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李挡在两人中间,不肯让开,气氛危急,一触即发!
良久,息颜忽然扯下身上的丝绦,用力向外丢去,夹杂了他愤怒力量的丝绦划过一条弧线,落到了殿外,他一言不发,大踏步的离开。
在他走后,染李立刻抱住牙夜,“牙夜,你没事吧?”
牙夜脸上的笑容在息颜离开之后立刻沉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之后摇摇头,“其实,我宁肯他在刚才杀了我的。”这样,他就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哥哥了。
可惜。
这么想着,她弯起了嘴唇,然后柔顺的把头埋在了染李的怀里。
息颜走了出去,愤怒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他只感觉到胸膛里全是紊乱的情绪。
阳泉负了他阳泉负了他阳泉负了他阳泉负了他——
胸膛里心心念念都是这个,只觉得火焰里全是火焰,扑灭不了熊熊燃烧,烧得他的灵魂都在业火里辗转呻吟,不得超生。
苦、而且疼,连指尖都在微微的颤抖,一丝丝的疼入骨,那种疼象是火和冰一起混合,渗透进骨血里,和着血液一起流淌到心脏里。
他早就知道阳泉会背叛他,他知道,但是那痛苦经历过了一次之后,他才知道这么疼,不剧烈,但是持久,象是根带着剧毒的刺刺在心脏最柔软的部分,长久的、永恒的喷吐着毒气,让伤口永不能愈合,只能一点点腐烂,最后,腐蚀掉他所有的一切。
疼的不能忍受。
走出去,看到落在青石板上的那黑亮丝绦,息颜死盯着它,还在不断流血的眼睛里染上了和血液不同的薄红。
半晌,他慢慢弯身,从地面上拣起阳泉头发做成的丝绦,想丢得更远点,却终究没有丢开,而是合在掌心,紧紧的握住。
丝绦柔滑,没有温度,正如那人的心,永远也温暖不了。
但是,他舍不得丢掉。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都是阳泉给他的唯一的一样东西。
这是阳泉给他的东西啊……
颤抖着,收起丝绦,放进自己怀里,息颜惨笑;原来这就是自己。这就是爱着阳泉,爱到无能无原则无所谓的自己。
原来,爱一个人,其实是煎熬。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的心奉到他的面前任他践踏。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给他伤害自己的权力。
忽然很想哭,也感觉到滚烫、不同于血液的热度开始在眼睛里聚集,息颜用力抓住自己的胸口,感觉指甲隔着丝绸刺到肌肤里的感觉。
他想控制他对吗?那好,他把他给的法器放在胸口,任他操纵。
如果这是阳泉想要的,他给他。
因为,对他,他就是爱到了什么都可以给、什么都可以原谅的地步——无论阳泉做了什么。
忽然,他回想起阳泉在最后一面之前说的那句话。
“息颜……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会死在你前头还是你后头,我都不知道,所以,我不能许你生生世世,但是息颜,我许你一次背叛。”
“我这一生,只负你一次。”
一次,一次,一次,这样把灵魂都放到火上去烧的痛苦只有一次对吧?
息颜惨笑,站在被沉黑夜幕笼罩着的大地上,周围宫阙万间,全在暮色里沉沦了颜色,肃穆压抑。
独自一人站在闪黄王受万王朝拜的广场上,蜷缩起了身体,息颜深深的呼吸着,象是被所有亲人抛弃了的孩子一样,无助的缩起肩膀。
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他告诉自己,忍受着被海水一样汹涌沸腾的哀伤冲刷的痛苦,却无法忍耐不断从心底深处泛滥起的哀伤。
于是,鲜血混合着清澈的眼泪从眼睛里滑落出来,落在鲜红衣服之上,息颜潸然泪下。
“阳泉……你……还是负了我……”
鲜血不断从身体里流淌出来,鲜红的液体冲刷下来,为他雪白的衣服染上瑰丽的颜色。
阳泉并不疼,在被无夏刺中之后,他就利用自己的能力把疼痛的意识完全压制了下来,让自己可以不受干扰的逃命。
失败,他冷静的想着,操纵马儿在荒郊里奔驰;他低估无夏了,甚至是低估了息颜。
他没想到息颜会有如此尽忠的将军,所以,他用献血来换回了这个代价。
伤口并不深,血片刻之后就止住了,但是随着生命力和精力从肩膀的伤口里流淌出去,逐渐的,阳泉开始感觉到意识模糊,对马匹的操纵也开始微弱。
感觉到失去控制的马匹开始狂奔,阳泉窝在马车里,一笑。
就这样死了的话,似乎也不错啊,嗯,毙命于奔马马蹄之下,也是很有趣的死法呢。
放松了精神上的控制,阳泉也放任自己的思绪模糊起来。
精神上一旦松懈开来,肩膀立刻剧痛起来,针扎似的疼开始从肩膀上向四下流窜,流窜进四肢百骸,一点点的刺着他的神经。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疼痛,也不能阻止他逐渐涣散的精神。
忽然,马车剧烈的震动起来,似乎是撞到了什么,阳泉也滚到了马车的一边,身体撞到了板壁。
马车忽然停下来,他身子撞到了什么无力的呻吟一声,阳泉感觉到有什么阻止了马车的狂奔,有几个声音在马车外交谈,他涣散的意识里隐约听到什么,接着,有人把他马车的车帘掀了开来,阳泉向里缩了一下,模糊的看着外面几张脸,他唯一看到的就是一张被金黄色的头发包围,白皙而美丽,象是百合一样似的少女容颜。
真是个清秀的美人……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而看着他,少女惊讶的向后倒退一下,纤白的小手掩住了嘴唇,“是你……”
琉璃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再度看到阳泉。
看到那个有着一对清澈眼睛的青年。
今天参加完牙夜的登基仪式,只想着赶紧把他们三个人送回国去的藤凰等加冕仪式一结束,连国宴都拒绝了,立刻把他们三个打包到车厢里,直接踏上回国的路途。
车队一路疾行,等他们出得城来,到了郊外的时候,前驱的马车撞到了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灭蓝也闲着无聊,就拉她出来去看热闹,当群青掀起帘子的瞬间,她看到了暗淡的车里那人模糊的影子,虽然根本没看清楚,但是那对在暗处也依旧闪烁光彩的眼睛却让她立刻认出来那人是谁——阳泉!
