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陈老一声断喝,整栋屋子里突然热闹起来,从屋顶上角落里横梁上等等传来各种异动,声势颇为壮观。
终南俯身冲封子建笑道:“你来告诉他,我爷爷叫什么名字。”
自令狐小兰和东方临风的事情发生,封子建就一直在关注东方家的事情,何尝不知东方盾是何人,只是灭狐是东方家的秘密,他当然不知道终南这个会走会跳的大金库是灭狐之主,是天下降妖者的大BOSS。
“你爷爷……”陈老双手悄然颤抖,结结巴巴道:“你爷爷难道就是东方盾?”
“东方盾是你叫的么!”
说来也怪,被终南一喝斥,各种异动反而平息下来,陈老咬牙切齿道:“你还有脸说,你接手多年来屁都不放一个,难道要让我们这群老东西饿死么!”
“哦,谁因为我不发号施令捉妖饿死了吗?我怎么没听说?”
“你当然没法听说!”陈老还当自己占了天大的理,愤愤不平道,“你们开着大公司,出入有豪华汽车,住的是豪华别墅,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
“所以,”终南目光一冷,一字一顿道,“你干脆养妖为患,祸乱一方!”
陈老哈哈大笑,“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你不是也养着妖,一只娇滴滴的狐妖!别以为我看不见,你们果然兄弟情深,天天把那妖精抱在怀里亲来亲去!”他终于得理,一步步逼上前来,冷笑道:“你知道东方盾是什么人,是天下妖精的死敌!当年和狐帝一战,两败俱伤,灭狐群龙无首,才会沉寂至今。你口口声声说是东方盾的孙子,下作的事情做尽,怎能服众!”
封子建也是心思活泛,脑筋立刻转到了某个上头,立刻改了风向,赔笑道:“陈老,桃三郎虽然模样生得妖一点,那可不是狐妖,他爸是东方临风!”
“爸,他是妖精!”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楼梯传来,封天赐顶着姹紫嫣红的脸一瘸一拐出来,仿佛呓语一般喃喃重复,“他是妖精,是狐狸精,我看过他的尾巴!”
陈老得意洋洋地盯着终南,嘴巴不停地动,而整栋屋子再次热闹起来,窗外大大小小的影子飘忽来去,如同鬼月的盛况来临。
事已至此,封天赐也豁出去了,咬牙切齿道:“陈前辈,东方盾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知道桃花客栈的全部不是人,以前的姜婆婆会变化之术,明明一只小狐狸,她一会就能变成个小娃娃,令狐老头也是,不要钓竿就能钓鱼上来,两只狗更不用说,活了一把年纪还不死,至于这个男人……”他用颤抖的手指在终南脸上,用似乎要吃人的口气道:“这个也是妖精!妖精!妖精!”
也许是屋子太大太空,他凄厉的叫喊久久萦绕不散,封子建惊慌失措地扑上去捂他的嘴,满面惊恐。
陈老得到有力的佐证,大笑连连,手一挥,一道黑影从窗外倏忽而入,直扑终南,终南本要双掌相迎,闻到熟悉的气息,定下心神,撤去一身护体真气,双手胡乱在空中划拉了一下,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瞬息之间,桃三郎化成一道红光闪入,径直扑在他身边,为他擦去嘴角的鲜血。他头发高高束起,换上一身黑色劲装,满面冷肃,威风凛凛,有如神只。
刚袭击终南的黑影见势不妙,准备原路遁逃,在窗口被一道无形的墙挡回来,跌得粉身碎骨,在地上化作一滩水。
这才是真正的厉害角色!陈老这才明白封天赐的一身伤痕从何而来,伸出两指对准桃三郎,厉喝道:“你到底是谁?”
“我说我是灭狐之主,你信吗?”桃三郎环视一圈,抛出几个黑色弹丸。屋子里陡然明亮,随后,一片带着绿色光芒的白影飘至封天赐和封子建头上,轰然炸开,将两人淋得全身透湿。
而后,他低头沉思半晌,慢慢挪到终南身边,噙着一抹苦笑为他疗伤,叹道:“我知道你憋不住,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那么多好戏都白演了,你算对得起我!”
