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爸爸——李辞

　　我就纳闷了，从小是大爸和小爸一手把我带大的，你只是大爸的母亲而已，我可以喊你一声奶奶，但我没义务还要过去“走亲戚”，退一万步来讲，我也只是你们的一个继子而已，和大爸、小爸都没有血缘关系，更不用说你了。所以，我觉得完全可以拒绝她，问心无愧。况且，人家立陶宛答应我这个假期会陪我在一起的，且论这个，我就有一肚子气。
　　但是，我却被大爸一个消息震惊了，妥协了。那晚，大爸和奶奶关起门商量了一番后，大爸就告诉我，这次回家还有一个重大原因。那就是祭奠我那可怜且亡故多年的母亲。当时，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方道：“原来我是有妈妈的！”
　　大爸早已泪流满面，看着我，自责道：“对不起，儿子。以前的谎言都是我编制出来的，是怕你伤心……”
　　大爸没说完，我打断了他，道：“大爸，我明白！你的谎言是可以原谅的，至少减轻了我的痛苦。每次想到妈妈的时候，我就一直安慰自己，她变成了美人鱼下海修炼去了。作为儿子应该感到快乐才是。后来即使明白了这是个谎言，但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大爸，谢谢你养我这么多年，也谢谢你今天告诉我真相！”
　　大爸脸色阴沉，扭曲一团，极其痛苦，像是有话对我说，但又难以开口。一旁偷听的小爸看不过去了，冲出来，撵着大爸，嗔怪道：“去，去，去……一边凉快儿去，本来是安慰人家的，你可倒好，自己哭个没完没了！”
　　小爸一开口就问我：“你打算去看看不？”我犹豫不定。
　　小爸坏笑道：“小子也，你就别跟我装了哈。你可以瞒过大爸那根糊涂虫，但你可别想蒙我！你小子想的什么，我还不知道？”我红着脸，镇定地反问他：“我想什么了我？”因我那些生理和心理上的事儿没有一件瞒过小爸的。每次，他都会扮演各种角色谆谆教诲，加以指导。所以，我和他就无话不谈。
　　小爸一针见血地说：“你放心吧。我会尽量说服立陶宛也陪你去，可以不？”听后，我差点叫出声来，笑道：“真的吗？你真得可以把她叫来陪我下农村？”
　　小爸道：“你看你这副德行，色得不行。你大爸还怕你将来成个同性恋呢，现在看来，真是自寻烦劳呀！”我插嘴问他到底行不行。
　　小爸拍着胸脯道：“一定把那丫头搞来。要是搞不来，我陪你去得了！哈哈！”
　　我咂嘴道：“得！得！得！她要不来，我就叫大爸削你！”
　　小爸喝道：“哎呀，你还学会要挟人了，是不？我不削他，你就叫他赶紧上香拜菩萨才是正事儿！”逗笑一番后，那小爸又嘱咐我路上要小心，要礼貌之类的话。不必细说。
　　一个星期后。奶奶带着我和立陶宛去了。
　　
　　第六十九节 我去看从未见面的爷爷
　　这一路上，跋山涉水，把我给累得差点就没有人在了。要不是立陶宛一直给我打气，并提醒我可以拜祭我妈之类的话，估计我半路中就得逃回来。而那个一直唠叨的老太太啥事都没有。我终于明白他的身体为什么那么硬朗，原来都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锻炼出来的。说实话，我对那个村庄没有一点好感，尤其是知道还有“童养媳”的事情后，更有说不出的厌恶感。唯一的奔头就是想给我那死去的妈磕几个头，然后赶紧走人。但没想到我们在县城的一家劳改所停下了。
　　我急忙问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到家了？那老太太笑道：“还远着呢，咱到这里先看看你爷爷！”我当时就火冒三丈，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一个犯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我的爷爷。我要不是看那老太太上了年纪，真想……还是温柔善意的立陶宛看出了我的心思，拉住我的手，忙给我使眼色，把我的心稳了下来，乖乖地跟着老太太探监去了。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隔着铁栅望着我仨，真难想象他曾经也是那个村不可一世的村长。他嗄声地问道：“你就是‘安哥拉’？”那老太太暗下推搡我上前靠近那个老头。我极不情愿地走过去。那老人忙着把那胼胝的手伸出来抚摩我的脸，刮得生疼。我见他这般可怜样，于心不忍，只好硬着头皮任他摸，并应了一声。那老头悲喜交集，笑着哭着连声说道：“好……好孙子，都长这么大了！爷爷我，时时都把你念着的呀！东家终于有后了，我没有白白……”