于是,心里那簇本来已经微弱的火焰猛的再度燃烧起来,甚至觉得内心深处的火焰已经烧灼到了皮肤的表面,琉璃慌乱的退后,浑身一颤。
声音细弱的叫了他的名字。
“阳泉……”
真的是他,是她以为今生再也无法看到的人,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不是做梦……
不知道是哀伤还是什么的表情笼罩了她的心神,她无助的站着,只能感觉到身后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走向前去,察看他的状况。
灭蓝看了眼阳泉,想了下,转头,以一种微妙的眼神凝视着身后的妹妹,“放心,他死不了。”
说完,她和群青退后,让身后的侍卫上前,把已经昏迷过去的阳泉抬到了自己车上,安排了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疗,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简单的和藤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在藤凰抓狂的怒吼,“你应该把他丢下去自生自灭!”的时候,灭蓝笑的非常无辜。
“那样不人道啦~再说,这么好的政治筹码放弃了不久可怜了?”说完这句,灭蓝再度笑了起来,她掐掐妹妹的脸,“何况,这位阳泉皇子,还可能是你和我的妹夫呢。”
第十三章
藤凰一口水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妹妹妹妹夫?!”她没搞错吧?!
灭蓝也不说话,只是稍微侧转了身子,手指向外比比,藤凰凑过去伸手把旁边马车的帘子掀开来一看,只能看到马车里自己如珠如宝的妹妹正小心的照看着昏迷的阳泉,一双眼睛凝视着,半秒也不能错开。
僵硬的放下帘子,藤凰面对自己喝茶喝得悠闲的姐姐,“你似乎不反对的样子?”
“为什么我要反对?”灭蓝奇怪的看她,“我没理由反对妹妹喜欢的男人吧?”
“可是阳泉已经‘死’了啊!”
死心眼,对她白了一眼,灭蓝靠进丈夫的怀里,“只要背后有强大的支持者,那阳泉就可以再活过来啊。”
“现在和息颜翻脸有什么好处?你在之前还不是反对琉璃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吗?”
“有啊。但是那时候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呢。”灭蓝托着下巴,“现在如果牙夜死了,那么第一顺位继承人是谁?”
“当然是楼兰家的王,他们的血缘是最近的了。”
“很好,可是,如果阳泉活着的话,那么第一顺位继承人……”她笑了下,面容上全是天真的阴狠,“就是阳泉的妻子,而我们的妹妹现在喜欢他,那你说,阳泉的妻子是谁呢?闪黄的王又是谁呢?”
立刻明白了灭蓝的意思,藤凰张大青色的眼睛,“你的意思是……”
“明白了吧。”灭蓝笑的如花,“你想想哦,在以后,琉璃势必会在我之后继承青白家,如果,她和阳泉成婚,她将会同时统治九大王族里最强盛的两个家族啊!琉璃的后代,我青白家的血统,将成为两个家族共同的统治者,藤凰,我觉得为了这个目地去开罪息颜,我很满意。”
“你打的主意真是顺遂,实际上能让你这么轻松得手吗?”藤凰冷哼,息颜岂是那种会让自己到手的男人逃掉的懦弱女子?
“所以我们现在要赶紧跑啊!只要是进入了青白的领土,息颜算什么?”笑眯眯的说完,她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吩付车夫:“快点,立刻向边境赶去!”
