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站了许久,周立丰试探着问:“小秋,送你去医院吧。”
“不……”小秋终于开口了。“包……我的……”
周立丰赶紧去客厅拿了小秋的包进来。
“里面有药。”小秋艰难地说。
周立丰在包里掏了掏,果然找到一瓶药膏。那药膏没有名字,白色的瓶身上印着几行数字,大概是产品编号和有效期吧。
“怎么用?直接涂?”周立丰顾不上去想这药膏的来历,便用棉签蘸着药膏,颤着手到处涂抹。
药膏的镇痛麻醉功能很快起效,小秋感觉好了一些,便慢慢坐起来。
“你干嘛?”周立丰扶住他。
“去学校。”小秋看也不看他一眼,轻轻挣开搀扶着自己的手。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学校?”周立丰又扶住他。
“可是我实在没法再呆在这个屋子。你放开我!”小秋没有气力发火,但语气中充满怨恨。
周立丰扯着小秋不放。小秋低声说:“我要上厕所。”
周立丰放开手,看着小秋走进卫生间。小秋涂完药没多久就能下床,这药膏还真神奇。
小秋锁上卫生间,捧了一掬冷水泼在脸上,嘴唇刺痛了一下。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跟鬼一样,真没法见人!可是,管他呢,谁会在乎!
周立丰趁小秋在卫生间迅速揭了床单枕套,抱到洗衣机跟前。想了想,找了个塑胶袋一股脑塞进去。还是扔了吧,免得以后看见了心里难受。
周立丰靠在卫生间旁边的墙上等小秋,时间过了很久小秋还没出来。周立丰有些担心,敲门喊到:“小秋,还没好?”
里面没应声。周立丰想了想,又喊:“小秋,我想上厕所,你开下门。”
过了一会,门打开了,周立丰一眼看见小秋满身刺目的斑驳伤痕,愧疚地低下头。小秋默然从他身边走过,去衣柜找了比较轻软的衣裤穿。
“小秋,你不能去学校,你在家休息!我也不去上班,陪着你。”
“不用!你不是说我喜欢被人折磨,我被人折磨习惯了,没关系。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你刚才不是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既然什么都没发生,都正常的去上班上学吧。”
“不行,你这样子我不放心。”
“昨天,真不算什么,比起以前经历过的。所以,你也不用太在意。我走了。”
小秋去拉门,周立丰固执地又拉住小秋,小秋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现在没法跟你呆一起,你难道不明白?”
“那我出去,你在家休息。”
“不,我现在也没法呆在这个房子里。”
小秋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自己进到教室,一走到自己角落的座位,立刻便虚脱地趴在桌子上。有好几个同学都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陈小云还捅了捅他的胳膊。“韩语秋,你是不是病了?”
开始上课了,小秋依然趴在桌子上,药膏的镇痛效果已经过去了,身上到处都疼,头更是要炸了一般。小秋也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听课,可是,除了教室,他再没有能呆的地方。
第一堂课刚下,小秋的手机就开始振动了。平常周立丰和赵有德给他打电话,都是算着下课十分钟打的。小秋想着应该是周立丰的电话,不想理会,可是手机在裤兜里不停地振着。小秋恼火地掏出手机,奋力往墙上砸去。可是他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手机轻轻地碰到墙掉在地上,完好无损。
周围的同学吓了一跳,陈小云走过去帮他把手机拣起来,关心地问:“韩语秋,你怎么啦?”
小秋没抬头,继续趴在桌子上。手机又开始振,执着地振,一遍又一遍地振,振得陈小云手心发麻。陈小云看了看,全是一个号码打过来的。
“韩语秋,这个139……已经打了好几次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你接一下吧。”
在一旁看热闹的赵枫愣住了,那个号码!那个号码不是老爸的吗?赵枫一把抢过手机,没错,号码没错!怎么回事?老爸怎么会给他打电话?赵枫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升起一股怒火。
陈小云奇怪地看着赵枫,“赵枫,你怎么这表情?”
45.求救
小秋突然抬起头抢回电话,按了接听。
“小秋,你怎么又不接我电话了?”赵有德强压住恼怒,耐心地问。
小秋不吭声。
“昨天谈得怎样?”
