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本来就不是狼。”
“对,你不是狼,你是披着羊皮的狼。”
澐轩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小月儿,你这是在讲笑话?”涧月真的变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这般有趣的话来。
低着头的涧月,嘴角也挂起了笑容。有了心,动了情,才体会到此世间的诸多滋味。
父亲,现在的涧月,渐渐能明白您当初所说那番话的意思了。情爱,若真能控制,便也不算是情爱了。
“轩,当日月仙楼中,我唱的歌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
“你去取萧,我等你。”推了推澐轩,示意他放开。
澐轩不舍的放手,嘴里抱怨:“才一会就不让抱,真是……”
“真是什么?你去是不是?”
“去去去。”澐轩急忙转身而出。天,涧月这变脸的功夫真是越练越好,可他偏偏就是吃这套、怕这招。
片刻,澐轩取萧回来。未进屋,涧月已抱着琴在门边等候。
“怎么出来了?”
“弹琴,自然需好景。这屋中景色,轩不觉扫兴?”涧月不等澐轩作答,举步走到外廊,笑着回头:“怎么,还不跟上来?”
提气,纵身一跃,人已稳稳立于屋顶的瓦砾上。轻巧的盘腿而坐,把琴架于腿间。
涧月撩拨着手下琴弦,眼角的余光瞥过随之而上的澐轩,唇角微翘。
清风拂过,几缕发丝滑落,衣阙翻飞,嘴边轻笑。澐轩刚站上屋顶,见的便是这般情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真真是俊逸出尘。
“呵呵,澐轩,今夜难得雅兴,又逢天时地利,涧月邀你同合一曲,你可愿?”
“小月儿的邀请,自然是不容拒绝。”澐轩举起萧,凑到唇边,目光流转间,气息微吐,低雅空灵之音荡起。
涧月听着箫声,双眼望进眼前人漆黑的双眸。默默的,双手抚上琴弦,十指同放,曲音宣畅。
“晚晴初,空雨别,意与连江客。且听微风吟,不甘独邀醉明月。”涧月轻唱,继而看像澐轩。
澐轩怎会不懂涧月的意思。这歌,他在月仙楼听的并非第一次,只是当初唱的这歌,没有曲来相伴。
箫声不再,微沉的嗓音响起:“露花倒影,往昔不过转瞬间;鸾觞禊饮,你我共醉红尘里。”
“策马啸西风,笑看九州,不羁我少年意正浓,何人与我并肩同。”
“马坐的卢飞,追兮梦离,挥剑断天涯,只守千古承诺,陪你遍天下。”
……
一曲唱罢,琴音歇。萧声复起,此一曲只为涧月。
涧月听着澐轩吹奏,不自觉闭起双眼。曲终,再睁眼时,愕然当场。
满天飞花飘舞,渐落在他与澐轩身边。“这……”
“给你的惊喜。”澐轩收起萧,走到涧月身侧坐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涧月很诧异,不过短短数秒闭目,怎会……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染心花,染之以心,动之以情。涧月,只愿将来你依然记得今夜,记得你我相惜的每天。
涧月没有追问,侧头,靠向身边那人的肩。
“涧月。”
“怎么?”
“你给的锦囊,我会好好珍藏着,天天带在身上。”
“随你。”
“涧月。”
“嗯?”
“以后我带你出龙蓝,去游遍各地山川。”
“好。”
“涧月。”
“……嗯。”
“以后,我们俩生个娃,好不?”
“……”
“涧月?”
“轩。”
“啊?”
