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阳光 ————蛋蛋鼠

“哦……”弥加终于找到了打火机，正准备打火，丹佛犹豫了一下道，“可不可以……不要抽烟？”

打火机失手掉在了床上，弥加慌忙抓了起来，眼睛一挑看着他。“臭小子，我叼烟的时候干嘛不说？”

丹佛尴尬地一笑。他转身道：“我忘记了，话我已经带到，也该走了，你要抽就抽吧。”

弥加想出声挽留，却不知道用什么籍口。毕竟他无礼在先，何况两人根本没有深交，不，是根本没有交，连朋友都不算，他留他下来干嘛？

“等一等！”弥加看见丹佛的脚快要迈出门，猛地大叫了起来，他想跳下床，头又是一晕。他最近不怎么吃东西，没想到身体竟然跌得这么惨。

丹佛见状慌忙回身，只一伸胳膊便将弥加的身形稳住，弥加抓住他的衣袖，整个身体倾倒在丹佛的胸口，弥加略为冰凉的身体与丹佛相触，顿时感觉到一股温暖传递了过来。

丹佛，果然是充满着阳光的人啊！

感受到丹佛有力的臂膀和他身上的温度，弥加觉得如果现在不抓住他，以后就再没有机会抓住他了。

“丹佛……我要交期末画，你当我的模特儿好不好？”

五 枷锁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弥加仍然紧靠在丹佛的胸前，而丹佛也仍然有力地撑住了他。等待丹佛回答的这十秒钟时间里，弥加听到自己那不断加强的心跳，一波接着一波，无法控制地涌上。他在乎丹佛的回答，更在乎丹佛回答他的理由。

丹佛还在怨恨他吗？还计较他之前的行为吗？或者，他还想报复他吗？丹佛不是那种浮华的人，但是他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干休的。

“钟点费你给多少？”

弥加差点栽倒。丹佛扶稳他站好，平衡被打破了，但是弥加并不觉得空气是紧张凝重的，丹佛的语气很轻松，甚至有些玩笑的味道在内。

抬起头，丹佛略带微笑的脸庞落入眼帘，那阳光般的神采令弥加又觉得头发晕了。他坐倒在床边，掏出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

“你比我有钱，居然向我要钟点费……好吧，你要多少？”

“那我要问两点。”丹佛的笑意更深了，从他的笑容里，看不出他真正在想什么。

“第一，是裸体模特儿吗？”

弥加的手一抖，差点又失手丢掉打火机。

“……不是啦……”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也在发烧，但是丹佛还是听得很清楚。

“呼，那么可以便宜一点。”丹佛伸出第二根指头，“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别的模特儿可以选择吗？”

弥加这下有点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了。说有吧，那他还找丹佛干什么？说没有吧，看丹佛的表情，自己的心思不就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中了？丹佛在他的心里是很特别的，从他第一次出现在弥加的面前，弹奏钢琴的那一瞬间开始，弥加就知道了。可是，弥加并不想让丹佛知道，即使……他若有若无在表现着这一点。

弥加知道自己是矛盾的生物，但是，他就是内向，就是含蓄，不可以吗？

“这样吧，明天开始，我每天都在钢琴室练琴，你可以在那里画我。”丹佛笑道，“现在找工作都有试用期，如果你满意，我们再谈钟点费。”

弥加险些又要栽倒，没想到在丹佛的嘴里可以听到这些话。这些话应该是他来说才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人竟然易地而处，丹佛把持了大局，而弥加却束手束脚。弥加难免地感到挫败，但却并不生气。他很高兴，高兴得不管多大的委屈都可以接受，不管多恶劣的情况都可以面对。他的心情突然之间挥散了阴云，变得明朗起来。

看来，丹佛的阳光，真的可以照亮人心。不知道，他的画笔能否表现出来？弥加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画具，嘴边露出一个难得的舒心的笑容。他以为与丹佛之间已经没有交集，没想到人生就是这般难测。

