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泽之鱼——受之有愧

不会看错，那人在低头的瞬间确实落下了眼泪，明明这么痛苦为什么不放开，无法理解，洛轻辰伸手还未触及，那人突然抬头，浅浅一笑，“让我抱下好吗？”

没有拒绝，看着那人迟疑了下，轻轻抱住自己。果然没看错啊，他身上真的已经湿了，很冷，本不想再做什么的人，最终还是抱住了那人。

……

蚀月教石室

“你说他就是弘明法师，这不可能，”猛地站起，怀昔几乎惊讶的说不出话，那个第一次见面就点化了自己的人，怎么可能。

“开始我也无法相信，不明白他为何隐藏身份独自待在寺院中那么久。但人总有自己解不开的结吧，”苏闻离笑笑，“在昆仑初见，我几乎以为那是误闯凡尘的仙人，明明可以不在过问世间的人……”。

凌风台上

“颜罹，如果曲络宁还活着，放了他好吗，”迟疑了好久才慢慢吐出盘旋在心里很久的话。

被抱着的微微后靠，抬头看了眼洛轻辰，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

“好，”笑了下，那人答道，随后转身离去。

身上是被那人带上的湿气，冰冷刺骨，洛轻辰笑笑，远方似乎即将日出。

蚀月教石室

“师祖，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在洛轻辰失踪的那三年，更改了他的记忆，”苏闻离调整了下坐的姿势，“怀昔，你该知道，玄冥实际是外窃来的武功，蚀月教原本最擅的是巫蛊之术”。

“为什么，“颓然靠在椅子上，怀昔不解的望着苏闻离，“有什么意义呢？”

“谁知道呢，一样的人，一样的剑，或许只是自己要找个借口活下去吧！”闭上眼，再也支持不住，苏闻离安静地睡过去。

这个地方真的很冷清啊，人都不会说话吗，像失了心智一样。似乎记得怀昔说过蚀月两术，昧心，夺魂，这个人是用到了极致吧，这样的隔绝自己是为了什么。

推开窗户，洛轻辰看着院落中尽然有序走过的侍女和表情木然的扫地人。。

风渐起，吹散了扫在一起的落叶，扫地的人没有丝毫的抱怨，依然一丝不苟的继续扫着，仿佛那就是他一生全部的使命。

在这里，或许，浑然不知就磨灭了年岁吧。要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吗，或者出了这里依然是这样的活着，不知所谓的活着。

缓缓起身，按了下僵硬的胳膊，洛轻辰笑笑，好像自己以前也是这么过的啊，后来是哪里开始有了颜色呢？

相邻的院子通向一条山道，路尽头是一课百年的老树，满树的黄色绸带飞舞，似乎是古老的祈愿，却怎么看都像是女子才会做的事。

那个人吗？选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抬头，满眼的黄色，有些已经被雨水洗淡的颜色。那个人许的是什么样的愿望呢，闭上眼，似乎看到那人独自在此系上绸带，虔诚的述说着愿望，却苦笑着离开。

该原谅他了吧，如果您知道的话，我该如何称呼您呢？我的曾祖。

自嘲的笑笑，为什么连自己都开始相信了，洛轻辰起身随手拾起一根断落的树枝，凌空划出个弧度，慢慢演绎出那套刻在骨子里的剑法。其实自己第一次学的时候也觉得很美呢，只是一个男子使出这么柔的剑法实在怪异啊。

低身避过落下的枯叶，和着周围的山风，放松自己融入天地中，想像自己只是夜晚无声落下的水雾，烟雨迷城，那年初遇。不知谁挑开姻缘。

远处的人握紧手中的绸带，扶着身边的树，看着在树下舞剑的男子，眼眶渐渐湿润，慢慢松开手，黄绸飞起，谢谢，不需要了，已经实现了。

树枝划开才发现那是一条黄色的绸带，落下的吗，洛轻辰疑惑地看了眼身边的老树。

“烟雨剑的最后一式在那把佩剑的剑身上，”冷冷的声音传来。

洛轻辰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颜罹收了平时的那份妖媚，只声下淡淡的远离。

猛然想起那把字弘明处得来的剑，那是梦中，洛凌风在血洗了蚀月后没有带走的东西，也是他唯一留给颜罹的纪念。

最关键的一式原来在那上面吗

师父曾告诉自己，烟雨剑，是洛家的家传剑法，却被禁止修行，不仅如此，甚至把最关键的一式留给了那个人。

即使创出了那样的剑法，您终究不想伤他吗？

握了握手上抓到的绸带，洛轻辰不可抑止地开始狂笑，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下来了。

