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好似脱胎换骨一般的再次轻了许多,鹰飞看着晚尘那沾满药液汗水的的小脸,当下不由得微带歉意的哑着嗓子说道:“辛苦你了。”
仍旧极其认真的助他行药,晚尘浅笑摇头,“习惯了就一点也不苦了。”
看着晚尘那双透着清睿的眼眸中的了然,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来‘烟云阁’三个多月以来,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可是却发现,一切都仿如梦境一般的记不真切,只记得夜独舞那好似花中轻舞的蝶儿一般的身形是如何的神秘而莫测高深。
夜独舞的武功看似简单至极,可是却毫无迹踪可察,即便是顺手拈来的花儿也可以挟着至命的剑气让他躲得狼狈无比而毫无招架之力。
待体内渐渐形成一体的内力形成一个周期之后,鹰飞这才从慢慢渐凉的药液中缓缓站起,只觉得这身上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的神清气爽起来。
披着一件内衣,便走到了竹楼后面右侧的峭壁下面,站在那从崖上泻下的寒泉当中,用体内那好似快要冒头一般的热力抵着那透骨的寒意,让洗经伐髓过后的精力更加精纯。
收拾好一切,为鹰飞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后,晚尘也在寒泉里面轻轻的冲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看了一眼鹰飞,思忖着,他应该还会在呆上一个时辰的光景才会出来,便换好长衫,拐进了竹楼。
夜独舞轻轻的卧在竹榻上面,微阖着眼帘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喜怒,晚尘轻轻的拉过一旁的薄丝被覆到他的身上,然后便跪坐在一侧如往日一般的轻轻转着手腕研起墨来。
010——心弦拨动
伴着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一阵清风,夹杂在清浅的风铃中是一股子浓郁至极的花香在竹楼里面徘徊不去。
夜独舞睁开微阖着的眼帘,看着头顶上面那垂挂着的风铃微微荡起的铃声,一双本就睡得有些惺松的眼眸更是迷离了几分。
“晚尘,青衣还在抄书吗?”
研墨的手微微一顿,晚尘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根本没有动的夜独舞,复又垂下眼继续研墨,“回公子,阁主的经文藏书共九万七千余卷,青衣若不抄上三年,怕是抄不完的。”
阖上眼帘,夜独舞好似在想些什么,便轻轻的展了展袖,“让他先不用抄了,过来说话。”
晚尘轻轻一礼,然后才站起身来出了夜独舞的卧室。
当韩青衣半跪在夜独舞的不远处的时候,夜独舞这才拾起精神,倚着晚尘垫在颈下的软枕看着韩青衣,轻轻一笑。
“坐。”
韩青衣坐在晚尘递来的莆垫上面,然后看着夜独舞那张总是会让他神迷的脸上所展现的柔软笑意,微微垂下头,不敢细看。
“青衣啊,这三月余的闭谷静思,可是思出你的错处没有。”
韩青衣眼光落在自己的衣衫上面的一角,轻轻的点了点头,“青衣思出了自己的错处。”
夜独舞慢慢的坐起身子,接过晚尘递来的清茶,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捧在掌心处,看着韩青衣那张清俊的脸上轻轻浮现的淡冷,“说说,你究竟错在哪里了。”
“青衣错在,不该放不下。”
把手中的茶杯递回晚尘,夜独舞轻轻的从软榻上步了下来,仿如一阵清风一般的飘到一扇窗子旁,背倚着窗子看着那仍旧坐在莆垫上面,但是却心神却随着他而动的韩青衣。
“世上众多纷扰皆由欲起,无欲则无所求,无所求则无形,无形方成大道。”
伴着夜独舞那淡雅低柔的声音则是他闪电般抖出的双袖,繁华如梭,白衫叠影中尽是他似飞蝶一般的身影。
看着那根本无法看清的身形,可是韩青衣却像是突然间悟通了什么似的双手也形似的叠加起来。
片刻后,当夜独舞收掌回恢身形的时候,韩青衣一张俊秀的脸上满是震憾。
探出的衣袖轻轻的拍在韩青衣的肩上,夜独舞闪出门后却轻轻的飘来一句耳语低喃,“青衣,一会儿抄书的时候,记得把这无形掌法也融入进去吧,这样,你的心神也许会宁静许多。”
“是,公子。”
夜独舞背负着双手步出了竹楼,转过一侧的甬路,然后便隐隐的听见远处传来的飞瀑落水声,轻轻的走了过去。
从万丈山崖上面飞泻而下的山泉瀑布挟着刺骨的寒意飞落到一个丈方大的流潭里面。
而此时直泻的水流下面的石块上面却站着一个光裸着身子背对着夜独舞的男孩。
鹰飞自幼在海边经历过艰难的生活,所以虽然年纪甚轻,可是却有着一付比同龄人更为让人倾目的骄好身材。
