛮舒服嘛,不过年轻人要发展事业,住在离公司近点的地方也不错。”
“谁搬走了?”萧淮心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要搬?
“你不是住三号楼五楼一号?”
“是啊。”
“那没错啊。”
十几年的街道工作经验了,冯阿姨绝不容许别人怀疑她的记忆力,“昨天那家房东来登记说以前的房客退房走了,现在那房子他自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