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熠星开口,海宁倒是开门见山,"听说你要出门,建州?"
"啊,是啊。" 熠星一顿,随即应道。反正这个消息只要一传到卫谋他们的耳朵里,在海宁这里就肯定是公开的秘密,
"你打算带上他们十二个一起去?"
"海宁,如果你舍不得......"
"什么话!他们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当然希望能有机会施展所长,出人头地。你早应该如此,他们几个总窝在我这里,一身本事都浪费了,平白的倒成了小厮护院......出门的事都安排好了么?"
看着海宁这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熠星一开始心里的忐忑也渐渐平复下来。其实,海宁若怨,若恨也都正常,毕竟,这种被人操纵命运的感觉,确实不容易接受。按说现在海宁的正常,倒像反常,不过......唉!
就算他自欺欺人好了,对海宁,他从不想伤害,也从不想辜负,但感情不是其他,不由控制,不由等值交换,而且在这个问题上,他自己也算个生手。对着罗耀阳横冲直撞,一往无前,因为罗耀阳就像个片城墙,反正最终就是要攻下他,所以能撞破一角是一角。
但是对着海宁,就像捧着一株珍贵的兰草,他是个蹩脚的花匠,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才能让他健康一直生长。
只能头疼医头,脚痛医脚。
熠星的心,刚放下,就听海宁在一旁轻声道,"你以前说......除了那一件,能答应我任何要求......"
熠星呆呆地望着海宁,看着他微红着脸,但异常坚定的开口,"我要跟你一起去建州。"
*************小剧场************
卫尘:噢~~~终于有机会出京了,总闷在京城真没意思,阿牛他们随着先生都去过那么多地方呢!哎,你怎么好像不高兴,想什么呢?
卫谋:我在想......以老大闯祸的本事,咱们要不要先跟杨澈打声招呼。
卫尘:......
卫谋:唉,算了,折腾我们几个就行了,没必要再搭上个建州营。
卫尘:|||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要祝大家儿童节快乐的,结果昨天赶完了,发现上不来鸟~~~~~
任务
--死亡,并不是惩罚的唯一手段
罗耀阳看着案上的诏令,手上的行玺迟迟没有印下去。他忽然无声的自嘲笑笑,自己怎的变得如此婆妈,有些事情,不能便是不能,放手就要放得彻底,如此优柔寡断,当断不断,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其实,一开始,就是他强求......绕了如此大的圈子,还累得星苦恼许久。
一切,早该如此。
罗耀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所有情绪,皇帝行玺,重重的印在上面。
卫海宁,皇上亲自任命的钦差大臣,代天巡狩,在整个朝堂,是个红得发紫的人,让人羡慕不已,各种内情,道听途说传得沸沸扬扬。海宁却心里明白这个钦差之位是怎么来的。
手持大宝的那位天子,恐怕对自己这种以情徇私的人很不齿吧,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上了马车,看见堂堂的璟王爷正蹲坐在一旁的小凳上。
"你这是干什么......"
"啊,钦差大人来了,来,上座!"熠星一脸谄媚的笑,马屁精的嘴脸学得惟妙惟肖。
海宁狠瞪了他一眼,同时拉他一起坐到软榻上。
他们这一趟,海宁固然是钦差,但也是幌子,除了保证杨澈的建州营剿匪时地方官府的配合,也是掩护熠星一行人,在建州、惠州的行动。
一行人马一路前行,曾经鼎沸的人声喧嚣渐渐被脚下的辘辘声掩盖过去,海宁看着旁边神情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罗熠星,只见他一身青绫素雅,没有佩刀金袋也不见表示身分的头冠配饰,却依然难掩威仪。曾经的他是个浪子,是个奸商,整个人透着漫不经心的油滑,可如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又雕琢出了一样--贵气逼人。
"周奕。"
"嗯?"
"周奕。"
"嗯?"
"周奕......"
"干嘛?跟招魂似的。"
海宁把头轻轻靠在车壁上,"没事......只是太久没有叫这个名字,现在叫起来......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坐在这样普通的一个马车里,听着外面那几个徒弟吵吵嚷嚷,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
熠星学着海宁的样子,也把头靠在车壁上,转脸看他,"说实在的,我老早就看那狗屁王爷不顺眼了,罗熠星'也是窝囊种,从现在起,我,周奕,又活过来了。"
熠星拉扯出一个笑容,痞性十足。
做回那个肆意妄为,没有任何约束的周奕,除去权势外衣,用一份真心真情去帮助卫海宁圆梦的那个周奕。
......
............
周奕半躺在小院的宽敞之处,透着枯色的叶子望着天空,任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休闲的就好像在自家后院的午睡,还哪有半分出门办差,急三火四的样子。
另有一个人从房舍里踱步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舒服么?"
"嗯,舒服。"
"我们出门是来晒太阳的?"
"别煞风景,看,日头多好,金色一缕缕的,像不像根根金条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周奕......"
