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语果然不小气,立即叫人又上了两坛新酿,于是,花犯的幸福时刻开始来临了,他脸泛桃花,眼
冒星星,心里直嚷着,喝个够喝个够。
而觉得最幸福的人,却是花魁娘子杏语,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从来还没见象他们这样漂亮可爱
的男子,而且还不是一个,居然成了双。
那红衣男子的相貌就已经够惊人的美,而抱着自己不断在自己身上香香的男子,居然有股魅惑人的
味道,那修眉薄唇,高挺的鼻梁,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忍不住看第三眼,这
一眼一眼的看下去,眼光就胶著在他身上,再也转移不开了。只恨不能此身就这样粘在他身旁,看
他眼波流转,如慕如诉,嘴角微挑,春意盎然。
而贺新郎虽然身在春光极盛处,心里却依然有隐忧存在,他暗想:“最近我一直都流连烟花之地,
没有再去招惹良家女子,也没招惹什么别的是非,他应该不会知晓我的行踪吧。”
喝得迷迷糊糊地,贺新郎斜倚着阑干,漫不经心的往楼下一瞥,居然好象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他很
想躲开的人,他心慌意乱地揉了揉眼睛,怕看不真切。
花魁娘子杏语的厢房,位置极佳,风光极好,正好面对着门前那一棵大杏花树,透过窗前那浓密的
花影,他俯身往下看。
那人衣着简陋,相貌平凡,身后反背着一个长条型的包裹,两道眉毛就象两把短刀,不够浓也不粗
,眼神倒是很清亮。可惜实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甚至有些觉得嫌恶。可不正是那个救了自己的小
道士金明池吗?
贺新郎努力回想第一次看见那个小道士的情景,那时候的金明池远没有现在名气大,好象连师傅也
没有,因为他所在的村子里经常有妖做乱,他就自动自发的从家里跑来做来捉妖的道士的帮手,贺
新郎见过他几次,压根就没用正眼看过他,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摸他的衣角都不配。
后来,金明池就走运了,他遇见了一个游方和尚,那和尚说他有慧根,硬把他推荐给了自己的好友
天一道长,让当时的道界领袖天一道长收他做了关门弟子。
而他也确实似有慧根,跟着师傅奔波了几年后,成绩居然在所有的师兄弟之上,连天一道长都有心
要传他衣钵。
贺新郎见那人在楼下徘徊,几次想要上来,都被底下的花奴给挡住了,估计是没银子,穿得那么破
烂还敢来逛妓院。
(五)
贺新郎其实一直是看不起金明池的,不管在他成名前还是成名后。
他们曾经交过几次手,贺新郎都是轻轻松松地逃脱了,所以觉得他的本领也是稀松平常,不知道别
人怎么把他吹嘘得那么厉害。
还有人说金明池的法力已经远远超越了他师傅天一道长,害得一般的小妖一听到金明池要路过,都
立即老实起来,不敢出门为非作歹了。
贺新郎却偏不信这个邪,他本来就是爱玩爱闹的性子,金明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作弄他几回,
和他也算是渊源颇深。
金明池家乡的那个村子里,灵气很重,所以妖物很多,贺新郎也很喜欢那个草木丰茂,风景优美的
乡村,在那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金明池。
那时候,还不是道士的金明池经常跟在几个老道士后面,帮忙洒狗血啊,贴符条啊,递个东西什么
的。
后来他出师了,自己一个人出来捉妖,却还是一副呆呆蠢蠢,行动迟缓,象是从来没睡够的样子。
有次,贺新郎遇见他抓住了一只豹精,那豹精已经有300多年道行,变化出来是个英气勃勃的少年。
贺新郎忍不住插了手,把它给放了。结果金明池追了他一个月,最后还是被他给甩掉了。
再后来,贺新郎看上了他们村子里一位老员外的女儿,把她给迷住了,相好了半年多,那家人请来
了金明池。
贺新郎一看见他就觉得生厌,哪个道士会象他那么邋遢难看,看他那件袍子的形状,估计至少一个
月没洗了。头发也乱七八糟,象个鸟巢四处伸出枝条。
贺新郎自己是个特别爱美爱干净的男人,所以特别讨厌不成形状的东西,何况这东西还经常在他眼
前晃荡。金明池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每次他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把他扔进水池里泡着,泡掉臭汗,洗掉污垢,更衣梳头。然后……
然后他也不知道想干什么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他就是有这样的冲动。
其实这个世界上不爱干净的人,甚至是不爱干净的道士,绝对不只金明池一个。但是,让贺新郎想
洗干抹净的,却只有金明池一个。
贺新郎自己的解释是和他比较熟。
对于一个妖精来说,和一个道士比较熟可不是一件好事,只能说明他经常遇见他。
他抓,他逃,他逃,他就抓不到。又说明贺新郎这样800年以上道行的妖精还是非常厉害的。
厉害到金明池也拿他没办法。
每次遇见他为非作歹,金明池都是赶走了他了事,不过,贺新郎也算给他面子,只要金明池出现过
