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很无聊,都是领导拜年企业拜年明星拜年,窗外零星有炮声,是小区里急不可耐的孩子们。
小秋将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去书房上网。
小秋不太迷网。大概是因为心境的缘故,他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所以对网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新闻、网站、论坛、聊天室都很没兴趣,更多的是玩一些单机游戏。他也去过周立丰收藏夹的那些聊天室、论坛,但都觉得索然无味。网络是需要互动的,小秋不想跟别人交流。周立丰早就发现了这个情况,小秋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每次他带着小秋出去,小秋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周立丰常常想,小秋心里装那么多事,不觉得憋得慌吗?他真怕小秋象充得太满的气球,不小心就会啪得爆炸了。
开了QQ,张青宏在线,小秋心里很高兴。他的QQ上只有张青宏和周立丰两个头像。周立丰的昵称是绝世好男人,小秋嘲笑他名字俗气。周立丰在办公室偶尔跟他Q聊几句,但更多还是直接打家里电话。
凤凰舞:宏哥,过年好
极度深寒:你也过年好,在家?
凤凰舞:唔,他回老家了,我一个人在家
极度深寒:你一个人啊,我待会也得走,回家吃年夜饭,没法陪你
凤凰舞:没事。你有没有我爸妈的消息,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极度深寒:我找机会替你去看看他们,你没跟他们联系过?
凤凰舞:我不敢!我怕刺激我爸犯病
极度深寒:爸妈总归是爸妈,我想他们会谅解你的
小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想知道一些成光的消息。
凤凰舞:有没有他的消息
极度深寒:……
极度深寒:你还没死心!他走了一年半了,你醒醒吧!
凤凰舞:我死心了,可是不甘心
极度深寒:别再为他用任何心了,学会忘记过去,才能真正象重生的凤凰一样飞舞
凤凰舞:努力中……
凤凰舞:宏哥,是不是现在人都是重性不重情的?
极度深寒:怎么问这个?关键是想重情,可是哪里有情?
极度深寒:这年头,谁还谈情说爱啊,速食爱情、速食婚姻,速食生活
凤凰舞: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啊
极度深寒:现在社会就是这样的
凤凰舞:真没劲
极度深寒:你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但是不要太理想化了,爱情,只是一瞬间的火焰,人不能只生活在爱情中,会被烧死的。生活是温吞吞的白开水。
凤凰舞:我已经被烧死过一次了,不会再让自己烧死了,但是,我实在不想喝温白开水。
极度深寒:你可以慢慢学着掌握分寸,不过,玩火者,总是危险。
凤凰舞:就注定要这么无趣地活一生吗
极度深寒:人一生不只为一个人活,也不只为一件事活,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还有许多别的有意义的事情,你太悲观了,不要只盯着自己,以为世界只有自己,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可怜人呢
凤凰舞:嗯,还有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呢,我跟他们比,已经够幸运了
极度深寒: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世界里,不应该只是你
凤凰舞:我明白,其实我一直遇到好人,你,良哥,立丰哥
极度深寒:良哥?
(小秋以前没跟张青宏提过乔良,只跟他简单讲了些周立丰的事情。他们没在QQ上遇见几次,而每次小秋都说不了几句就说不下去,匆匆断掉)
凤凰舞:良哥救了我的命,要没遇见他,我大概比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还惨,直接就冻死饿死在街头了,虽然他最初帮我的时候不怀好意
极度深寒:!!!
凤凰舞:良哥介绍我认识立丰哥,我现在的生活挺舒适
极度深寒:那就好
凤凰舞:我现在要好好讨好立丰哥,好让他能把我供到大学毕业,你说,我是不是在努力生活了?可是,这样的生活有意义吗?
极度深寒:……
(张青宏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凤凰舞:对不起,宏哥,让你烦了,我总是让人烦,其实良哥、立丰哥,他们大概也烦我,但是他们又舍不得我,我还是很有魅力的,是吧?
(小秋只有在张青宏面前,才会说出这些话,在乔良和周立丰跟前,他永远是乖顺而满怀感激)
极度深寒:小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简直就是天使!现在,你也许是翅膀受伤了,但你依然是天使
凤凰舞:天使……宏哥你真会夸人
极度深寒:不是夸你,等你的伤养好了,你会发现,自己就是天使
凤凰舞:真的吗?