　　这时，老太太上来插了一句：“他一个孩子，你给他说那么多干啥？”老头含笑点头，又握住我的手，说了一些窝心话，那架势比见着自个的亲孙子都还要热乎。但提到大爸时，那眼泪就止不住地流。我的心沉重而复杂，说不出的滋味儿。后又叮嘱我长大后好好做人，扎实做事……离别时又不禁老泪纵横，光景凄凉，令人揪心。不提。
　　第七十节 黄土高坡
　　路上，我就问那老太太爷爷他到底犯了啥错。那老太太一笑置之，像是开玩笑似的说一句那都是过去老早的事了。不值一提。我也就不好再问了。
　　走了不知多少山路，终于，我们达到了目的地。这里风沙黄土，寥寥人烟，如此光景，叫人触目惊心，难以置信。立陶宛紧紧拉着我跟着老太太走。一路上，引来不少村民侧目唏嘘，还有几个干柴枯瘦的小男孩跟着我们屁股后头来回追赶，又惊又喜。
　　真正亲身来过这个村的人，才能体谅到这个以“童养媳”繁衍后代从而与世隔绝的村落，亦有无奈。因为没有谁愿意入嫁到这里和这些天生愚钝的男人们终生为伴，故此，娶一个媳妇难上加难。继而，这个村的祖祖辈辈终生忙碌，积蓄金钱就是为后代打算，只有在外村在人贩子那里强买小女孩儿，押回来捆绑训之，屈服为止，从此生活于此，来日成人即可成亲圆房。无辜的女孩子们一旦羊入虎口，便终生为“奴”，永无天日。
　　看着这里眼神散光、见着女人就流涎水的痴呆的男人们，就反胃恶心。同时，不禁联想到了大爸，像他那样风流倜傥的俏男子居然是这里的走出来人。真是不可思议！
　　当晚，我和立陶宛就在老太太那里住下了。她家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各个方面都还过得去。立陶宛和我聊到很晚才回到老太太那里睡下。但是，我和她都失眠了。因为这里带给我们的震撼太大了，尤其是我，想到自己跟这里有着斩不断的关系，连亲妈也都葬在这里，此时此刻，哪还有心情睡觉。
　　第七十一节 我的亲妈
　　翌日清晨。我拉着立陶宛跟着老太太上山去了。老太太说，我妈就葬在后半山腰上。
　　满山都是参差古树，灌木丛林，清醒绿野无不侵染着历史的沧桑，令人仰慕澎湃。但我的心是无比沉重的，我好想就这么一跪一拜而上，以表我此刻的哀思之情。但这不切合实际。
　　终于爬到了半山上，眺望而去，一片苍茫，哪有坟冢。老太太在这里就不再走了，她顺手指着前面一棵大松，不耐烦地说道：“那树下就是了！”
　　我心被戳了一下，不敢多想，奋力地飞奔过去，果见那里有个凸起的墓穴，周边杂草丛生，没有任何牌位标识，不细看根本识出这是一座坟墓。心如刀绞的我，把多年来压在心口的一句话终于喊了出来：“妈妈——儿子看您来了！”我终于可以喊一声妈妈了，终于扑过去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好痛快，好舒畅，第一次这么接近自己的亲娘说些心里话儿。而哭得不成人形的立陶宛早已跪拜在我后面，默默地祷告着些什么。这女孩从没让我失望过。
　　接着，我和立陶宛把妈妈的坟墓重新整理了一番，与刚才截然不同，看上去有模有样了。
　　那老太太在山下一直等着我们。她为什么不跟我去，我不想问，也没必要。但我要问她是谁把我的母亲诱拐到这里做“童养媳”的？我的亲生父亲是不是也是这个村里的人？母亲为什么死得那么早？现在他们那些人都上哪去了？这老太太白了我一眼，迟疑片刻后，用一句话就把我所问的问题全部回答了。她说：“全都死光光了！”我惊愕失措，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这句话虽然难听，倒也干净！