的地方,他就不会再去骚扰那家人。换一个地方再去逍遥快活就是了。
贺新郎为此很是得意,认为金明池徒有虚名,不过尔尔。
那是因为他没有听过金明池和天一道长的对话。
“明池,这次你又放过了那只小狐狸啊。”
“师傅,徒儿无能,恕罪则个。都怪那狐狸太过滑头,每次一见我来就再也不出现,所以徒儿到现
在还没有抓到他,请师傅责罚。”
“呵呵,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是看他未伤过人命,而且还算识趣。所以才屡次饶他性命的吧
。你心肠太善,实在不适合和妖物打交道。可是你既然入得我门来,也算与我道家有缘,以后就看
你自己的造化了。”
天一道长的言若有撼,金明池如何会听不出来。
他羞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师傅,徒儿让你失望了。”然后伏地叩拜。
天一道长赶紧搀扶起他:“傻孩子,我是怕你吃亏上当啊。你现在的修为已经在我之上,若能抛弃
杂念,坚定道心,前途不可限量啊。你要切记,妖就是妖,没有好坏之分,妖性诡诈多变,防不胜
防,所以你要狠下心来,务必斩尽一切妖物,以保自己永立不败之地。”
“是,徒儿知道了。”
金明池看着师傅远去的背影,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下次见到了那只小白狐,一定要他好看。不死
也要让他脱层皮。
敢看不起他,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乱窜,以为他不知道他的心思,居然还想戏弄他。
要不是……要不是……看他修行不易,早就把他打回原形了。唉,说穿了,他就是心软。
金明池眯起了眼睛看向远方,好象回忆起什么似的进入了冥想:“贺新郎看起来油头粉面,轻佻下
流,可他的原形可真是只不错的小狐狸啊。”
打死贺新郎,他也不会相信金明池竟然看过他的原形,而事实上,金明池确实看过。
那是一个黄昏,竹林湖边,贺新郎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一踏到故乡的土地,他就兴奋地狂
奔起来,当然是恢复了原形的狂奔。
那可真是一只漂亮的狐狸啊,简直让人目眩,它身体高大,四肢健美修长,雪白的皮毛没有一丝杂
色,在夕阳里一根根地发着银白的光。重返故园的喜悦让他嚎叫奔跑,尽情撒欢。
而金明池就站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手上还抓着一只罪该万死的老狐狸。这只老狐狸四处作恶,伤了
不少人命,今天终于让他给逮到了。
贺新郎在河边喝完了水,又跳进水里嬉闹,完全没注意周围的动静。这里是隐秘的狐乡,没有天隐
之术的人是绝对进不了的。所以他很放心。
而金明池看着那只顽性大发的狐狸,竟然也没想去惊动他,他只是微微一笑,转过身就离开了,走
的时候还不忘记施展天隐之术,顺便抹去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
在他的观念里,妖有妖道,人有人道,互不侵犯,才可相安无事。天下的妖物何其多,都抓起来抓
得完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没到最后一步,他愿意给他们留条生路。
(六)
贺新郎身子往下一矮,缩到了窗户底下,心里默默念道:“千万别让他看见我啊,否则可有一场苦
斗的了。我拿走了他道家的宝贝,他一定气得不轻,这可怎么办才好。”
虽然贺新郎也不怕金明池,可是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心虚,谁叫他先做了那么无耻的事情呢,而且,
他也知道这个小道士虽然外表邋遢凶恶,却实在是个好人,要不然也不会在蓬莱出手救他了。
可是他想躲,却有人偏不让他躲。
花犯虽然也已经喝得醉熏熏的,但是看见他趴在窗户下面,还是会觉得奇怪,他伸脚踢了踢蹲着的
好友,媚声说道:“你干吗蹲着呀,快起来喝酒啊,来来来,我先干为敬。”说着就想把他拉起来
。
贺新郎一把把他的手甩开,继续趴着,还不忘回头狠狠瞪花犯一眼,恨不能把他的嘴捂上。
花犯嘿嘿一笑,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一下就把他提了起来。贺新郎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放在
了窗户上坐着,然后眼前一花,一张脸盖了过来,嘴被堵住了,有香甜的液体从对方柔软的唇上哺
了过来。
红衣男子笑面如花,甜甜地问道:“好喝吗?不要浪费哦。”说着又伸出舌头才贺喜公子的嘴边舔
了一下,那里还有蜜酿的残液。
花魁娘子已经呆住了,这算什么?我一定是看错了。她忍不住想拍打自己的脸颊。
比她更加呆的还有贺喜公子,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头一看,正对上楼下一双怒火冲天的眸子。
金明池大喝一声,飞身而起,同时伸手去身后拔剑。
到得贺新郎面前时,手一抖,剑上的包裹就散开了,露出了一柄特长的桃木剑,剑尖正正对着贺新
郎的鼻子:“妖孽受死!”