极度深寒:真的!成光那个人一向薄情,但是他也被你深深迷住了。我想他当时是想要永远拥有你,但是他没走正路,他想走捷径,却走了歧途
小秋停了好久没有说话。
极度深寒:???怎么了?我不该提他
凤凰舞:宏哥,你该回家了,时间挺晚了,回头咱们再聊吧。我把电话留给你,你记下
极度深寒:好,88
张青宏叹了口气,这个傻瓜,还在想着那个薄情寡义的人吗?凤凰舞,凤凰烧成灰才能重生,才能起舞。烧成灰,也烧不掉过去的记忆吗?也许是烧成灰的这个过程太惨痛,短期内没法忘记吧。
天渐渐黑了,小秋去阳台上把窗帘取下重新挂好。窗外的夜空偶尔有几只腾空的烟花,鞭炮的声音密集了不少,家家户户都灯光大亮,空气里满是年的味道。
电视上春晚的舞台繁花似锦,热闹喧哗。小秋突然想起中学时学过的课文里有一句:热闹是他们的,我却什么都没有。
已经喝了三罐啤酒,眼前开始渐渐模糊起来,电视里说些唱些什么,已经听不清楚了。小秋歪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中,被电话铃声惊醒。
“小秋,干嘛呢?”是周立丰。
“看春晚呢。”
“晚上吃的什么?”
“鸡爪、猪蹄、牛肉,一堆。”
“怎么说话没精打采的?”
“喝了三罐酒,有点头晕。”
“听话,不许再喝了,看会电视,困了就去睡觉。”
“唔。我现在还不困,才九点。”
“想我不?”
小秋还没来及回答,周立丰却说:“唉,你肯定不会想我,你肯定说早上才分开,哪会这么快就想。我要挂电话了,喊我玩牌呢,去撑个腿子,待会再给你打。”
小秋放下电话,心里说,立丰哥,我有一点想你呢。
小秋去冲了一杯咖啡,提了提神,开始看电视,幸好有春晚打发时间,虽然节目很无聊。
电视上那些蹩脚的煽情让小秋觉得反感,有一首唱妈妈的歌,很难听,但是却让小秋又想起爸妈。这个除夕夜里,他已经在心里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念了成千上万次,可是始终不敢去拨。爸妈现在一定也在看电视,虽然家里很冷清,虽然没有过年的喜庆,但他们两个可以相守在一起,也不至于太难过。他害怕自己的电话反而会勾起他们的伤心。
好想叫一声爸,叫一声妈!好想听他们说,回家吧,儿子!
爸,妈,等我考上名校的研究生,你们是不是就可以原谅我了?那时我就能回家了!再有两年半,很快就过去了,我一定会考上,然后将有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我要给你们买一套新房子,咱家的房子又旧又小;我要给妈买高档衣服,妈那么漂亮,却没几件好衣服;我要彻底治好爸的病;只要有假期,我就陪着你们到处旅游。
小秋盯着电话机,想着爸妈,眼泪纵横。
41.去周立丰家过年
突然间电话铃又响了,吓了小秋一跳,乔良打的,大概是周立丰告诉他小秋一人在家。
“小秋,过年好啊。”
“良哥过年好。”
“想我没?”
“想了。”
“真的?”
“真的!”
“哦对了,有件事,小秋,赵有德找不到你给我打电话,撂了些狠话。你得小心点他,他好像恼了。”
“啊?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他要是死缠着你,我怎么跟立丰交待!”乔良也无计可施。
“我就是怕他死缠我,才换了手机。“
“唉,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只能他负别人,不能别人负他!跟曹操一样!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拜年,先消消他的怒气?”
“我……我还是拖拖吧,也许他到时忙或者有别的事情分心呢。”
“拖不是办法啊。”
“那怎么办?”
“唉……咱们都再想想,我回头跟刘哥也说说,看他能帮着劝劝不。你先别跟立丰说,他最恨赵无德那种人。家里喊我玩牌喊了半天了,我得挂了,回头再聊。”乔良急急挂了电话,怎么办?已经超越了自己能力。
小秋放下电话,有些悻悻然,怎么都是牌遁?唉,赵有德怎么办?怎么办啊!其实老赵对他还算过得去,小秋想起圣诞节的大雪,想起元旦的那几天,都怪自己忍不住寂寞忍不住欲望,让他产生误会,以为自己愿意跟他在一起,现在突然玩失踪老赵有些不能接受。如果只是混日子,勉强跟他偶然在一起,也无所谓,可是现在跟立丰哥在一起,过着这种很好很正常的生活,他不想再跟赵有德有什么瓜葛了。
给赵有德打个电话?小秋心里反复琢磨,终于拿定主意,他从抽屉里找出原来手机的卡,给赵有德打了电话。
“老赵?是我。”
“你等一下。”赵有德周围声音喧哗,走到一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才接着说话,“你死哪里去了?”
“我……回家了,给你打个电话拜年。”
“算你懂事!”赵有德比较满意,“你爸妈都好吧?”
“我……没回我家,我在朋友家里。”
“朋友?男朋友?”
“唔……”小秋含糊地嗯了一声,想试探一下赵有德的反应。
赵有德沉默了一会,“找了个年轻漂亮的?”