夜独舞由远及近的观察着水流下面的夜独舞运功的状况,可是却也不得不称赞一声,鹰飞有着让人称羡的身材条件,骨骼匀称,肌肉结实,双腿修长完美,如果这个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接受高人的指导,他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仿佛是感觉到了夜独舞的到来,站在水流下面运用自己身体里面那炙热内力抵着飞流寒意的鹰飞缓缓的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看向了夜独舞。
映衬着微风拂竹林带着的衣衫轻扬,夜独舞那独特中带着让人迷眩的浅笑让鹰飞心中那炙热的内力好似寻到了一个渲泻的出口一般的狂涌出来,瞬间耳鼻眼口喷出一道血红色的水柱。
见及此,夜独舞微一敛眉,身形似落叶一般的便飘到了水潭当中,伸手一把抓住站立有些不稳的鹰飞,然后微一使力的便扔到了潭边的草地上面。
“练功之时,最忌心神失守,你想死吗?”
虽然声音仍如同往常那般的低柔,可是鹰飞那将要昏过去的那一瞬间还是感觉到了夜独舞那掩在痛斥下的一抹担心。
缓缓的闭上眼,鹰飞不知那与昏迷一起袭来的痛楚中却加杂着一抹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窃喜。
当鹰飞睁开眼看着晚尘坐在自己的床侧为自己捣着什么东西的时候,不由得眼神四下扫了一圈,可是夜独舞那让人目眩的白衫却不曾出现。
看着他醒过来了,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过表情的晚尘,却扁了扁嘴,然后才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侧,站到他的床前,一双泛着清睿的眸子里面浮出与他年岁不符的成熟,“鹰飞,即便是心动了,也莫要如此明显,若是能高明一些,会好上许多。”
鹰飞看着晚尘把捣好的药汁喂到自己的嘴里,从唇舌上面传过来的苦涩麻酸滋味,不解的挑眉问道:“为什么,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待他用清水漱好口后,晚尘利落的收拾着一切,然后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他一眼,“下回小心一些吧,你的心动,连我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向来敏感的公子了。”
看着晚尘那消失在门边的身影,仰头看向天花板的鹰飞一双坚定的双眸里面却浮出从未有过的迷茫,晚尘说出的话让他很想反驳,可是好似内心深处却有一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法让他在同时又反驳不了,一瞬间,眼前思起,夜独舞那带笑的眼眉间溢出的温暖低柔,这根一向无所动的心弦便轻轻的被他拨动了起来,好似越来越快……
夜独舞独自漫步于青翠竹林之中,感觉着那传入鼻息中的清草味道与浅浅花香,然后抬眼间不经意的扫过不远处的流潭,然后便想起了鹰飞那昏过去之前,眼里所轻轻泛现的那抹深意。
这个孩子,远远比自己想像中要来得有趣多了。
竹林清风中,夜独舞犹如一支轻压后弹起的竹条一般的轻轻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竹林深处,可是那白衫翠竹轻拂间,却留下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动。
011——任性苦果
从悬崖峭壁上面飞泄下来的泉水在经过竹林中的溪流之后便在远处形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寒潭。
潭水虽清,可是却也冰冷刺骨,散发着阵阵寒意。
夜独舞背负双手站立在寒潭旁的一方大石上面,一袭白衫无风微微轻扬,映着清碧的潭水,让人有一种临渊而立的静溢感觉。
可是当视线穿过夜独舞那秀逸的身形之后,便会发现,在他站立的大石后面的寒潭水波之下此时竟然浮着一个光裸着上身的男子。
秦渺烟睁开闭了快接近一个时辰的眼睛,看着那站在大石上面的夜独舞,身子一拧,便似旋转的陀罗一般的从水中转了出来。
顺着层层飞舞的水花,他轻轻的落到了夜独舞的身侧,然后接过夜独舞手上递来的长衫,轻轻一旋,然后披到了已经没有水珠的身上。
夜独舞看着脸色平静的秦渺烟,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一叹,气脉幽长而深遂。
立在寒潭前,秦渺烟却转过来来深深的看了夜独舞一眼,然后才坐到刚才两人站立的大石上面,“他还好吗?”