贺新郎吓得大叫一声,抱头就往地上一滚,堪堪躲过了剑气。
他左躲右闪,上蹦下跳,不停地逃命,心里恨恨地骂:“骚蝴蝶,这次真是被你害死了。”
花犯这个时候也清醒了,道士可是妖精的天敌啊,一个道士拿着一把特长的桃木剑在你面前晃来晃
去,就算喝了再多的酒,也被吓清醒了。
花犯见好友情况紧急,赶紧扑过来营救,一把桃花扇舞得妙曼无比,却正好挡住了道士的杀着。
金明池定睛一看,原来这也是个妖精,看起来比那只狐狸还要道行深些,难怪刚刚看见这座百花楼
有妖气萦绕,竟然有两只大的家伙在这里。
贺新郎缓过气来,冷汗直流,看着和花犯缠斗的小道士,简直不能相信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金明池。
当然,他穿的还是那件一个月也不洗上一次的旧道袍,头发依旧乱得象鸟巢,短短的眉毛也依然象
两把小刀,可是短眉下的那双眼睛精光四射,气势骇人,仅仅是这一双眼睛就已经把他变成了另一
个人。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凌厉之气也是贺新郎从未体会过的。
还有刚刚那几道险些招呼到他身上的剑气,让他深深地明白自己以前错得有多离谱,金明池绝不是
他看起来那么老实可欺。
(六)
忽然听花犯啊的一声惊呼,贺新郎这才清醒过来,手抓住一把银针就飞了过去,漫天的银雨般地射
向金明池。
金明池冷笑了一声,喝道:“来的好!”反手就挽了个剑花,荡起了几层剑气波,把那银雨点滴不
漏地全挡在了外面。
贺新郎见一时他腾不出手,便趁机扑了过来,手上突然变化出一宝剑,刺向他心窝。毫无悬念地被
金明池一掌就荡开了去。
花犯惨白着脸在一旁包扎伤口,刚刚他被剑气扫中,一只衣袖被绞去了长长的一片,现在只剩半副
挂在肩膀上。
若那剑气再往前进一步,那就不只腋下这一片衣袖了,他想着都心惊肉跳。
现在,他只是手臂受了点轻伤,实在是万幸。
也不知道贺新郎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样扎手的敌人,看样子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嘛。
花犯见贺新郎已经支撑不住,赶紧又冲了过去,扇子一张,忽然幻化出万点桃花,形成了深深浅浅
的粉红色迷雾,将那小道士困在了红雾中央。
贺新郎一惊,大喊道:“桃花瘴!”
话音未落,腰间已缠上了一根红色绣带,人便如一只纸鸢般飞离了战团,原来花犯在放桃花瘴的同
时就抛出了绣带,将他拉了出来。
贺新郎见金明池被困在那团粉红色迷雾里,四下乱砍,然后又急急念了几道符咒,却都没有什么效
果。他捂住口鼻,连呛了几声,忽然回头,目光如电一般望向了贺新郎,被他一望,贺新郎心里一
突,不知道怎么害怕起来。A69929A6在见:)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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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住花犯的手,轻声道:“放了他,我们走。”
花犯道:“为什么?好不容易才困住他。”
贺新郎见金明池盘腿坐在桃花瘴中,手掐字诀,原来黝黑的皮肤居然开始发白,心里越发的慌乱:
“快点放了他,他救过我的命,我不想他死。”
花犯很是怀疑地看着他,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悲了。花犯点头道:“你不想杀他,我看他倒是一
心想杀你,你想清楚哦,是不是真的要放了他?放了他容易再困住就难了哦。”
贺新郎还来不及点头,忽然眼角瞥见了什么,他暗叫一声不好,随着一声爆炸般的巨响,他本能地
就扑向了花犯,将他紧紧搂住护在了自己身下。
而此时,金明池站了起来,房间中的红色迷雾已经消散干净,屋子里没有了一件完好的东西。连桌
椅板凳镜子花瓶都统统裂成了七八块。
贺新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大了些,却有点力不从心,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也听不下去:“放了
蝴蝶,我还你袋子。”
金明池用脚尖轻轻一挑,贺新郎就翻了过来,面向着他,眼睛里一片水光:“放了他,求你。”
他身下的花犯虽然没有受外伤,可是蝴蝶本来就是脆弱的东西,刚刚由金明池的乾坤正气引起的爆
炸冲击已经让他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而贺新郎就更不用说,他用身体替花犯挡住了大部分冲击波,也就承受了最大限度的伤害,要不是
心里还有事支撑着他,他也想昏过去啊。
可是没得到金明池的保证之前,他要努力保持清醒,毕竟他还有和他谈判的筹码不是么?除非他不
想要回他的袋子了。
金明池沉默了一会:“你要我放了他,那你自己呢?为什么不用你自己来换,或者用你们两人的命
来换我的袋子。”
贺新郎笑了:“那你不是太吃亏了么?你要抓的人本来就是我吧,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吧。恨我就
杀我好了,不要动他。如果你动了他,我就是死了也要先毁了你的乾坤袋。”
“好气势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可以这样拽,值得敬佩。”金明池歪头想了一想:“难得看见你们
这样的妖精呢,我到底要不要放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