梦境里颈间自刎时分明的寒冷，现在还残留着，爱的决绝，走得决绝，甚至是死都决绝。

“我到底该做怎么做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3P，请不要多心，受目前还不想挑战那个……

终局

不可逆转视为劫，红尘之外，迷离之中，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虽不自知，却难背离。

住在这里的的数月，洛轻辰已经习惯了颜罹的与众不同。也慢慢试着接受，那具自己该在祖坟地中祭拜的尸体就是那人的情人这一事实。

这些似乎极度违背伦常，于理，洛轻辰该为了自己先祖的名誉和那人分个你死我活的。但是，在洛轻辰的脑中似乎天生缺乏常理的概念。

习惯就是习惯，日日的撞见，不见反而不正常。所以，某次颜罹心情甚好的指着怀中的那位告诉洛轻辰它叫‘小风’时，洛轻辰竟然无比坦然的接受了。

心里的不甘或者是淤堵大概都来自那些莫名的记忆，接触得多了，也并不讨厌颜罹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洛轻辰甚至有些佩服他的长情。

从开始是感到很别扭得难受，到后来的习惯了，最后甚至能够和抱着尸体的颜罹坐在一起谈话。不得不说，洛轻辰骨子里确实是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人。

唯一奇怪的是，洛轻辰一直以为颜罹把自己当他的转世，但相处下来的感觉却不太像，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被强留在这，并且诡异的被逼学烟雨。

其实烟雨的最后一式并不难学，洛轻辰该说是天赋极高的人，几乎只看了文字描述就能使出。但颜罹却从未点过头，他未点头，洛轻辰就必须重复的练习。当然洛轻辰也是知道，自己的剑法中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感情肯定是不一样的，洛轻辰能想到这一点，却更不明白为何颜罹对最后这一式这么执着了，他明明心里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人，怎么会要求自己用出一样的感觉。

理解三十年积攒的爱与怨，对于一个连自己的感情都理不顺的人来说，实在勉强得过分……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想起怀昔，此时洛轻辰会莫名的很委屈很委屈，那个人还在蚀月吧！都不知道自己眼睛好了，也见不到人。

不知道他的玄冥几重了，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回去救他……

被乱七八糟的问题困扰着，洛轻辰似乎从来没这么烦过。

无论面上看起来是心多么重的人，但洛轻辰确实是属于走一步看一步，完全顺着感觉走，事到临头才会想招的人，从来都是！

比如说当年师父告诉自己要报仇，自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可憎恨的，但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该恨，所以自己还是很认真的学了，然后很自然的把蚀月屠了……按照师父的说法，这种心态其实算是很适合习武的吧！

现在也是，颜罹让自己练好最后一式，自己就练着，即使时常感到厌烦。

没有人喜欢老被人当成另一个来要求，理解和深受其害是两种感觉！没心没肺地活着的人也会觉得不舒服……

早知道就不该离开蚀月教回来这一趟啊！也不会扯出这么多麻烦了……

等等，洛轻辰清理了下思绪，终于发现有些不对，一直被先祖的记忆所困，醒来时，看到颜罹理所当然的认出了他的身份，但是却重来没思考过，颜罹是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呢？

他说，是因为曲络宁劫持了自己，才出手的。

那之前，自己是和怀昔派来的人在一起的……

按照那句话的意思是，曲络宁的行动是意外，自己和怀昔的人一起是他认同的。

不对，即使怀昔派人来找自己，但是看水施然的反应，该是没有泄露自己身份的找……

自己去找弘明法师是临时起意，自己一直不明白，为何昔会找到……

即使如此，知道自己去处的应该也只有怀昔的人和寺院那些人……

脑中所有的线索绞到了一起，反而理不出头绪，但排开所有问题，洛轻辰最想知道的还是自己何时入了颜罹的眼，为何自己从来不知！

“你又坐在这里想什么呢，”停在自己面前是一双精致的银丝蛟龙靴，它的主人低下头轻声地询问着，好不容易束起离开地面的银丝就这样垂着扫了落叶。

“恩，”应了声，洛轻辰抬头看着那人，和他身后似乎变成背景的树，那些绸带的颜色好像又浅了，真快啊。

好像才几月就像几年一样，山里的湿气就是重，里面该还有挂了几十年的吧，那不是该没色了。

想起来，洛轻辰不由自主地笑笑，自己真无聊，侧开头忘了眼树上的带子又觉得疑惑，怎么会没有变白的呢？

“山中湿气很重，不要太晚回去，”似乎也不介意对方不理自己，颜罹淡淡地说了句，见洛轻辰点了头便转身离开了。

拍了下身上的木屑，洛轻辰起身慢慢跟在颜罹身后回十境，最近才知道所处的地方叫十境，名字很怪，但问起时，颜罹也只是笑而不答，不做解释。

“对了，这个给你，”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抛来一个盒子。

下意识的接住，洛轻辰拿在手里晃了晃，盒子不大，像是装信的盒子，上面雕刻着繁琐的花纹，但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盒子上有个小孔，似乎是钥匙孔。