"海宁,坐,我给你讲个故事。"
海宁听着周奕带着点讨好的妥协语气,再难以维持板着的面孔。
周奕此刻就像曾经每次对他要耍小花招时那典型的谄媚,一样松垮发髻,配上没一丝正形的散漫,这才出了京城两天,距周奕说他要做回周奕才两天,光阴便仿佛飞速倒流。周奕现在这个样子,让海宁恍惚的觉得他们在京城重逢的仨月就像是一场浑沌的梦,现在梦醒了,他们依然过着往日再正常不过的日子。
"一对父母,和他们两个儿子的故事,要听么?"
"好吧。"用脚趾想都知道周奕要说的这四个人是谁。
"这个父亲,是一族之长,他自小就有个愿望,想把曾曾祖辈就从家族分出去的几房再拉回来。最后他成功了,只是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那个母亲,操持着整个家族的柴米油盐,在某种程度上,她是父亲最坚贞的伙伴,最强大的支持。"
"他们有两个儿子,那个大的,理所应当的要继承家业,那个小的,母亲则把操持家族的柴米油盐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父亲用了一生的精力维系了这个大家族,艰辛,也怕日后叔伯们欺他儿子年幼经验浅,所以在父亲还是当家家主,手握大权的时候,他用心的教他大儿子,给他机会去经历、体会和历练的时间,他就站在他儿子的背后,指导他,看着他,慢慢把他培养成一个能服众的下一任族长,无人敢反。"
"但是那个小儿子,没有那么幸运。他离家多年,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慢慢适应,在他哥哥成为一族之长之后,就这样仓促的接下母亲留给他的所有帐簿和钱两,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东家换了少主子,人心不平、不稳、不服......在所难免,那个小儿子却只能硬撑着,为了责任,也为了信任。"
............
海宁许久叹了一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虽然冷酷市侩,却是不变的真理。"那小儿子想怎么办呢?"
"就像他父亲说的,这是他必须担的,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必须要做得好,必须。"
周奕讲完故事,话题一转,"海宁,我们以后走水路,再往西,一进入青州山就多了,水路快,也舒服些,也免得你这个钦差大人总被地方官员骚扰。"
周奕话题转得突然,海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在等船?你昨晚问郝掌柜,就是安排船的事?"
不怪海宁有些吃惊,有河的地方,不见得一定有码头,有码头的地方,也不见得有大船。好比这种小镇,处于荆水支流,不是要塞,也不是大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乘水路唯一的工具只是渔家用来捕鱼糊口的筏子,他们一行十多口人,加上周奕这个天生奢侈的,要乘船就肯定要从外调拨才行,只是一天的功夫怎么能弄到船?
他们本来计划是到了玉平才换水路,这个决定似乎挺突然。
"算是给他们出个题目。我接手这一切已经两年了,秋后算账--就是我此次出行的目的。"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去适应,观察,评估,判断......两年的工夫足够周奕看清一些人,摸清一些事,如今正是一举清算的时刻。
有些人,周奕看好,有些人,则一定要摒弃。但无论提拔还是免职都要有理有据,有名有实,这个借口自然就由周奕来制造,权当一次测试,一次考验。
了解到周奕的决心,海宁想的却是另外一方面。他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开口,"周奕,那故事中......柴米油盐虽然杂碎,却也是联系到彼此身家性命的大事,弟弟太过能干......不会招人猜疑么?其实,这些本是那母亲辅佐夫君的操劳,夫妻之间同舟共济,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那母亲把这等活计传给了小儿子,似乎,不妥。"
海宁当然了解周奕的为人脾气,也知道周奕这个王爷有多受皇上的器重和信任,只是,权力这东西......他就是想提醒一下周奕,有些事若处理的太过有声有色,难保庙堂上的那人日后不会......心生芥蒂。
周奕当时接手接得匆忙,罗耀阳一登上皇位,他们那位美丽的娘亲几乎是理所应当的把手头一摊事扔给他,然后携夫出门逍遥。周奕从未细想,此刻听到海宁的分析,或者说是担心,忽然间让他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个事。
他母亲似乎从没担心过他与罗耀阳之间的信任问题。
当然,他跟她坦白过,她了解他的心思,但是她为什么敢这样笃定罗耀阳?
他们兄弟重逢不过短短时日,需要磨合融洽的地方很多,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她笃定他们会信任彼此,难道仅仅因为他们儿时的亲密无间?以及他曾经作为太子幕僚身份的默契?
感情维系信任,手足情深,这四个字,似乎在权力面前的效力,远远不够......