“现在不是白天,你也没有睡着。不必做梦。”
澐轩默默的笑,暗叹道:这是涧月今天说的第二个笑话了吧。
16.转变
龙蓝元忆三十五年,北楚来使,意与龙蓝朝联姻,缔结盟国之契。龙蓝圣帝于京城内设宴相迎,席间北楚特使,有着“北楚第一人”之称的三皇子北曦炤提出联姻之事,圣帝欣然答应。双方约定在正式迎娶龙蓝二公主蓝玉珏时,由龙蓝派使者前往观礼,并签订契约。
三日后,群臣早朝之时。
北曦炤站在大殿之上,头戴紫金冠,一身藕色长衫,腰系琉璃佩,足蹬赤靴。只一见,那可知其俊尔不凡。
“圣帝,曦炤此番代表北楚来访,本着缔结连里,永保两国交好之意。承蒙圣帝盛情招待,而今诸事皆毕,但唯有一个心愿为了。不知……”
“呵呵呵,北楚皇能派三皇子前来龙蓝,可见北楚用心之切。三皇子有何心愿,不妨说来听听?”圣帝看着底下垂手而立的年轻男子,脸上的笑意不减,但真假难辨。帝王的心思,岂能容人随便看穿。
“父皇常在炤耳边提及,东有燕陵柳纾,南有龙蓝涧月,此两人文武双全,实乃旷世奇才。曦炤不才,慕名已久,而今有机会前来龙蓝,还望圣帝让炤能一睹风将军的风采。”北曦炤说的诚恳,连周遭的群臣也不免为之说动。
“这……风将军常年驻守边关,而今也不在京城中。”圣帝面露犹豫之色。
“皇上。”底下一臣子出列,恭敬的行礼道:“风将军乃龙蓝大将,身负我龙蓝武将之耀。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心无怨言,实属龙蓝之福。皇上久未召见,必也心有所念。而今北楚三皇子诚心而来,我龙蓝又即将与北楚结盟。不如召风将军回京,皇上也好犒劳将军诸多良苦。”
“皇上。”另一臣子接着出列:“萧相说的有礼,臣也如此认为。”
而后,一干臣子相继而出。
圣帝眼中闪过一抹锐利,而后大笑道:“哈哈哈,说来朕也确是好久未曾见过风爱卿了。好,既然如此。朕便下诏,择日就派人前去平凉。”
“皇上英明。”群臣叩首跪拜。
北曦炤躬身行礼。温文儒雅的表情在垂头的一瞬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在永隆待了四日,尚且未来得及览其一二,涧月与澐轩便收到了从平凉快马送来的急书。
眼前人一身风尘,脸上的疲惫之色显着。看的涧月不由皱眉,口气中是往日在军中的严肃。“夕霖,军中出事了?还是平凉又不太平了?”
之前与澐轩出游之时,军中一切都有交代过。若遇到急事便可沿路临城而寻,他们会每到一处便去当地的驿站留口讯。
不过涧月自认不会发生什么事,却不料今日一早就见到了自己近军右副将阮夕霖。若非大事,也不会如此匆忙,更不会由他亲自前来。
“将军,这是信,从京城传来的。”
涧月接过信,疑惑的打开。一旁的澐轩见其脸色渐变,心里不由升起一股不安。“涧月,什么事?”
风涧月把信递给澐轩,抿唇不语。
澐轩匆匆略过,而后也不由蹙起眉头。“夕霖,这信是几日前到的?”
“回曜将,八日。送信之人带了口谕,说是圣帝诏书过几日也将到平凉,届时还望将军速速动身。属下想,定是有要事,所以立刻赶来。”
涧月此时突然转身离去。澐轩让夕霖先去休息,自己则是急忙赶上。客栈底楼院外,澐轩看见了立于树边的身影。
“涧月,我们也是该回平凉了。”
淡然的口气,淡定的态度,他就那么平静吗?他一点都不在乎吗!涧月猛的回头,冷冷的看着澐轩:“你不在乎我在乎,且不说他为何要我回京,我去了何时才能回来。若我回去了,便是要与你分开!此一时彼一时,以你现在的身份,若非皇帝召见,你如何能擅自离开边关?或者,你根本无所谓我是走是留。”
“你怎么会这样想?”澐轩此时也板起脸,语气有点强硬:“我以为我做了那么多你早该懂的。皇命难违,岂容你说不去就不去?”
“是!皇命难违,所以我不得不去,所以我至少无法淡定。”他是在教训自己?他也不想想他的身份!
涧月怒气更甚,话也渐渐说的无法控制。“我懂?我该懂吗?曜澐轩,你我相识三年,或许你觉得你了解我,或许我也曾觉得我知你,可是如今看来,我根本就不懂你。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又到底在想什么?”
澐轩一语不发,脸色难看的盯着对方。
涧月讥讽的笑起来,不知是为他自己,或是为眼前之人:“呵呵,也是。我倒忘了你武艺高强,本该在江湖中做你的大侠,赏你的风月,看你的美人。那就不该跟着我从军!说什么一见如故,说什么兄弟情谊,不过是你戏耍我的把戏!你是否很得意?你不过用了三年便换得又一个真心!”
“够了!”澐轩相识以来第一次吼涧月,生生打断了涧月的话:“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些,那不用再继续了。如果你眼中我曜澐轩只是这样的人,那我也无话可说。”澐轩毅然的转身,再出口,语气已然恢复了平静:“风将军,圣帝诏书将至,未免有误,还望将军尽快回平凉。属下先行一步。”
涧月听着澐轩的话,握拳的手收的更紧,咬牙默默忍受心底的痛,直到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眼中。
猛地一拳砸向身侧的大树,震落一地枝叶。涧月闭上双眼,隔绝眼底的悔与痛。心底一遍遍自问:我,到底在做什么。何时起,我竟然如此冲动。我明明不想伤害他的,不想的……可为什么,只要是他的事,我便会变得如此不想自己,无法自制。
一路回平凉,马不停蹄。涧月与澐轩自那日起陷入了冷战。而其实,那日之后,涧月就后悔了。只是涧月不擅低头,也不知该如何找机会道歉。眼看着澐轩日日恭敬的将军前将军后,涧月心里的焦躁日益加深。
终于,两人回到平凉。涧月本想打散彼此间的冷空气,结果一到平凉,澐轩就恭敬的请示回营整兵操练。
“属下多日离营,怠慢军中诸多事务,现下既已归来,理当即日复岗到任。将军一路劳苦,请早些休息吧。”
涧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
转眼间,圣帝的诏书已到平凉。涧月日日想着澐轩,却日日与他擦肩。几次在营中相遇,涧月本想开口的话,最终总会在澐轩陌生淡漠的眼神中退却。而今临别在即,难道就要这样带着误会分开?
