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令 下+番外————尘色

作者:尘色  录入:07-16

怜更点点头:"你是大夫。"

秦泊突然就泄下气来,坐到床边,捉过怜更的手把了把脉,更是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好好养身子,那种没意义的事,何必去做。"

怜更呵呵地低笑一声:"不是没意义的......我只是......想帮他而已。"

秦泊又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骂了一句:"死心眼。"

怜更耸了耸肩,半晌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敛去:"可是,我想,毓弋回来大概会很生气吧。"

"为什么?"秦泊看出他眼中的寂寥,忍不住问了一句。

怜更又笑着掩去了:"没什么,喂,说不定今晚又要麻烦你了。"

毓弋每次生气,总是会很冲动的,可是,好象还是没办法让他不生气啊......

毓弋确实是在生气。

刚才依着怜更的法子,确实是把他的人救出来了。可是,连同毓臻的人也救了。

形势早跟他说得清楚,怜更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的。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把毓臻的人也救下来,是怜更早就算在里头的。

想起那天怜更在他身后哭得透不过气的模样,那时眼中的绝望。还有昨天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知道你有意帝位,我可以帮你。

自己真的以为他已经完全属于自己的了。人,心,还有他的能力。

结果,还是用他的口去救下了毓臻的人。

毓弋走在宫道上,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就笑了出来了。明明应该生气,自己确实是在生气,可是,比生气更深的是什么呢?

在意识到怜更设计让毓臻的人也得救时,第一个反应,是嫉妒得心都痛了。

是的,嫉妒。

终于还是想到了这一个词,每一次,知道那个人想着毓臻,听见那个人叫着毓臻,看到他对着毓臻笑,知道他帮着毓臻时,就会有压抑不住的嫉妒。

笑自己居然会想到这一个词上,毓弋忍不住摇起了头,站在宫门前候着的雁琉云有点奇怪地迎了上来:"爷?"

"没事,回府吧。"毓弋回过神来,笑了笑,走上马车。"该罚的还是要罚,你说是吗?"

"啊?"雁琉云有点茫然地听着毓弋问了这么一句,就落下车帘没再说话了。

不会是,那个人的法子,又触怒了爷了吧?

一路回到九王府,毓弋下了车直接就往怜更房间的方向走去,雁琉云一边交代人接过马车,一边犹豫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还没到门口,就先被秦泊截了下来:"回来了?哇,你这表情,不会是准备找那小鬼麻烦吧?"

毓弋瞪了他一眼,根本不想说话,绕过秦泊就想往前走。

"喂喂喂,我还没说完啊,他喝了药,才睡下不久,你别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啊,还有,你别忘了他的身体,受不得刺激,你这模样,难怪他刚才说今晚又要麻烦我了......我跟你说,要是再加重他的病,我就不管了!"见毓弋根本不理自己,秦泊更是气得直跳脚,被雁琉云一把拽住,差点连气都透不过来。

"他倒是明白。"毓弋低笑一声,不管秦泊,径直往怜更房间走去。

雁琉云这才放开了秦泊,白了他一眼:"你吵什么吵,爷自有分寸。"

秦泊一边抚着自己的脖子,一边看着雁琉云,只是笑了笑,正要回话,突然身后一阵急风,还没回过头,就先听到毓弋的声音:"你说怜更刚喝了药睡下了?"

"对啊,怎么?"秦泊应着回头,才发现毓弋脸上一片惊慌,心中一惊,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他不在房间里。"毓弋说出口时,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一把捉住秦泊的衣服,"你不是说他刚睡下吗?"

秦泊艰难地推开毓弋,快步走到怜更的房间前,往里一看,房间里果然已经空空如也,早不见了怜更的踪影。"我,我刚才确实是见他睡下的,我只不过把碗拿到厨房里一下,回来就见到你们了,他......啊!"正说着,秦泊突然叫了一声,匆忙地走了进去。

毓弋和雁琉云都是一震,快步跟了过去,只见秦泊弯着腰靠在床边,等两人走近,才直起身来,伸出指头:"看。"

指头之上,是一点血红。

"血?"

"我看,是九爷你前些天太紧张他了,引起了什么人注意吧?"秦泊挑了挑眉,道。

毓弋脸色也渐渐沈静了下来,过了一阵,便举步向门外走去:"琉云,我们到三王府去。"

雁琉云看了秦泊一眼,才匆匆跟上,应了一声:"是。"

"毓臻,把怜更交出来!"毓弋直闯入三王府的大厅,一眼看到站在门边的毓臻,想也没想就一拳过去。

毓臻一不留神,狼狈地躲了过去,回过身来看毓弋时还一脸茫然。

"他已经伤成那样了,难道你还不能放过他吗?"毓弋一把揪住毓臻的衣服,看着毓臻的双眼都有点发红了,宛如被惹怒的野兽。

"有什么事,放了手再说。"毓臻只是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毓弋捉着自己的手,淡淡地道。

"你要我的命大可来取,不要再动怜更,他受不起这个折腾。念着他自小跟着你,你就不可以饶他一命吗?"