又是阳光灿烂的午后，校园里的长凳边坐着一对对的情侣，临近期末，感情越发地如胶似漆。凯依跟一位黑色短发的女孩调笑着，时不时地揪揪她的小鼻子，那女孩则挥起绣拳一阵乱打。凯依连连告饶，甚至故意躺倒，抓着那女孩倒在他的身上，女上男下似的尴尬。女孩脸红得要命，还想揍他，却被凯依逮到了机会，偷得一个香吻。

女孩在凯依高超的吻技下越发虚软，凯依急忙翻身坐起，将女孩压在身下，虽然女孩有所反抗，但是在树荫下，花圃边，这么浪漫的地方，女孩的反抗也显得是半推半就了。

弥加再也忍不住地咳了一声，凯依吓了一跳回过身，看见是弥加，立刻大声抱怨道：“你小子，干嘛这个时候来破坏？”

“我是救你，色狼。”弥加嘻嘻一笑，“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调戏学校的女生，就算学校比较开放，不反对男女生的交往，也不允许大白天的乱搞。幸好是被我碰上，若是其他人，你完了。”

女孩羞红了脸坐起身，埋怨道：“都是凯依的错！”

“你应该站在我这一边的。”凯依搂住女孩，温言软语地哄。女孩又笑了。

“这次的是黑发啊！”弥加嘻嘻一笑，凯依顿时脸色一变，皱眉挤眼地叫道：“喂，你在说什么啊？”

“上次是一个褐色长发的女孩吧。”弥加装作没有看到，继续笑嘻嘻地说。

凯依啊地大叫一声，对着弥加冲了过来。弥加双手架住他挥来的拳头，笑嘻嘻道：“我说的是实话啊，你生气什么？”

“出卖兄弟，你这叛徒，我要教训你！”凯依恶狠狠地挥着拳，弥加轻轻松松地闪过，三步两步地跑到那黑发女孩旁边，道，“你怎么不生气啊？”

女孩笑了。

“凯依的心地很善良，又很体贴。虽然他花心，但是我还是很欣赏他，所以我可以原谅他的。”

“好伟大！”弥加转身对着凯依挤眉弄眼，“看来，你终于要被套牢了。”

女孩站起身来，长呼一口气道：“我找到了写作的题材啦！谢谢你啊，凯依，我走了，你再找一个女朋友吧！”

弥加与凯依同时一呆，凯依哀叫道：“不要……你这小子，又害了我！”弥加慌忙躲闪，急急地挥手道：“别怪我，是你自己花心招祸！”

“你找不到朋友就来消遣我？”凯依突然地夹住弥加的颈子，“你小子今天的心情很好嘛，这么早就去画室画画？”

“不……不是的。画画还早，我闲得无聊，出来，出来溜溜。”

“你要出来溜就专门来破坏我啊？”凯依恶狠狠道，“是哪个混帐东西让你小子的心情这么好？老实告诉我，我要修理他一顿。”

“我，我拒绝。”弥加被憋得喘不过气，但心情却难得地分外的好，凯依在分享他的快乐，所以弥加的心情更好了。

“凯依——我要告你杀人哦！”黑发女孩远远地叫了起来。凯依闻言松手，弥加一脸的惊奇。

“凯依，那女孩……没有生你的气啊！”

“废话！”凯依脸上露出得意而满足的神情，“她真的是我女朋友啦。看见你来，她给我们相处的机会嘛。”

弥加呆了一呆。

远远地，那黑发女孩优雅地挥着手，凯依吹了声口哨，示意她一会就来。看见弥加脸上呆怔的模样，凯依嘻嘻笑了。

“羡慕啦？那就快去找个好女孩吧。女孩要比较才能找到合意的，你可要小心哦！拜拜，我可不敢让她等太久。”凯依挥了挥手，小跑着追那女孩去了，只留下弥加一个人站在阳光下。

追上黑发女孩，凯依一个立正：“长官，凯依前来报道！”

“报你个头啦！”女孩刮了他的鼻子一下，笑道，“说完了？”

“长官，说完了。该说的也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女孩笑得靠在他的肩上。

“什么叫不该说的？”