夜独舞懒懒的伸了伸腰,然后才挨着他坐了下去,倾身靠在他的背后,虽然秦渺烟并没有说出他是谁,可是夜独舞却是知道他口中指着的是何人,“他已练成阴魂夺命九式,专刻你的烈阳神功。”
秦渺烟微微拢紧半敞的衣衫,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坐下的大石,好似在想些什么,一双泛着迷离的眼儿微微浮着浓郁幽深的倦意。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夜独舞却微微勾起唇边,带起一抹温暖的弧度,“他对艳姬至今仍旧念念不忘,难道你真的不打算见他一面吗?”
仿佛是被夜独舞话里的含意惊吓到了一般,秦渺烟靠在夜独舞背上的身子轻轻一颤,“独舞啊,凭我此时的样子,你让我如何去见他?”
夜独舞垂下眼帘,唇边勾起的笑纹又深了几许,“你当真不愿见他。”
“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慢慢的直起身子,秦渺烟站了起来,映着寒潭,一张平凡到让人很容易便忽略的脸上,勾画着一抹带着酸涩味道的浅笑,“独舞,你说,当他知晓这一切事实真相的时候,可否会恨极的想要杀了我呢,我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报应呢?更何况,艳姬早已死在十五年前,他的掌下,你又要我如何去见他呢。”
夜独舞微阖的眼帘并没有睁开,一张笑得很是温和的脸上浮着一抹让人心头发暖的暖意,脚尖轻轻的点着大石,然后幽幽的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迎着深潭的透骨寒意,秦渺烟深深的猛吸了一口寒气,然后才回道:“当年任性之过铸就今日苦果,我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慢慢的回转身看着坐在大石上面的夜独舞,秦渺烟把眼光投向了远处的青翠竹林,“鹰飞是一个让人看不清将来的孩子,我在他的身上竟然看到了千年不遇的血煞,留他在身边,你究竟是何用意?”
夜独舞掩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的交在一起,一张始终笑得温柔的脸上让人看不出思绪。
“就是因为,我算不出他的将来,所以我才要把他留在身边,因为,他就是百毒之子。”
当百毒之子四字落到凭空的时候,秦渺烟一震后便俯下身子双手按在夜独舞的肩上,“公子,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害怕他的出现,可是却不曾想到,这一次他竟然真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一直微阖的眼帘慢慢的睁了开来,一双泛着温暖笑意的眼眸深处却滑过一抹暗魅流光,夜独舞仰头迎视着正对着自己满脸忧伤的秦渺烟,神情仍旧松散而慵懒,丝毫看不出异样。
“十五年前,我舍他而救你,难道十五年后,你仍要我无情无义的舍了他吗?”
