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这麽直接。”我有些火,开始口不择言:“RAY先生,我希望你搞清楚,是我出钱买你,顾客就是上帝对不对?还是说这就是你的服务态度?”
我一定是疯了,把该句的“买你”二字换成“吃饭”,那就是上周我在一家大排档义正言辞怒斥该店服务员之蛮横的话,几乎原封不动。
可惜RAY不为所动,他这次连笑都没了:“这位先生,我也希望你搞清楚,我是卖身,不是卖话,你要干,我奉陪,要聊天,我没时间。”
我与此人对峙半天,终於我决定投降。我长叹一声,摊坐在椅子上,朝他挥挥手,颓然道:“算了,对不起,你回去吧,我不需要那方面的服务──钱我也不给了,不算不公道吧。”
哪料,RAY没有那麽容易打发,他毫不客气得坐到了我旁边,冷笑道:“先生,这是不公道。你想想,你说买我,临到头了你打退堂鼓,我这个晚上算白搭了。你不干可以,但是钱要照付。”
“你!”
“按照道理来说,你这叫卖家已经送货上门,你连用都不用就要求退货,你认为自己有理吗?”RAY打了个蹩脚却叫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的比喻,於是我的嘴再度张得──这回小点,估计能吞下鹅蛋。
“如果你觉得不甘心的话,你大可以试用一下。”见我不答言满脸苦相,RAY作出“同情状”并站起来开始宽衣解带。
我忙出手制止了他的脱衣表演,反复思考该如何度过眼前这个危机。
平生第一次嫖……啊……就遇到这麽个难缠的货色,实在是老天对我的当头棒喝啊。我原本想得何其天真,这麽说吧,我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要付够全额,那对我,对广大的工薪阶层都不是笔可以随手一洒的数字。我想吧,我又不对他做什麽,就是聊聊天而已,到时候再给个差不多的数就行了,男人麽,谁天生就愿意给另一个男人骑啊,这麽轻松又能赚钱(虽然没有上床多)的方式,对方应该不会反对吧。
可是我错了,人性是复杂的,就是有要钱不要轻松的主儿啊!
我怎麽办?难不成真拿笔巨款给他作出场过夜费?
“你……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我恳求道,此时我已经完全落了下风,但只要能度过这个难关,我不介意再软一点。
“你说。”RAY的上衣已经解得差不多了,若非我及时制止,下一步就该轮到松裤腰带了。
我嗫嚅著,简直不知道把视线往哪里瞄好。作为男性,见到同性赤裸上身的机会多得数不胜数,从前住纯男性宿舍的时候,夏天里到处都是一片肉色,某些极其不讲究极其怕热的同胞甚至连下身都是光光的。但那时情形跟此时似乎硬是没有可比性,同是赤裸的同性上身,这位RAY先生的半裸体怎麽都有些色情的味道。
这严重阻碍了我的大脑进行正常的思维,我不得不道:“那个……你能先把衣服穿好吗?”
RAY看了我一眼,默默得把衣服拉好,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似乎还从嘴角微微勾出了一个笑。
唉,笑吧,笑吧,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嫖”的料……
咳了一声,我开始发言:“RAY先生,我知道我的做法已经给你带来了直接经济损失,但是你的提议我实在没办法接受。第一我没有那麽多的现金,第二,我对男人真的没有任何兴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一半钱,你现在就回去,现在不过12点多,如果你运气好,你还来得及接下一笔生意。”
六
照我的看法,这个提议已经好到天上去了,这个男人做了什麽?不就是在我家表演了一下脱衣舞嘛,这样就要我掏出亮闪闪的金子,哦不,是沈甸甸的钞票了,天下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然而,那位“绅士”却不作如是想法,他摇了摇头,声作无奈:“先生,看来你不懂X酒吧的规矩。我们这些上了预约档次的,一旦被带出场,是不能再中途回去接新的生意的。知道为什麽吗?”
我跟著摇头。t
RAY表现得仿佛小学一年级老师,只差手中再拿根教鞭,他微笑了一下续道:“是这样,如果我们中途就回去,代表著客人对我们有不满的地方。这种事情,将严重影响我们的口碑声誉,还是那个例子,你认为一件被退货的商品,它的品质性能是不是有可以质疑的地方,将来要卖出去,是不是甚至得被逼著降价处理?”
完全无语了,尽管辩论一直不是我的强项,可是被一位卖方以和缓的语气向我陈述贩卖之道,我还是不得不对此人另眼相看,於是,我很悲哀得再度处於下风:“那,那你说怎麽办?我实在是拿不出那麽钱给你,就算拿得出,我也不认为值得……”
RAY点头:“的确,要你什麽都不做就付足全额好像是有点过分。”我来不及赞同,他接下去道,“这样好了,我接受你前个建议,你付一半钱,但是,我要在你这里待到天亮。”
啥?我闻言差点跳起来,看著眼前终於不再阴沈的RAY,我赔起了笑脸:“这个当然不是不可以,可是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很小,整个鸽子笼,你要待哪里好呢?”
