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系列————llling

作者:llling  录入:08-09

司岳向他笑了一下,依旧超凡脱俗,一尘不染。

黑夜中,朝恬发现自己已被包围。

那一夜,整个客栈,相关的不相关的人,没有留一个活口。

朝恬被人带走,三天後,在城外发现他的尸体,没有任何伤痕,面孔因恐惧扭曲至极。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那一夜,同样是杀声四起,鲜血四溅,司岳只是微笑著,玩弄著手上的箫,靠进一个华服青年的怀里。

 

“司岳其实根本没有疯,从一开始就没有疯。”

我笑,“大仇未报,司岳怎麽可以疯。”低下眼,我接著说,“或者说,司岳其实早就疯了。在他义兄被杀的那一瞬,他就疯了。”

少年沈默了一会,又开了口,“那个华服的青年,就是寒舒吧?以寒舒的能耐,朝恬被人参也是他的手笔吧?只是司岳,不过是从狼窝跳进了虎穴而已。”


“司岳怎麽会在乎呢?遭遇过那样的事,还有什麽可以让司岳在乎的?”只要能报仇,司岳已经没有什麽可以在乎的了。

“有,还有个白羽尘。”

白羽尘,白羽尘……

“是啊,还有个白羽尘。”

 

4

司岳成了寒舒的男宠。寒舒是个一天到晚脸上挂著笑的人,他对司岳极好,温柔体贴。

有时候,寒舒也会让司岳陪他的客人下下棋,喝喝酒,或者陪他们上床。

司岳还是司岳,那个吹著箫,一尘不染的司岳。从来没有什麽,可以磨去他的气质。

有一天,寒舒让司岳去一个房间陪客人下棋。推开房门,司岳见到了白羽尘。

依旧是从容的笑著,在棋盘边坐下。

放下第三颗子时,白羽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抬头,微笑,“我只是陪你下棋,你逾越了。”

“阿岳!”

“你给了寒舒什麽?”

白羽尘愣了愣,司岳继续说,“是小湖东的生意?听雨楼的布庄?大江以南的房产?还是……”

“阿岳!”

司岳笑了笑,“明白了,的确只够陪你下棋。”抽回手,司岳起身准备离去。冷不防从背後被白羽尘一把抱住。

“阿岳……阿岳……”白羽尘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声音哽咽,“我好後悔,我好後悔,好後悔……”

“阿岳……”白羽尘就这样抱著他,痛哭失声。

司岳没有动。白羽尘没有看他的眼睛,没有看到他眼里刹那燃起的光芒是怎样慢慢黯了下去,白羽尘永远也不知道,司岳究竟想要什麽。

 

“你说什麽?再说一次。”寒舒依旧是气定神闲的笑著。

“我要司岳。”白羽尘的语气平稳而坚定。

寒舒笑著对身边的人说,“听见了吗?”然後又转向白羽尘,“那你认为,他值多少呢?”

“听雨楼所有的家当,加上我的命。”这样,白羽尘相当於率整个听雨楼归於寒舒门下。

“阿岳,你觉得这个价怎麽样?”完全看不出情绪的波动,依旧是笑著问身边的人。

司岳於是也笑了,他转转手中的箫,走了过去。

啪──清脆的一声,白羽尘难以置信的看著甩了他一巴掌的司岳。

“所有人都可以把我当娼,只有你不可以。”冷笑著抛下这句话,司岳走了出去。

“唉,生意不成交呢。”似乎是遗憾的摇摇头,寒舒也走了出去。留下白羽尘一个人呆立。

“阿岳,阿岳……”屋里,终於传出了压抑的哭声。

 

有侍女轻轻的抹眼泪。少年叹著气,“第三次错过了呢。如果他在那一晚就不顾一切的带司岳走,一切都会不同了。”

真是的,我笑著摇摇头,这少年,太过聪明。

“白羽尘真的不明白麽?”

“司岳都说了那样的话了,再笨都该明白了。他开始暗地里策划要救出司岳。”

“可惜,对手是寒舒,这个对手太强了。”

“是啊,结果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寒舒的手下抢先一步偷袭听雨楼。”

 

又是这样的夜晚,明晃晃的火把,淋漓的鲜血,杂乱的惨号,司岳骑著马,驮著伤重的白羽尘,一路狂奔,寒舒的手下见是司岳,自是不敢伤害,只有跟在後面不停的追赶。


很大的雨,很狂的风,整个天地都在咆哮,司岳骑著马在风雨中飞驰。

“阿岳!阿岳!”

终於在一个小客栈停了下来,司岳为白羽尘包扎好伤口,喂他喝了药,将他交给一个马车夫。

“阿岳!阿岳!”半昏迷著,白羽尘预感到了什麽,疯狂的叫起来。

“尘,你记著,去鄄,那里有个很大的桃花林,在那里等我!尘!尘!你记住了吗?回答我,记住了吗?”