仿佛是被滚油烫着了一般,秦渺烟猛然间抽手退了一步,他看着夜独舞那双泛着迷离的双眼,心头好似被针扎了一般的疼痛着,他咬紧下唇,许久之后才恢复情绪,“公子,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当初,若非阎君焚天冒然出现,生生的搅了我为颜亦庭设下的这一棋,否则,你又怎么会因为我自伤心脉过百毒之果于他呢。”
夜独舞勾起的唇边泛着温柔的暖笑,丝毫情绪都不曾出现,他站起身来背对着秦渺烟,平和的声音里面有着让人心情舒服的柔软,“当年若非过百毒之果于他,今日也无夜独舞了。”
秦渺烟看着那临潭而立的白色衣衫,微弯的眉头浮起一抹深忧,可是话到嘴边,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去了。
夜独舞感觉着从深潭里面散发的阵阵寒意,然后轻舒衣袖,身子一展便似一抹浮云一般的落到了深潭水波之上,临空而立,宛如一朵开在水中央的清莲一般的让秦渺烟下意识的身子向后一仰,使劲全力的倒飞出去。
与他倒飞出去的同时,夜独舞双袖便如展开的花瓣一般的兜转起来,只觉得深潭中那凝练的寒意便似一幅精美的山水画一般的整个被扯开了一条裂缝,仿若匹练一般的水幕珠帘围在他的四周,层层叠叠,水浪翻涌,寒意刮骨,寒潭内同时形成了一道仿佛是可以噬人的强烈气场,无人敢接近分毫,但是却也让人看得目炫。
一盏茶之后,浮在水幕当中的夜独舞整个人才衣衫轻扬的从落下的水幕当中冲了出来,当他落到秦渺烟身前的时候,竟然丝毫水滴不曾沾染到衣衫上。
秦渺烟看着神态仍旧平和的夜独舞,可是却轻轻的伸手一把拥住了他,抱着这具不断冒着寒意的身躯微颤,“我知道你觉得欠他许多,可是若要说谁欠他的更多,却是我和颜亦庭两人啊。”
虽然他的拥抱来得突然,可是夜独舞却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必在意,我很好。”
秦渺烟感觉着从夜独舞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把自己的头深深的埋在了他的肩窝处,“可是我在意,我好后悔,如果不是当初因为我的任性施为,面是对焚天的逼迫,你又怎么会为救因为失去武功而变成废物的我而不得不舍了你练了千余年的百毒之果,我真的好难过,公子,如今一切的后果都是因为我当初的一时任性,而让你……”
仍旧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夜独舞温柔的浅笑仍旧如同以往的浮在脸上,“听我一句劝,鹰飞的事儿我自会处理的,你就安心的在这儿养身体,等到你什么时候把身体养好,再来劝我也不迟。”
看着消失在竹林中的白色衣衫,秦渺烟一直挺直的身子却突然间轻颤了起来,幽幽一叹然后才扯开衣衫的扎带,纵身一跃跳进了寒潭当中,身子平稳的浮在水面下面,只是无人看清的唇边却带起一抹深忧,当年他就不该自诩聪明绝世,美色夺人,偏要自己去勾引那个亦庭尊主颜亦庭想要留下恋情之子,却没有想过以至于犯下如此的错误,不曾料到,因他一时的任性竟然同时害了夜独舞与颜亦庭两个人的幸福啊。
他当年错就错在不应该太过任性随意的对待感情之事,如今终于尝到这任性随意的苦果了。
012——前尘旧梦(一)
当十五年前,名动江湖的四公子还未出现在世人眼前的那时,千年雪寒峰上飘渺尊中的颜亦庭便早已在江湖上名声雷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惊,无人不惧。
颜亦庭为人心狠手辣,且腹有心谋算计,一身诡异高深的绝世武功更是让世人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惹到这个如若混世魔王一般的疯狂男人。
千年雪寒峰下有一个雪寒峰上积雪融化而成的千年寒潭,颜亦庭每月初一都会跃至此处拜会避居此处的天人归梦回,以便习得阴魂夺命九式全功。
可是有一次当他步进烟云阁的时候习武之时,竟然遇到了一位艳比牡丹,娇若芍药,容貌冠绝天下,可是心肠却比毒蝎更毒的绝世美人,江湖人称花夕公主的艳姬。
艳姬手持一把寒光四溢的利剑,秀眉轻轻一挑,然后唇边泛起一抹幽冷,似假还真的哀怨满溢,剑尖摇指着正坐在棋盘旁的男子,“我再问你一句,你究竟让不让我回去。”
正当颜亦庭踏上烟云阁前的百花迷园中的条石小径之时,艳姬眼光微一转,然后指着男子的剑尖便指向了身影似隐若现的颜亦庭,“你是什么人,躲在那里,算哪门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