“随便。你要睡就睡,我一个人待著就好了,反正我也没地方去。”RAY耸肩,“当然,如果你还想了解男人跟男人怎麽做的话,我也不介意教你──但你要付全额。”
这里略提一下,鉴於本人打大学毕业後一直独自一人在一商业化国际化大城市挣扎生存,故此,居所就一租来的单间,带独立卫厨那种,因此若要呼呼入睡,势必得在客人的直接注视下进入梦乡,我想这对任何人,除了神经非常粗线条的天才,估计都是件难事吧。
RAY不管不顾我的为难的神色,自顾自找到保温壶,顺理成章给自己倒杯温开水,然後开始凝视我……“怎麽打算?做还是不做?”
我差点就被他的话激出青筋来,这才深刻得领悟到什麽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了。还好,我这人没啥其它优点,就是脾气好些,所以我再次决定妥协,我说:“行了,我不会跟你做。不过,既然你一定要在这里待个晚上,不说话也挺无聊的,我们……还是聊聊?当然,平等的,你不想聊的东西,你提出来,我不会不识趣。你也可以问我问题,假如你有兴趣的话。”
现在隆重推介一个策略,从前某政党用过,可惜效果不是太好,而当轮到我使用的时候,由於天时地利人和的关系,一下成功,该政策的名字叫:曲线救国。
之前该“绅士”以强吻逃避了的事情,现在在我的旧案重提下,居然乖乖得点头答应了。
想也该答应呀,长夜漫漫,两个大男人,共处一蜗居,相对无言,这算什麽诡异的场景?
在大眼瞪小眼的片刻之後,身为买家的我,首先开口了:“你……你叫RAY?有没有中文名啊?我……我的英文发音很烂……”
RAY一笑,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眼神中的警惕少了几分,尽管我觉得我这个开场白忒傻,但能博他一笑,还是傻得值得的。
千万不要以为我这个时候已经对那位“绅士”情根深种,错错错!聊天麽,如果有一方紧蹦著脸,那可怎麽聊得下去?我只不过是想办法缓和紧张对抗的气氛而已──再次声明,直到现在为止,我对这个与我深吻的男子没有任何好感,那个,暂时还不讨厌就是了。
他背靠上了墙,舒服得展直双腿,回答道:“你可以叫我雷啊,要不你把RAY翻译成中文的‘光线、射线’也没有问题。”
“……”
“不喜欢?那还可以用深奥点的意思,‘鳐鱼魟鱼’什麽的,你挑一个吧。”
我开始喝水,冒汗,手指交握,什麽都做,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七、
见得不到回应,那人笑起来,开始盘问我:“那你叫什麽?”
“阿伦。”我诚实得以中文名作答,姓就免了,当时没回答,文中也不会说,原因上已论述。
“作家?”
“不,确切得说是写小说的……”
“什麽小说?”
我迟疑了片刻,回答道:“言情。”
果不其然,RAY错愕,继之轻笑:“言情?你说的莫非是那种专门写给女生看的,有王子有公主的言情?”
“错了,”我纠正道,“现在的言情多有王子而少有公主,女孩子们比较喜欢看那种有代入感的小说,如果女主角太美太优秀,代入的时候就有了一定的难度。”
RAY稍停片刻,仿佛在消化我的话,突然冒出一句吓人的:“你确定自己不喜欢男人?”
“当然……”我虽然被惊得有些无力,但是也大体能够理解他怎麽会得出这样的感觉,我这才发现我的职业其实和RAY的职业有极为相似的地方:即同行绝大部分是女性……这个发现让我更加无力,好歹还有些气继续解释,“我写言情,不完全是因为我爱写,很大部分是因为它最不难写。而且,说到代入,我可以代入我的男主角不是?”
“哦?”RAY显然起了兴趣,他道,“能不能让我看看?我还从没看过这方面的东西。”
“……可以是可以……”
“按照你的平等交易原则,你给我先看看,我待会儿也给你讲讲我这边的事,你看怎麽样?”见我嘴上答应,行动迟缓,RAY追著附加了一个条件。
我连忙点头,从打字机上扯下一叠稿纸递到他手中,颇有“丑媳妇见公婆”的羞涩,在他开始浏览的当儿,我道:“你饿吗?我……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话音落,脚底抹油似的溜进我那只容一人转身的厨房,点燃煤气炉,开始烧水。大半夜得我当然变不出什麽精品美食来,更何况斗室还放不下冰箱这种庞然大物,我也只能煮方便面来应付这位“贵宾”了。
待我端出热气腾腾的方便面,还想学跑堂的叫声“客官,面来了”,不慎一抬眼,RAY捧著我的书稿,半侧著头,脸上露出难以猜测的表情。
他的这个姿势让本人似乎突然间变得童稚了不少,我看著这样的他心里又在犯嘀咕:RAY到底多大年纪?估摸著肯定上了20,但有没有上25我是拿不准。他的眉目显得年轻,但穿著打扮和自带的一种气质,仿佛又比25要大上几年,前面听他的言谈象生意人,後面扯到了英文单词,却又连超级生僻的解释也给我搬了出来──真的很有趣,我想我是对这个人产生了些许的好奇,於是更加热血沸腾得期待他即将给我做的“职业报告”开讲。
RAY终於发现我了存在,皱眉问道:“你干嘛端著碗傻在那里?”
