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传说(一)
我推了下鼻梁上的平光厚框眼镜,眨眼,再眨眼,然後捏我自己的脸一下。
好痛!
这真的不是梦!
但这又很像是梦。
我怀疑我动画小说看太多以至於产生幻觉,幻觉退散幻觉退散。我闭上眼,再一次睁开还是一样的风景:蔚蓝几朵云絮的天,没有尘埃沈淀的阳光,清新夹杂草香的空气。
我明明记得我是坐在电脑桌前面一边盯著BT任务下载程度到达百分之九十八咧嘴非常没形象的大笑,旁边也还没睡的室友颇为无言的对我说我笑得很变态,还有驴子驼回来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我都还没细看,宿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停电了!停电!当我看到光亮的时候我居然就躺在这片……嗯,应该是草原的地方。
我坐起身,环视一周。如果这真的不是梦,我想,那大概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说得通我为什麽会在这里。
我穿了。
但这解释很烂,奇烂无比,就像你走在路上被传教的缠住一时情急想摆脱对方大喊「有飞碟!」一样的道理。
若说做梦的话,那这快要把我烤焦的阳光又该怎麽解释?宿舍房间朝西,外面又是一片树林,太阳光根本照不到,哪来的光线热腾腾的笼在我身上让我皮肤被针扎一样?
而且,刚刚停电的时候明明是半夜十二点多,哪来的太阳?
我该感叹动画小说里面的老梗居然发生在我身上还是难过我离开我亲爱的电脑?想想後者才是影响我情绪的主要原因,我一边思念我亲爱的电脑,一边想著接下来该怎麽办。
穿了也就算了,现在我在一个四周都没有人的地方,你要一个五体不勤成天和电脑腻在一起的阿宅怎麽办?太阳毒辣我会晒成人乾,站起来一看草原跟海没什麽两样的一望无际,绿色与天在尽头相合为一,哪年哪月才走得出这鬼地方?
唉,想想我上大学每天宅在宿舍没出过门,大二期中的前一天很不要命的看动画结果宿舍大停电(干!断水断瓦斯断电视都可以原谅,只有停电跟断网不行!),结果看到光的时候人已经在异世界了!而且来到异世界的第一天因为困在一个不知名的鸟地方饿死。
没错,是饿死。我还没吃宵夜,正想等BT跑完去买鸡排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鸡排?
是的,这地方除了满地满地的草和我以外,没有其他生物同时出现在我的视野内。一只蝴蝶或毛毛虫都没有。
我低头,看向脚边随风摇曳的草。
这些草……能吃吗?
我伸手拔起几根草,凑到鼻前闻闻。
……无法判断。
东西不可以乱吃,一顿宵夜没吃也没必要吃草充饥,虽然我、真、的、很、想、吃、宵、夜。
宵夜──我的宵夜,如果我还在宿舍我亲爱的电脑前面,我就可以组团去外面宵夜街吃鸡排卤味!不过我穿了,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草原。
你妈啦我要回家。老天爷我又没做错什麽事,只不过没事跷跷课,和我的电脑多多培养感情而已你就要拆散我们。小心哪一天我去跟你上司投诉!
最好有人会理我啦!而且上诉最好有用,我现在就不用待在这里了!
我站起身,拍拍短裤上的草屑。继续坐著乱叫也解决不了事,倒不如想办法离开这里,到有人烟的地方。
为了确认不是梦,我再捏我的脸一次,只有痛觉,还真的没有回到我可爱的电脑前面。我认命的提起我的脚,走路,目标是地平线的那一端。
脱水,我真的觉得我脱水成了人乾。
我从太阳在天空东偏北走到太阳西偏北过了45度角终於看到远方地平线的那一端疑似有人烟。看到有人居住的痕迹应该要很高兴,可是我脱水头痛脚跟铁块一样根本高兴不起来,只是凭藉著阿宅对於动漫的执著为动力继续走下去,毕竟死了就回不去找我亲爱的电脑,那些还没完结的动画我就看不到。
我那些可爱的傲娇萝莉们以及众多限量版的GK模型还有我亲爱的电脑我放不下啊!所以我要撑下去,想办法回家!