凯依嘻嘻一笑。女孩勾住他的腰，他则揽住女孩的肩，两人快乐地向前走去。女孩没有注意到，凯依的眼神里，有一丝沉重与无奈。

什么是不该说的？

在人们看来正常的话，在人们看来普通的需要。

弥加并不想听到这番话，但是凯依却不得不说。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是那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朋友。一次做假，一辈子都得做假。凯依即使明白，也无法改变自己的选择。

弥加慢慢地推开了钢琴室的门。丹佛正翻着琴谱，看见他进来，微笑着招了招手。

“你要怎么画？”

弥加微微一惊，神思立刻拉了回来。凯依的幸福他并非不高兴，但是凯依既然找到了自己合意的女孩，未来他们迟早要走上各自的道路，虽然这是早晚的事情，但是凯依那番话，却让离别的感觉，来得异常清晰，似乎转眼间那时刻就到了。到那个时候，身边还剩下什么呢？

手中的画薄变得很重，铅笔也硬得无法握紧。

只留下一张纸，一支笔吗？

“你弹琴吧，我会选择需要画的部分。”

丹佛留意到弥加眼中的茫茫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弥加现在的心情状态不稳定，他神思分散了。这样是画不好画的。但是不知道情况，也无法劝解。更何况他根本不了解弥加，惟一的办法就是通过音乐了。丹佛很清楚，音乐有一种超越于画面的魅力，它能带给人振奋与激情，因为它可以听到，节奏、音符，串在一起，是流动的，给人直接的冲击。静止的，难以猜测的画面是难以做到这一点的。

激越的几个音符，果然震醒了呆怔的弥加。他抬起头，看见布帘间投下的丝丝光线，尽数落在丹佛的头、肩。静止的光线随着丹佛的动作颤动着，像闪烁的星星。

《命运交响曲》。

那张透着阳光，充满了生命力的画一瞬间闪过了弥加的脑海，惟一不同的是，沉醉于音乐的琴师，眼睛带着微笑看着他。是在鼓励，还是在开解？或是邀约他，一起分享热情？

弥加怔怔地看着丹佛，听着从他的指尖流淌出的乐曲。他没有听错，这真的是为他而弹奏的，丹佛的心意在音乐间不经意地传递了过来，他嘴角的笑容，让温馨的感觉占据了弥加的内心。

弥加的眼睛湿润了。

手中的笔慢慢地凝聚了力量，他勾勒着丹佛的影像，聆听着为他而演奏的命运，不知不觉间，他能够感觉到一缕阳光正在照向他幽深黑暗的心底。

丹佛轻轻地笑着，他听到弥加的画画声，看见初时的迷茫从弥加的眼里消散，他很高兴。他的尝试，更加证实了弥加能听懂他的音乐。比起让大家欣赏他的演奏，能够体会到他凝聚在音乐中的心情，更令他感动莫名。弥加，不但震撼了他的心，也改变了他对音乐的理解。他愿意为他演奏，也愿意为他而改变。

丹佛稍许惊讶地颤抖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弥加，那专注而沉寂的神情，从最初便深深地吸引了他，征服了他，令他燃起了斗志，不断挑战着自己。对他而言，那个人，那样的神情，悄悄地变成了最重要，占据了他的心的珍宝。

还需要说什么呢？

他喜欢他啊！

丹佛深深地吸了口气。是的，喜欢。他喜欢上他了。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有力跳动，血液从未有过的激越，他的音乐声中，不知何时充满了感情，充满了他的感动，充满了他的生命！

弥加的心轻轻地一跳，变化了的音乐让他感受到强力的冲击。热情、顽强，从那音乐声中不断地释放出来，没想到丹佛进步到了这种地步！他些微惊慌地抬起头，阳光中的丹佛，如此耀眼，如此狂放，他的笔，能抓住他吗？

单调的起与落，在弥加的眼里变得更为丰富多彩，那越冲越高的气势，那无法言喻的情感节奏，带着他的笔，颤抖着，勾勒着，不断地捕捉着。

“原来是他们啊！”

笔尖一声脆响，断了。

弥加全身一震地清醒过来。

窗户玻璃上，映出两个女孩的脸。

“你确定是他们？”

“肯定是啦。那幅画的作者就是他，我在画展上见过他，绝不会认错的！”

“那么弹琴的就是那幅画的模特儿？你确定？”