终南深沉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刚刚这一声好似信号弹,屋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房顶上轰隆隆来来去去,如同有人在拆屋子,而屋外响起各种各样的动物叫声,好似在开联欢晚会。
陈老脸色骤变,浑身冷汗淋漓,突然知道一个字的写法——怕!
如果灭狐之主在此,这些妖精怎么可能有这么嚣张,而他好不容易收服的水妖,也不可能不战而降!
东方终南是东方盾的孙子,即使没什么本事,其身后还有东方盾庞大的力量支持,如果不是东方盾死了多年,而且灭狐之主销声匿迹多年,他也不敢走到今天这一步。
至于另外一个,他甚至不敢再继续猜测其身份,目光定在地面那滩水迹,一直到水迹消失,才做出决定。
不管是妖族还是灭狐,对叛徒的处罚极其严厉,今日之事只怕没那么容易了结,他活了大把年纪,如果不拼他一回,剩下的时光还得继续挨冻受饿,成为人们眼中和乞丐无异的神棍,受尽欺凌。
妖族力量一日强过一日,和他们合作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能收服他们为己所用,何愁天下不会太平!他再次坚定了这个认识,慢慢捻动手指,催出一片绚丽光环,朝两人头上罩去。
光环很快到了头顶,终南分了心,第一个遇袭,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扑倒在桃三郎怀里。
一击得中,水妖又开始鼓噪,化成阵阵刀光朝两人砍来。桃三郎一个眼风扫去,竟然逼得刀光停滞不前,而终南却没有那么好运,被刀风再度砍中,在地上滚了滚,还不忘张开双臂,护住桃三郎。
“别装了,灭狐要是像你这么无用,多年前早就不复存在!”桃三郎将他推开,冷笑连连。
终南浑身一震,和他目光接触,又触电一般迅速弹开,于是,两人似乎都变了个人,同样的冷肃面孔,冰冷而坚定的目光。
终南在屋中站定,颇有些顶天立地的气势,露出从未有过的冰冷笑容,将双掌平平推出,顿时天空电闪雷鸣,满屋刀光剑影一个个自动炸开,屋子里仿佛下起瓢泼大雨,而且雨水根本流不出去,顿时形成汪洋。
桃三郎不甘示弱,赤手空拳扑向陈老,对其手中的一把利剑视若无睹,竟迎着剑锋而上,一掌劈下,剑犹如重新进了熔炉,片片碎裂溶化,径直包裹住执剑的手。
那噬骨的痛太过恐怖,陈老惨嚎连连,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嘴巴无意识地大张,一头撞向墙壁。桃三郎遥遥一指,墙突然出现一个大洞,将他吞入其中。终南大惊失色,扑上前想将人拉出来,桃三郎却已经收了手,而老陈已全数没入,整个人在墙里消失无踪。
墙壁又恢复了平整,终南连连捶打,怒不可遏,封子建父子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终于明白他们要怕的是何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争抢着冲到他身边,争抢着抱着他的腿,连道饶命。
“你闪开!”
听到桃三郎那杀气腾腾的声音,终南愈发要救下两人,将他们敲晕扔到桌子上,低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桃三郎仰头大笑三声,撇撇嘴道:“亲爱的哥哥,你不装了么?”
终南满脸恸容,一字一顿道:“如果不是你太过分,我也不会演这场戏!弟弟,即使其他人对不起你,我始终是维护你的,你难道看不出来?”
水慢慢退去,留下满地虾蟹尸体,桃三朗踢开一条水蛇,垂首不语。
屋外传来一个凄厉的声音,“灭狐杀了狐帝,此仇不共戴天!”