补充,还有美丽的御姐,以及用「高微考古题」作为资料夹名里的钙片。
可是我真的走到没力。两旁的景色没有变化,唯一不断在改变的只有夕阳随著时间的步伐下沉。前方走一步也没变大多少疑似有人住的村庄依旧在天边的那一端,我不禁怀疑我走到死也摸不到村庄的边。汗流了满身黏腻,口乾到我的喉咙要撕裂般发疼。
然後我倒下,躺平在刺人的这片草原里。
我好想念我的床,一边怨怼为何这不是梦。梦醒後我还可以躺在床上幸福的滚滚滚,房间里的冷气是很舒服的23度,哪像这里大热天的热死人。
「喂,你没事吧?」
人已经躺平了从哪判断我一副没事的样子?
「水……」我现在需要水还有冷气。
一道清凉从我的嘴角滑下,咽下後我才认清是我念老半天的水。我坐起身,一把抢过眼前装水的葫芦容器拿来猛灌。
「喂!真是──」
好像刚刚有人问我有没有事?
好像……这水壶是从人手中硬抢过来的?
好像……杳无人烟的地方终於冒出一个人了?
我缓缓放下喝完的水壶,看到我面前有片阴影,再缓缓的把头抬高往上看。
一个有著显眼金发的男人蹲在我面前打量我,金灿灿的头发映著阳光,让人相信帅到引起公愤成为女人注目的焦点的男人是真的存在,不是仅存在好莱坞,也不是在我长期存在的二次元。他那双黑的分不清瞳孔的眼睛正聚焦在我脸上。
「站的起来吗?」蓦然这位帅哥起身,向我伸出他的手。
「可以。」我把手中的水壶递还给他,跟著站起身,才发现刚刚打量他的脸蛋没注意到他的衣服。
他穿著中古世纪那种服装,腰间配把剑,有些年代并有点破旧,拿去二手店卖老板都嫌太古老折不知道多少旧能杀尽量杀那种。整体看来是离我熟悉的年代很遥远的服饰。
「你从哪里来的?怎麽穿著我没看过的衣服?」
我来自不知道那个空间里面的银河系之中的太阳系叫做地球的星球上一个像蕃薯的小岛台湾,如果他能听懂我想我很乐意告诉他。他听的懂我说的每个字,并不表示他会听的懂我所说的内容。所以,我想到的方法只有草草带过去。
「很遥远的地方。」我家很远,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你,况且说了你也不明白。
「在哪个方向?」
但愿上帝能告诉我答案。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可以回去继续跟我的电脑相亲相爱而不是在大太阳底下快蒙主宠照还要与你对话。
伪·传说(二)
「很遥远的地方。」我家很远,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你,况且说了你也不明白。
「在哪个方向?」
但愿上帝能告诉我答案。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可以回去继续跟我的电脑相亲相爱而不是在大太阳底下快蒙主宠照还要与你对话。
「我不知道。当我清醒时我人已经在这里了。」
他那双眼睛瞅著我。我迎上去,一副要死的样子回瞪。
「跟上来。」他说,转过身,朝远方还是没啥变大的村庄前进,头发後面小小一撮猪尾巴随著他的每一步跳动。
拜托放过能坐不站、能躺不坐,一天二十四小时龟在宿舍不出门的阿宅吧!那城镇的距离不是三天两头到得了的。
我的身体此时此刻非常有志气地倒下,眼前瞬间漆黑一片。意识消失的那一刹那,我轻声的赞美上帝。
阿们。
醒来时,我眨眼、再眨眼,看著木质天花发呆。
然後我动了动身子,确定自己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宿舍铺上席子的木板床比这舒服),心情顿时像限定商品到手般乐得高兴。
不用走路就有人把我运来有人烟的地方,这房间跟这张床勉强还可以,床旁矮桌还放著装满水的瓷瓶,这昏倒非常有价值。
神啊大地啊,我将赞美祢们的恩赐,感激你们让我人身安全无虞。既然人身安全没有问题,民生问题正是接下来的考量。没有宵夜加上太阳底下走了大半天的路,以及不知道昏倒多久——我凑到窗边,放眼所见是一片漆黑,满天的星屑却是在都市里看不到的景象。概略推测我昏倒半天,如果不是,则往上累加n倍的24小时即可得到解答。
