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函,抑或你先发封私信讯问一下吧,孙子有云: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朕干预太过
,恐将士寒心。”
“是”黄烈接了旨意却仍立于原处。
“怎么了?”我转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还有事?”
“臣。。。”他欲言又止,脸色红了红。
“想问朕为何不仅没有将你调任贬职反而将你转入眼下最要紧的兵部?”我看着他的
眼睛道:“因为朕信你!当日你在户部,管的是人口钱粮,敢来质问朕,你称职!朕
看中的就是这点。如今你在兵部,管的是兵马打仗,在其位谋其事,朕亦信你会更称
职。”
“谢皇上信任”他双肩微颤,跪下谢恩。
“跪安吧”我扶起他,“兵部如今交与爱卿,朕就拜托你了。”
手伸入袖内,将两条鸽信一点点捻碎成末。我心中说不清是愤怒是喜悦,是意外还是
期待,刘延,你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么?那就动手吧。
时至四月,微暖初晴,又值太妃寿辰,御苑之中处处布置花团锦簇,一派华丽景象,
我站在阶前抱着若泯去摘枝头的白玉兰花,“高!高!”若泯稚嫩的声音比鸟儿更加
悦耳,笑着把她举得更高些,好叫那小手扑腾着,终于碰触到一大片花瓣。
“父皇!”她将花瓣凑在我鼻尖,“香香!”
“是很香呢”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叫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皇后忙叫嬷嬷抱走若泯,将手里的绢子递给我。
“你这里的这两棵花树极好,别处的都不如,花开便是满院子的香”我在她肩上嗅了
嗅,“连你身上都是。”
若泯挣开嬷嬷怀抱,往我怀中扑来,“父皇也香香。”
“呵”我微笑着一手揽起她,闻闻自己袖口,果然有淡淡的龙涎香味,并未被玉兰花
气渲染。
“皇兄!”我闻声望向殿门,瞳仁倏然一缩,不远处一个金冠紫袍的身影慢慢映入眼
帘。四年不见,风度未改,倒仿佛更秀美了几分。他直直走了过来,长稽道:“微臣
叩见皇兄,皇嫂。”
“免礼”我含笑扶起他,“四弟路途劳累,昨晚可休息好了?”
“谢皇兄垂询,臣休息得很好。”刘延抬起脸来,他五官生得颇似黄贵妃,极出类拔
萃的模样,只是身为男子,未免过于阴柔了些。
“还没去见过太妃吧?”皇后也笑道:“昨日太妃念了一晚上呢,偏偏你又没进来。
”
“昨晚回来晚了,怕宫门下了栓,就没递牌子。”他才说话,看着我怀里道:“这位
是大公主?”
若泯吸着手指好奇的盯着他,我笑看了皇后一眼道:“若泯应该叫四弟皇叔吧?”
皇后叫嬷嬷抱走缠在我膝下的若泯,让我与四弟闲谈。
“刚才远远看着皇兄,背影依稀,几乎以为是父皇在世。”
“是么”我闻言只是微点点头,去看梢头白花,随意道:“四弟在雍州还住的惯么?
”一语出口,自己才觉得虚情假意得很,自当年将他赶往封地,就是父皇驾崩也只许
原地戴孝,未准其回京奔丧。
“很好啊”刘延嘴角一弯,状似讥讽:“雍州虽然地处偏远,然而民风纯朴,臣弟住
在哪里心里清净得很。要不是母妃生辰,简直舍不得回来。”
我转过头去,似笑非笑道:“那可很好,四弟既是喜欢那里,为兄也就放心了。”
“皇兄自己也要保重,整日担心国事,可是有伤龙体的那。”
“多谢四弟关心”我道:“去敬仁宫见太妃去吧,那边怕是等得急了。”
“是”他自去了。
紫色的背影消失在含心殿口,仿若带着一种为我所不喜阴寒的气味逶迤而去。
“皇上?”皇后站在我身后道:“四弟走了?”
“嗯”我点头道,“朕回宫了,三日后便是寿筵,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你召梅妃过来
参详。凡事别太累着自己。”
“臣妾知道了”她白皙的肤色映在明丽的阳光下,隐隐有层灰暗。
“怎么了?很憔悴呢。”我触上她的脸。
“皇上去忙吧, 臣妾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她转开脸颊,避开我的目光。
“嗯”我放下虚空的手指,“那。。。朕走了。”
思政殿外,彭超毅正在阶下徘徊,见我回来,忙迎上来。
“怎么样?”拈起一片草叶绞在指上。
“黄州,忠州调来营卫,已在京城三十里外设伏。”他沉声道,右手不自觉往腰后摸
去。
“唉”虽知稳操胜券,仍是忍不住叹息,身在皇家,弑兄杀弟本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
事,历朝历代都见得多了,就是父皇,何尝又不是双手染血,才换来的帝王位置?只
是要由自己亲自做来,心里毕竟不甚自在。父皇临终叮嘱,犹在耳边。毕竟当年若非
黄氏一族支持,父皇未定便能登基,这一点恩德,我须记得。只是黄氏身为外戚,渐
渐坐大,在当年便已成不可容忍之势。如今任他们再如何韬光养晦,也已在我心中种
下芒刺。虽然可笑,还是道:“若非迫不得已,朕不想在宫内见血。”
“微臣明白”彭超毅身躯高大,面容如刀斧刻成,神色坚毅。
“宫内的侍卫呢?”
