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斯 下——贺瞳

“承轩呢？”一家公司短期内因为一些意外导致财务出现问题是常有之事，只要有足够的资金支撑就可度过难关。贺承希不明白以贺承轩的聪明才智怎会看不清这一点。这个时候肯出手相帮，别人会感恩戴德一辈子，更何况那本来就是他岳家。“承轩是有责任的。你连名带姓给了一个男人，他应该令你生活安乐精神畅快。”

“他没有他没有，从来都没有。”许恕真失声痛哭，“我只是贺家最见得人的一个花瓶，是他从你手上抢来的战利品。在外头好看好用百般炫耀，回到家里他没对我拳打脚踢也只因为他不屑！”

贺承希闻言心惊，如果他没有记错当年贺承轩搂着已有他骨肉的许恕真来他面前耀武扬威，也曾亲口对许恕真承诺会爱她一生！

“他只肯拿几千万出来全盘收购乐思，让爹地退休养老！可我当年嫁进贺家带来的嫁妆都不只这数！承希，我一点私蓄也没有……”许恕真苦笑连连，看她勉强扯动面上的肌肉尤其令人不忍。“是不是很好笑？许家大小姐、贺承轩不惜与自己大哥翻脸也要娶回家的女人，人人以为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谁又知道我自嫁进贺家，穿金戴银都是我自己的嫁妆，承轩情愿贴给外面的女人也不会给我一件首饰！他连多一个余钱也不会过我手，他说，‘女人是不能喂饱的！’。”

贺承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想吐。这世上怎会有贺承轩这等无情无义冷酷阴损的男人给全体男性面上抹黑？实在太恶心了！

“我想救爹地，可我实在没有那个钱。我连那些首饰都放到与贺承轩联名的保险箱内，我连私下拿去变卖都不行！”

吃像竟是如此难看！贺承希不能不愤怒，数年前这个人还曾对许恕真指天誓日，说爱得她要生要死，请贺承希放手成全。且去外面的世界打听打听，天下人谁敢说半句许恕真不是至幸福的女人？贺承希站起身，在房内转了两圈，终于问道：“你要多少？”

“承希，你肯帮我？”许恕真站起身，看他的眼神忧怨惊惶，好似正待法庭宣判结果的死囚。

“是，我肯帮你，但不是恒嘉肯帮你。”贺承希看牢许恕真，沉静地道，“在商言商。恕真，恒嘉如今是怎么个内忧外患，你知之甚详。恒嘉腾不出手来，只有我帮你，但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我明白！”许恕真连连点头，“我相信你，即便有要求也不会比承轩更过分！”

“很晚了……”贺承希本想提议送她回家，却又注意到许恕真面上的为难与不安。“这样吧，今晚你就宿在客房，明天一早我与你一起去见你爹地。”

都说男人最恨陪女友逛街买东西，此话确然。绅士如卓明宇也一样对贺以枫喜欢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谋杀时间的做法深恶痛绝。初时尚觉得花枝招展的贺以枫在他面前横一套竖一套地换衫很是赏心悦目，但看多了也觉得不过如此。那些名店店员却是不然，围在她身边殷勤招呼，贺小姐前贺小姐后的，简直当她是宝。此时，贺以枫正试穿一套纯黑色收腰晚装，她前看后看，照个不停。卓明宇见她明明是满意的，却仍不住挑剔细节，便忍不住抱怨道：“小枫，你真该去做服装设计师才对，别人设计的任何衣服都能被你挑出毛病来！”

贺以枫白了他一眼，不搭话，只管自己把晚装换下来递给店员，“腰身再小一号就理想了！”

“还小？你不怕勒死自己？”卓明宇瞠目结舌，刚才那套的腰身分明是正好的。

店员却说，“好的，贺小姐。请等一等。”显然是被金钱收买不敢随意开口评论米饭主的身段优劣。只一转眼的功夫就把另外一套小一码的晚装取出来，有些忐忑地说道：“贺小姐，这一套合你的心意了。只是要待明天才能送到您府上。”

贺以枫点点头，“只要你们肯定没人穿过就行。”

那店员高兴地应承：“贺小姐放心，我们有专业道德。”

“怎么不现在就包起来拿走？”卓明宇看得怪趣，忍不住插嘴。

贺以枫无所谓地道：“还不是想多赚一笔。”原来这些名店也做一些娱乐或欢场中人的生意。那些小明星们常会来店里选定几套高价货，然后把冤大头带来签卡付数。衣服转一个圈就自动送回店里，卖出衣服的盈利则与店家分摊。“刚才那一件定是什么人订下来，等有人认头付数再卖给我。”贺以枫最后总结，“你每次陪我心不在焉才不知情，只我跟大哥就不知道多少次为同一款新衫付过款。”

卓明宇听地暗自皱眉，忍也忍不住地甩开她的手，“你明知你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何苦每次这么编派他？”

贺以枫一楞，当即拉下脸来，一个人走出了店门。卓明宇在她背后深深吸着气，跟着冲出来，从背后扯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车上拉去。