“鄄,桃花林,鄄,桃花林。”白羽尘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终於陷入了昏迷。

“去鄄。”

“知道了。”马车夫回答,扬起了鞭子。

 

“他伤得很重?”

“很重,那条腿,怕是废了。”

“唉,想白羽尘也是江湖上能排进前二十的角色,可惜寒舒手上,能排进前十五的都有三个以上。”顿了顿,少年接著说,“有鄄这个地方吗?”


“有啊。”

“桃花林呢?”

“也有啊。”我笑,低声吟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抬头望著月亮,我说,“鄄的确有桃花林,很大很大一片桃花林,不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鄄的确是有桃花林的,不过在一个大风大雨的晚上之後,整片桃林一夜之间被天火烧尽,接下来连续几个月的暴雨,原来的桃花林,成了一个大大的湖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没想到这首诗最後应验在我自己身上。

沧海桑田,事是人非,

尘,我的意思,你明不明白?

 

5

“阿岳,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少年忽然望著我说。

我笑著,扬起了手中的箫。

我吹的箫是极品,少年的舞更是人间少有。

我知道,他已经相信我了,因为我用真心对他。

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只是有些事,我并没有说出口。

比如说我并不是寒舒单纯意义上的男宠,我是寒舒帐下的第一谋士。

比如说我并不是寒舒用来笼络人心的娼,我是寒舒手上最可怕的武器,每一个得到我的人,最终都向我授首。

再比如说,白羽尘的计划,其实就是我告诉寒舒的,偷袭听雨楼的计划,其实就是我一手策划的,如果不是凭著我对白羽尘对听雨楼的了解,寒舒再强,也不可能轻易颠覆叱吒江湖数十载的听雨楼。


如果我不是如此,寒舒岂可能放过白羽尘?连那个带白羽尘走的马车夫,都是寒舒用来监视白羽尘的眼线。而这一切,我都写在信里,放在白羽尘身上,包括他其实根本没有伤得那麽重,是我在药里做了手脚。


我要彻底断了白羽尘的念头,我只没有告诉他,我做的一切,只因为,我太爱他。

白羽尘失去了一切,没有了权势没有了金钱,没有了武功,他也许,会恨我一辈子。

“你会喜欢我吗?”

“喜欢,凡是美人,我都喜欢。”少年的脸上,终於有了笑意,宛若拨开乌云现出了明月。

他相信我了,因为我用真心待他。

他不会知道,司岳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可以出卖自己的肉体,出卖自己的自尊,而是他连自己的真心都可以出卖!

聪明如他,都不免上了司岳的当,中了司岳的招。

 

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司岳瞪大了眼睛,靠在寒舒怀里喃喃的念著,“走了吗?他走了吗?”

“走了,走了。”寒舒温柔如昔。

“真的吗?真的吗?可是我怎麽听见马蹄声,我听见马蹄声,一声一声都敲在我心上,好痛,好痛,心都碎了,还这麽痛。”司岳的手,紧紧抓在自己的胸口,“我听见,一声一声……”


嗒──嗒──嗒──嗒──

他所深爱的人,在这个世界最後一个让他眷念的人,走远了,走远了……

“他会等我,是不是?他会在鄄的桃花林里等我的,是不是?”

“是。阿岳,我不会怪你的,你就永远爱那个人吧。”

是了,只有这样,司岳才永远不会因为别的人背叛他。

“爱他,爱他。”司岳喃喃的念。

 

我的鄄,我的桃花林,那里有一个生生世世等著我的人。

我终是幸福的。

“阿岳,”少年围在我身边,“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笑。

“阿岳只爱在鄄的桃花林里,那个生生世世等著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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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雪晴

 

(提示:水惊穹就是沧桑里出现的那个少年了。)

 

再一次见到水惊穹,是十二年之後的事了。

 

十二年来,寒舒宠我日胜一日,我却知道,当他坐在那个溢满月光的房子里对月独酌时,想的是什麽。

即使是淡漠如我,都忘不了那个满头银发的少年在月光下不经意的一回首,是怎样惊煞人心的风景。

 

我是在一个小小的酒肆中找到水惊穹的,他仰著头往口里灌酒,脸上依旧是无拘无束悠然自得的笑,满头的银发随意的披在身上,流光溢彩中满是主人的不羁与轻狂,在他身旁,一如既往的环绕著一群美丽的女子,一个个怡然自得的抚弄著不同的乐器。


“阿岳!”看到我的第一眼,他惊喜的叫著扑了过来,“真的是阿岳!”