“都已换上臣带领多年的亲随。”
我点头道:“很好”手指猛然用力,细草断开,染上一圈绿汁。
推开案上书册,道:“陪朕出去散散吧。”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天色黯淡,思政殿内
正当掌烛,宫女们执火蜡,一枝枝燃满烛座,硕大的镏金铜烛枝像一棵灌木,开出金
色的花来。他正坐在烛座左侧,火光舔在深青色的官袍外面,印出孔雀翎子般的金碧
。读了一下午的书,眼睛酸涩,此时看他,形容模糊,便唤人:“快些燃灯!”
掌烛的宫女闻言,手忙脚乱,一枝烛没有在铜钎子上插稳,直要往地上跌去。殷远一
伸手臂,猛然接住,只是烛泪滴在手背上,他身躯微震,并未呼痛,将蜡烛交与宫女
,自己起身,随我走出大殿。
“不痛么?”去抓他手掌,翻过来看,果然印着几个殷红的印子。
“皇上!”他面色一僵,收回手来。
“怎么了?”我环顾四周,碧池边上,并无旁人。
“臣。。。。”
“不要自称为臣了还是,”我看着他,“自称远吧,那才是你的名字。”
“是,皇上。”他陪立在身侧,静了静,道:“皇上准备几时召见息金使臣?”
“哦?”我皱了皱眉,如今他被身为上书房行走,专处理书案文件,这类事务,不宜
插口。而我并没有立时发作,只是冷冷不言。
“臣。。。远闻说宁远国使者早在息金之前进入帝都。”他犹不自觉,接下文道:“
如今息金国使者已进京十一日,皇上将他们安置天都苑,便。。。。”
“便不闻不问?”我呵呵一笑,“远,别说这些了,不如和朕聊聊乌苏里的事儿?哪
里和帝都相比,有什么不一样?”
少年咬了咬下唇,纵然无奈亦不能拂我旨意,只得道:“乌苏里本是大漠里面的一大
片绿洲,四面都环着黄沙筑成的山丘,风定的时候,那些沙丘就站在那里,好似一动
不动般的,只是一旦夜晚狂风来袭,沙丘就会改变了位置,高的矮了,矮的平了,又
或者平地上升出极高的新的沙丘出来,一年三百六十日,总在变换,在息金语中,乌
苏里意为‘盈缺之城’,因为它和月亮一样,总在变幻。”
“驰骋在黄沙之上,想必很有趣。”
他愣了愣,不着意的笑了,“黄沙之上马匹是跑不远的,松软的砂子会将马蹄陷住。
只有骆驼才能稳固的在大漠行走。”
“骆驼”我想起了息金国曾经进贡过的那种,巨大却温顺的动物,“呵呵。”
“那里的汉人很少,我是和息金人一起长大的,他们是我们的朋友。”殷远的眸子不
是很黑,不知是否是看多了黄沙的关系,深色里面沁出几分褐黄。
“你想说什么?”我看着他,那一点点少年心事,尽在眼中。
“远想求皇上尽快召见息金使臣”他跪在我脚下,然而头抬着,仰望我,“息金与天
朝结盟已有二十年,皇上。。。”
“起来再说”我扶起他,温言道:“最近朕忙于战事,又要筹备太妃寿辰,懒怠见外
臣,故而将他们搁置了一下而已。待三日后寿筵一过,朕便处理此事,可好?”
“谢皇上”
“好了,天都苑的翻译之职你仍需兼任,明日朕叫人带你们在帝都多转转,帝都什么
样子,你也没真正见识过吧?”
“远还没有。”他现出神往的表情。
“你会喜欢这里的,虽然这里和乌苏里不大一样。”我靠近他肩膀,低头,翕动鼻翼
,风沙的味道已经渐渐淡去了,崭新的官服上留有衣料的气味。
有人打着灯笼找了过来,我回身对他道:“出宫吧,禁苑一会就要落锁了。”
而我随宫人而去,慕华宫内,还有一场“家宴”!