“放手！卓明宇！你是我什么人，敢这么对我？！”贺以枫气得发抖，卓明宇从未对她如此粗暴，也从未让她像今天这样当众下不来台。“你太过分了！”

“跟我走！今天让我把话说完，以后绝不会再对你做任何过分的事！”卓明宇冷漠地应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居然能够容忍贺以枫这么长时间的喜怒无常。但当他发觉他不再需要也不能再要贺以枫这个过河的桥借以接近贺家和贺承希之后，他简直一分钟都不能忍受！

贺以枫与卓明宇两人在餐厅里沉默对视，气氛压抑地几乎凝固。卓明宇有些焦急地频频看着手表，正式约会贺承希一向很少迟到。然后，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贺承希的短|信。“抱歉，临时有时走不开，不用等我。”

卓明宇皱了皱眉，希望贺承希在场是因为不想把同一件事解释两次，更加不想事情失去控制。如果受害人有两个，而伤人的只有卓明宇，至少贺以枫不会有借口责怪自己的大哥。现在看来，他的这个想法显然是妄想了。他想了想，摁下通话键后才对贺以枫开口道：“今天约你出来，是有一件事想说。”

“什么？”贺以枫仍是一张晚娘脸。她的确是被宠坏了，被贺承希，也被卓明宇。

“我觉得以我们的性格不适合再在一起，分手吧！”卓明宇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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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答应了许恕真会帮她，贺承希一大早就带了几个得力的会计师和律师去到许家与许明崇商讨合作事宜。乐思的情况着实不容乐观，整间公司上下人心惶惶。银行既知许明崇的女婿不肯帮手，当即选择迫仓。甚至跟许明崇一起出身的拍档老梁一样撒手不管，递上辞呈告老归田，只留许明崇一人收拾残局。许明崇走投无路之下差点没跪在银行信贷部求人网开一面，这才病倒了。就是在这种绝境下，见贺承希应允出手相帮，许明崇立即在病床上拍板，他若能救得了乐思，事过境迁之后，乐思的产业割让40%给他。

贺承希笑了笑没做声，乐思不过是家中型企业，做的亦非地产相关的生意。说实话，贺承希兴趣不大。

许明崇见状即知只怕从今往后乐思是要改姓贺了。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撇了女儿一眼，如果当初恕真嫁的人是……“咳咳，”此时想这些亦是无用，许明崇清了清喉咙，咬牙道，“51%，不能再多了。承希啊，你就让许伯伯我多少留些给恕元吧……”

贺承希这才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靥，“许伯伯误会了，乐思是许伯伯毕生的心血，我岂能夺人所爱？这样吧，我帮许伯伯一次，许伯伯把手上所持5%的恒嘉股份转让给我，如何？”

许明崇一听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心头一松几乎立刻就要答应下来。但转念一想，又心怀忐忑地道：“承希，你的会计师就在外面算帐，我也不瞒你，乐思所需要的资金足够你在市场上收购超过5%的恒嘉股份。”

“但如果我在市场上进行收购，我手上的恒嘉股份将会比原先的更多的事就不会再是秘密。”贺承希目光炯炯地逼视着许明崇缓缓解释道。

许明崇闻弦歌而知雅意，心道贺承希果然好手段，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时候该拉游刃有余，他不配合都不行了。“你的意思是，要我暂时对这次的交易保密，直到你想说的那天为止？”

贺承希微笑着点头，目光却转向了坐在许明崇身边的许恕真，“恒嘉近期将会有所波动，我希望许伯伯您能对股份转让给我的事暂时保密。如果贺承轩要求您在董事会上与他站在同一战线……”说到这，贺承希缓缓露出一个冷峻的笑意，柔声道，“答应他！”

贺承希的笑容让许明崇有些不适，同时也意识到这项合作，自己的女儿是关键。如果她做不到对承轩保密，那就一切皆休。“恕真，你跟承轩究竟还能不能过下去？”

许恕真为人处世即便再天真幼稚也终究是商家女，利益关头孰轻孰重一清二楚。贺承轩待她如此决绝，又羞辱她太甚，在求到贺承希门上的那一刻许恕真就已经决定与贺承轩一刀两断。“爹地、承希，你们放心，我知道要怎么做！”

“那么，合作愉快！”贺承希见目的达到很痛快地向许明崇伸出手去，甚至不屑过问他究竟要为这5%的股份付出多少数目。

在等律师拟定合同的时候，贺承希注意到他与卓明宇约定见面的时间快到了。但眼下的情况，他是绝对走不开了，于是便走到窗前发了条短|信给对方。谁知，短|信发出没多久，卓明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贺承希犹豫了一下，走到另一边无人处接通。“喂？”

“我觉得以我们的性格不适合再在一起，分手吧！”卓明宇的声音合着餐厅里杯碟碰撞的声响遥遥地传过来。贺承希苦笑了一下，心知卓明宇这是在给他做电话直播。

坐在卓明宇对面的贺以枫猛然抬头，瞪大眼望住对方，仿佛没明白卓明宇在说什么。大约是几分钟后，贺以枫的眼神逐渐变化，由适才的愤怒变为冷酷，她优雅地放下手上的玻璃杯低声问道：“卓明宇，你说什么？”