昨天,刚一想到昨天,小秋便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他已经憋了很久,早就想哭了。周围的同学看着他突然哭得那么吸哩哗啦歇斯底里,都惊疑不已。
“小秋,谈崩了?别哭了,不值得为他哭。我放学去接你,你没事吧?”赵有德突然得偿所愿,本来心中暗喜,但听小秋哭得厉害,有些担心。
“你现在就来接我。”小秋挂了电话,摇摇晃晃站起来,拎了包往教室外走。
赵枫想了想,跟着出了教室。
小秋积攒着所有气力走出校门,刚一出门,便瘫在路边花坛的石台上。赵枫站在校门内,远远地看着。
过了半个多小时,赵有德的车到了。他先在路边张望,没看见小秋的影子,突然看见花坛上趴着一个人,身上的包正是小秋的包,慌忙从车上下来。
“小秋,小秋。”赵有德唤了两声,小秋没反应,赵有德便将他抱起来放到后排座,开车走了。
赵枫在校门内看得清楚,嘴唇几乎咬出血!老爸脸上充满怜爱和担心,而那种柔情爱意几乎都没给过自己,竟然给了这个人!这个混蛋!这个妖精竟然去勾引老爸!混蛋!人渣!垃圾!赵枫握紧拳头,恨气冲天。
赵有德边开车边紧张地呼唤小秋的名字。“小秋,你怎么了?醒醒。”看到小秋毫无反应,赵有德便将车开到距离最近的人民医院。赵有德打开车门抱小秋下来,小秋睁开眼睛问:“这是哪里?”
“医院。”
“不去医院。”
“可是你……”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小秋虚弱地说。
“你在发烧。”赵有德摸了摸小秋的脖颈,热度不高,低烧。
“睡一觉就好了,不去医院。不去。”
“好好,不去。”赵有德把小秋放回到座位上,开车离开医院。
赵有德开到自己别墅,把小秋抱到楼上卧室,刚才在路上已经让物业联系了别墅附近一家可以出诊的诊所,不一会医生就到了。
医生拉开小秋衣服放听诊器的时候,赵有德看到了小秋身上的伤,心里惊了一下,赶紧问医生:“他这伤怎么回事?”
医生看了看说:“应该是被人打了,有些……怎么象是咬的?有点低烧,吃点退烧药抗生素,问题不大。”医生在随身携带的常用药中留了几盒,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小秋裤兜里的手机又在不停地振,因为屋里很静,显得振得动静很大。赵有德掏出手机看了看显示。“周立丰的。”说完把电话递给小秋。小秋摇摇头,赵有德便将手机按掉,扔到一边。过了一会,手机又振了,短信。打开一看,还是周立丰的。
“周立丰的短信,看不?”小秋依然摇头。
赵有德自己点开看了一下。“你怎么样?我很担心你。对不起,原谅我。给我回信或者回电话。”
赵有德正看着,又来电了,还是周立丰。
“他一直在给你打。”
“关机。”
周立丰颓丧地听到拨过去的电话不再显示没人接听,而是显示关机。昨晚怎么会那样?那是自己吗?原来自己也会做出那种恶行!周立丰觉得太对不起小秋了,只是凭着电话明细和乔良所说的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情绪?如果能听乔良的,跟他谈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今天早上分明地看到他眼里的绝望,无可挽回的绝望。更悔恨的是,早上居然不坚持留下他,居然就真的让他带着一身伤痕走了。
周立丰没有去上班,一直坐在家里反省,一直在给小秋打电话。可是小秋先是不接,后来索性关机了。
周立丰无奈地拨了乔良的电话。
“乔良,要是小秋跟你联系,你一定想法把他留在你那里然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出什么事了?你们俩怎么了?”
“我没脸给你说。”
“是为昨天你问我的事吗?”
“我昨天喝多了,我……打了他。他现在不接我电话。”周立丰想起昨夜自己也觉得羞愧难当。
“你……打他?”乔良没法想象平素温和的周立丰也会打人。
“是……我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一定要离开我了。”
“不会!你赶紧去找他,哄他,向他陪情道歉,他会原谅你。他喜欢你。”
周立丰猛然醒悟,对啊,他不接电话,那我就到学校去找他。
周立丰一路打听着找到小秋班级的教室,到的时候还在上课。周立丰在外面等到下课,站在门口张望,不见小秋的身影。正焦虑间,却看见陈小云,便唤了一声:“喂,那位女同学!”
陈小云看见周立丰向他招手,便走过去,诧异地问:“你叫我?”