我直到此刻才发觉手中的碗烫手,急忙放下,装作不在意得问道:“看完了?感觉如何?”
“没看完,但看不下去。”RAY接过筷子,很诚实得回答。
我听见可怜的自尊心破碎的声音,身为一名“写小说的”的激情开始澎湃,一把抓住RAY的手腕,急切得道:“为什麽?哪里写得不好吗?有意见尽管提,尽管提……”
“尽管提”三字回音不绝,回到第六次的时候,RAY终於咆哮著甩开我的手,“有完没完?看不下去就是看不下去!这麽荒谬的东西,能看得下去的人才是白痴吧!”
“什……什麽?”我绝望得看著RAY,一发狠夺过他手中的筷子,恶狠狠得瞪著他,刻意压低了嗓门作出粗声:“你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跟你没完!”
“哈,”RAY不以为然得失笑,“你要怎麽跟我没完?继续我跟你的生意?”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大声得吼,被上的人是他,又不是我,我扭捏个啥劲,“不就点钱嘛,你还真以为我出不起了!”我边叫边去扯他的衣服……
老天啊,上帝啊,神啊,娘啊──我再次发誓,我那时候只不过是气糊涂了,要怪就怪我的职业自尊心太强,我接受批评,但不接受轻蔑,我这人没别的骨气,就只剩下这点点稍微硬点的意识而已。
然後,接著,从此……
八
然後,接著,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什麽是该发生的事?
就是什麽都没发生咯。这种车!辘话是骗稿费的技巧之一,不可不察。
话说我在激愤之下扯开RAY的衣服,然後立刻冷静了下来。这其中不完全是因为我的理智回归得迅速,还有部分原因是,我明显得感觉到粗暴的对象身体一颤。我停了手,看向他时,却见RAY满脸的惊讶,惊讶背後还隐藏著些许的愤怒。
真的是愤怒,不是威胁型外露型的,却更让我毛骨悚然。
这种愤怒麽,跟老妈看到不争气的孩子是同一性质,就是满心以为孩子能考百分,谁知道那混小子拿了个鸭蛋试卷回来。
我尴尬得住了手,气氛顿时又充满了火药味,这里是我家,但我依然有开门拔腿逃跑的冲动。
“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RAY声音恢复了初来的冰冷,他用力一拉,上衣掉落在地上。我张著嘴,不晓得该说什麽,他继续动作,这次更彻底,外裤也脱了,眼见著他就要全身赤裸,我迅速得抓住他的手。
“怎麽?你喜欢自己来?那好,帮我脱吧。你希望我怎麽配合?主动一点?还是要带点反抗挣扎的那种?”
哇,我受不了了,第一次听到这种冷到骨头里的声音,我不敢再端起买家的架子训斥他,放软了声音道:“你……你别这样,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要干吗?你出了钱,你是大爷,想怎麽做我都随你。”
RAY此时我在眼中成了一头老牛,什麽叫牛脾气?这就叫牛脾气,倔得没有理由。我皱眉思索该怎麽解释我刚刚的冲动,那人已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来抱住我,我毫无防备,一下子给他撞在地上,後脑勺咚得撞地,疼得我直咧嘴。
咧嘴的当儿,RAY故伎重施,再度封住我的嘴,用力得把舌头伸了进来。
我的意识很清醒,我的精神很正常,我的理智却飞了个没有影踪。
我做了什麽呢?
“推开他”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接下来我开始回吻RAY。
我曾经说过,深吻不是我的喜好,和一般人相反,深吻从不让我陶醉,无论是我主动还是别人主动,都让我有种不洁的感觉,即便这种行为在某些时候的确能够刺激我的性欲,但我还是很坚决得排斥。
这一次依然不喜欢。只不过这回的对手是个男性,与其说我跟他是在甜蜜得接吻,莫如说我们仿佛变身为用嘴打架的“接吻鱼”,他得益於职业素养,接吻很有一套,哪怕象我这个不良导体,也被整得有些呼吸不畅。
我为了扳回劣势,右手按住他的脑後,拼尽全力一翻,立场立刻变成我上他下,我满意这个格局,也在嘴上使尽了功夫,从被动接受转为主动攻击。
在唇枪舌剑的拼斗中,我们从房间这头滚到房间那头,我的背有好几次撞了墙,越吻越不是滋味,想要提出和解,无奈嘴又被堵住,压根开不了口。
直到我们两人都筋疲力尽,这才终於结束了这场可笑至极的争斗。我们迅速得分开上一秒还紧紧粘贴的身体,用眼神凶狠得互瞪,只可惜我跟RAY都没有胡子可吹,还差了那麽一点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