当马车陡然加快速度时,在另外一辆马车里的琉璃整个颠了一下,她立刻伸出双手去紧紧拥抱自己怀里的阳泉,柔软娇小的身子覆盖在他的身体上,生怕他受一点震动。
震动平息,琉璃松了口气,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心疼的拧起眉毛。虚虚的用手指划过。心里只想着受伤的时候他有多疼。
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阳泉,带着小少女特有的忐忑情感,琉璃一边看着他,一边缓缓的绯红了一张俏丽容颜。
安静的抱着躺在自己怀里的阳泉,过了不知多久,没有一点苏醒的征兆,阳泉忽然张开眼睛,她就这么猝不及防没有一点准备的被那双清澈的黑眼望进了灵魂的深处。
在被阳泉凝视的瞬间,琉璃手足无措,她甚至忘记了呼吸,直到小脸涨的通红了,才慌乱的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阳泉没有说话,他只是镇静的在极短的时间里观查四周的景况,在确定了自己被人救了之后,他对着面前明显是为自己脸红的少女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是您救了我吗?”
“嗯……”琉璃细细的应了一声,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他。
“您的名字?”这个少女看起来就是出身良好,这辆马车也异常豪华,她可能是贵族,说不定还有可能是皇族成员。
又仔细打量少女,从她的发色和眼睛颜色判断,她应该是青白家的人,就算是息颜,也不会有胆子去正面对抗青白家的人,而且,她……似乎是喜欢自己……
总结以上条件,阳泉判断,面前的少女值得利用。
他微笑着看她,眼神柔软而温和。
在那样清澈的视线下被看得连手脚放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琉璃绞着自己的衣带。“……我、我叫琉璃……”
琉璃?难道是青白家的姬王琉璃青白吗?那自己这次网到的可是了不得的大鱼啊。
“您是……青白家的琉璃姬?”
“是的……”她的声音更小了。
阳泉缓慢的微笑,他略微从她怀里撑起身子,对着脸色已经红到耳根的少女柔软的微笑着,那温柔的模样让琉璃心里一紧,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这男人,有可能属于自己吗?她不知道,但是她想得到阳泉——
“找不到吗?”息颜烦躁的在房间里踱步,血红长靴在地毯上踏出一道道痕迹。
身边的无数女子都惭愧低头。
忍住了把自己的部下都骂成白痴的冲动,息颜坐回到座位上,“这几日里出王城的人是不是都认真检查过了?”
无夏上前,“是的,都彻底检查过了。”她可不想给阳泉见着息颜的机会,自然要仔细检查了。
“但是还是没找到。”息颜冷哼,“陆续出城的这些个家族,都仔细检查了没有?”
“已经全部检查了。”
“城里也几乎翻了个底朝上……”阳泉到底躲到哪里去了?或许他该试试拿牙夜做个幌子逼他回来。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偶然又看了一眼报告,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怎么没有青白家的出城记录?”
旁边一名女官回答:“青白家是在典礼当日就离开王城的。”
猛然一惊,息颜急急问道:“告诉我!青白家的人离开闪黄境内没有?”
“还没有,他们应该在三天后到达边境。”
听到回答,息颜二话不说,立刻向门外走出,“无夏,京里的一切事情都交给你了,你立刻通知边境,无论以任何理由都可以,阻止青白家的人离开边境,直到我到达为止!”
“会引起国际纠纷的!”无夏在他身后喊到,他只是淡然的回头,微笑,绝色风情。
“我不在乎。”说完,他转身离开。
是的,他不在乎,除了阳泉,他什么都不在乎。
走了几步,他忽然转头,对无夏一笑,“顺带发一张面对天下的文书吧,就说闪黄王牙夜忽染怪病,征求天下所有能人治疗。”
“这样会国家不稳!”现在牙夜刚刚登基就立刻传出这样的传言,会对国家整体的稳固造成伤害啊!国家刚经过了动荡,无法承受第二次!
“我说过了。”息颜的声音轻而无所谓,“我不在乎。”
说完,闪黄实际的统治者翩然而去。
“你是说,现在根本出不了城?”被阻挡在边境城市的灭蓝挑眉看自己的妹妹。
“是的,这就是边境太守给的答案。”
“给个理由先啊。没有理由就把我们困在这地方,实在太没道理了吧?”
藤凰看了一眼还在微笑的姐姐,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开始生气了,“听说是因为颜姬在大荒月之前放那些边境外的异族入城,导致边境大量的流民进入,现在人流量太大,我们出不了城。”
“那地下地道呢?各国专用的通讯地道总不会人流量过多了吧?”
“他们说在整修。”
灭蓝笑眯眯的听她说着,然后绝色的眉眼一细,“你真的相信这样的说法?”
“自然是不信。”藤凰拧眉,“没有道理地道忽然需要整修。”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灭蓝把脸贴到自己丈夫的手中,猫似的倚靠着,“我们这里有阳泉的事情……他们得到这个消息了。”
“那要怎么办?现在我们可在人家的地盘上。”
“怎么办?”灭蓝妩媚冷笑,“自然是先到距离出口最近的地方等着啊,实在不行,强行突破!”
藤凰拧眉,“那我们到哪个出口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