“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在中心广场,你们搞环保爱心活动。”
“哦,你是那个公司的经理?”陈小云想起来,她以为周立丰是天使饼业的。
“我是韩语秋的哥哥,请问你看见他人没有。”
“他……第一堂课还在,下课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就再没回来上课。”
周立丰露出失望的神情,他肯接别人的电话,却不肯接自己的。
“我记得那个电话号码,非常好记,一堆的6啊8啊的。”陈小云将电话号码说给周立丰,周立丰心下黯然,果然是赵有德。他去找赵有德了。自己把他逼到赵有德那里了。
周立丰犹豫再三,拨了赵有德的电话。“赵总,请问小秋在你那里吗?”周立丰鼓足勇气问到。
“嗬!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象周总这样温文尔雅的人能做出这么禽兽的勾当。”赵有德冷笑。
“我现在去接他,他在哪里。”周立丰不理会赵有德的辱骂,低声下气地问。
“不用你费心,我会照顾他。”
“你也要问问他的意思。”
“还需要问?他连你的电话都不接。是他让我来接他的。”
“你大人大量,让我见他一面,让我跟他说声对不起总可以吧。”周立丰不顾颜面乞求赵有德。
赵有德想了想说:“好,我大方点,让你见他。以后你们就再无瓜葛。”
周立丰咬牙,不管怎样,先见了小秋再说,一定要先见到他。
赵有德冷着脸给周立丰开了门。“他在楼上。”说完便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上楼了。周立丰跟着来到卧室,看到小秋闭眼躺在床上,情形似乎比早上离开家还差了些。
“小秋!”周立丰蹲在床前,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留在小秋唇上的伤痕。“小秋,原谅我!我不知怎么了,胡乱发疯,我恨死自己了!原谅我小秋,我爱你!”
小秋不肯睁开眼睛。
周立丰继续恳求。“宝贝原谅我,跟我回家吧。我发誓我一定好好爱你。”
“我要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小秋侧过身,给周立丰一个脊背。
“行了,你见过他了,也道歉了。反正要分开了,原谅不原谅也无所谓。你走吧。”赵有德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周立丰毫不示弱地说:“他喜欢我,我们不会分手!”
“你们两个都走,让我睡会。”小秋无力地说。
赵有德和周立丰互相瞪了一眼,都离开了房间。一滴泪从小秋脸上慢慢滑落。
赵有德打开大门,傲慢而冷漠。“滚吧。”
周立丰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愤愤摔门而去。周立丰上了自己车,却不发动,懊恼地趴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
赵有德通过窗户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昨天小秋和周立丰都说了些什么,导致周立丰那么失常。这个笨孩子,不是教他都往自己头上推吗?再说也不算是弥天大谎,本来就是自己强他的。赵有德没想到周立丰根本没有给小秋说话的机会。赵有德轻轻上楼,透过门缝看小秋似乎睡着。刚才从公司走得急,还有一堆事情,赵有德打电话一一做了交代,然后安心地守着小秋。
六月正午的骄阳很快就晒透了车身,和心中的焦灼一起煎熬着周立丰。看看表,已经快两点,周立丰抬头望了望二楼的窗户。窗帘拉着,小秋不知道好点没有?下午还约了事情,现在已经来不及通知人家取消,周立丰无奈地发动车子离开。
赵有德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往窗外看了一眼。熬不住了?也是,这么大太阳的。一点诚意都没有,小秋都什么眼光啊,看上的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是自私自利薄情寡义,象自己这样有情有义不离不弃的他偏偏不要!
46.这样选择到底对不对
又一次满身伤痕地躺在这个房间,这就叫宿命吗?已经很努力了,还是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立丰哥,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小秋想起段医生的话,可以犯错,可以失败,但不要后悔。不该放弃吧,再给彼此最后的机会吗?他说爱自己的同时也爱别人,那样的爱是爱吗?他们爱的依然都是自己的脸!如果自己残了废了被毁容了,他们还会爱自己吗?
小秋脑子里乱糟糟一团,所有的问题,除了最后一个可以确定地给以否定的答案,其他都是一片茫然。先不想了,明天,明天再想吧,太累!太累了!
赵有德上楼看了几次,小秋都闭着眼。到五点多的时候又上去,看见小秋睁了眼睛。赵有德脸上堆满柔情,轻声对小秋说:“感觉好点没?”如果赵枫看到此时的赵有德,一定会嫉妒得发狂。
“来,把体温计夹好。”赵有德扶起小秋,给他身后塞了个靠垫。
“来,张口,吃药。”
“多喝几口,维C水,有助于药物吸收。”
“身上疼吗?再涂一次药吧。”
“想吃东西吗?一天没吃东西了。”
“先看会电视?等吃了饭再接着睡。”
赵有德坐在床头,让小秋靠着自己。“这样舒服吗?”
小秋无言地享受着赵有德的关怀。其实还不算太惨,每次都有人肯接收自己。以前是宏哥,现在有老赵。还不是绝路,还有人肯爱自己,还可以再坚持下去。泪水涌上来,小秋将头一偏,埋在赵有德怀里。赵有德很快感觉到胸口的潮湿,微微叹口气,手轻轻抚着小秋的背。
“帮我给良哥打电话,我不甘心,我要问清楚。”小秋止住泪抬起头。
赵有德拨了乔良电话,递给小秋。乔良一看是赵总的号码,开口便问:“赵总啊,什么事?”
“良哥,我问你,你昨天究竟跟立丰哥说了什么?”
“啊……小秋!你……你跟赵有德在一起,立丰不是去学校找你,你们……”乔良惶然。
“你到底跟他讲了什么!”小秋愤怒却有气无力地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