出了城中府邸,涧月直奔边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与澐轩和好。否则明日……明日他就要回京了。
入了军营,见了正在调队巡查的瑾生,迎上前去。
瑾生感到有人靠近,回头一看,不禁恭敬的抱了抱拳,行了常礼。“将军。”
“瑾生,澐轩呢?”瑾生是澐轩手下的千户长,应是知道澐轩现在何处。
“曜将出营了。”
“出营了?他何时出的营,去的何处?”
瑾生觉得今日的将军似乎有点不同,但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同。“曜将似乎是和严大人出去的,属下不知俩位大人具体去了哪里,只知道似乎是去了城中。”
严大人?“这次带诏书来的严大人?”
涧月见对方点头,不再停留,转而向来时的路折返。澐轩不是最讨厌和那种伪君子相处了吗?怎么这次反倒还和人出去?搞的那么热络。
心底的不悦渐深,对他就是毕恭毕敬,一句不多言。倒是和外人如此熟络,套交情。这算什么?即便他们之间有些不愉快,也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
漫无目的的在城中闲晃,想着他们可能会去的地方,最后在城中的烟雨楼前停下。
时已夕阳西下,黄昏正晚霞。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涧月不知道,只是脚有些发麻,有些酸疼。
“哎呀,这位爷,别在门口站着啊,进来坐坐。”
涧月皱眉,这样的地方,澐轩真的会来吗?但不在这又会在哪里?城中有名的无名的,大的小的能找的酒楼茶馆他都找过了,唯独剩下了这地方。来平凉几年,也不曾踏入这里,今日却是为了寻人,进了他不喜的烟花之地。
“爷想点哪位姑娘作陪?咱们这的姑娘啊可个个都是……”
涧月向老鸨冷冷扫去一眼,对方立刻噤声。“我找人。”
“厄……找人?”
“我自己找,你不用管我。”说着便要上楼,一间间找,总不会有遗漏。
原以为是有钱少爷,怎知是来搞破坏惹是生非的。老鸨当场气的脸色发青,扬声道:“你把我这烟雨楼当什么地方了?这里虽远在边关平凉,可也不是能让你乱来的地方!你要敢胡乱闹事,坏了我的生意,我可不会对你客气!我们这可是有赫赫有名的风将军在管着的!”
涧月本就在军营住的比较多,偶尔回了城中府邸也不常住,更没那闲情雅致随便外出闲逛。老鸨自然是认不得这位年轻的名将。
涧月根本没有搭理她,仿佛她只是在跟空气说话。自顾自的上了楼。
“你!护卫呢!来人把这家伙给我扔出去!”老鸨气的不行,此人真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既然恐吓不成,便只好动手了。
只见几名大汉闻声而来,直冲着楼上的涧月而去。底下一片看热闹的客人,连楼上的闻声也纷纷探出来看个究竟。
涧月漠然的看着那些朝他而来的壮汉,没有丝毫反抗与逃开的样子。而然此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带着迫人的气势骤然响起,让所有人瞬间停了动作。
“住手!”
17.归好
即便不看,涧月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这个他听了三年多的声音,他怎么可能会错辨。但这一刻,涧月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来找他是为了道歉,可真在这里见到了他,那道歉的话却早已无法说出口。
最先回神的是老鸨,只见她此刻又是满脸堆满了笑意,扭着腰匆匆迎上前去。“哦哟,原来是京城来的贵客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的小事扰了几位的雅兴。您看这……”
澐轩根本不在意老鸨说了什么,现在的他满眼都是涧月的身影。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不喜欢这类地方吗?难道他是来这自己的?
这厢澐轩心中千丝百缕,一时无法反应。那头,涧月已经转身,一语不发的大步离去。
“涧……”刚出口一字便生生忍住,默默的看着对方迅速消失在视野中。心里终是放心不下,轻声吩咐身边人:“夕霖,去看着你家将军。”
“曜将你呢?”将军与曜将关系最是好,可近来大家都感觉到两人间的怪异,就如今日,不该是曜将自己去找将军吗?