仿佛一夜之间妖魔鬼怪都来到封家客栈,无数的声音开始应和,“报仇”两个字在屋子里久久回响,像敲响了丧钟。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终南脸色丝毫未变,慢腾腾走到桃三郎身边,无比轻柔地擦去他脸上溅到的血迹,笑得无比凄然。
“我不是昭南!肯定不是!”良久,桃三郎终于开口,也不知用了什么身法,抱住终南疯狂地吻,像是要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真可惜。”终南推开他,仍然满脸淡漠,将封家父子踢下去和鱼虾作伴,往桌上一坐,怅然道:“灭狐是爷爷给我的,你要,我没办法给。东方国际旗下有许多公司,你觉得自己适合什么,直接拿去就是,不用再跟姑母她们说。还有,你年纪轻轻,做事要小心,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
桃三郎还当会遭到长篇大论的斥责,早就做好了翻脸的准备,没想到他设想如此周到,再次明白了哥哥的好处,满心犹豫,手一挥,将窗外所有叫嚣的声音消了,放过终南护卫的那两个倒霉家伙,拉着他一步步走上回家的路。
叫嚣声虽然停了,大家还有手有脚,可以冲到他面前来抗议。终南一路跟在后头,看着路上一会冲出一只狐狸冲他打躬作揖,一会又钻出一只狗朝他疯狂摇尾巴,一路走去,等于进了动物园参观,快到家门口,有只小小浣熊摇摇晃晃走出来,在他面前滚来滚去,捂着脸呜呜直哭。
终南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明白,或者宁愿什么都没明白,往藤椅上一躺,心头一沉,嘴角一弯,很快进入黑甜乡里。
迷迷糊糊间,有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唤,“终南,以后请叫我狐帝!狐,是狐妖的狐,帝,是帝王的帝!”
果然是狐帝!果然是这个冤孽!终南紧紧闭着眼睛,恨不得永世不要醒来。
东方盾临终前不久,曾通过时空机器带他看过所有灭狐和妖族的战斗,自东方朔灭掉作乱宫廷的李延年兄妹开始,两方几乎朝朝有大战,最为惨烈的在南北朝之时,史上都说那是乱世,不过是妖孽横行,祸害人间而已。
妖孽之凶残,由此可见一斑,直到东方家传人辅佐杨坚铲除妖族,建立隋朝,人们水深火热才算告一段落。然而,妖族恢复的本事非同寻常,不过区区两三百年,各地再起战乱……
看多了腥风血雨,他自问不能忍受那种恐怖的场景出现在自己面前,一直战战兢兢以待。怕什么,却非要来什么,离上次的大战不过二十年,灭狐尚在艰难疗伤,安抚人心,平息内乱,妖族特别是狐族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要把世界再次搅乱!
他并非一生顺遂,却在人生第一次真正有了力不从心之感,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对付妖族,对付所有人!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张脸,出现了无数双仇恨的眼睛,不禁头痛欲裂,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
桃三郎惊呆了,将他的头抱在怀里,哑着嗓子唱起一首声调凄凉的歌。
第 10 章
这一次,终南终于听懂了,这是痴心女子为情郎所唱,情郎纵使心已不在,她仍然会永远爱下去,等下去。
只是,她到死也没等到他回来的那天,在踏上寻找情人之路不久,她生下两人爱的结晶,客死他乡。
歌声中,终南听懂了某些隐藏的东西,疼痛奇迹般平复,将他箍在胸口,恨不得一生一世都不放。
桃三郎得偿所愿,并不见多少满足和欢喜,满面黯然,拳头握得死紧,不知是何原因,心中一片死寂。
“昭南,别伤心,约翰伯伯会照顾你。”
墙角突然传来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地仙将东西还回来,跑得很快没了影子。两人也懒得去追,终南将对讲手表高高扔起,空中立刻幻化出老约翰温和的笑脸,“昭南,跟你的终南哥哥回家吧!”
桃三郎满面犹豫,用力戳了戳终南的腮帮子,终南也由得他胡作非为,顺手摸向那尾骨,没摸几下就捋顺了他的毛,长出一条漂亮的大尾巴。
“昭南,你不要怪你父亲,东方临风只是中了幻术,抛弃了你母亲。他发现不对,又听说你母亲过世的消息,竟然心灰意冷,放弃了生命。”
老约翰在空中低诉,终南忍无可忍,一声令下,屡屡青烟冲进院子,将老约翰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我们回家吧!”