从卓明宇的角度来看，其实贺以枫的某些气质特征真的很像她的大哥，一样那么冷。只是贺以枫的冷更流于表面，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刀子；而贺承希则更为内敛，是一柄藏于深匣的宝剑。卓明宇叹了口气，重复：“分手，我说我要分手。”

贺以枫缓缓点头，决然道：“OK！正好我也厌了，如你所愿！”说完，她拎起皮包转身就走。

贺以枫的明快果决让卓明宇目瞪口呆，只等贺以枫走了好几步才回神叫道：“小枫，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如果你今天不听，我以后永远不会再说！”

说完这句，贺以枫果然转过头走了回来。然而，却不是来听原因的，她可没兴趣听一个不再爱她的男人尽情数落她有多么恶劣多么难相处多么不可理喻，只是一气之下忘了拿走她的丝巾。贺以枫把丝巾塞进包里，忿忿地说道：“分手不需要原因。卓明宇，你只要记着，现在是我贺以枫甩你，不是你卓明宇甩我就够了！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心！”听了半天现场直播的贺承希忽然在这时叫出声来。

卓明宇听到了这句“小心”，可已经晚了！贺以枫抄起桌上的大杯饮料，对着卓明宇泼了过去。然后，重重地搁下杯子，扬长而去。

卓明宇叹着气把脸上身上的水珠抹干，然后拿起手机垂头丧气地问：“你早知道会是这样了？”

贺承希在听到贺以枫重重放下杯子的那一下起就已经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听到卓明宇这么问他更是笑不可抑，“什么饮料？”

“柠檬茶……”卓明宇闷闷地答道，不悦地把沾在身上的柠檬片拿掉。

“呃……至少不是很难洗，节哀！”贺承希也知道自己不该幸灾乐祸，可他就是忍不住，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是破音。

“你怎么早不提醒我？”卓明宇又生气又委屈，十分渴望现在就能抓着笑个不停的贺承希的脖子用力掐用力摇。

“怎么说也是你甩我妹妹，我没道理胳膊肘往外拐吧？”贺承希好整以暇地靠在窗边，语气轻松地道。

“看来你对你妹妹的这套分手流程很熟悉啊！那么，请问现在、以后，还有什么步骤要进行吗？”卓明宇咬着牙不耻下问。

“这个么……”贺承希想了想，语气极认真地道，“以前被小枫甩掉的男人都可以到我这领一张支票做补偿，数目么，大概是六位数到八位数不等。如果有什么比较私密的物品，价钱还可以再商量。我们毕竟是朋友一场，我绝对愿意以最上限来付款。明宇，你要多少？”

“妈的！你留着垫棺材吧！”卓明宇忍无可忍，终于爆了一句粗口。“你老实交代，你今天不来是不是就在怕殃及池鱼？”

“我真的有事要忙。”贺承希摇摇头，正色道，“而且，你们俩分手，我不是很方便参与吧？我本来以为你是怕小枫为难你，但现在看来除了衣服要干洗，其他没什么损失么？”

“不是这个意思。”卓明宇苦恼地摇头，原打算要说的话现在被贺以枫这么一闹，什么都没说成。“其实我跟小枫在一起，是因为、因为……算了，今天不是合适的时间，电话里说也不方便，改天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卓明宇也知他的这些话并不是理由，但，一想到要跟贺承希坦白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才接近他，他真的说不出口。他不是笨蛋，他能感觉出贺承希究竟有多重视他这个朋友。但越是重视，他才更加不能继续再跟他做朋友。

“承希，谁的电话？”贺承希的电话刚挂断，许恕真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贺承希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温和地应声，“一个……朋友。”

“女朋友？”许恕真试探着问了一句，静静地露出一个怀念的微笑，“我很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

“不是，普通朋友。”贺承希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对了，合同拟好了吗？”

“已经好了，爹地请你过去。”许恕真这才意识到她来找人的真正目的，与贺承希一起回到了许明崇的房间。

合约拟订地甚是简单，贺承希以两亿资金购买许明崇手上5%的恒嘉股份。这两亿资金将会分四期注入乐思，此举可确保许明崇不敢有贰心倒戈贺承轩。贺承希见了这个最后的数据，果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便在合约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公事办完，也就意味着可以联络一下私人感情。虽然许恕真与他早已是陌路，但毕竟相恋一场，对于她以后的路贺承希还是很关心。“以后有什么打算？”

许恕真笑了笑，淡然道：“配合你把恒嘉里的牛鬼蛇神都赶走，然后跟承轩离婚。我对他，已失望透顶。”

“恕真，你若不嫌我多事，我便劝你一句。所谓人贵自立，要脱离苦海，你要改变生活方式、重新规划未来。”贺承希目光柔和地望住许恕真，诚挚地道。

“说得对！”许明崇也连声附和，“恕真，不要仰仗贺承轩这个混蛋，也不需仰仗贺家，要靠你自己！到乐思来帮爹地，跟在爹地身边学习，你在各方面都需要厉行储蓄了，不仅仅是你的私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