不过那些没有意义。现在我最关心的是:我饿了。
我灌了几杯水止渴後变推开门下楼。有些年纪的木造楼梯出乎我想像的坚固,虽然发出嘎吱嘎吱疑似随时会垮掉的模样却没有真的断裂,我安稳的下楼不自禁感慨它的坚韧。
它能持续作为楼梯到现在就像我重组前的那台破烂电脑,执行东西时你一边提心吊胆的担心他究竟跑不跑的动,当他执行完毕时只有痛哭流涕因为这根本是个奇迹:你对他根本没有那麽多的寄望。
「唉呀,伊莱,」在吧台里的骆腮胡胖子——其实他也没多胖,只是很壮,被归类在大叔的分类里,「你捡回来的那小子下楼了。」
我环视一周,非常确定只有骆腮胡胖子那边有认识的人——那边那位给我水喝可能还把我驮回来的人。他松了他的猪尾巴,金色发丝随性地散在他的後脑杓,回首望向我时还刻意带上轻佻的笑。
那真的是轻佻,配上他那张脸,绝对能迷煞外貌协会的同胞。而我好死不死正是白金级会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过来这边坐。」他招招手,我异常乖顺的来到他身旁坐下,毕竟现在我的命系在他身上。要我独自一人处理生计问题不用几天路上应该能见到我摊平的身体。
「小子,饿了吗?」骆腮胡大叔有气势的问道。我点头,表明我的需求。
「要不是伊莱在米卡力平原把你带回来,你这小子大概一辈子也走不来我们小镇。」
我有深刻的体会,在走到这个村落之前我绝对会被晒成人乾死在草原理当肥料。
「谢谢。」我极为有礼地回道。现下状况必须想办法和这二人混熟才能加大我在这世界的存活率。我开始怀念起我那和山崩无异的书桌,至少我能在乱中有序的东西里翻到食物,就算没了校内便利商店也非常近,不用担心断粮,随时皆可补货填充货源。
「啧啧,伊莱,这小子的衣服和挂在脸上的东西可真特别。」
原来捡我回来的金发家伙名字叫伊莱。我侧过头,再一次观察他,比在草原上那次更加仔细。金色发丝柔顺却张狂的伏在身後、脸蛋虽俊却杂合了雅致、墨绿的双眼里包含著敛蓄的光芒,综合而论,赏心悦目但不是我的菜。
「要看吗?」我转过头,摘下眼镜递给大叔,「这是眼镜,在我家乡是面上的饰品。」
说饰品也不假。我曾看过有人存钱买几万块的眼镜来戴,不过我觉得那笔钱拿去更新电脑配备才是明智的选择。基於懒得解释眼镜的功用,我索性把它归到饰品一类。
大叔接过眼镜拿到眼前瞧了瞧,右手好奇的捏住镜架尾端,放手一弹。我来不及出声阻止我亲爱的平光眼镜如同我设想的般,断了。
「啊!弄断了!」
刹那间我感激起我没近视,否则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好过。眼镜可是近视人口居家旅行必备良伴,对我而言只是挂在脸上唬人用的——也真没多少人发现他是平光眼镜。
大叔讪讪对我笑笑,我也不能拿他怎样。一来不熟,二来那副眼镜真的没用,所以我不是很上心。
「没关系,」我拿过那副残骸,想著回去要再配一副——即便我不知何时才能回去,「这村庄……是哪?」
就算不知道究竟穿到哪个世界,还是知道一下地名与相对位置比较保险,省得哪天在荒郊野外迷失找不到城。
「小子,你不知道米卡力平原上唯一的一座米米斯卡小镇?」大叔惊讶於我的提问,一手端上刚从後场送来的食物到我面前,「米米斯卡位在睡河汇入宽河的交界处,是沛洛坦大陆东侧米卡力平原上唯一的城镇。」
「我不知道。」我抬起头,一脸无辜的说,手中叉子还卷著食物。
「卡隆,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伊莱对大叔说道,我从中筛出大叔的名字,「他的服饰不似我们大陆上任何一个族群,我从未看过这样的服饰。更何况,我对黄皮肤、黑发黑眼的组合没有过任何印象。」
好险我不是穿一条四角裤在宿舍乱晃,不然现在状况可尴尬了!四角裤!我该说我们的民族服饰就是四角裤,跟兰屿的达悟族穿丁字裤一样的道理吗?