“他对我很好,我现在的生活就是我一直渴望的那种。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我不能再见你了。”
“他有我对你好?他能让你那么过瘾?你要谈男朋友我也不挡着你,但是不许关机,不许不接我电话,不许再这样给我玩失踪。”
“老赵,我不能再跟你来往了,真的不能,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行吗?求你了。”
“不行!”赵有德的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我不打算放过你。”
“你……”小秋不想再废话,挂了电话,把卡拔出来。
赵有德有些气恼,竟然敢挂我的电话!他又把电话拨了回去,却听到“你所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赵有德一愣,略略想了一下,一丝嘲笑挂在嘴角。
开学见,宝贝,随便你现在躲哪里。
小秋心烦意乱,来到阳台上,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不断有人从楼里走出来,聚集在小区中心的空地上。大家轮番燃放花炮,象一个小型烟花表演。周立丰家在十八层,那些高空礼花,几乎就是在他眼前绽放。真想跳进烟花的中心,随它一起爆发,一起消逝。
大概快到十二点,突然间炮声浓密了。整个小区、整个城市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覆盖,再听不见其他声音,硝烟升腾起来。如同身处空中楼阁,看不清楼下的景象,沦陷在刺鼻呛人的烟尘中,眼睛被蛰得发涩,泪水便无法控制地流了出来。
小秋掩面伏在阳台栏杆上,直到周遭再次坠入夜的静寂。
刚走进客厅,就听见电话铃急促地响,冲过去拿起电话,听见周立丰焦急的声音。
“小秋?天啊!你总算接电话了,吓死我了!”周立丰如释重负。
“我刚才在阳台上看别人放炮,没听见。”
“我给你打了几十遍,急死我了,我都打算给小周打电话让他过来看看。”
“对不起啊,又让你操心!”
“只要你没事就好。我刚才在院子里放炮,想叫你一起听,就当是咱们一起在放。等我初五回来,我买很多炮,咱们放个过瘾。”
“嗯!”小秋重重地应了一声。
“那我挂电话了,明天一大堆亲戚要来,我们家好大一家子人,几十口呢。”
“好!”小秋顿了一下,轻声说:“我刚才挺想你的。”
初一。十二点多醒来。在冰箱里搜罗了一些能吃的东西,吃完后接着睡觉。下午四五点醒来,睡得头晕脑胀,给周立丰发短信说自己出去转转,到小区外乱逛了一会,天黑回家。看电视、上网。跟周立丰通电话。睡觉。
初二。如上。
初三。周立丰来电话说农村的婚礼中西结合很有趣,让他去看个热闹,初五一块回来。
“嘿,想你呢,不抱着你睡不着。你什么都不用带,稍微穿厚点,这边比城里冷,待会小周去接你。”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小周打电话让小秋速度下楼,小秋急急忙忙跑下去,拉开车门,看见小张和小李坐在后座。彼此打了招呼,小秋坐在前排副驾驶座。
小张和小李在后排你一句我一句地扯闲话。
“过年真无聊啊,立丰舍不得小秋独守空房,给咱们安排这个活动,咱们都沾小秋光了。”
“立丰妹妹结婚,估计家里乱遭遭的,咱们去不添麻烦嘛?”
“反正是乱,不在乎咱们几个再添点乱。农村结婚热闹呢。”
“立丰妹妹都结婚了,他们家人估计逼他逼得也挺紧。”
“哎,咱们去了怎么住呢?该不会是大通铺吧?”
小周插嘴说:“我哥家好大一院子房,一人住一间都没问题。”
“睡大通铺好啊,挤着又暖和、又亲热,是不小秋?”小张对着小秋说。
小秋还没说什么,小李便嗤之以鼻地说:“你想跟小秋睡一张床?做梦去吧。”
小张嘿嘿一笑,“也是!那我就勉强跟你挤挤。”说着就挤了挤小李,小李笑着把他推开。
车开出市区,小秋问:“小周哥要多久能到?”
小周目不斜视地开车。“大概三个小时,着急了?”
小秋脸微微一红,又问:“你去过立丰哥家里?”
“嗯,去过几次。他家有个果园,以前秋天去摘水果,挺好玩的。村子旁有野山、有河,很田园的一个地方。就是稍微有些远了,如果一个多小时能到,可以经常去度度周末。”
小张在后面插话说:“立丰能不回家就不回家,还度周末!他一年就过年回这么一次。”
小秋问:“立丰哥为什么不肯回家?”
“还能为什么,他都二十八了,他们村跟他同龄的,孩子都快上学了。农村人本来就结婚早。”
“没看出来立丰哥是农村出来的。”小秋喃喃自语。
小周看了他一眼,“你看不上农村人?你们工厂出身的小孩都看不起农民。”
“我没有。”小秋辩解,“大家的祖辈还不都是农民。”
小周冷眼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小张拍了拍小周的背说:“我要坐前面看风景,你停下车,我跟小秋换个位置。”小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周停了车,两人换了位置,小张还不忘记给小李说:“你老实点,朋友妻不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