“惊穹,好久不见。”我微笑著跟他打招呼。

他忽然敛住笑神色凝重的盯著我的眼睛看了一阵,又扑哧一下笑出来,“我相信你是阿岳了,只有阿岳才会用这麽轻松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也相信你是惊穹了,也只有惊穹才会用这麽轻松的语气跟我说话。”

同样的话语,一时间两个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一屋子的女子都安静下来,有的哀怨的望著他,有的警觉的望著我。

“哎──我不行了,不能再笑了。”水惊穹一手捂著肚子,忍著笑跟他的女子们说,“我要走了,你们,保重啊。”

“公子……”

没有人阻拦,水惊穹跟我出去时,我听见屋子里传来低泣的声音。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时节。水惊穹的笑是在听到一阵银铃声时停住的,我於是也停下脚步,顺著他的眼睛望去,一个女子赤著脚在雪上忘情的狂舞,身上串串银铃清脆的吟唱。


水惊穹停了停,走了过去,在一步之外停下了脚步。女子静了下来,痴痴的望著水惊穹,水惊穹伸出手,轻轻抚过女子的脸颊,笑了笑,转身向我走来。


“走吧。”他拉著我,身後的女子仍是静静的站著,张了张嘴,却终是什麽都没有说,两行清泪顺著她美丽的脸颊滑落。

 

笑著摇摇头,水惊穹还是那个水惊穹啊!

十二年不见,水惊穹越发的清俊了,水惊穹不是美人,只是看了他天下美人难再入眼,他是天上那轮最清冷的月,一个微笑便令月下群芳皆失色。


毫无疑问,水惊穹是个传奇般的人物。十四岁便继承水帝之名,成为雄霸江湖的龙坛中五大实权者之一,跺跺脚都能令整个江湖为之颤抖,论才智,他十四岁便已成为龙坛当之无愧的第一军师,论武功,他的行云流水夜岚刀《奇兵谱》上位列三甲,而唯一能与他一争高下的赤帝十二年前便已入了土,论威信,我毫不怀疑,即使是失踪了十二年,如今的水惊穹一声号令,仍有动摇整个龙坛的实力。


无论从哪方面看,水惊穹都是最强的,而同时,他又是最弱的,先天的疾病,令他时时都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无论多高的地位,他的命从来都是掐在别人手中;本身体弱不适合习武,水惊穹的武功靠的是趁手的武器和巧劲,若是赤手空拳恐怕他连一个村夫都伤不了;更别提中了我的红尘醉,只要熏起迷魂引,就能令他丧失行动力,任人宰割。


这样的水惊穹,拥有世人向往的一切却又一无所有的水惊穹,狂傲不羁却又被层层枷锁紧紧锁住的水惊穹,几乎天下的女子都爱他,几乎天下的男子都想得到他。


这样的水惊穹,连我都似乎免不了为之心动的水惊穹──

“惊穹,这十二年你都做了些什麽?”

“呵呵,我带了两个小孩。”

是吗?我笑,这样的水惊穹,早在十二年前就该杀了他。

 

水惊穹领著我,上了山头。那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坟。

看著水惊穹的神情,我便猜到这地下躺的是谁。放眼望去,其实是好地方,睥睨天下,只是,这些高高在上俯瞰世人的人,原来都是一样的孤独麽?


“我来看你了,赤。”水惊穹笑笑,抚上那什麽都没有刻的墓碑,“你叫我活著,我便活著,十二年了啊,这麽冷的地方,我活了十二年了。”他抱著墓碑弯下腰,闭上了眼睛,“十二年了,你有没有一刻,一个刹那,想过我?”


我默默的看著,没有说话。

“阿岳,能为我吹一曲吗?”

我举起了箫,音符流转时,我又看到了那惊世骇俗的舞蹈。

如同最轻盈的精灵在摇曳的草尖上跳动,那样轻逸的舞,本不该属於这个混浊的凡世。

“阿岳,你还记得这支曲子啊!”他似乎有些兴奋。

我转了转手中的箫,淡淡笑著说,“笨蛋,你为我写的曲子,我怎麽会忘记。”顿了顿,我接著说,“你的行云流水,又进步了不少呢。”

水惊穹自嘲的笑了,“唉,阿岳就是阿岳,你永远都可以一边拿真心与人,一边冷静的算计一切。”

“不过我还是好喜欢阿岳叫我笨蛋。”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眼中瞬间闪过的光华,我不懂,那不是我该懂的东西。

 

那天晚上,水惊穹领著我在山下的屋子里休息。无人居住的屋子,却有劈好的木材和准备好的干粮。水惊穹没有解释,我也没有问。

我们都是太过聪明的人,我们都知道此刻为什麽会在一起,明天又将去向何方。

半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著,我一直睡得很轻,我其实害怕做梦,梦总会现出一个真实的自我,在梦里,我总是被困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浓黑中,哭不出声音。


起身,下了床,推开房门,却发现水惊穹披著被子抱著膝盖坐在生著火的炉子旁。

“惊穹,不睡吗?”

听见我的声音,他抬起了头。“我不敢睡。”

“为什麽?”我走到他身边靠著他坐下。

“我怕黑。”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眨眨眼睛,调皮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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