思索中,对母亲动机的几分猜测,几分了然,让周奕忍不住露出笑容,哦,他亲爱的娘亲。罗耀阳总是小狐狸',小狐狸'的叫着自己,殊不知,比起他们的母亲大人,他这点道行差远了。
周奕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笑得异常畅快。
最后周奕对着等待回答的海宁耸耸肩,"没办法吧,大概担子太重,旁人挑不起来。"他找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的同时,也不忘了狠狠的吹嘘自己一下。
一直到日落时分,下面的人来通报,说船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便可以启程。
听闻到这个消息,海宁高挑眉带着吃惊,而周奕的神色则略带得意。
等第二天上了船,海宁的眉心拧成个疙瘩,周奕却一脸兴致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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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船不小,起码除了他们一行十几人,和数量更多的船伙计,底舱还有很大的空间用来装货,但也不能说很大,在支流的小河道里没有搁浅,在内河运输的主道上,这种船大概可以算个中型吧。
海宁和周奕靠在船舷边,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两岸不变的萧瑟秋景,海宁搓着指尖,研究着刚刚自己从甲板缝隙里捏起一小撮白色晶体。
"是盐。"海宁舔舔咸咸的指尖,"这是运私盐的船。"海宁没有说出更直白的两个字--匪类。
"这不是很好么?"周奕耸耸肩,"应该恭喜我们又进入了一个不曾涉足的世界。"
"你想干嘛,当侠士?"海宁眼里凌厉的精光一闪,几乎是咬着牙低斥,"那么多捕快、赏金猎人,用不着你堂堂一个王爷亲自出马。"
"想什么呢?"周奕斜眼瞥他,"我要忙的事多了,哪有功夫......"
海宁正奇怪为什么周奕突然停下来,只见一小伙计从船舱那边跑过来,"两位爷,我们家掌柜的有请。"
船虽不小,但隔间有限,大多是通铺,就连分给周奕他们的那两间也不例外,唯一算小房间的大概就是这个万掌柜的舱室了。朴素的木板墙,床榻桌椅都很简陋,配上容貌同样粗糙的主人,倒不突兀。
"......我跟郝老板也算老相识了,你是他妻弟,送你们一程到建州,朋友义气,应该的。只是,这一路上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你们自己小心点。"正说着,万掌柜把注意力从周奕那儿转到海宁身上,又把视线从海宁的脸上转移到他刚刚捡起盐粒的右手上,徘徊许久,让话外的意思,变得直白。
"看在郝老板的面子上,你们是客,但主人家还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另外扫地茶水的活我们有人干,不需要你们地上捡金子,望见谅了。" 这个万掌柜,不像老板,倒像镖头,脸上的肉横,话也横。先礼后兵的套路被他表述得个不伦不类,不过大体意思倒是说明白了。
周奕前跨半步,表明自己是家长,并且把海宁挡在身后,"万掌柜客气了,水路上的事,我们兄弟都是门外汉,这一路上还得指望您照顾指点。我们举止上有什么不得体的,您只管明说。您能让我们搭船已经让我们感激不尽,不敢再添麻烦。"
说话间,周奕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锭银子,走前一步,双手放在席上的小几上,"容我们叨扰,是万掌柜的义气,但我们给您添麻烦确实心里不安,这点不算船资,只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哦,客气。" 万掌柜理所当然的收了那足抵船资的茶水费',面对周奕的礼貌和恭敬,他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其它要说的,"没事了,两位没事就在船舱里歇着吧。"没多废话,挥挥手让人送'周奕和卫海宁出门了。
等两人回到自己的船舱,海宁似有感触地看着略显沉默的周奕,拉住他的手,"不高兴了?你非要坐上这种船,说明你心里早有打算,一路到建州还得大半个月呢,现在就气死了,还怎么找机会慢慢拉近关系?"
"哼,我是那么小心眼儿么?"周奕嘴里说着,手却做了一个掐死那船老板的手势,"他那暴发户摆谱的样子,我真想......声明啊,我是有打算,可还从来没想过要低声下气的慢慢套近乎。"
"呵呵,那你想怎样?"
"我要打得他们求饶,我要他们死乞掰咧求着我,给我做事......"周奕作不可一世状,话还没说完,便笑开了,瞬间扫去刚刚的阴霾,"该死的,海宁,连脾气都不让我发。"
"呵呵。"
周奕嘟囔完,慢慢收了笑脸,"现在说正经的。海宁,自我跌落悬崖的那天晚,皇上就下了密令,通向建州、惠州的西北一路,各州府设立严格通行关卡。现在,只有这种跑江湖运私的船,可能会存在漏网之鱼。如果有人要使用非常途径到绍领关,到月伯,他能依靠的,只有这种江湖方式。我必须在他摸上这个门路之前,把这条路也牢牢控制在手里,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容我慢慢耗......"
"是月伯使节干的?"海宁攥紧了手,指甲掐进了掌心,留下一排月牙痕。他并不知道其中曲折,只知道那日周奕受了伤,除了御医,皇上禁止任何人探望。
"确切的说,是月伯四王子,而他现在就在我们大殷境内的某个角落。我要把他留在大殷......"
"处死?"
"不,海宁,不!"周奕摇摇头,眼睛里一抹意义不明的光一闪而逝,声音却渐渐低下去,直到近似自语,"我从不把死亡,看成是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桐子们我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