　　随后，尽管那老太太怎么挽留相劝，我和立陶宛还是决定回家。一刻都呆不住。但我跟那老太太说，我会再来看我妈妈的。她听后，非常生气，又瞪了我一眼。
　　第七十二节 向立陶宛如实坦白我的家庭
　　认识立陶宛以来，我就为一个问题一直发愁。那就是关于我这两个爸爸组合起来的家庭，她是否会接受？我很担心，她会把我也看作“另类，”狠心离开我。经历了这件事情，我感觉时机成熟，是时候让她知道真相了。在这路上，我鼓了很大的勇气，就把大爸和小爸这段感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了，还强调现在的我们跟其它家庭一样幸福。
　　立陶宛听我讲的时候，一直翻动着她那长长的睫毛，瞪大着眼睛，半抿的嘴巴极其夸张。等我讲完，她也回过神来了，只听她叹道：“天啊，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叔叔就是你的小爸？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更加漂亮的大爸了？”现在该轮到我吃惊了，我以为她会表现出厌恶的表情鄙夷我，谁想她比我还看得开。
　　她又惊羡道：“安哥拉，没有谁比你家还酷的了，估计在世界上都是先例呢！”我干笑不答。紧接着，只见她亢奋激动，眉飞色舞，开始问长问短，滔滔不绝。通过我的口供深入了解到大爸、小爸后，她一致赞叹不已，忠心祝福大爸、小爸永远幸福。最后，还主动要求上门看看我的家是怎样。尤其是想一睹大爸的风采！
　　第七十三节 两个爸爸与未来的儿媳初度见面
　　盛情难却，我只好带她上我家了。开门，那时大爸和小爸正在家里研究彩票，俩人正在为一个号码争得满嘴口水。
　　大爸见我带来一个女孩吓了一大跳，直瞪着我，但又不好发作。那小爸已手忙脚乱，因为他觉得屋里没有收拾好，会丢面子让人家看笑话。同时，还要招呼立陶宛，寒暄让座。那立陶宛温文尔雅，彬彬有礼。那大爸看她一眼，就开始笑了。
　　就在这时，大爸和立陶宛同时无意识地瞥到了阳台上晾挂的数只袜子和几条内裤，三角的白色，四角的黑色。小爸也发现了遂尴尬一笑，便大声喝斥大爸：“你是怎么搞的？谁叫你把那玩意儿挂那儿去呀！”
　　大爸不客气的反问他：“放屁，我不挂在那儿我挂哪儿去？平常不都挂到那里的吗？”
　　立陶宛立刻接过话头，笑道：“小叔叔，你这样太见外了。我和安哥拉都是很好的同学。你俩的事，安哥拉都告诉我了！”
　　大爸结舌道：“你都知道什么了？”然后红着眼睛直瞪我。
　　立陶宛立马站起来，走过去，微笑着伸出手，慢条斯理地说道：“叔叔，他们都说，这个世界虚伪复杂，不再有童话。但我听了你们的故事后，我真想大声地对人们喊出来，你们都错了，真情其实就在我们的眼前，只在于你要不要伸手去拿，更在于你要不要坚持把它含在嘴里不让它溶化。是你先放弃它，它才远你而去。如果从一开始你就倍加珍惜它，它又怎会舍得离开你呢？你和柏林叔叔真情交换，相互恩爱，不离不弃，不就是一个童话吗？也许，有很多人不理解。但是我懂，我明白，情不自禁，不由自主都是人类的缺点也正是可爱之处。正是因为这些才让我们儿女情长，义无反顾，爱到真的时候，一切的不理解都变成了理解，一切的不可思议都成了顺理成章！这是人人都有的，这不是什么卑劣的行为。所以，叔叔，你不要一直挣扎在矛盾之中，让自己爱得那么辛苦！”
　　大爸哽咽道：“我想你说得有点道理……”
　　立陶宛又说：“叔叔，安哥拉叫你大爸爸，能不能允许我叫你一声‘大叔叔？’”
　　大爸郑重地点头“嗯”了一声，握住了她的手。小爸和我都被感动得泫然泪涕，不料，小爸也凑热闹一句：“那我呢？我就但你的‘小叔叔！’”全体大笑……
　　
　　第八章
　　第七十四节 沈阳一游
　　我这个家本身就够热闹的，现在多了一个立陶宛更加不可收拾了。这个假期，立陶宛成了我家常客，家常闲嗑，烧饭做菜，高歌欢笑自然不在话下。
　　这天大爸、小爸又聚在一起，研究彩票的事情。他俩都只听别人中奖，自己从来不中，所以一肚子埋怨。那立陶宛刚好赶上，知道他俩的苦恼后，想了想，便说何不把一家人的生日编在一起，天天就买那个号？总有一天会中大奖的。有些中奖得主就是这么买的。