毓臻还是脸无表情地重复:"我说了,有什么事,放了手再说。"

"你把怜更交出来我就放。"毓弋还是死死地盯着毓臻不肯放手。

"放手!"毓臻还来不及再说,一旁已经有人先喝了一声,声音沈稳,不大,却自有威严,毓弋心中一惊,手上顿时松开,回头去看时,还有点错愕。

毓臻只是整了整衣襟,并不说话。悠悠站在一旁,低低地哼笑了一声。

毓弋退了一步,转过身来,屈膝一跪:"儿臣参见父王。"

二十四

大厅正中一人随意坐着,身上的便服也不见得是多贵重的物料,只是眉宇间的气度,不过是一声轻喝,就足以显示他的尊贵,左手一只雕龙的玉扳指,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沧澜国的当今天子,站在沧澜这片土地至尊之位的人。

毓弋低头行礼,屏着呼吸一动不动,皇帝也没做声,只是看着他,大厅中的气氛像是一下子冷了下来。

毓弋向地的脸上,却慢慢地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只是瞬间,消失无踪。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皇帝缓缓开口:"起来吧。"

"谢父王。"毓弋应声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老九,可以跟朕解释一下你刚才的话吗?"皇帝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

毓弋又跪了下去:"儿臣该死,不知父王在此,惊扰圣驾......"

"朕不在,你就可以闯进你三哥家里随便吵闹了吗?"皇帝的话终于在最后一句稍稍提高了尾音。

"毓弋知错。"

"好了,把话说清楚。"

"是。"毓弋侧头看了毓臻一眼,毓臻依旧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下意识握了握拳,毓弋才道,"上两月毓弋生辰时,三哥送了儿臣一个人,说是自小跟着三哥的孩子,给毓弋做伴。这孩子聪明伶俐,很是讨人欢心,前些天狩猎时,毓弋一时兴起,就把这孩子也带到狩猎场去了。在狩猎场中,遇上歹人,要射杀毓弋,也是他替毓弋挡下一箭,毓弋才得以活命。"

"嗯,倒是个忠心的人。"皇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言语间却似对毓弋被人射杀一事毫不关心,"说下去。"

毓弋握着的手越紧,口气却越淡:"是。因为这孩子身体不好,受了那一箭,差点丧命,幸得路过的神医出手相救,才勉强保住了性命......后来醒来时,却因为王府保护不周,让他受了惊,当晚又病了一场,几番折腾,前天才算清醒了过来。"

"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不过他救了你命,现在醒来,也算一件好事。那么,你刚才吵的又是怎么一回事?"皇帝的眼已经半闭上了,像是已经有点不耐烦。

毓弋又看了毓臻一眼,却见毓臻脸色已经变得有点难看,只是冷笑,继续道:"可是,今天儿臣从宫中回家,却发现他不见了。而且房间里留有血迹。"

"你说什么?"毓臻忍不住低问了一句。

皇帝睁开眼,看了毓臻一眼,才道:"你认为你三哥把人捉走了吗?"

"除了三哥,儿臣想不出第二人了。"

"我没有。"毓臻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皇帝又看了他一眼,毓臻才意识到自己太失常了,微微一低头,退了一步。

"朕想听听你的理由。既然已是送你的人了,臻儿还有要回来的道理吗?"

毓弋只是低头,不再作声。他自然不会愚蠢到跟自己的父亲说毓臻就是那个射了怜更一箭,又让他受惊的人。不过是一个称呼,也足以看出自己跟毓臻在这个人眼中有多大的不同。只是一句说错,倒霉的人绝不会是毓臻。

"说话!"皇帝的声音微微一沈。

毓弋还是沉默不语,反而是毓臻开了口,笑道:"父王别动怒,九弟只是太喜欢那孩子,关心则乱,唯一想到的就是儿臣这里,所以才会匆匆赶来。"

皇帝点点头,不知是不是赞同了他的话,半晌才又开口:"我倒想知道那是怎么一个人,臻儿,你来说说看。"

毓臻愣了愣,看了跪在地上的毓弋一眼,才道:"父王其实也该知道他,他就是从前儿臣救回来的那个孩子,儿臣给他起名怜更,那孩子先天不足,身体很弱,但是模样极标致,而且学识不浅,也算得上乖巧聪慧,之前九弟来府里时见过他一面,儿臣见九弟似乎还算喜欢这孩子,又想着九弟尚无王妃,也无侍寝,就干脆把怜更送了他,做个伴也是好的。"

"怜更?朕记得,那似乎是个男孩?"

"是男孩。但模样比女子还要标致。"毓臻迟疑了一下,回道。

皇帝突然一拍桌子,毓臻和毓弋同时一惊,毓臻也跪了下来,微微侧过头,见毓弋脸上没有表情,也不再说话了。

"你们两人身为王子,居然因为一个拣来的男孩失了身份,不觉得丢人吗?"皇帝的声音从头上冷冷传来,"那人自小跟在身边,臻儿因为他的时慌乱已经有点过了,老九你居然还为了怎么个人吵到自己哥哥府里来了,你们倒给朕说说看,这像话吗?"