「你是说,他是外大陆的人?」卡隆两手撑在桌上,倾身向前,压在伊莱前方,略有范畴的鲔鱼肚卡在桌沿,阴影夹带的气势顿时盖过店里的嘈杂人声,「外大陆的人来到沛洛坦东侧,啧,这可不是什麽好事。」
「不,我认为这家伙不是我们这次元的人,」伊莱望向我,忽然间笑开了嘴,弧度不高却灿烂得刺眼,「是吧?」末句转头看向我,状似徵询正解。
干!真神人!不过现在不是我赞叹的时候,因为卡隆大叔正用即将把我拆来炖的眼神望著我,我打个寒噤仍维持一副没事样吃我的饭。
伪·传说(三)
「卡隆,别吓这小子。」我咽下口中的饭,想说伊莱还挺不错的,「在他还没体会到之前把他吓跑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损失。」
前言撤回,我现在很想落跑。尤其伊莱的笑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觉得未来没有任何安全保障。
……我想回家。
全能的天父,如果我现在能回去我们世界的话,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跷课,作业再也不会迟交。希望您有听见我的祷告,阿们。
「对了,小子,你叫什麽名字?」卡隆大叔终於想到称呼方面的问题。若他们没有自我介绍一次,直接叫他们的名感觉挺怪的,「我叫卡隆,酒桶卡隆。你旁边把你捡回来那位是伊莱。」
原本我想报上英文名字,後来想想还是算了,我对我的名字还比较有反应,「谢濬凯。」
「什麽?」
「谢、濬、凯。」我逐字发音,咬字清晰地确保他们听清楚。
「谢濬凯?」伊莱喃喃地咀嚼几次,末了确认般复颂後斩钉截铁地对我说道,「你是外次元的人。」
方才你已经提过,「是的,我是。」
「有什麽专长?」
我满脸问号,「嗄?」
我的专长仅只於吃喝拉撒睡外加与我的亲亲电脑共度良宵,真要说出个名堂来只有「宅」字能说明一切,但我仍不认为我达到使用这个字的层级。
「擅长魔法、剑术、病理——」
不就是RPG常会遇到的职业?我硬生生截断伊莱不知会列多长的名词,「没有。」
我只擅长电脑。
「都没有?」
「都没有。」我再一次粉碎他们的期望,因为卡隆立即表达他的不满。
「啧,伊莱,你怎麽捡了一个什麽都不会的小子?」卡隆的眉揪成一团,「麻烦!」他啐了一口,我陪笑脸呵呵的乾笑,谁叫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没关系,这样反而更好。」伊莱笑吟吟地望向卡隆。那笑容宛若初春新绽的花,我握住叉子的手不由得一顿,「等这小子吃完我带他去买衣服,然後去老地方。」
思春啊我!那明明不是我的菜。
我懊恼的终结盘子里的食物,糊里糊涂跟在伊莱後方出了旅馆大门。米米斯卡不愧是一个小村庄,物事皆质朴得可以。我好奇地打量周遭,纪录下在我那年代不曾有的一切,然後我想到我的通识报告。
加我在这世界所见的东西进去,我能拿到较高的成绩;不加这些难能可贵的资料也没差,期末照样能过。两权相横最後懒病发作,决定草草提及便可。
前提是,也要我回去坐在电脑前才能打完那份通识报告。
还在通识报告中漫游的我忽然撞上一堵肉墙。我摸摸鼻子抬头,伊莱恰好回过身,眼里杂著淡淡的责备,「走路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