待我入座,众人已皆在位上。“都别起身了”我笑道:“本是为四弟准备的接风宴,
结果朕倒来迟了,实在不过意。”
我正居主座,皇后居侧,太妃素食长斋,并不列席。除四弟刘延为主客外,陪坐的有
,三皇叔刘稔,六皇叔刘懋,丞相任历学,皇后之长兄黄凯正,次兄黄凯杰。
“皇兄既是来晚了,就该罚酒一杯才是。”刘延亲自举壶,在我杯中倾下,“这是臣
弟从雍州带回来的玉沥佳酿,虽不及京中美酒醇厚甘香,倒也自有一番乡野风味。”
“乡野?”手把金樽,宛尔,“雍州在四弟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派繁荣景象
,哪里还得乡野两个字?也太过谦虚了。”
“皇兄谬赞,若非皇兄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臣弟又那得于雍州偷安养闲?”他自
取一杯道:“臣弟先干为敬。”
他扬起脖子,倾尽杯中之物,喉结滚动,又倒举金樽示意,“皇兄?”
呵,我亦起身,饮完,“果然好酒”我笑道,“为迎接四弟回来,在座也都干了吧。
”
众人便都随之举杯,我眼角扫过任历学,他亦正从杯上看我,君臣目光交会,若有深
意一闪而过。
“先皇遗命,陛下可还记得?”喝高了几分,席中退出“更衣”,任历学也尾随了出
来。
“朕记得”我将额头抵向冰凉的柱子,企图压过热量。
“四王爷到底。。。”他才开口,却突然停住。
“怎么?”我转过头去,见皇后也在廊下,四五步远的地方。
“皇上喝多了么?”她走过来,搀住我道:“任相,皇上不宜再饮,还是先回寝宫吧
。”
梅妃果然有几分布置手段,寿筵各项安排均准备得停停当当,此时敬仁宫内礼乐大作
,各宫的妃嫔与朝廷命妇均按品大妆,前来贺寿。太妃今日是寿星,位于正座,我与
皇后居其左,而刘延则赐座于右。
庭前内监道:“紫息殿梅妃到~~”
一会儿,果然见她亭亭入殿,磕头下拜道:“臣妾恭贺太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本是极寻常的贺辞,只是由曼妙人儿道来便更多了十分曼妙。太妃听得慈颜含笑,忙
命人为梅妃赐座。她也不推却,抬头宛然一笑,眼角眉梢自我身上掠过。
刘延在一旁道:“听说今日的布置都是由梅妃嫂嫂操办的吧?”,又举杯道:“臣弟
无以为谢,敬嫂嫂一杯如何?”
此时宴席未开,各宫宫人以及黄氏血亲都尚未到场,他便要闹起酒来了,我朝他看了
一眼,并不说话。倒是梅妃落落大方,起身谢道:“为太妃做些许事情,是臣妾身为
晚辈的福分,四弟切莫提谢字。”
“皇嫂既然不饮,那臣弟自己干了吧。”刘延身着朱红绣金锦袍,本来便衬得面如冠
玉,喜气洋洋,又喝了酒,脸上越发泛起粉红来,倚在他母妃身侧,倒真是天伦和乐
的样子。
可真是欢喜的很啊,我心中冷笑,面子上却要放出十二分的长兄亲和的姿态来,吴同
从殿后转过来,在我耳边轻轻几句。
“呵呵”我扫了一眼殿下列席的众人,笑向黄太妃道:“吉时已到,开始吧?”
献寿的舞姬随乐声而上。。。。。。。
怀着稳操胜券的心思,笑也带着几分真出来,我和刘延,两人脸上均是盈盈,只是心
意打算,可是走向两端。他就这么高兴么?手不释杯,目光紧粘着我,粘得我很是不
自在起来,按耐着自己不准往殿外张望。
“皇兄在想什么?”他不知几时拐到我身后,低下头,将唇贴在我耳边道:“皇兄在
找什么人么?”微醺的酒气扑在我脸上。
“朕没有”我不高兴的推开他,“朕去更衣。”
他粘在我身后,好在宫人太监均在前殿伺候,后殿没什么人在。
“皇上不用担心的”他靠在柱子上,“你的营卫的确已经成功伏击了我从北线调回来
的兵马,彭提督的亲随也已经将内廷侍卫完全取代。”他闭着眼睛笑:“皇兄做事一
向万无一失得很呢,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酒都不敢多喝。”
“你!”我惊疑的瞪着他,“你怎么?”
“我怎么全都知道呢?”他闭着掩跌撞过来,抓着我的手臂,“大哥,我什么都知道
的,不知道的人只有你而已啊。”
“我不知道什么?”
“唉”他叹息道:“你总当我要跟你争什么,其实我是不想和你争的。只要你喜欢的
,都给你又如何呢?我这番心思,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我若是要这天下,当年何必老老实实被父皇发配到雍州去?我若是要这天下,去岁何
必老老实实将兵权交出来给你伐羌?你真蠢,为何就是不肯多想想呢?”
“你。。。你?”他歪了过来,我不得不将他扶住。
“你看,你这么蠢,我还是喜欢你。”刘延抬起手抚我脸庞道:“真是费尽心思呢,
呵呵,这四年我虽然不在你身边,可是你一定片刻也不曾忘记过我吧。你派来的杜兴
,是不是把我的一举一动都好生报给你知道了?”他咯咯的笑,把头埋在我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