"儿臣知错。"毓弋毓臻只是低头应了。

皇帝站起来,看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刚才老九去见朕,朕还想着出来私下看看你们,没想到遇上这等扫兴的事。各自回去吧,那个怜更,不管死活,都别再找下去了。不然有人笑话说堂堂王子居然为了个男宠惊慌失措,就真是有失体统了。"

见皇帝有去意,毓弋不愿回他的话,只低声说了一句:"恭送父王。"

毓臻自也有这样的心思,并没多说什么。

一直等门外传来"起驾"的高唱,两人才从地上站起来,毓臻一挑眉,手一摆:"不送。"

"把怜更交出来。"

"我说了不是我。"

"除了三哥,还有谁会无端把怜更捉走?"毓弋看着毓臻,显然不信。

毓臻看着毓弋,半晌才叹了口气,眼中露出半丝失措:"我不知道。"歇了歇,才又补充,"楼叔听到你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在找了吧。你的雁琉云不是很厉害吗,愣在这里,倒不如让他也去找吧。只怕......"

毓弋这时的脸色才真的苍白了起来:"真的不是你?"

毓臻冷笑一声:"我要对付,也只对付你,那天本是要杀了他,可是,我下不了手。"说到这,毓臻终于笑了笑,拍拍毓弋,"你也下不了手吧?既然你我都不忍心伤他,他绝不会成为你威胁我的工具,我又何必杀他?"

毓弋只觉得手脚发冷。

自己对怜更的重视,已经连自己都无法控制了,怜更出事时,只要见过自己反应的人,都会知道怜更对于自己的重要性。只不过,无权无势的九王子所重视的人,又有什么价值呢......

"三哥,你所了解的关于我的事,除了你以外,还有人知道吗?"

"大概没有。"毓臻也似心神昏乱,随口便答道。

"那么,对于我重要的人,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可是......"毓弋的脸色越渐凝重。毓臻微微一震,双眼也不禁睁大了。

就在毓弋正要说下去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王府的管家楼叔连门都没有敲就直接跑了进来,手上是一张浅黄色的信笺。

毓臻一手接过信笺,拆开浏览了一下,脸上就浮起了一抹苦笑,见毓弋还看着他,才把信笺递了过去:"毓弋啊毓弋,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无权无势的九王子所重视的人自然价值不大,可是,气势逐渐压倒太子的三王子所重视的人,就有莫大的价值了。

信笺上只有短短十字:欲要回怜更,到狩猎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信笺上写着"三王子敬启"几个字。

毓弋看着手上信笺,微微皱了皱眉:"现在吗?"

"看来这人是有备而来啊。你不是说怜儿前天才醒来吗?我看这人是看准了怜儿一醒,就找机会把人捉走。狩猎场,哈,又是狩猎场。"

"走吧。"毓弋只看了毓臻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打算现在就去?对方早准备,我们却什么都没有,何况,这信只是给我的。"

毓弋嗤笑一声:"你怕吗?我倒是很想看看,除了我以外,还有谁隐藏得这么好。毕竟要进我府里捉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顿了顿,他没有回过头来看毓臻,"怜更是在我那里不见的,他却把战帖下给你了。即使今天被捉去的不是怜更而换作别人,这也是对我的一种挑衅。而且,我不可能放着怜更在那人手上不管。"毓弋的声音越渐小了下去,"你不知道他有多虚弱。"

大厅里一阵沉默,毓臻没有说话,楼叔也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守着,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毓臻轻声一笑:"那就去会一会这个胆敢挑战我们兄弟俩的人吧。"

毓弋全身一震,半晌才一同笑了出来:"那就会一会看看吧。"

二十五

狩猎场自狩猎比赛那天后,便被严密封锁了起来,前前后后都有有把守,外人一律不得进入。

毓弋毓臻一行人赶到狩猎场时,正是狩猎场看守换班的时候,两人对望一眼,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太子遇刺一事而把狩猎场封锁起来,若是这时要光明正大地进去,摆出身份自然不是不行,但是以后难免会有嫌疑。

相比之下,恐怕还是秘密潜入更为妥当。

哪知两人还没开始商讨,换过班的守卫竟径直走了过来,屈膝行礼:"小人见过三爷,九爷。"

"起来罢。"毓臻看了毓弋一眼,才道。

"谢三爷。"守卫站了起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三爷,主上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请。"言下之意,是要毓臻一人跟他进去。

毓臻微微皱了皱眉,回头看向毓弋。

毓弋目光一转,走上一步,冷笑一声:"你主人没告诉你,他捉的人是我九王府的人吗?"

"主上说,如果九爷也跟来了,尽管请进,只是这是主上和三爷的事,九爷进去,并无益处。"

毓弋还没回话,毓臻已经笑了起来了,毓弋瞪了他一眼,唇边却也不禁泛起一抹轻笑。

"有勇无谋。能察觉怜儿的价值,恐怕已是他的福分了。"毓臻笑说一声,转头问毓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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