“绝对确定！因为上次弹琴的也是他啊！当时他没穿衣服，我没敢注意他的长相，但是肯定是他！这首曲子我听他弹了好多次，没人比他弹得好啊！”

“没想到真有其人啊，我还以为那只是无聊的花边新闻呢……”

“两个男生……”

弥加全身僵直，眼前又是一片黑暗。那让他永远忘记不了，却又无法忍受的黑暗。才闪起的阳光，一瞬间消失了。

“弥加？”丹佛停了下来，走到他的面前。弥加额上冒着冷汗，丹佛下意识地拿出手绢覆在他的额头上。弥加微微清醒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丹佛。即使背对阳光，他的脸还是充满了光辉，神情中充满了生气。这是弥加永远也无法做到的。

“我，我没事。”弥加推开他的手，站起身，“我……我不想画了。我想回去休息。”

丹佛微微一怔。弥加几步走到门边，突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丹佛一眼。他这一眼，几乎将丹佛整个吞没下去。丹佛觉得那视线像把刀似的，将自己一点点的勾勒出来，刻画清晰。

然而，弥加什么也没说，快步地离开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丹佛虽然不解，但是可以确定一定发生了事情。他在门边探了探头，拐角处两个女生的脑袋一晃一晃的，明显在观察他。对上他的眼光，两个女生慌张地缩了回去。丹佛拔脚跑过去，两个女生没有意料到，同时吓得尖叫。

“对，对不起啊！”她们不敢抬头看丹佛，一个劲地道歉。

“你们在看……我练琴？”丹佛并不想惊吓到她们，而且他也看不出这两个女生有什么恶意，只有调查她们刚刚的言行，来推测弥加的失常是什么原因了。

“是的……”长发的女孩不安道，“我经，经常来听你弹琴。”

短发女孩道：“我听她说你是那幅画的模特儿，所以和她一起来看，但是我们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

“那幅画？”丹佛想起了《纸上的阳光》，看来这两个女孩是参观了画展的人，而且目睹了当时的情景，她们知道弥加是作者的话，要猜到他是模特儿实在很容易。

“嗯，那幅叫《纸上的阳光》的画。”

果然。但是弥加为什么失常呢？即使让她们猜到了他是弥加的模特儿，也不致于呀！

“对，对不起！”长发女孩猛地躬下身子，“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是我不对，请你原谅！”

“你说了什么话？”丹佛立刻问。

“我说……两个男生……好，好暖昧哦。”长发女孩的脸涨红了，她垂着头道，“我想，他，他一定是听到了，所以才离开的……”

短发女孩也急忙道：“她是一时口无遮拦，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她看耽美的东西看多了……实在对不起！”

丹佛沉默了。原来如此，弥加这么介意这些女孩说的话，是说明，他害怕别人这么说他吗？弥加他……难道……

微微一笑，丹佛道：“说真的，你们应该去向他道歉，怎么可以在背后说这些话呢？”

他一付教训小孩的口气。两个女孩见他没有发火，都忍不住松了口气，笑了。

“我们，我们不敢啊。”女孩有些忸怩道，“我们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你代我们向他说声对不起好不好？”

“好吧。”丹佛微微笑着转过身。他不知道弥加接不接受这样的解释，而且他根本不希望弥加对此予以回避。他喜欢弥加，自然希望弥加能够知道，也希望能够得到弥加的回应。虽然又有点惊世骇俗，但是和弥加的行为比起来，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至于影响，未来，现在不必要去想。丹佛只知道，他不愿意失去能够听懂他音乐，能够了解他心情的人。什么时候他开始不恨他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呢？丹佛实在不清楚，似乎在两人的矛盾纠结中，感情滋长了，然后，扭转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弥加没有再去钢琴室，也没有去画室，更没有留在宿舍，凡是丹佛能够找到他的地方，他都不在。一连三天没见弥加的人影，丹佛实在有点冒火。不说其他，要不来，或是不中意，也说一声啊！弥加这算什么行为？没想到胆小鬼不是他丹佛，而是弥加。想起弥加刚开始对他的绑架，实在无法想象弥加会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