　　小爸大喜，笑道：“这个点子我早就想来着，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不然，你大叔会说我迷信。现在好了，就这么做！”说着，把他自己、大爸和我的生日号码编串起来给大爸看。
　　大爸郁郁不乐，皱眉问他：“为什么不把立陶宛的名字加进来？”
　　小爸听后，愣了下，随后笑着颔首称是。一旁的立陶宛会意后只觉耳根发热，满脸绯红，终于坐不住跑出去回家了。大爸和小爸俩人笑成一团。
　　后来，我们四人又自发成一个小团队，去了沈阳周边的旅游景点，近一点的“东陵”、“北陵”、“故宫”，远一点的“长白山”、“大鹿岛”等都曾留下我们的踪迹。那温馨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
　　还记得小爸跟大爸照相，让他摆个造型或举指喊一嗓子。可大爸觉得丢人，摆出来的表情僵硬，怎么都不好看，小爸急得只好现场示范，结果，他摆的造型，把胶卷都拍完了。但大爸还是没学会。最后喊了一声“茄子”才算齐活儿。把我和立陶宛笑得直流泪水。
　　第七十五节 我的家庭暴露，当众受辱
　　新学期到了，路上赶着去报名的家长及学生越来越多。这回，我执意要一个人去，因为我和立陶宛约好，报完名后再见最后一次面，然后各自回学校安心念书，来年再聚。大爸虽然不同意，但小爸同意基本定了乾坤，到底是去了。
　　每次我都会直奔班级教室，和我那些好久不见的同学、好哥们儿打个招呼，侃侃一番。谁想，我走进教室，刚才热闹翻天的同学们戛然而止，顿时鸦雀无声。随后用着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我还以为走错了教室，仔细一看，我的同桌小明正坐在那里，眼神游移不定，不敢看我。我又气又急，冲他喊道：“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敢应答，垂下头去，却抬手指向黑板。我立即转过身去，黑板上那触目惊心的大字让我今生都难以忘记。道：“经调查：安哥拉一家人都是同性恋！‘爸爸’‘妈妈’都是‘假姑娘！’”我当时耳朵一嗡，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只感觉身上的血管快要爆炸，我一掌拍到讲台上，叱咤道：“这他妈的是哪个畜生写的，有本事你就给我站出来！”当时把在做的同学吓得差点没坐稳。
　　但那个跟我作对的小肚站起来笑道：“你别管是谁写的，你就跟同学们老实交待，你家到底有女人没？”我没等他把话说完，拿起手边的黑板擦朝他飞了过去。正好中招，“啊——”一声，脑袋被砸出血了。同学惊呼。几个跟他玩得好的哥们儿摩拳擦掌，朝我走来。
　　那小肚大骂道：“我操你个妈，你个土包子，居然敢打我……”说着和他身边的几个帮手朝我扑来。当时，我气得只想杀人，根本没想那么多，就和他们单独打了起来。其结果，可想而知，我肯定很惨，但老师及时赶了过来。
　　那是个男老师，我根本不认识，他一来就问我：“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跟你说，咱学校可不能招你这样的人？”
　　我一口唾沫吐过去，骂道：“操，你这个学校大爷还不稀地呆！”那男老师当中受辱，那肯放过我，准备要抓我来着，但我跑了。我知道，我已经被当作怪物了，做任何解释也是白搭！终于跑出校外，躲开了大家不可思议的目光，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大声哭了出来！这时，一只手朝我伸来，我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面带微笑的立陶宛。她对我说：“男子汉，哭什么？”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被揉了一下，站起身来，扑进她的怀里，像个孩子号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