“那个，打不开，”省视了下盒子的复杂构造，洛轻辰直觉是不能用蛮力打开。

“钥匙以后会给你，”柔和地笑着，颜罹转身，继续自顾自的走。

“那，小风呢，”在耳边使劲摇着盒子，洛轻辰的注意力其实根本没放在自己说的话上面。

“他不能沾太重的湿气，”迟疑了下，颜罹难得的做出了个解释。

“哦，”有些懊恼，倒不是因为那人的回答，只是打不开那个盒子这一事实让尚且还有些童心加好奇的人很不爽而已。

“你等的人快到了，”依然是柔柔的声音，颜罹带着几分戏谑回头看了洛轻辰一眼。

“恩？”疑惑地和那人对视了会，洛轻辰犹豫地问，“是怀昔吗？”

“恩，如果快，明日午时会到，”颜罹眼中地笑意更深，让洛轻辰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个人在想什么，真的一次也没猜对。

晚上的一觉，意外的睡得很死，直到第二天被人推醒，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怎么回事，洛轻辰爬起来，头昏昏沉沉地看着眼前僵硬的侍从。

“主人吩咐，午时唤醒洛公子带去凌风台，”冷冷的声音，表情木然的人。

“午时，”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洛轻辰突然想到昨天那人说的话，“糟了”！

……

一切仿佛如梦一般，醒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唯有洛轻辰握着剑对着那人，剑身全数没在他胸口。

为什么？洛轻辰无声的以眼神发问。

抓着自己手的手依旧冰冷，那人紫眸淡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笨蛋啊，风死了，我比你更清楚啊！”

比你更清楚，这个世界即使真有转世，也不是等的那人。

我记得我们初遇时，我就在想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笨的人了，我说什么他都信。

无论多少人劝阻，他始终没有放开过……

我一直在想，或许他比我更狠，在的时候不给自己留余地，走的时候不让我后悔……

错过，是一瞬间，失去是永远……

推开自己的力度还在，那人笑躺在风中落下山崖，阻之不及，洛轻辰完全呆在了崖边。

“抱歉，利用了你……”。

衣襟中，是那人留下的钥匙。

他说过会给自己……他只是想死在那人的为他创出的剑法下

其实一切都没错，颜罹之爱过一人，那一世的那个人，他从来没有弄混，不明白的只有自己和其他人……

十多年前，玄慈带着萧然来找当时隐身在少林中的我。

我本已无心俗世，但萧然却给里给了我一本一流水文字记载的剑谱，他说曾在我的书法中看过类似的文字落款，他想我试试能否看懂……

那是我没有办法拒绝的请求……我亲自教他的烟雨，只是那时我没告诉他剑法的名字……所以那是他叫它溯风剑。

然而几年后，有人却以那套剑法真正的名字一战闻名

昏黄的光线摇动，照着纸上的字迹不甚分明，洛轻辰坐在桌边，桌上放着打开的盒子，这封颜罹留下的信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倾诉。

我已经不记得年月，可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回到我身边了……

那日我尾随着你和颜希，再次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景象，你用烟雨破掉闻离操纵的尸阵的样子和他当年闯入蚀月的一模一样……

我终于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何活着……我还有最后的心愿没有完成

揉了下酸涩的眼睛，洛轻辰把注意力从手中的信上转开，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剑。

那三年，是我随着你进入灵穴带走了你，也是我给你修改的记忆，

我想知道，当年他的心中是否有恨过我是否有想过杀我，我把烟雨还给洛家……由你来告诉我

他的尸身我从没动过，你见的那个是假的，十境中的所有都是那三年临时伪造的……

但我是真的希望曾有过和他相守的记忆……难为你留在那陪我这么久

可惜，你终不是他……

天已经亮了，叠好信纸放回盒中，洛轻辰起身再次看了眼他留了数月的地方。

“轻辰，那些人的昧心已经解了，但是这片地方怎么处理”，在外守了一晚上的怀昔看见终于走出房门的洛轻辰，试探着问。

“烧了吧”，难得的觉得疲倦，似乎负荷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洛轻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醒来后，我一直以颜冉的下落要挟闻离帮我，但其实颜冉在当年知道你师父死后就已经服毒自尽了。

如要说，虽然没有血缘，蚀月的历代教主到真的都是一个性子

一生一爱，一爱一生

轻辰，望你惜缘！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