听到温柔的呼唤,桃三朗泣不成声,顺势扑在终南怀里,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像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肉里。
老约翰还想继续说话,声音却好似被切割过,破碎得不成句子,终南听得难受,抓起一个花盆砸过去,青烟忽而飞散,老约翰的脸和声音同时消失了。
终南无端端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的优柔寡断,斜眼看向桃三郎,只是他满脸迷茫,任他如何瞪都给不出想要的反应,好一阵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变成以前那乖巧听话的小狐狸。
刚刚门口那只浣熊不知怎么撞开门,连滚带爬进来,抱着桃三郎的腿哇哇大哭,“不好了,卧龙的熊猫被一群坏蛋盯上了!”
一只东北虎嗖地冲进来,伏在他脚边嗷嗷怪叫,“你终于出山了,赶快想想办法吧,我们快绝种了!”
有人带头,周围立刻热闹起啦,无数妖精冲出来,争先恐后诉苦。
桃三郎终于知道终南屡屡揉太阳穴的原因,憋了口气喝止众人,和终南默默对望,似要把他的眉眼刻入心里。
终南脸上似乎染了层柔软的光芒,看起来无比凄凉,“狐帝,你不要装作不知道,你是东方家的传人!”
“是啊是啊!”地仙灰头土脸从墙角滚出来,嬉皮笑脸道:“狐帝大人在上,请受小仙一拜!小仙来是受凤凰山神之托澄清一件事,您确实是东方家传人东方终南,令狐小兰和东方临风的姻缘几百年前就定了,李后主和张丽华你们知道吧,他们前世姻缘未了,后世来续,东方家族百年的先辈预料到这一劫,特意云游到此,将玉琯留在这里等待传人,也就是大人您。”
“为什么?”
两人同时发问,终南问的是为什么先辈明知有此劫,却不知化解,任由灭狐没落,而命运何其可恶,在东方盾与狐帝两败俱伤后,竟然让狐帝托生在东方家族,仇恨如海,却是血浓于水,恩情亦如海。
桃三郎问的确是另外一件事,为什么要让他和死敌灭狐之主相遇,并且成为一对一的情人。
“小仙只是负责传话,真的什么都不知,两位慢慢坐!”地仙这一次溜得更快,话音未落,人已钻到山脚下。
“他是我的!”终南将一干叫嚣捣乱的妖物扔出院子,终于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将他带在身边,永不离分。
上苍如此巧妙安排,精卫等神倾力相帮,自有他们的道理。桃三郎仿佛领悟到什么,猛一抬头,和终南目光交会,笑得意味深长。
而后,两人在院子的藤椅上对坐了一夜,似乎都不敢先开口,怕一开口就承认了敌对的事实,从此分道扬镳。
山中水雾腾腾,加上溪流和两条河,整个蟠龙犹如置身仙境。两人都是满头满身水汽,瞥了对方一眼,不由得都勾起嘴角。
屋子里的动静突然有了动静,终南立刻起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进来,在屋子里绕了绕,打开箱子,对上一双非常无辜的黑眼睛,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还不滚!”
“我是长老派来接帝君的总指挥,你不能这么无礼!长老说了,不能把帝君带回去,我们也不用回去了!”浣熊捂着眼睛,哭得不成熊样。
终南转身就走,桃三郎要追,隐身在院里的接人组成员全都冒出来,用无数双手和爪子抱住他的腿,他动弹不得,怒喝道:“终南,你不要欺人太甚!”
终南笑道:“你确定,难道不是你欺人太甚?”
桃三郎哪里跟他辩得清楚,急得满头大汗,小浣熊还当他要发飙,立刻转移目标,扑上去抱住终南的腿,眨巴眨巴眼睛,回头看桃三郎给的暗示,嘴巴一瘪,哭得梨花带雨,整个身体都攀了上来,大有赖定终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